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曙光初露。左怀萱睡不着觉,便起身乱逛。
“喝!”前面似是有人在练功,她起了兴致,循声探去。
原来是左济群在演练拳术,他虽是四十来岁人,可是出拳有力,起落转折,虎虎生风。
“好啊!”左怀萱大声喝采,掠身到他前面。“爹爹本事真好,难怪能建功立业,为国杀敌。”她骄傲地竖起大拇指。
左济群愣了下,他平素看来比较严肃,他的妻儿很少这样称赞他。好一会儿,他才露出了点笑容。
左怀萱抱拳,昂挺身驱,~脸精神。“爹爹,咱们来过几招吧。”
“你?”左济群微愕。
左怀萱摆好姿势,蹲实马步。“请。”
“好。”左济群终于点头,沉声道:“你自己小心了”
“没问题。”左怀萱凝神,与他对峙。
两入僵持,竟无人先动。“嗯。”左济群问道:“怎不动手?”
“我们是君子之争,当然要礼让爹爹先出拳了。”左怀萱说得豪气万千,正气凛然。
左济群欣慰地一笑。“看招。”霍地冲拳击掌。
左怀萱格开,身形一矮,劈腿横出,父女俩有来有往,拳风飒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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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妆台前,小碧正为她们家小姐左怀蓉细心装扮,左怀蓉出神地凝望着镜中的自己。
“小姐啊。”小碧撩了她的头发梳着。“听说,大小姐是个粗鲁的姑娘家。”
左怀蓉凝眉低斥。“谁让你们嚼舌根的,不管她怎么样,她都是爹娘的女儿,我的姊姊,府里的千金,谁这么大胆,在那里编派她。”
小碧吐出舌头。“奴婢知道错了。”她们家小姐一向温柔,很少凶她,看来这次她真的做错了。
“嗯。”左怀蓉起身。“你去打听看看,哪里有勤快伶俐的丫头,给萱姊作贴身的传女。”
“是。”小碧敛身,起来后为左怀蓉整理衣裳。
左怀蓉拈了一朵笑。“一会儿,你跟我去见萱姊。她刚到府,还不明白规矩,我带她去给爹娘请安。”
小碧笑吟吟地道:“小姐真是体贴。”
左怀蓉扯了嘴角。“这是我应该做的。”她步了出去,行止曼妙,仪容端雅,不负京城第一美人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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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怀萱与左济群打得正酣,她纵身后跃,全没注意到左怀蓉和小碧正朝这走来。
“小心!”左济群出声,却来不及阻止。
“啊。”左怀萱撞到她们两人,三个人跌成一团。
“真是的。”左济群伸手过来,左怀萱和妹妹前后伸出手,左济群却拉了左怀萱起来;左怀蓉微愕,悄悄地收了手,却让小碧接了过去。
“小姐,您没事吧?”小碧拉起左怀蓉,一脸关心。
“蓉儿,你还好吧?”左济群问了一声。
“我没事。”左怀蓉露出笑靥。
左怀萱搔着头。“蓉妹,对不住,我刚没看到你。”
“没关系。”左怀蓉依然轻浅温婉。
左济群转过头。“萱儿,你有没有怎样?”
