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雨天,名贵皮鞋踩过积水洼,溅起小水花,坠散于黑亮的鞋面,沿着鞋头滑回湿灭的石道。
穿越杂草夹攻的泥泞小径,步上长长的阶级,轻飘的雨雾弥漫山间。
一片白茫视野里,江百川挺拔的身形檬檬陇陇地停仁在一处隆起草坡前。他单手撑伞,另一臂弯挟着大把素雅白玫瑰,沈郁似狐的双蹿直瞅着沾有泥水的墓碑,好一会儿,才悠缓倾腰献上鲜花;而后再取出衣服口袋里的方帕,拭净石碑上的污泥。
随着擦碑的动作,锈在大理石中的往生者照片慢慢变清晰,一张绝美纤秀的女性容颜同时展现,他收起方帕,眼光凝着女子的遗照,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难以细想,何时开始,"雨天祭坟"成了他的习惯。
因为死得不名誉,辱没家族声望,碑上没立任何文字,这是一种关系断绝的形式。锈张照片,算是最后的恩惠与仁慈,好让她不会成为难以辨认的真正无名孤魂。
唉——家族不认亲,总还有念旧重情的好友会来哀悼。
有张照片,惜她的人们才能找得到她。
然而,一块只锈有往生者照片的豪华大理石墓碑;真会强过刻着斗大"无名氏之墓"的水泥碑吗?
傍她竖块高贵的墓碑、大刺刺彰显她的样貌后,无情剥夺她的归属、彻底除去她的姓氏,这恐怕是家族刻意的惩罚吧,让她身后还得背负罪罚,承受世间男女的怪异目光,永无安宁之日。即使长眠于此,她的灵魂仍无法解月兑!伴着她的,只有凄凉、悲苦,不论生与死,到哪儿都一样……
"明天,飞巴黎,"江百川沈吟般,淡淡地开口。"短时间内无法再来看你。"当然也不会有人代替他来上坟。几年来,他都是以神秘、无人知晓的方式,在雨天来看她。
曾经存在他俩间的特殊关系,是一辈子切不断、磨灭不了的,就像他冷性绝情,这种深远但短暂的亲密,也不可能随着她生命的结束,自他血肉里消逝。
莫名强烈的连带感这大概是人们所谓的思念或回忆吧!否则,不会每遇雨天,他就像名多愁善感的阴沈诗人般来祭坟。
偏乱俊脸,江百川移开专注在墓碑上的视线,若有所思地颦紧双眉,点根烟,沈沈地呵吐着白烟。
烟头火星一闪一亮,他半合眼碱,睥睨山下灰蒙的都会区。市区空气污浊,繁华绚烂被笼罩在云雾之中,如同她曾青春亮丽的岁月被土块及杂草掩埋,这是她选择背叛家族的最终命运。他无法为她的遭遇感伤、心疼,但对她这个人,他却有那么点思念
抽完最后一口烟,他闭眸两、三秒,弹掉指间的烟蒂,面向墓碑,举步朝前,将伞斜倚在碑座,伞鼻尖插陷在坟家,让伞篷遮盖石碑,使落雨不再沾污她美丽的照片。
好一阵子不能来看她,这把伞多少能挡些风雨,好教她在下次雨天来临时,不会过于孤寂、寒冷。
完成了今日的祭坟仪式,他深思地凝视墓碑最后一眼,淋着雨转身,顺着早已熟悉的小径离开。
雨水很冷,打湿了他服贴的黑发,缓缓地渗人他每一层衣服。他拨开垂落眉宇间的发丝,拉拢长大衣领口,优雅从容地步下长石阶。雨蒙蒙中,一抹打着伞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
伞下那束白玫瑰轻轻掠了一下他的衣袖,他垂眸,若有似无冷嗤了声
这座墓园里,终究不只他一人有雨中祭坟的习惯……
母亲沈岚习惯在他出国前一晚,召他回江家大宅。
江家在台湾是出名的望族,家大业大,横跨政、商界的豪门大集团。男主人江如海多年前将家族继承权传给大儿子江百川,旗下所有产业经营管理权也一并移交。
在众人眼里,江百川是名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冷静、沈着、泰然自若问流露威严,他身上没有纫垮子弟的娇贵跋扈,而是散发着强势高傲且优雅的王者气质。江如海会将所有的支配权交给江百川继承,着实不令外界感到意外。
然而,继承之事只是表面撑着,秘密全在江家内部。江百川非常了解,父亲当年下决定,是出于心灰意冷、出于失望。
原本江家继承人该是出走的"二少爷"江之中,但他不原被羁绑,甚至不在意父母亲情、不在意家族宗法,把自己掘除在江家之外。家族找寻他一年,却音讯全无,父亲的情绪由大发雷霆转成心死,最后就当江家设生过江之中这个儿子。
江百川是这么得到继承权的——弟弟不要!
