呆望着窗外最后一片抖动的枫叶,方雨柔想着今年的冬天好象来得特别早,难怪她老是觉得冷。
拉了拉身上的薄衫,她禁不住的抖了一子。
台北好冷啊!突然间,她好怀念恒春的太阳,以及湿咸的海水。现在的恒春应该还是艳阳高照吧?
对于现在的生活,她很不适应,不,应该说她本来就对新环境适应不良,但进了这所学校后,更是雪上加霜。
这是一所贵族学院,是平常人家的孩子读不起的,更是她最不该出现的地方。
她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孩子,打小生活在贫困的环境里,从来没有上过任何才艺课,不知道何谓名牌。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凶恶的爸爸以及可怜的妈妈,她不知道麦当劳一个汉堡要卖多少钱;她只知道妈妈要是挣不到爸爸买酒的钱,她们母女俩就得挨棍尹。
而这样的她,竟然因父亲酗酒而车祸身亡后,人生有了重大的转变,这是她连作梦都不会梦见的意外。
她从小就知道妈妈很不快乐,因为她从来没有看过妈妈的笑容,她看到的妈妈不是在熬夜做手工,就是挨爸爸的打。
还记得小时候,有回她在小土地公庙前发誓,她愿意用任何的代价来换取妈妈的快乐,而现在终于可以一偿心愿了……
铃……下课钟响。
方雨柔自冥想中回神,她机械化的收拾起书本,默默的自椅子上站了起来,但想了想后,又坐了回去,两手支着下巴,继续看着窗外的那一片枫叶。
“呵……真无聊!”教室的一角,钟擎皱起英挺的俊眉,很不雅的打了一个呵欠。
这是一门心理学科,他是为了要写一篇毕业论文,才不得不乖乖的修这个老教授的学分。
“吃饭啰!”司徒奕走了过来搭上钟擎的肩,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彷佛吃饭才是他们来学校的目的。
一位拥有模特儿般魔鬼身材的女孩由后靠近钟擎,用手指点着他的后背,问:“待会一起吃饭吧?”
钟擎回过头来,尚未开口回答邵琪,眼角就瞥见坐在最角落的方雨柔。
“那女孩是谁?”他忽然问。
司徒奕循着他的视线,看向方雨柔,耸了耸肩。“不知道,你不提我还没发现有这个人呢!”
经钟擎这一问,司徒奕才眼睛一亮的注视着方雨柔。嗯,很清纯的气质,是个上等货色!司徒奕拇指抵着下巴评估着。
“算了吧,你们两个大!”邵琪有些不悦的睨了他俩一眼,“她叫方雨柔,是一年级的学妹,个性有点孤僻,不太与人说话,人缘也不好,听说以前还是一个下层阶级的孩子,是因为妈妈当了某个有钱大老板的情妇,生活才开始转变的。”
钟擎将目光收回,准备起身离开。
他对别人的身世背景没有兴趣,更不想去听那些八卦新闻,会突然对那女孩感到好奇,只是出于一种很直觉的反应。
“喂,小琪,没想到妳也很八婆ㄝ,连这种新闻妳都一清二楚ㄛ。”司徒奕笑睨着邵琪。
他可不想管人家的身世有多可怜,反正女人用自己的原始本钱换取幸福,很正常啊,有什么好奇怪的?别说她妈妈是人家的情妇,就算今天传言那个女孩是人家的情妇,司徒奕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
“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学生会副会长,当然会知道一些消息了!”邵琪娇嚷着,有点儿生气。
“喔,那是说钟擎很不尽责啰,否则他这个学生会会长,怎么会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司徒奕邪邪一笑,对着邵琪扮鬼脸。
钟擎对这样的话题已经很不耐烦了,他说了句:“吃饭了!”然后就带头走出教室。
司徒奕也笑着跟了上去。
邵琪回头看了一眼,仍迟迟未离开教室的方雨柔,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唇,接着就快速的跟上前去。
到餐厅的途中,经过他们身旁的同学,都会不由自主的对着他们流露出羡慕与崇拜的目光。没法子,毕竟那么完美的组合实在是太耀眼了。
钟擎身高一百八十三公分,头发微鬈,有张十分深刻、酷得不得了的立体轮廓,全身散发着孤绝的尊贵气质,总会让人联想到中古世纪的欧洲贵族。
而司徒奕则略矮了三公分,但他那张英俊阳刚的脸蛋,以及不时带着邪魅笑容的薄唇,像是随时准备猎取少女芳心似的,常在不知不觉中就把女人的三魂七魄给勾引过来。
邵琪走在这二个出色男人的中间,她瞥向那些在一旁称羡的学生,一股骄傲缓缓的自心底漾开。
没错!司徒奕说的对,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八婆,更不会去道人是非,但刚刚她是故意的,因为……因为她好妒嫉,她没想到钟擎会突然问到那个女孩,她好怕钟擎会对那女孩产生兴趣,于是就故意说了那番话。
