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虽然脑中曾闪过他们很像这个意念,但当两张脸同时出现眼前时,皑莲才意识到他们有多像,简直是从同一个模子印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萧桦怎会在这里?他为什么长得跟徐妈妈的少爷这么像?
当这些意念狂风暴雨般袭上她心头,皑莲猛然发现她竟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在两人这么亲密——胸口微微地发烫着,她紧握着拳头,暂时将让她心跳加快、浑身发烫的情愫放在一边不管,只专注地想着自己将他当成值得倚赖的对象推心置月复,他也适时给了她安慰,虽然最后的那些话对她而言并不中听,但她心中仍是感激他的。
可是现在——
萧桦竟在这里出现,这使得曾在她心底闪过的疑惑蓦然翻上心头。皑莲惊疑地来回看着两人,莫名的恐惧与悲愤逐渐占领她的意识,那两张脸成了狂暴的风雨在她周围呐喊。
“皑莲,你怎会在这里?”
萧桦朝她大步走近,没察觉到她的异样,欣喜的情绪占领了他所有的意念。他返家是为了要换衣服。徐太太告诉他慕鸿救了个女孩回来时,他只是好奇地走上楼想跟儿子打个招呼,顺便探探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完全没想到那个女孩就是皑莲。
“你让我跟你妈妈担心死了!我们打遍了你所有的朋友、亲戚的电话,我还到你可能会去的每个地方找过,就是没找到你。甚至依文都急着赶回家等你,却没等到你。我刚才就是从沈家过来,结果发现你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皑莲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看向慕鸿,绝望的眼神仿佛在求他否认什么,后者却给了她一个苦笑。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这好像成了他今天最常讲的话了,慕鸿苦涩地想,知道皑莲绝对会把整件事往最坏的方面推想。
“你们是什么关系?”她心情下沉,一字一字地从紧咬的唇齿间挤出话来,眼中的疑虑加深。
“咦?你不是……”萧桦感到不对劲,将询问的眼光投向儿子,“慕鸿,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两个人都问他?慕鸿觉得整件事自己最无辜。
“你们认识?”尽避心里已猜到八分的答案,他仍然想做最后的确认。
“皑莲是……”萧桦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眼光飘向皑莲。后者投给他一个充满愤怒、敌意的眼神,令他心头升上苦涩。
“她是我朋友的女儿。”他谨慎地选择最不会刺激到她的字眼,随即转向儿子,“慕鸿,你跟皑莲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募鸿到这里只有几星期,他会认识皑莲令萧桦感到意外。
“今天认识的。”慕鸿的语气里夹杂着无奈,他已从两人的神情及对话拼凑出大致的情况。很不幸地,就如他先前最糟的预感一样,“我骑马时遇上她昏倒……”
“皑莲昏倒?”
慕鸿从未见过父亲的脸色变得这么苍白过。只见他表情紧张地转向丁皑莲,尽避人家是一点都不领他的情,他眼中的忧虑和关心仍半点折扣都没打。
“你有没有怎样?”
皑莲理都不理地别过视线,那样子真是分外欠揍的没礼貌。
不想父亲太过难堪,慕鸿很快将她的情况说了一遭:“她没事。徐太太说她是……”在她杀人似的目光砍过来时,他及时转了词,“受到刺激吧。总之,她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吃饱睡足,还有精神跟人家生气。”
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及不满,皑莲失去了最后的自制,她转向他,目光如火:“你该死的跟他是什么关系?”
起居间顿时陷入一片骇人的死寂,她尖锐的诘问在空气中回荡着。慕鸿怒火中烧,没见过比她更骄纵的女孩了!
“你该死的给我听好!”他的声音平淡而冷静,轻柔得像丝绸,却尖锐得如一根根尖细的小针落向皑莲胸口。
她直觉地想掩住耳朵,拒绝那残酷的真相进入耳中,但与生俱来的好强不允许她逃避。
“我们是父子,就像你想的那样。”
皑莲不确定自己想的是怎样,她仅能猜到两人有血缘关系,但父子?完全出乎她意料,萧桦看起来不像老到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你们……”事实就是事实。确认了两人的关系后,她首先想到的是怪不得他会一再维护萧桦,原来他是他的儿子!
“要是你一定要用那颗岂有此理的白痴脑袋想拧整件事,恕我不奉陪!”
他高傲、奚落的语气连萧桦听了都倒抽口冷气,皑莲更加受不了。
“你才是岂有此理的白痴!”