“爹,我怎么可能有事。”左怀萱挺起胸膛,自己拍着。“我可是跟牛一样壮呢。”她拉起袖子,露出蜜色的肌肤。“那!”她转转眼,灿然一笑。“看好。”她一手抄起约莫一人高的盆栽。
“那!”小碧惊呼一声,这一盆、把两手抱都嫌累了。左怀萱却轻而易举的拿起。
左济群看着她,忽然逸出一声叹息。
“爹,怎么了?”左怀萱放下盆栽。
左济群凝望她。“你这身本事,若是男的,就更好了。”没有儿子,一直是他心头最大的遗憾。
左怀萱不以为然地道:“爹,话不是这么说。”开玩笑,她不是没听过这句话,想当年她老子,也是可惜她没生成男的。不过称霸山上,光大寨门,她可是~点都不输那些个男人。
左怀萱清了清喉。“男人能做的,我都能做。什么打猎、打架、喝酒,这对我来说,都是小事情。要是哪天爹爹要上战场,我一定跟在爹爹旁边,叫番国的人见识见识,什么叫『虎父无犬子』,什么是『将门虎女』。”哈!炳!出口成章,看来她的程度是越来越好了。她一得意手便搭在她爹肩上。
左济群看了她一眼。“姑娘家还是要有姑娘家的样子。”却没有格开她的手。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她骄傲地抬起下巴。“不过我可是将军的女儿,怎么样也要有不让须眉的气魄。”哈!炳!快受不了了,随便说说是成语。她回去一定要告诉左少棠,她的进步实在是太大了。
“哈!炳!”左济群朗笑。“看来我找回来的,不只是一个女儿还是半个儿子。”
“爹爹。”左怀萱简直是得意忘形。“等我嫁人之后,你又多了半个儿子,到时候凑起来不就又是一个了。”
左济群眉头一皱。“这种话姑娘家不能自己说出来,会让人家笑的。”
“哦。”左怀萱连忙捂了嘴巴。这里到底不比寨子,她说要嫁人,虎二叔他们就去帮她抢了。她机灵地转了转眼,刮甜地一笑。“你是我爹爹,我才这么说的嘛!”哈!炳!她还要告诉左少棠,她的反应越来越快了。能娶像她这样的老婆,真是左少棠前世修来的福气。
“你啊——”她爹摇摇头。“真是让人拿你没办法。”她的性子实在是太野了,不过却率真豪迈得让他喜欢。若她是他的儿子,一定可以让他练成文武全才。
左怀萱灿笑,模模肚皮。“爹爹,这么打一打,我肚子饿了,咱们去吃饭。”又有爹了,真好。啊,对了!左怀萱猛地回头。“蓉妹,你要不要一起去吃?”
左济群在旁也说:“蓉儿,一道走吧。”
左怀蓉倩笑。“我还没跟娘请安过,还是爹爹和萱姊先去用饭吧。”她敛身施礼,看着两人并肩离开。
他们两个走远后,婢女小碧看着左怀萱的背影,嘴上咕咕地嘟囔着。
“你在说什么?”左怀蓉轻问。
小碧收回视线,吐了吐舌头。“没有。”
“你说吧。”左怀蓉鼓动地。
小碧坦言“没见过这么粗野,又……又不知羞的姑娘。”
左怀蓉一笑,淡淡地说:“日后爹娘自会教董姊,不用我们为她烦心。”她就不信,像左怀萱这种粗野又不知羞的性子,真能讨她爹娘和左少棠的欢心。他们一定是因为和左怀萱多年不见,才会这么容忍她,一定是的!
左怀蓉的牙根不自觉地咬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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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过后,成时,左夫人的房间点起盏灯。
“叩!叩!”左怀蓉端好汤药,婢女小碧轻扣门扉。
“进来吧。”左夫人放下手上的针线。
“娘。”左怀蓉莲步款移。“不早了,喝好药,您就安歇吧。”
左夫人拉着她的手,逸出叹息。“还是蓉儿贴心。”
左济群从门外走进。“蓉儿,又端药给你娘了。”
左怀蓉抿笑。“这是蓉儿分内之事。”
“好了。”左济群挥手。“别只顾你娘的身体,你自己也该早点休息。”
“是。”左怀蓉颔首。“爹爹也请安歇。”她敛身施礼,款款离开,离去时还不忘轻轻地把门给掩上。
左夫人将视线从门边收回。“蓉儿实在是个好女儿,晨昏定省,亲侍汤药,她每件都做的很好。”
“是啊。”左济群应道,伸个懒腰,往床边走去。“夫人,我明天要和萱儿去骑马,现在得睡了,你自己别忙得太晚。”
左夫人移身到他旁边。“萱儿回来之后,你的精神倒是比以前好了。”
左济群一笑。“这孩子野得很,是把我累死了。”
左夫人悠悠地说:“累得到你,却累不到我。”
左济群环住她的肩。“夫人,怎么了?”
左夫人叹气。“我想教萱儿刺绣、书画、弹琴,她却一样也不学。整天跟你一起练武、骑马。”她幽怨地照望着左济群。“竟然还跟你喝酒。”
左济群朗笑。“每个孩子的性情不同,你又何必挂怀?”
“济群。”左夫人眸里溢含泪光。“没能为左家生下儿子,是我的错。我晓得你是拿萱儿当儿子看,可是她以后毕竟是要做人家的媳妇;如果我没有教好她,让她日后不能找到好的归宿,那我怎么对得起左家的列祖列宗。”
“好,好。”左济群拍拍她。“你别想这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也不是每样我们都管得到。”
“可是我们总是要替她们先打算安排啊。”左夫人握住夫君的手。“济群,我们在城郊不是有座别院吗?我想利用这几日,在那里办个春宴,邀请官宦高门子女聚聚。名义上是赏花、品茗、打秋千,实际上是替她们两姊妹相看看有没有好的夫家。”
左济群皱眉。“这么快就要她们嫁了?”