难以理清是何种心态,似乎只要是"江之中不要的",他便会概括承受。自幼至长,不管他如何优异,得到的父母关注永远不及弟弟闯一件祸事。他这个"长子"在父母心里,到底是个次要。年少时,他将这一切视为大家族对"长子"的磨练、试验,毕竟中国社会赋予"长子"的意义是不同于"儿子"的,他该清楚家族长辈对他有着深远的期许,他要承担的责任献出弟弟江之中重……一切是这么的不需要怀疑!直到他二十岁那年,秘密彻底被掀开,他终于知道为何身为"长子"的自己,从小会有这种感觉一一感觉自己是个"备位"大少爷"
"大少爷。"一声叫唤恭恭敬敬地传来。
江百川回过神,视线自壁炉上那帧全家福照片移开,转身着着正走进客厅的新任管家。"工作习惯了吗,洪敏婶?"微微额首,问着妇人。
新管家洪敏先是楞,而后吶吶回答:"是的,一切都习惯。谢谢大少爷关心。"早听过其它下人说了,大少爷能叫出宅内所有下人的名字,没想到她才事任三天、第一次见大少爷,他竟也能叫出她的名字,可见大少爷心思填密,并非一般目中无人、嚣张跋窟、不将下人当人看的富家大少。
"习惯就好,管理家务,得请你多劳了。"江百川坐回沙发中,弹光略微扫视一尘不染的室内摆设。
洪敏闻言,急忙欠身答道:"大少爷别这么说!宅里的事都是我们该做的!"
江百川沈默一会儿,执起桌上的茶杯啜饮,视线透山大落地窗,凝望庭院里幽暗的夜色。"我回来晚了。我母亲休息了吧?"他将瓷杯放回桌面,嗓音沈缓地问。
"夫人还没就寝,在起居室等大少爷。"洪敏是奉命来请江百川移驾豹广大少爷,我带您上楼……"
"不麻烦,"江百川打断她,温和有礼地婉拒。"我自己上去就行。晚了,洪敏婶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家里的事还要你打理。"他绕过沙发椅,朝门厅的楼梯间走去。
到了母亲起居室门外,江百川示意性轻敲两声,然后拉开别致的双折门。
起居室里,灯光柔和,淡淡的植物芳香飘染而来,母亲罩着一件喀什米尔羊毛披肩,安闲地合着双眼,高雅地坐卧在法式躺椅;一名佣人站在母亲侧边的套机后方,正从陶锅舀着药膳。
"大少爷……"佣人停下动作,注视他。
他点一下头,悄然无息地走到母亲身旁。"妈,我回来了。"低声地叫唤,他并不想惊扰长辈。
但假寐中的沈岚仍是一震,猛地张眸,恍若正期盼某人归来。"是百川呀"瞧见是大儿子,眼神不由得闪过一丝落寞。
母亲脸上的失望,明显可见。"妈梦见谁了?"江百川眸光变得黯沈,语气却像闲聊般不经心。
沈岚瞟他一眼,又垂闭双眸。"我没睡,"冷淡的嗓音中带有感叹。"入不了眠,哪能梦谁,不就是在等你回来么!"话是这么说,但多年来,她心里惦念的儿子,只有一人……
"大少爷,夫人又想念二少爷了,煲这安眠汤也没效用……"一旁的佣人突然插话。
"做你的事!"沈岚张眼瞪住佣人。
佣人脖子一缩,低下头,继续手边的工作。
江百川不作表情,转而走向忙碌的慵人。"我来吧,你去休息,阿锦。"取饼佣人手中的碗与汤杓,他依旧冷静和善;但听得出有不容拒绝的命令。
在江家待久了,阿锦知道何时该守本分,默默地退拙起居室。