“如果你不认为自己是,就静下心来听我说几句。”慕鸿的火气来得快去得急,他承认自己刚才是被她恶劣的态度气坏了,但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很快发挥作用,领悟到自己竟跟个骄纵的女孩生气,不由得感到汗颜。
以最大的诚意望进她激愤的眸心里,他平静地说:“一个有理智、有智慧的聪明人,是不会光用想象力来判断事情。”
“你不要用话激我……”
“你自认脑筋清楚,不是意气用事就不怕我激!”
“你!”
“我姑且认为你还有些许的理智。”他对她气得快喷出火的愤怒眼神视若无睹,闲适地微扬嘴角,继续往下道:“事情其实很简单,一点都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扭曲。我不过是从刚才你提到的一些话,加上你跟我父亲的表情,就推算出大概的故事,可想而知整件事有多简单了。”
皑莲沉默地紧抿嘴巴,气愤的美眸在眼睫下闪动,锐利得仿佛想刺穿他的眼睛,确认他脑中是否有一丝欺骗的意念。
“你气冲冲离开令堂的办公室,我不知你为何会来到这里……”
“她应该是来找她的好友沈依文,她到学校去了,是我们跟她联络后才返家等皑莲的,不过她一直没等到她。”萧桦插嘴道。
“嗯。”慕鸿会意地轻应了声,“访友不遇,你悲愤的心情找不到人可以倾诉,加上……生理上的不适,才会昏倒在路旁,刚好被我看见。”
“事情有这么凑巧?”她冷哼。
“就是这么凑巧。”他感到压抑下的怒气又蠢蠢欲动,这丫头的多疑心连圣人都会抓狂,“你不会以为我是有预谋地等在路上,准备一看到你昏倒就来抢救,好讨好你吧?”
就算她有这样的想法,在他质疑的眼神下,皑莲也不会承认。
“我没有!”她心虚地避开他锐利的注视。他总是让她理直气壮的想法变得幼稚可笑。可恶!
“没有就好。”慕鸿弯了弯嘴角,深黑的眼眸闪着一抹嘲弄,“既然你认为我救你纯屑巧合,当然不会因为突然发现我是家父的儿子而认定我在欺骗你吧?”
“我……”
“你必须要明白一件事,世界不是绕着你转,我更无意随着你起舞。在家父回来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你跟他的事。至于我在遛马的途中意外救了你,你爱领情也好,不想领情也罢,都没关系。但仍想奉劝你不要把别人想得这么坏,就算你不愿意接受对方的好意,也别把人家的善意扭曲成恶意!”
难堪的情绪潮汐般涌至眼眶,皑莲咬紧唇瓣,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
她气他毫不客气且义正辞严地指责她,气他把她想得那么糟,但更气的是自己。因为他的每句话都说中了她的心事。在猝然目睹母亲和萧桦的亲热,她就像艘在狂风巨浪里失去舵的船,迷失了方向的同时也失去了对人性善良一面的所有期待。甚至因为偏见,连他的搭救都当成别有用心的阴谋,难怪他会这么说她。
可是她不是故意的。
她太害怕了,先前把所有的悲伤和委屈都跟他倾诉,她担心他会拿那些当武器,无情地伤害她,所以……
她错了吗?她只是想保护自己呀!
“怎么回事?”徐太太出现在起居间的人口。
她是拿洗好的衣服上来给皑莲。看到她眼眶泛红,湿润的眸光里尽是委屈和伤痛,萧家父子则表情各异地静立在一旁,心头打了个突。
不会是……
“我们没有欺负她。”慕鸿很无奈地说。
噢,她没说他欺负人家呀。
徐太太投给他一个无辜的眼神,走到皑莲身边。
“怎么了,孩子?想到什么委屈的事吗?告诉徐妈妈。”她将衣服放下,轻柔地拥着她问。
在她关爱的轻声安慰下,皑莲眼中的泪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她急忙吸着气,却阻止不了泪水的泛滥。
“你说得太重了!”萧桦叹气地道。
慕鸿心里也有些懊悔,尽避问心无愧,却不得不承认皑莲太过脆弱,承受不起他的直言不讳。
他看向她。被徐太太搂在怀里安慰的皑莲睁着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眸黯然而迷惘地望过来。她努力瞠着上眼睑,却在每次不由自主眨眼时,眨下一颗颗晶莹的珠泪,弥漫着薄薄雾气的眼眸里流露出孩子般想要人呵疼的无助。
慕鸿胸口发疼,受到牵引似的来到她身边,默默也瞅了那双湿滴滴的眼眸一会儿,语音低沉微带沙哑也道:“对不起,你还太年轻,我不该这么讲你。”
皑莲发出呜咽般的吸气声,轻轻挣开徐太太的怀抱,扑进慕鸿怀中,抽抽噎噎起来。
慕鸿僵了一下,随即无奈地轻叹着气。
不知她何时养成扑进他怀里哭的习惯,在徐太太那里哭得好好,干吗又跑来他这里哭呢?