左夫人漾开抹笑。“我没要她们现在嫁,只是利用这时候打听着看,好为往后铺路。如果她们俩现在就嫁了,我还舍不得呢!”
“好吧。”左济群把她抱在里。“由夫人发落就是了。”
这些年,他长年在外征战,对家里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因此家中大小的事情,他都交由左夫人处理。这些年,她做得很好,也很让他放心。关于两个女儿的终身大事,他相信左夫人必然会打点妥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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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春日宴。
为了这场盛会,左夫人特别精心装扮。“好看吗?”她望着镜子,开口问身边的左济群。
左济群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凝视镜中丽容。“夫人,你还是一如当年。”
左夫人脸上泛起红晕。“我都快四十的人了,你还这样取笑我。”她基转笑颜。“倒是我们蓉儿,她现在可是『京城第一美人』。”
她起身,款步到窗边,向下照望。“济群,你看这些人,都是为我们蓉儿来的。”有女如此,她深觉骄傲。
左济群步过去。“这里头可有你中意的?”
“唉。”左夫人掩住窗户。“其实,我之前最属意唐家。他们家两位公子,唐从之、唐谦之,一个武艺超群,一个文采斐然,仅是人品非凡。唐从之曾是御前护卫,唐谦之现任殿阁学士,论门第、才学都是不可多得,只可惜,唐从之自从去年被人伤了双眼,两目瞎盲,就不再意气风发了。”
左济群叹。“是可惜啊。”唐从之是为了保护参王,因而受到盗贼重创。这件事情轰动了京城,当时他也为这年轻人扼腕叹息。
“不过——”左夫人接口。“说不定这唐谦之,与蓉儿会很相配。”
左济群扬唇。“夫人,依你看,有谁与萱儿相配?”
“唉,就看谁不嫌弃了。”左夫人一声长叹,翻开手心。:“你瞧,我手心都出汗了。”
“怎么了?”左济群为她拭净。
左夫人眉头不开。『戏没想到今天来的人会这样多,你也知道萱儿见不惯大场面,我怕到时候她要闹出笑话。”
想起头一回见到左怀萱的样子,左济群一时无言。
左夫人又道:“萱儿是我们自己的女儿,我们做爹娘的,怎么也觉得她天真讨喜,可就怕旁人看她是粗鲁失利;再说萱儿就喜欢骑射打斗,要是旁人绕着她问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那叫她情何以堪?”到时候,他们的颜面一样挂不住。
左济群沉默了半晌,才说:“萱儿都已经来了,我们总不能叫她回去。这一次,就让她试看看。”
“我也是这么想。”左夫人眉心纠结。“可我怕这次过后,她要是闹了笑话,就没下回。唉,都怪我,没把情形估量好,现在才要在这烦恼。”
“别想这么多了。”左济群安慰她。“少棠会在她身边看顾,要是萱儿有什么不得宜的地方,少棠会替她圆场面的。”
“嗯。”左夫人点头。
“叩!叩!”总管突然敲门进入,神色又喜又慌。“将军、夫人。”
“怎么了?”左济群问了一声。
“十六王爷来了。”总管擦着汗,他可是急着来报讯。
左济群和左夫人奇道:“怎么会来?!”
“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是对蓉小姐有意思,特地来看的。”
“啊。”左夫人呼一声,弯腰喊疼。
“夫人。”左济群赶紧搀住她。
“济群,我的胃又犯疼了。”左夫人额上渗汗。
十六王爷身分尊贵,人品出众,她当然是希望他来了,可是萱儿要是在这时候出丑的话,那颜面就是丢到皇室天家去了。
想到这,她的胃,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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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紧张,不要紧张,调气息,调气息。”左怀萱在房间走来走去,嘴上不断喃念。
门外突然传出杂沓的脚步声和兴奋的碎语,左怀萱侧耳伏在门口听着。
“听说十六王爷来了耶!”
“是来看蓉小姐的呢!”
