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做太过分了!”冷不防地,崇纶竟板起了脸孔。“不是跟你说过话要说的婉转点吗?你们女人总是不听劝,真要把话说那么绝,那你自己应该便可应付自如了。”
“那只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不会懂得什么爱与不爱的,你自己不也亲眼看到,好好地跟他说他又不痛不痒,只好下猛药了。”
“那你为何还要我帮你,你这种行为不也跟十七、八岁的小女生做法一样,唉!我怎会答应你做这种荒唐事?”崇纶已陷入后悔的绝境,祖儿幼稚的做法他领教到了。
“你认为我这样做有点伤人吗?”被他这样一说,祖儿才想到自己适才的那些话好像变得有些幼稚了。
崇纶见她说话的腔调如降温的火山,听来如小学生一样叫人不得不心软,一阵怜悯立即涌现。“虽然我和你不熟,但是我不希望看你对每个生命的态度随自己的喜怒好恶去欣赏与践踏,我看得出你眼中的恐惧,恐惧那左先生给你带来的压力,但你仔细想想,能够自由地去感受别人给你的爱,而不被外力环境所影响,这是人间很美好的事,即使对方不是你梦境中的那位白马王子,但至少也不像恶魔般狰狞,原以为你可以很成熟地把事情的伤害程度减到最低。但是,你却搞到如今难以收拾的局面。”
崇纶虽然有着斥责的涵意,但,听得出来,他没有用着尖酸苛薄的字眼断祖儿的后路,这一点,就足以将她多年来不自知的缺失一棒打醒。
“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做?”她反问他。
“去跟他道歉,并且将真相一五一十告诉他,如果你想要昭告天下,说我在树丛里对你不客气,那我也不拦你,你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崇纶不想再被她牵着鼻子走。“我欠你的我不会忘,但不能用这方法来还你。”
“你出尔反尔,说要帮人现在又反悔。”她开始耍起小女人的脾气。
“可是你玩得太过分了,拿我的清白去成就你的如意算盘,你一口气害惨两个男人知不知道?”崇纶说话也大声了,他怎会碰上一个“番婆”。
“你以为我爱这样吗?人家曾受过一次失恋伤害,当然事事要小心谨慎,你怎都不问我的感受?”淙淙的泪泉似乎即将布满眼眶,这男人怎么都不好奇她的过去,一迳地认为她自私、无知。
“对不起,我对闲事一概不感兴趣。”那张脸像刚从冰窖中拿出,一点软化的表情也没有。
他越不睬,祖儿就越咽不下这口气。“像你这种对女人视如蔽屣的男人,会嫁给你的女人一定很倒霉。”
这句话,像穿心箭“咻”的一声刺痛他的脏腑,也教他心里浮出了曼弦的倩影。
“不准你这——样——说。”厮磨的牙床“滋滋”互咬着,他干嘛跟这女人瞎耗这么久,害得曼弦无形中也被她的利齿所伤。
“难道……你结婚了?”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就让崇纶竖高了发,祖儿顿时觉得话说太快了。
“是的,而且我太太已经过世了,所以,请你不要随便拿她当玩笑开。”他说得有些哀恻。
祖儿不免心头一紧,原来两人都有着一段不愉快的过往,一个是恨不得早些离开另一半的纠缠;一个是万般不舍另一半的名誉受损、遭毁。自他谈及他太太时的深情双眸,她抓回对崇纶一半不佳的形象。
“她生病……死的?”女人的好奇心暂时控制了她的躁怒。
“不是的,是开车摔进湖里死的。”他实在不愿提起这段伤心的往事。“她年纪跟你差不多,个性也很像,倔强又有些不讲理。但,她比你多懂了些人情世故。”
原来是因为她像她以前的太太他才愿意挺身相助,祖儿的第六感帮她沙盘推演了一番,否则他这么冷冰冰的男人怎会突然如此干脆,她才觉得奇怪。
“好端端的怎会摔进湖里,是不是你们吵架,她赌气之下假戏真作?”祖儿开始感兴趣了,话也不间断地问下去。
崇纶不想多解释,反正跟个不相干的人说,她也体会不出。“算了,这说来话长,你只要记住把刚刚你胡诌的故事对左先生澄清,而我欠你的,一定会找时间报答,就这样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明早不是要上山吗?”
看他已将话题扯远,口风应是再也套不出了,祖儿也不好再强要穷究下去。“不说就算了,不过你叫我跟左慕塘道歉的这件事我恕难办到,至于……你欠我的,别忘了一定要还。”
她的执拗实在是叫崇纶越看她越有曼弦的影子,无形之中,他竟然将祖儿的轮廓渐渐看糊了,曼弦的霸气与任性活生生地映照而出。该死!石崇纶,你不该再对任何女人有追爱的念头,为了曼弦,你该一辈子守空房的!