从小他们就是三人组,由于他们的背景相似、成长环境相同,又都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久而久之,他们就形成了这样的形态,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二男一女。
她已经很习惯这种模式,也很享受其它人羡慕的目光,她不希望有人来破坏她独得的幸运,更加不希望钟擎看上她以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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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餐厅用餐的人潮逐渐散去,但钟擎他们三个人,仍在餐厅的贵宾室里吃着精致的大师料理。
突然,钟擎放下了叉子,看向柜台,一抹瘦瘦小小的身影窘迫的站在偌大的玻璃柜台前,吸引住了钟擎的目光。
不久,邵琪也跟着停下用餐,循着钟擎的线视探向外面,“你在看什么?”邵琪问。
钟擎回过头来,切了一块法式牛排入口。
“没什么。”他说。
司徒奕在邵琪询问的眼神下,耸耸肩,继续吃着他的食物。
邵琪心里虽然觉得钟擎怪怪的,但又找不到让钟擎显得怪异的原因,于是她也只得低下头,继续进食。
钟擎撕了一块面包入口,然后他对着手中的面包发愣。
罢刚他是不是看见了那个女生,最后选了一块最小的面包?
他瞪着手中的面包,心里想着,吃这种东西会饱吗?他很怀疑,不禁皱起了两道浓眉,难怪那个女生像随便吹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似的,瘦不拉叽的。
“钟擎,你是怎么啦?”这回连司徒奕都发现不对劲了。“面包坏了是不是?”说着,他就拿起面包咬了一口。“没坏啊,那你在看什么,看的这么出神?连眉头都皱起来了!”
钟擎一震,不太自然的扯了扯唇角。“没什么,想点事情。”他说。
“呦,什么事情让大少爷失神啊?望着面包发呆,嘿,这还是二十二年来仅见呦!小琪,妳说呢?”
“钟擎是有点奇怪。”邵琪用疑惑的眼神瞅着他。
“何止奇怪,简直就是反常!”司徒奕火上加油。
“啰嗦什么,吃饭!”他吼,心情不太好的拿面前的食物出气,却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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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
钟擎在书房里整理资料时,突然记起明早要交的那份报告,遗漏在今早的教室里了。他看了一下手表,起身抓起外套,准备再跑一趟学校。
“少爷,你要出去啊?要不要老王帮你开车?”
钟擎在门口处时,辐嫂唤住他。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就行了。”
这时,电话铃声刚好响起,福嫂赶忙去接电话,钟擎也就自己出门去了。
“是邵小姐啊,嗯,但是少爷刚刚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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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这是一所私立的名门学校,并没有所谓的夜间部,所以当所有的社团结束后,人潮散尽,偌大的校园内就显得格外冷清。
钟擎来到教室前,伸手打开教室的门把,脚才刚跨进了教室,就忙不迭的收了回来。教室里,一幅奇异的景象震动了他,他立即隐退门边,望着教室,几乎不敢相信他的眼睛。
教室里面有一个人影,她背对着他坐在课桌上,面对着玻璃窗外那轮皎洁的上弦月。
教室里头是漆黑的,仅有的光线是由那轮上弦月投射下来的,柔和的月光照射在她的发梢,像一团淡淡的金光围绕在那个女孩身上,有那么一剎那,他以为他看见的是一个月光精灵。
由他的角度看去,可以窥见女孩半边姣美的轮廓,弯翘的长睫下有着漆黑如星的水灿眼眸,此刻那眸光正幽幽望着窗外的那轮上弦月,突然间他的心口猛地一抽,女孩散放出来的孤寂紧紧揪住他的心口——
是她!那个叫方雨柔的女孩。
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记得她的名字?