虽这么想,双手仍轻柔地圈住她,感觉到她的泪一点一滴地浸透过他身上的休闲衫,沁到他胸口。
“没事了,没事了……”
他的声音轻软温柔,不似先前无情得如冷冬的寒风,反倒像春日和暖的风儿,吹开她的伤心。他温暖拘怀抱像极了安全的避风港,有力的双臂能挡去周围的狂风暴雨,保护她不受伤害。
虽然他的话曾是最凌厉的一道暴雷,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贪恋着他的怀抱,无法自拔地投向他,宣泄着自己的伤痛。
在慕鸿觉得至少有一个咖啡杯的眼泪都倒在他胸上时,她的哭声终于缓和下来,他松了口气。
“皑莲……”一旁的萧桦迟疑地开口,像是有点担心他的声音会引来另一阵的泪雨般戒慎恐惧。
“你母亲很担心你,她急得到现在都还没吃午饭。你知道她的胃……”他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将脸埋进慕鸿胸膛的皑莲,无奈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好接着又说,“我担心她又闹胃疼。皑莲,跟我回去好吗?别跟她怄气了。”
皑莲咬着嘴唇没回答,一手揪着慕鸿的衣襟,仿佛害怕他会将她推开。
“皑莲,你母亲真的很在乎你。我知道你也在乎她,不会狠心到不顾虑她的身体状况。中午你跑出去时,她……差一点就急得昏过去。皑莲,就算你再生气,也不会不管她,对不对?”
皑莲的眼眶刺痛了起来,鼻头也是一阵酸热。尽避一再告诉自己别被萧桦给骗了,但心里有另一道声音在说,他没有骗她。母亲的胃不好是事实,她会为她担心……胸臆间传来一阵奇异的翻搅,她的心被扭疼了。
妈妈心里还是有她的,相依为命了十五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母女的情感有多深。就算她一时胡涂跟萧桦在一起,她也不会不要她这个女儿,对不对?
她忽然有了信心,自己在母亲心里的地位一定比萧桦重要许多,萧桦是不可能抢走她。
这番领悟使得皑莲振作起来,依依不舍地离开依傍的那副宽厚的胸膛,仍沾着泪水的湿润眼眸一扫之前的伤痛,澄澈冰冷地投向萧桦。
“跟我回去吧,皑莲。”他不将她敌视的眼光放在心上。在萧桦眼里,皑莲不过是个小女孩,那种孩子气的挑衅眼神是吓不倒他这个在商场打滚多年的老狐狸的。
“我不要跟你回去……”皑莲孩子气地别开脸,眼光瞟向慕鸿。
徐太太眼珠子一转,很快看出端倪来。虽然搞不清楚三人间发生了什么事,却看出丁小姐虽然讨厌萧桦,却对慕鸿少爷很依赖。她忙以眼神向主人示意。
萧桦是何等精明的人,很快地从她的眼色中领会,他轻咳了声,看向儿子:“慕鸿……”
被点名的人脸上浮起无奈的苦笑,他清了清喉咙,勉强开口:“我可以送你回去吗?”
温泉般的情潮泛流向全身,皑莲无法自主地看向他那晶澈的眼眸,心中的悲愤悄然变淡,脸上微微一热。她低下头,轻轻点了一下。
“这就好了。”徐太太欣慰地说,轻握住她的肩,接着道,“进来换衣服吧。我都洗净烘干了,还熨烫、整理过。”
“徐妈妈,谢谢。”皑莲真诚地向慈祥的老妇人道谢,顺从地任她搀扶着走向先前睡的客房。
看着两人消失在关上的房门后,慕鸿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像是带点无奈的苦涩与淡淡、莫名的甜意。
苦涩;他懂;至于甜意?