房门掩实后,江百川端着汤碗给母亲。"妈,趁热喝,会好睡些。"弟弟江之中离家出走的事,带给母亲极大的精神打击,让她因而长年失眠、焦虑。
沈岚再次挣开双眼,盯着白烟徐徐的热汤,没啥好气地将瓷碗接过手。"这种事是佣人做的!"不是斥责,倒像是提醒,她冷淡地发出嗓音。
江百川没说话,径自坐在母亲左手边的沙发,看着她喝下汤品。
沈岚看来很年轻,外表几乎不及实际年龄的二分之一,那张风韵犹存的美颜,没有一处透露出与江百川是母子的讯息。这当然不是保养或年纪所造成……
"如海要你去找寻吴嫂的外甥女?"喝了两口汤,沈岚搁下场碗,顺势扬起下须,质问似地看着江百川。
江百川对住母亲的目光。印象中,成年以来,母亲同他谈论父亲,总是直称父亲的名,而非使用"你父亲"三字。
"爸他不希望吴嫂的丧礼太凄凉。"他回答。江家前任管家吴英骤逝,父亲感念她多年来为江家劳心劳力,准备给予厚葬,并限期要他寻回吴嫂失踪已久的唯一亲人于采忧,好让吴嫂的丧礼有晚辈送终。
"他对个下人都能念情,就对自己的儿子残忍!"纤白素手忿忿地揪扯披肩毛料,沈岚怒声怒调,脸色瞬间翻白。
"妈,"江百川随即起身,走到躺椅后方,大掌安抚地接住母亲双肩。"别激动,您不是有事找我吗?"他面无表情,平平淡淡地说。
松开握拳的双手,深长地提口气平稳呼吸,沈岚压下怒意,拉整披肩,正声道:"明天飞哪里?"
"到欧洲。"垂下眼帘盯着母亲头顶的黑发,他收回停在母亲肩上的手掌,有些例行公事般地问:"妈有话交代?"
"这么快选定地点,是不是有那女孩的下落?"沈岚瞇着眼,单边眉梢挑高,冷硬嗓音透着讽刺。
江百川绕至母亲面前,拉来一旁的安乐椅,就着躺椅尾端静静坐下。他清楚母亲的话并未说完——
"找外人倒是挺有效率?"不等江百川开口,沈岚似骂非骂地喷道。
江百川敛下眉眼,森黑瞳昨注视自己交握于膝关节的修长十指,神思沈定地说:"吴嫂的丧礼拖不得,爸下了期限。"
他解释得自然实在,沈威听得勃然发怒。"反了是吧!找个外人这般慎重,自己的儿子失踪不过草草率率找一年??"拔尖嗓音,她睁大的风瞳里刺刺冒火。
江百川抿直双唇,微瞇眼睛瞅着。除了眸子炯亮,母亲气得脸色青自。儿子失踪后,她的精神脆弱,挨不住气,命更是父亲拈回来的……
"他就是要气死我!"踉跄的离开躺椅,她浑身颤抖,一边披肩滑落,毛料垂在小儿上。"我沈岚的儿子这么命贱,连个佣人都比不上……"气结泪流,单手斜过胸前愤恨地将披肩拉回肩头,小儿上的汤碗硬是被扫翻,浓稠汤汁自桌缘滴下,缓缓渗迸米色的毛毯纤维,染成一簇簇像干涸血迹的污渍。
江百川短暂地皱眉。"妈,有事慢慢说,您先坐下。"还是一派从容地说。
"慢慢说!?"挥动双手,头颅摇摇晃晃,歇斯底里破坏了她平时的高贵典雅。"还能慢慢说吗!?十几年了,之中行踪成谜,不知是生是死……还能怎么慢慢说!我的朋友个个含饴弄孙,就我命苦等不到这一天……"
"妈,"江百川走向她,手掌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回躺椅里,"您想抱孙子了?"眼神直勾勾瞅进母亲眸底,半是寻求半是质问的语气,有些不敬。
"谁不希望如此!"沈岚恨了他一眼,哑声冲口道。"之中若还在,是结婚生子的年纪了!”