但就像是听过了千百遍般,他就是记得了,对一个从来记不得人名的他来说,这真的很意外。
钟擎向前走了一步,想假装咳嗽提醒她一下,教室里多了他一个人。
但手才刚摀住口,他就看见她的睫毛低垂了下去,遮盖了她那对水灿的眼眸,她用小小的白牙咬了咬下唇,像在做着某种内心的挣扎。
他顿住了,忘了咳嗽,整颗心与她同时揪紧。
半晌后,她又再度抬起头来,迎视着月光,缓缓的,她露出一抹笑,那抹微笑是那么的清丽、那么的动人……
一阵触电似的悸动,触动了钟擎身上某条不曾被他发现的神经,他瞪着她,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专注眼神望着那朵笑容,心中怦然一跳,只能傻傻的站在那里,久久不能自己。
最后,他还是假装咳了嗽。
“方雨柔,是妳吧?”他发出刻意掩饰的声音,但依旧有些沙哑。
她猛然震了起来,回过头去。
“这么晚了,妳还在这里做什么?灯也不开。”他以轻松的语气说着,随手打开教室里的灯光,假意做出一种他刚来到的假象。
她瞪着他,好象不太欢迎他这个突来的闯入者,然后一句话也不说的又回过头,垂下眼睫。
他站在门口迟疑了会后,才走向她。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一个人留在教室里很不安全。”他今天怎么这么鸡婆?
她不理睬他,身体滑下课桌,拿起书本,转身就要离去。
“方雨柔?”他想也没想的就急忙叫住她。
她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半晌后,他听见她轻轻的说:
“我在看月亮。”
她知道这个人,他是四年级的学长——钟擎,在学校里很有名,是贵族中的贵族。
“看月亮?就只为了看月亮,所以到现在还一个人留在学校?”钟擎走到她的身后,“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都应该看得见月亮吧?妳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他问。真的很讨厌自己多管闲事。
她回过头来,一动也不动的瞪视着他。
“那你呢?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难道你也遇上了困难?”她像只刺帽似的,马上犀利的反击。
方雨柔本来不想和他说话的,或者她根本就不该开口,在学校里她和同学几乎是没有对话的。
只是他突然的出现多少瓦解了她沉重的心防,尤其是在她最感寂寞的时刻:但他那种透视性的问话,真的让她很不爽。
她当然知道学校里都在盛传着,她妈妈是人家的情妇这件事,所以在她听来,钟擎这番话分明是意有所指。
他愣了一下,为她那不友善的语气。
“妳干什么用这么态度说话?”一向受人奉承的他,一时间不能接受她这种冷漠的态度。
她不语。
他皱了皱眉,凝视着她那对倔强的黑眸,她有一张出奇美丽又出奇倔强的脸。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缓和了口气,道:“妳老是这种样子,难怪会交不到朋友,我只不过是好意问妳一下……”
“我最讨厌多管闲事的人!”她说,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在她消失前,钟擎完全忘了反应,他愣在那儿,没想到这女孩竟然让他吃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的闭门羹!
半晌后,他才忿忿然回到座位,取出报告,重重的甩在桌上。
“搞什么?!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啊!”偌大的教室里回荡着他的怒吼。
然,回答他的却是,她不是东西,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有一双动人眼眸、笑起来很美的女人;只可惜,她不常笑!
这个回响,是来自他的心底吗?
好奇怪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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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以后,钟擎都刻意不去注意方雨柔,甚至连碰面都尽量避开,但愈是刻意就愈是注意,于是她在学校里所有的言行举止,就全落入了他那双故意不去注意她的眼瞳。
他发现她真的每天都只吃一块最便宜的面包,而且都必须等到餐厅里没有人了以后,她才会去买。
他猜,她是怕被同学奚落吧?毕竟在学校里,大概找不到第二个人,比她更穷酸了。
他也发现,她很安静,真的从来不与人说话。
这会让他很怀疑,那天晚上讲话那么犀利、可恶的女人,真的是她吗?