心情零乱了起来,他嘲弄地微扬嘴角,打与她在雨中相遇,他就像陷进一团混乱中,一个由雨水与泪水交织的混乱里。
他低头看向胸前的一片湿,皑莲的眼泪,看来,他又得去换衣服了。.
“慕鸿……”
“爸爸,先让我换套衣服吧。其他事……”他轻叹一声,很无奈,“也许晚一点,你想跟我说吧。”
萧桦领会到儿子话里的含意,心情复杂地看着他走回房间。他独自在起居间坐了几秒钟,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拿起放在角落几座上的无线电话,很快按下一组熟记的号码。
“欣荷,是你吗?我找到皑莲了。”
转过街角那株只剩几朵残红的木棉花,皑莲知道她家快到了。
脑子很乱,混乱得让她不晓得该从何想起,也不知道要想些什么。自己就像掉进了一望无际的海洋里,前后左右都是翻滚的潮浪,找不到岸可以靠。
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要回家的,难道能赖在那里一辈子吗?
那里是萧桦的家,她怎能留在她此刻最痛恨的人的家里?
然而,在她最无助时,命运安排萧家成了她的避风港。即使是现在,她依然有种想靠过去、投进萧慕鸿怀抱里的冲动,仿佛紧紧地捉住他就能紧紧地抓到生命的方向。
她知道他的名字了。是徐太太告诉她的。
慕鸿,在嘴里无声喃念着,胸口不自禁地怦然跳动,皑莲感到脸颊烧烫。前座的慕鸿在这时候转过头看她,深黑的眸光照得她措手不及。她狼狈地别过脸,有种被人看穿心事的窘困。
他没说话,皑莲无法确定他转头看她的那眼有何含意。在目光相遇的那刻,她有种要崩陷下去的感觉,居然没勇气面对他。
胆小表,她在心里骂道,对自己的懦弱生气。
“快到了。”萧桦的声音响起,皑莲失落地发现慕鸿的眼光因这句话而被转移,心中有些悻悻。
可恶的萧桦,可恶的萧慕鸿,以及更可恶的自己!
为什么上这部车?
明明讨厌那个人,干嘛还要坐他的车?
埋怨的同时,皑莲的思绪回到稍早之前。
当她换回衣服走出萧家的客房,在起居间等待的慕鸿带她下楼。他换穿了一套休闲式西装,里头是一件深蓝色的一字领毛衣,浓黑的长发往后梳,用一条深色的发带系在脑后,有种无与伦比的贵族气派,浑身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男子魅力。
她在晕眩中想,这好像是她见到他穿的第三套衣服,不晓得触模起来的质感怎么样。想到她对前两套衣服的体验经过,她不好意思起来,幸好慕鸿在前面领路,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走出玄关门,一辆浅蓝色的宾土轿车停在门口。慕鸿为她打开后座车门,她一眼就认出驾驶座上的是萧桦,僵硬地停在原处。
“我在这里没开车,你想早点离开,就别使性子。”
他一句话就把她给堵死。
她不上车就是使性子?这是什么鬼话!
然而,当她气恼地看进他那双睥睨般俯视下来的眼眸时,他明亮清澈的眼底那抹等着她拒绝的似笑非笑激起了她个性中的好强,不想让他看轻地矮进入打开的车门内。
萧慕鸿关上车门,钻进前座。
胸口闷闷的,她不喜欢他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虽然他们还是在同一个车厢内,可是……挡在两人间的前座椅背,形如一堵难以攀越的厚墙,令她生出一种再也碰触不到他的心慌。
她不安地咬着下唇,纳闷自己是不是太依赖他了。
萧慕鸿坐在前座是理所当然,开车的人是他爸爸耶!她再讨厌萧桦,也不能抹杀他们的父子关系。如果萧慕鸿陪她坐在后座,岂不是把萧桦当成司机了?这样他未免太不尊敬自己的爸爸了,就算是为了她……
颊边泛了红,她感觉到这点,连忙低下头,怕人看见。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何要脸红,只觉得心情乱七八糟,什么都想不清楚了。
车子平顺地滑出萧家的大门,她看向窗外的风景。萧慕鸿说他在这里没开车是什么意思?