“快走吧!万一我妈也来了,又有文章好让她作的了。”他决定不看她,也许脑袋便不会胡思乱想。
“好吧!别忘记你说过的话。”
终于,两人初次见面的欢欢吵吵在此暂时划下句点。祖儿面对一个全身充满谜般的男人带着无数的好奇,她实在想走入他深邃的眼底去看这位三十出头男子的世界,然而,他紧闭的大门会为她开启吗?她不敢轻易妄想。
翌日清晨。
一股诡谲的迷风吹袭着整个早餐桌上。
每个人都低着头静静地撕着面包,塞进那机械式的嘴里,就连石夫人也出奇地安静,想必昨夜晴婉一定一五一十地将丑事被揭之事告诉了她,为免不打自招,沉稳且经验老道的她仍不动如山地端坐着,状若无事。
其余四个昨夜交叉相错的年轻人更是噤着口,深怕一个字吐错,全部的事将会在交相指责中公诸于世。
“平老师,对不起,我不想陪你去了!”首先按捺不住的是左慕塘,从他凌乱的头发看来,像是一夜无眠。
“这怎么行?这攸关整个露营区小朋友下两个礼拜的活动,你怎能说不去就不去。”祖儿放下了牛女乃杯,认定他一定在闹情绪。
崇纶看在眼里,笃定祖儿一定没将真相告诉慕塘,他料到很多事待会儿全包不住火了。
慕塘手一拍桌子。“不去就不去,还需什么理由,大不了我不做了,我回学校去上课,这总行了吧?”
石啸天捧来了一篮乳酪面包,满眼不解地道:“一大早就生这么大的气,昨夜里没睡好吗?”
“石二爷,你不晓得昨夜发生的事吗?”慕塘的一席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全停止了咀嚼的动作。
“昨夜?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解地朝圆桌上的每个人瞄了一眼。
“那家伙……”他本欲指向崇纶,但立刻被一句更大的音量压过。
“昨夜谷仓里有野外的动物跑来偷吃粮食,我拜托石先生去看看而已,结果没事,虚惊一场而已。石二爷,以后谷仓的几个破洞之处一定要修补,要不然那些乾草和乳酪一定会被吃完。”机灵的祖儿顺利地将话题一转,顺道送给慕塘一个“闭嘴”的眼神。
“那跟你不想去探勘场地有啥关联?”他放下乳酪,拉了张椅子坐下。
石夫人先抢了白。“小叔,人家的事你也别管那么多,你现在有那种闲工夫吗?”她啜了一口浓咖啡,不想将昨夜的帘子越掀越亮。
石啸天知道她一定迫不及待要逼他移交产权,这一提醒,便不再追问,倒是晴婉脸上清晰的五指烙印,他不得不问一声。“晴婉,谁打你了,脸看来肿肿的。”
“是我!”石夫人出了声,“她抢着要她哥哥的那一份,所以为了避免让他们兄妹俩的争端扩大,我已经请高律师下午就到。”
崇纶受不了石夫人非要逼死石啸天的举止,恰好听见左慕塘的推辞之意,于是,抓了个机会,立即补上这个缺。
“可是我下午并不在,不能当场签字。”出声的人是崇纶,莫名冒出的一句话令石夫人非常光火。
“你哪儿也不能去!”她朝桌面一拍,恨死了这个老跟她唱反调的儿子。
“你们刚刚不都听到平小姐所说的话,她需要人手帮她,何况高律师那老家伙滑头得很,真要大费周章帮您把爸的遗嘱删除最后一条,不跟您敲个百万千万,他是绝不甘休的,与其如此,不如暂时先给叔叔经营,我不相信我们家这三个门外汉谁有能力可以做得比叔叔还出色。”崇纶早想找个理由月兑离石夫人的禁锢,他再也受不了这视钱如命的母亲。
“你何苦去蹚这场浑水,人家小俩口也不过斗斗嘴,不怕惹人生厌吗?”石夫人说这话时,眼睛是直直地望着左慕塘。
“石夫人,我想您搞错了,我和他不是『小俩口』,而且如果有石先生这位熟地缘的人带路,相信可以再辟出许多可供小孩子游玩的地方。”彷佛同盟国似的,祖儿立即加入崇纶的阵营。
两个人皆各有需挣月兑的枷锁,一方是男人;一方是女人,目标不同,但,目的却是一致。
“那就这样好了,妈,您和妹妹下午先回到别墅去,我会打电话叫那高老头子不用来了,您不也希望我接收这牧场吗?我打算留在这牧场陪叔叔再学个三、五年,届时真要接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呀!”他说得自信奕奕,彷佛他这决定可一举好几得,不但减缓了自家人为夺财产而泯灭人性,也顺道帮祖儿一个忙。
唉!算是昨夜的回报吧!
“崇纶,你当真要在叔叔这学这种粗人干的活?”石啸天两道灰白的慈眉,笑出了一脸和譪。
“老闷在别墅里是会把人的心都腐蚀掉的,不如出来做些有意义的事。”为断绝母亲加害叔叔的念头,崇纶不再消极地面对人生,毕竟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加上晴婉令人失望的举止,他必须慢慢将曼弦淡忘,重新跳出自己久居的一口井中。
“那太好了,择日不如撞日,下午就麻烦你带路了,我相信营区的小朋友若知道有另外一个大哥哥可以提供更好玩的游乐区域,一定都很开心的。”祖儿眉开眼笑地说这话时,全然不顾慕塘的反应。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吧!我先去收拾一下行李。”整个黯哑的低迷嗓音,像是走在薄暮归途的伤兵败将,他这么一颗青涩的赤子之心,就这样……碎裂了!
慕塘用力地将椅子一靠,两手插进牛仔裤口袋,他的头看来像被绑了秤坨垂吊着,好重……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