江百川沈吟一会儿,顺手将倒在小几边缘的汤碗放正。
"您想抱孙子,我和怡童能完成您的心愿。"站在母亲面前,他挺拔的身影挡去大部分光线,低垂的俊颜表情不明,只剩那对似狐的黑弹异常炯亮。
沈岚突然抬头,一脸惊诧,像是没听清他的话般瞪着他。
"你刚刚说了什么?"她问。语气里有着莫名的反感。
"我和怡童也差不多该生小孩了。"他俯视着母亲,冷峻的唇角微微斜挑,看不到任何出自于心的笑意,仿佛是刻意说这些话。"您要把孙子,无须等十几年,我和怡童一样可以让您含馅弄孙。"
"哪里一样了!"沈岚不假思索地吼着。"十几年,我盼的是之中回家!烦恼是不是至死为止,都怀抱不到他的孩子!如果死能教江如海派人找儿子回来给我送终,我会做的"""
"不会有这种事!"低沈浑厚的男性嗓音冷硬地个人,起居室的门瞬时打开,江家男主人江如海高大的身躯沈稳地接近妻子。"这辈子为我们送终的,只有百川这个儿子!"他态度强硬地说。
室内一阵举寂,恍若在黑暗剧院里,等待开演那剎那所带来的震撼般——
"江如海,你真狠心!"沈威猛地站起身,无法维持冷静,高举双手胡乱捶打丈夫,颤抖的嗓音,声泪俱下。"之中是你的儿子……他才是我们唯一……"
"够了!沈岚!别再为十几年前的事跟我闹!"江如海指名道姓,打断她的语无伦次。"非得让百川为我们担心吗?我们是他的长辈!"像是提醒又像某种暗示,他扳着妻子的双肩,深遂阵光锁住她的泪眼。
沈岚与丈夫之间显然仍有一般夫妻的默契。她不再嚷叫关于儿子的事,但也不满意丈夫如此对待。"什么都一意孤行,又何必怕我死!放手!"又重又狠地甩开丈夫的手,她疲惫地瘫在躺椅里。
见妻子己控制住情绪,江如海皱了皱额心,倾身将她的披肩拉整一番,然后转头看着大儿子。"百川,你先回去吧,免得怡童为你等门。明早你上机场前,送她回来,这段期间,让她在宅里陪陪你母亲。"
江百川颔首,与父亲错身,靠近母亲,向地道晚安。但沈岚不理不睬,毫无应声,双阵更是紧闭不属看他。江百川不甚介意地牵动一下唇角,转身与父亲对望。父子俩虽长得不像,眼中却散发着一模一样的光芒,像是种精神上的相似,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就能了解彼此的心灵。江如海点个头,江百川使不再出声,静静离开。他是明白的,无论父母的争执如何在语言间悬崖勒马、做掩饰,设计事情因一时的失控、暴怒而道破,他还是明白这个"家",早在十几年前就明白了‥…
双手还拉着折门,父母低声低调的交谈叉起,江百川掩实门缝,将所有的声音类合在门内,才转身带着一贯优雅、傲然的气息,顺着长廊缓步而行,把一切远拋在后。
法国
塞纳河畔一家五星级饭店,一楼左侧的大厅"摄影作品永恒展览馆°不定期展出世界各地著名作品,其中又以历届巴黎国际影像大赛的优胜作品为展示主体。另一侧的大厅则是专区,只展览摄影界泰斗"深渊大师"的作品。