“那也是应该的啊,放眼京城,只有咱们蓉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蓉小姐这样的美貌、这样的巧手,才称得上是『京城第一美人』。”
“真话说,蓉小姐不见得是最美的,可是那才情品德,有哪家闺女比得上?莫怪连十六王爷都动心了。”
“……”她们越走越远,声音越说越小。左怀萱为了听清楚,只好更贴着门口。“啊?!”门霍地打开,她险些失去重心。
“小心。”开门的是左少棠,他一脸的笑。“怎么躲躲藏藏地偷听旁人说话?”
“俺也是想开门问话啊。”左怀萱站了起来。“可是俺又不知道俺这样穿好不好看,不敢随便出去嘛!”反正,每回穿裙子,她都觉得怪。
左少棠拍着她的头。“你这样穿很好看。”
他的声音好柔,比起东风更加令人醺然欲醉。
左怀萱颊上酿了抹红。“不是骗俺的?”
左少棠坏心地笑。“不是骗你,是骗我自己的。”
“可恶。”左怀萱绷紧拳头,翻眼白他。
看她又有精神了,左少棠笑意加深。
左怀萱瞪着他,瞪着、瞪着,却也莫名噗啼笑出。“左少棠。”她唤他一声。“俺要是不小心,讲出『操他女乃女乃的』还有『放屁』,怎么办?”她怕会丢了爹娘的脸。
“别怕,我替你想好了。”他把她带到梳妆台前。“其实这种宴会呢,你只要点头微笑,嗯嗯啊啊地应承,基本上就不会出大错。”
他帮她把头发梳拢整齐,嘴上吩咐着:“说话之前,先呼吸一下,话就不会月兑口冒出。你若想说『放屁』,就一律改成『好棒』,那就绝对错不了。”
左怀萱追问:“那『操他女乃女乃』的呢?”
左少棠不疾不徐地道:『你就改成府上一切安好否?”
左怀萱蓦地绽开笑靥,应了一句:“好棒。”
左少棠会意过来,不住放声朗笑。
左怀萱得意地抬起下巴。“俺就说,俺越来越聪明了嘛!”
“好,你最聪明。”左少棠为她插上簪子。“今天,你既聪明又美丽可好?”
左怀萱转头,担起左少棠脸颊。“胡说,俺每天都既聪明又美丽。”
“咳!咳!”总管突然出现,咳了两声,唤回两人的注意力。
左怀萱收了手,敛起玩笑的心。“有事吗?”
总管必恭必敬地说道:“夫人要我来告诉小姐,今天天冷,她怕小姐出去会招寒,就让小姐在屋里休息。”萱小姐人是不错,可是动作太轻率了,他相信夫人这样的安排是对的。
左怀萱还不明了发生什么事情,起身答道:“我不怕冷啊!”
左少棠心思向来细密,转过念头,他便猜出夫人的心意。夫人必是因为十六王爷来访,怕左怀萱丢脸出丑,才要她待在屋内。
他的心,蓦地一寒,面上却是镇定。“小萱,既然这样,我陪你待在屋里。”
左怀萱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抿着嘴。
“小萱。”左少棠怕她已经猜出,心头难受,连忙再唤她一声。
“萱小姐?”总管怯怯地叫她。
“哦。”左怀受回神,挤出抹笑。“你去告诉我娘,我不会出去的,请她放心。”
“是。”总管领命之后,便将门关上,退了出去。
“小萱。”左少棠心疼地抱住她。
左怀萱吸了口气,再沉沉地吐出。“太好了,不用出去招呼人,俺心头自在多了。”她突然推开左少棠,放开一脸笑。“少棠,蓉妹是今天的正角儿,一定很多人骚扰蓉妹,你可要帮我照顾好她。”
“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只在这里陪你。”左少棠凝视着她,意态再坚定不过。
左怀萱一笑,她知道左少棠很重视左家的人,从来没做过这样任性的举动。她果然“带坏”他了。
左怀萱蓦地踮脚,在他颊上轻点。
左少棠一愣,脸上温温热热的。
左怀萱灿笑。“呆瓜,你哪儿都没去,一直在这儿陪俺。”她手伸出来,比着自己的心头。“所以,俺才要你帮俺照顾俺的家人。”
左少棠心神一动,紧紧抱住她。“呆瓜,姓左的都是呆瓜。”左家夫妻是呆瓜,才会不明白左怀萱;左怀萱是呆瓜,才会这么大方地要他走开;他左少棠更是呆瓜,才会打算不顾一切地爱她。
就算他只是个护卫的孩子,他也要不顾一切地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