目光悄悄越过前后车厢的空落处,投向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有好半晌,她只是看着他,直到发现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她愕异地抬高视线,不期然地与后照镜里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眸对个正着。
急促如擂鼓的心跳令她慌得想逃,她强自镇静,假装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
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她可以感觉到他借着后照镜看她的目光。虽然这么想很神经质,但她就是摆月兑不掉这个想法。
她摇着头,对自己竟被一名认识不到一天的男子搅得心烦意乱感到不可思议。两人相遇后发生的每一幕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里快速播放。他宽阔的臂弯曾是任她发泄的避风港,她在那里哭过、倾诉过,在他的护卫下感到安全。即使发现他是萧桦的儿子,她仍然想要靠向他寻求安慰。
什么原因让她这么做?
又酸又苦的气息弥漫鼻端,隐含着挥之不去、令人害怕又向往的淡淡愁怨。对视时,那种令她不自禁想要崩陷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想不清,理还乱,何况这时刻她根本没心情探究。就要回家了,就要面对她的母亲。
忽然不晓得该怎么面对她。
尽避她之前在心里盘算得好好的,此刻心中却万分没把握,担心梦里的情景会成真。母亲若为了萧桦而不要她,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胡思乱想之际,车子进入丁家巍峨的大门。
这是丁家的老宅,由皑莲的祖父所建造。她的父亲丁凯在这里出生、成长、死亡。父女的缘分虽然只有六年,但皑莲的记忆里根深蒂固地盘踞着她父亲对她的疼宠呵怜。虽然他过世了十五年,那份记忆并没有因岁月而变淡,反而历久弥新。
熟悉的景物令她的视线模糊了起来,尤其是当一道纤弱的身影在老妇人的扶持下出现时,两眼迅速灼热欲焚。
车子终于完全停下,她的母亲白欣荷挣开李妈的扶持向前奔来。后座的车门同时候被慕鸿打开,她方下车,便被一双温软的胳臂紧紧圈住。
“皑莲,你跑到哪去了?让妈妈急坏了,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她想说,但所有道歉的话全都梗在喉咙里化为呜咽。在母亲的怀抱里,她像个小女孩,一个受尽委屈、等着大人安慰呵疼的小女孩。
“妈妈没有怪你,乖喔,别哭喔。”欣荷心疼地抚着爱女不断抖动的肩膀,泪水止不住地簌簌落下。她拥紧她,仿佛拥住了失而复得的无价之宝。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旁的李妈不断劝慰道。
担心欣荷娇弱的身躯负荷不了屋外凄冷的风雨,萧桦赶紧道:“进去再说。皑莲才淋了一场雨,不能再受寒了。”
“对对,我真是胡涂……”欣荷忙不迭地拉着女儿进屋,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向萧桦,递去一个充满感激的温柔眼神,“谢谢你送皑莲回来。”
“跟我还需要说谢吗?”
“萧桦……”喑哑的柔音款摆着绵绵情意,皑莲听了极为不爽地蹙紧眉毛。
“好冷喔……”她逸出虚弱的呢喃。欣荷如她所料的别开与萧桦的对视,急急地转向她。
“皑莲,要不要紧?我们进去再说!”
“嗯。”柔白的唇角扬起狡计得逞的弯弧,得意的眼神往萧桦瞄去,不料没瞄到他,倒与一脸兴味的萧慕鸿对个正着。
后者眼中有着洞悉的神情,似笑非笑的眸光仿佛在嘲弄她的小把戏。她暗暗咬牙,赌气地别开脸。
一行人进入温暖的客厅。欣荷望向萧桦身旁的慕鸿,他俊朗的外貌与他父亲一般出色。
发现情人的眼光,萧桦热络地为两人介绍。
“欣荷,这是我儿子慕鸿。就是他将皑莲从路上救回家。”
“慕鸿,谢谢你。”欣荷感激地道。
“您……别客气。”没想到皑莲的母亲看起来这么美丽高雅,怪不得他父亲会动心。
但令慕鸿伤脑筋的不是这点,而是称谓问题。他知道皑莲姓丁,那必然是从父姓。若喊眼前这位妍秀端庄的气质美女丁伯母,他老爸准会抓狂。
“慕鸿,这位是皑莲的母亲白欣荷女士,我的好友,你可以喊她白姨。”仿佛看出他的难处,萧桦适时道。
“白姨。”他从善如流地喊道。
欣荷眼底闪过一抹欣喜,激动地朝他颔首说什么时,皑莲低喊了起来:“我头好昏……”正想
不用想也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慕鸿不动声色地看她表演。
“妈妈看看……”欣荷着急地探视女儿。
“好冷,妈,你扶我回房间……”
“好,好……”欣荷心慌意乱,边扶着爱女,边用眼光表示歉意,在走上楼之前,向李妈交代,“帮我招呼萧先生、萧少爷,我一会儿就下楼来。”
“是的,太太。”
慕鸿知道那一会儿恐怕不会太快。返回丁家后,皑莲一直试图阻止她母亲与他父亲相处,其用心昭然若揭。
两父子在李妈的招呼下坐在丁家雅致的客厅里。慕鸿看向父亲,发现他疲惫的嘴角有抹苦涩,明白他定然将皑莲的小把戏全看进眼里了。
不晓得该怎么安慰他。他从来不是个会安慰的人呀,可为何皑莲一再地投进他怀里寻求安慰?