她很喜欢发呆,他几乎每回看见她时,她都是望着窗外在发呆。
他不禁好奇,当她望着窗外发呆时,她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的忍耐力很好,又或者她有重听——她似乎永远都不会被言语所伤,不管身旁的人对她做什么样的人身攻击,她都可以用一副鄙夷的神态置之不理。
这一点让他很佩服,他觉得她好象一只随时都开着屏的骄态孔雀。
不知不觉间,方雨柔已经占去了钟擎所有的注意力,她的身影在潜移默化中,已经深深的嵌入了他的心中,然这一切是连钟擎自己也未发觉的,他不知道她对他已经有了那么深的影响力。
直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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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家精品屋前,方雨柔站在橱窗外,呆望着摆在里面的一条心型项链,她出神的看着它,想起了妈妈以前似乎也有一条像这个样子的项链。
回忆将她带回到小时候模糊的记忆——
她记得,妈妈很喜欢那条项链,一直都很宝贝它;妈妈用一条长长的红色布条紧紧的包裹着那条项链,藏在床底下。
每回妈妈挨了爸爸的揍后,总会拿出那条项链对着它哭,而方雨柔则躲在门边跟着掉眼泪;好几回爸爸想抢那条项链去卖,听爸爸说它可以卖很多钱,可以让他们家过好几年的好日子。
那时她不懂,他们家那么穷,为什么妈妈会有一条那么值钱的项链?
又为什么妈妈不肯给爸爸拿去卖?如果它真的能够换很多钱,那不是很好吗?妈妈和她也就不会天天挨爸爸的揍了!
后来,她懂了,但是妈妈的项链也不在了!
那次,她莫名其妙的大病了一场,那是爸爸出车祸前一年的事情。
他们家那么穷,哪有多余的钱看医生?
她这一病,急坏了妈妈。
妈妈到处借不到钱,哭着向爸爸要,爸爸叫妈妈和她一起去死了算了!
但妈妈当然不会让她真的病死,于是她把那条她最心爱的项链卖了,换了钱救回了她的命。后来爸爸又把剩下的钱抢去买酒,就这样……项链没有了,钱也没有了……
妈妈抱着她痛哭,她知道妈妈的心很痛,因为那天晚上妈妈哭着对她说,那是她初恋情人买给她的定情物……
“小偷!”
蓦地,精品店传来店员的惊呼声,接着店员追了出来,方雨柔的冥思被打断,转身就要离开。
“啊!”方雨柔痛呼了一声,突然被两个女人撞上。
她揉着肩胛骨,有丝纳闷的看着神色匆忙的两个女人。
“站住,不准跑!”后头吼着,紧接着方雨柔的手,就被店员用力的扭了起来。
她双眼惊恐的瞪着店员,大大的眼珠里写着不解与恐惧。这是怎么回事?她干嘛要抓着她?
“小偷抓到了吗?在哪里?”一个男人随后跑了出来,看样子他应该就是店长。
“在这里!她们刚刚接应完,正准备逃走,就被我抓住了!”女店员得意的看着方雨柔,鄙夷的撇了撇嘴角。
小偷?她不是小偷!方雨柔瞪大眼看着女店员。
“妳,东西拿出来!”男店长抓住方雨柔的手,扭着她,要将她抓到店里面。
“不是,我没有偷东西!”方雨柔急欲甩开男人的手。“放开我,你们抓错人了!”她急着辩解。
四周迅速围上了看热闹的人潮,大家全对着她指指点点的,顿时方雨柔觉得很是难堪。
“是不是抓错了人,到里面搜身就知道了!”女店员大声说着,认定她偷了东西。
搜身?
“我为什么要让你们搜身?我又没有偷你们的东西!”方雨柔大吼回去,不甘受辱地与男人继续拉扯。
这时,钟擎三人也正巧经过这儿。
“咦?那里是怎么回事,围了那么多的人?”邵琪看向方雨柔的出事现场,不过因为围观的人潮太多,所以她并没有发现出事的人是方雨柔。
钟擎毫不感兴趣的继续往前前,他最讨厌管闲事了。
“喂,那个女生怎么看起来很面熟?”司徒奕顿了顿脚步,回忆着在哪看过那张面孔。
邵琪回过头取笑他。“八成又是你哪个老相好!”
“呿!”司徒奕白了邵琪一眼,顺了顺头发,突然灵光一闪,让他给想起来了!“对了,她不就是那个那个……”
“那个、那个?连名字都记不牢,可见和你上床的女人有多少了!”邵琪还是不放过揶揄司徒奕的机会。
“方雨柔!”司徒奕突然大叫,没注意到钟擎像被电到似的震了一下。
“对了,就是方雨柔!”司徒奕得意的大叫着。
下一瞬间,在司徒奕还兀自得意着自己超强的记忆力,以及邵琪来不及反应的讶异中,钟擎已经像闪电般冲入了围观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