从左侧大厅出来,经过工整的法兰酉式中庭花园,江百川走向另一端的展示厅。
不知什么原因,厅门旁立了一座告示牌,以法文写着"暂停开放"。江百川瞇眼掠了一下,依旧逼人"深渊之境"。
没人参观,非常安静,空气里甚至有股凛冽感。展示廊不是细致的法式沙龙风格,自然派的粗旷豪迈处处可见,充满"深渊"的个人基调。可能正值展示系列替换期,摄影挂报尚未挂齐,储大的展示馆只有几帧极地物种照南极贼鸥、韦德尔氏海豹、阿德利金鹅、地衣……江百川边走边测览,目光焦点逐渐集中于那幅靠墙而放、还来不及被高挂的"极地之狐"。
他走向那面沈暗的墙板,优雅地蹲低,与巨幅相片里的狐狸齐高,鉴赏地端详着。
它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但又属于这个世界。
这美丽的动物,毛色油亮,精明地将鼻端收近脖颈,等待、观望地坐在一层白晕背景中;镜头抓得很近,前方有淡淡雾感,不像是远距离长镜头拍取,显然深渊与它相当接近。
狐狸这种动物,不太怕人,看似可亲,但也神秘,本分扮演圈子里的物种,却同时有着强烈的置身度外感。它知道深渊在那儿,仍冷眼任他按快门。
深渊爱好这种生活自由,没必要找他回江家。江百川一直知道那个离家出走的弟弟江之中在哪儿,也清楚他是摄影业界赫赫有名的"深渊大师"。然而,对于母亲每每在他出国前,耳提面命,交代寻找弟弟是否浪迹异乡异邦,他总是虚应,因为无须为已知的事费时,何况他有充足的理由,不让弟弟回家……谨记母亲的交代、保持置身度外的使命感,是他处理这件"家庭事"的唯一方法;至少某种层次上,他并没违背母亲的交代,也没破坏父亲下的禁令。
"你在这里做什么?"中文出自女性嘴里,听来柔美,似娇似嗅,像轻斥,由运而近,从他背后来,仿佛当他是熟人般。
"被美女助理从沙漠气回来呀!"
江百川站起身,转向声音来源。一名高挑苗条的东方女子,行经每幅被照亮的挂报前,款步朝他走来。
女子一靠近他,妖媚的风眼不由得圆瞠,髻翘的睫毛眨了两下,既局促又惊讶。"抱歉,我认错人了,"她说着法文,音质同说中文一样柔美浪漫。
当然,音质有多美,她就有多美——
与大多数巴黎女人一样,她穿著新潮,大红高翻领线衫外罩黑皮革背心裙,齐膝,不长不短,一双修长美腿露得恰到好处,黑色细网袜搭配半筒高跟漆皮靴更添性感。一头时髦、薄削短发压在名家设计的大纱帽下,些许刘海斜过左眉弓。
她的五官古典纤秀,罩烟眉、菱唇,瓜子脸,但又透着大多数东方女人没有的娇艳妖媚一种强烈绝美的吸引力。
"你的背影跟一个朋友很像。"盯着他的脸,她淡淡一笑。
除了背影、身材,他们其实不像!
眼前的男人优雅俊逸,五官深刻,奔云眉、挺鼻、唇角抿紧上扬,黑发服贴整齐,一丝不茍,像个王公贵族,比起深渊的豪迈英武、大而化之,两人明显截然不同!
"你像朵燃着火的百合花。"他突然说。她的笑容看来清灵,却又融有热情。
听见他说中文,她挑一下眉。"你会讲中文!?"她当他是亚裔二、三代,早已忘本了。
他深沈地看她一眼,然后转身对着"极地之狐"。"这抹背影很像,深渊,么。"他的声调不是在问话,倒像是肯定女人与深渊之间必有的关系。
她楞了楞,视线掠过他,看向他所注视的摄影挂报。"先生也认识"深渊〞?或者,是他的摄影迷?"她问道。嗓音客气,像是服务台的咨询小姐般。
"我是认识江之中。"他不再使用"深渊"三字。"但他的摄影作品里,我只对这帧靶兴趣。"好看的长指轻轻摩过挂报外缘,他平平淡淡地说。
言下之意,他不是疯狂搜集深渊作品的摄影迷,而是与深渊熟识的人。
"那么先生该如何称呼广他知道"深渊"的本名,她当他是朋友,语气不再客气,转为真心的柔软。
江百川旋身,与她相凝,阵光闪过思量,道:"水,就叫我水。"他刻意隐藏身份,不想教人知道他是"深渊"的兄长。
"水先生是吗?〞她笑着,摘下头上的大纱帽,向他靠近一大步,仰着美颜看他。"你知道吗,水先生,这幅你感兴趣的作品,是阿中使用相机以来,最不满意、最厌恶的作品。他说,这只狐狸像一个讨人厌的家伙…"该不会是你吧,水先生?"平举手臂,纤指指着"极地之狐",皮革衣料触上他的毛衣,仿佛将他高大的身躯限制了。
江百川闻到她身上清新的香水味,下意识闭闭眸,错开她横在他身侧的柔夷,神思拉回狐狸上,语气沈定地回答她那近乎"调戏"的问题。
"我跟他是不对盘。"他徐徐移动脚步,隔开与她的距离。
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背后,笑声银铃。"我一看就知道了。水先生真的像这只狐狸。"
"讨人厌的家伙,是吗?"他停止走动,不偏不倚地挑明她话里的意思。
噗哧一笑,她摇着头,轻盈跨步,站到他面前。"跟水先生一样,"收起笑容,晶亮美昨若有所意地望迸他眼帘深处,我也喜欢这只狐狸,对'他'感兴趣……"很好奇他和深渊的交情到哪儿,怎会教深渊甘愿透露本名。
"名字,"他没闪躲她投来的目光,反倒低垂俊颜,强势地逼近她,犹如要吞噬一切。"你的名字?”他命令着。
迷人的男性气息沉沉吹在额前,她触电般颤一下,不由自主伸手拨抚微微飘动的刘海。他不容许她迟疑、恍憾,大掌抓下她柔腻的玉手,紧紧握住,眼神变得侵略,不发一语瞅她,仿佛要她快说出自己的名字。
"杜露。"她开口,双眼专注在他脸上,完全投被他的气势震慑。"放开我,水先生!阿中不会允许你对我'有兴趣'的!"
不像一般受窘、挣扎的女人,她冷静地警告他。江之中与她是巴黎国际生态协会里的同事,业界人士都清楚,江之中视她为"红粉知己",因此,没人敢对她无礼……
"我以为,"他松了手勤,俊颜有抹冷漠的嘲讽。"是你对'狐狸'感兴趣。"
她一阵赧颜,张着红唇语塞,几乎忘了呼吸。
"原来你是他的女人杜露。"手足的事,他了若指掌,当然耳闻过这位巴黎名女人。
"你知道就好!"她羞怒了。"所以,你最好别再动手动脚、有遇想!就算交情再好,碰了我,阿中绝不会放过你!"甩掉他的大掌,她认真、强硬地瞪他一眼。
"是我听错了!"他疑问。优雅的俊颜浮现迸"深渊之境"后的第一抹笑,"我以为他正和美女助理在沙漠"…?"精明冷静的双阵仍透着讽刺。
杜露不敢置信的偏侧美颜,黑瞳在眼角闪动,映着他那张俊逸脸庞。"你喜欢让女士出糗?”表里不一的男人!"水先生,你不是个绅士!"捏紧手中的大绾帽,她生气地指责。
江百川挑眉。"我没说我是。"他从没想过做君子或绅士,这不是他的生存之道。"所有的事全是杜小姐在说…""他盯着她。不作任何表情的俊逸脸容,在她看来是那么地可恶"你真过分!"她咬牙,大纱帽朝他身上一扔,头一扭便往出口走。
江百川淡淡笑了笑,捡起她的帽子,回过头继续欣赏那幅他俩都感"兴趣"的"极地之狐"。她美丽愤怒的背影,奇妙地块在狐狸的眼睛部位,愈来愈小、愈模糊,仿佛被狐狸深深吸引,自愿走进那绝情的森黑里,再也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