疑虑如涟漪般扩散,慕鸿还没想到结论,李妈便端着餐盘回到客厅。
“萧先生还没用餐吧?为了找皑莲累得你饿一顿,我们真是不好意思。”
“我没关系,倒是欣荷……”
“萧先生放心,太太一接到你的电话,得知皑莲没事,就喝了海鲜浓汤垫胃。你瞧,太太怕你饿过头,等会儿吃正餐会伤到胃,要我先端一份海鲜酥皮浓汤给你暖胃,一会儿再一块用餐。萧少爷要不要也来一份?”
“不用了。出门时才跟皑莲吃了一碗红枣鸡汤面线。”慕鸿边回答,边瞄向父亲。
瞧他一脸的心满意足,显然为白欣荷的体贴感动不已。想到他竟为了寻找皑莲,连午饭都错过,他这个做儿子的不由得感到心疼。
“那要不要来杯茶,咖啡,还是果汁之类的?”
“不麻烦的话,我想喝伯爵茶。”
“家里有,你等一下。”
慕鸿悠闲地打量丁家客厅的布置。尽避有满月复的疑问想弄清楚,但他不想打扰他父亲进食。
室内的装潢以蓝白为主,主墙布挂了一幅巨型的壁毯,是一池荷花,有全开、半开以及含苞的,浅红、白色与艳红的颜色在鲜绿的荷叶衬托下显得亭亭玉立。背景是晨蚁破云而出时的晴朗蓝天,整个构图给人一种恬静悠然的感觉。
他的目光凝望着那盛开的白荷。那高雅端静的姿容就像白欣荷吧。至于那微微开启的浅红色荷花,仿佛皑莲。芳华正茂的她娇滴鲜女敕,任性又倔强。瞧那苞蕾与叶面上,还有一颗颗圆润的露珠,像极了她的泪。
李妈端来一组银制的茶器,当慕鸿婉拒她的服侍、坚持自己来时,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她立刻迎过去。
“李妈,皑莲回来了没?”林子靖一进门,劈头就问。
“回来了。”
“谢天谢地。”他明显地松了口气。
你怎么……”萧桦眼中射出锐芒,凝望向
像是这时候才看到老友的身影,他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感激地说:“萧桦,听欣荷说人是你找到的,谢谢你。”他停顿了一下,以一个颔首回应慕鸿的招呼,接着道,“我是中午打电话回公司时,从何秘书那里知道皑莲跑出去的事,急急忙忙结束那边的公务,赶去搭机。抵达机场后便拨电话给欣荷,她告诉我人找到了,我便往这里来。幸好皑莲没事,不然欣荷怎么受得了!”
“子靖,你……”萧桦对他会有丁家钥匙的事耿耿于怀。虽然林子靖与欣荷是老友也是事业上的伙伴,可是会亲到有她家的钥匙,就很奇怪了。
“皑莲在哪里?我去看看她。”子靖对他的心态完全不知,只挂意着向来疼爱的侄女。
“子靖,你先回答我……”萧桦拉着他还待追究,楼梯口传来一声爱娇的呼唤。
“表叔!”
一道乳白色的身影如飞燕投林般朝林子靖张开的双臂扑过来,慕鸿惊愕地发现那人竟是皑莲。原来她回房换了件长袖洋装,纯白的丝织布料上只衣领、裙边、袖口绣上蓝色的花边,纤细的腰间还系上一朵蓝色的蝴蝶结,清雅灵秀得如小仙子。
她窝在林子靖怀里叽叽喳喳地撤着娇,看到这幅光景,慕鸿心里倒有些不是滋味了起来。
原来自己的怀抱不是她惟一的选择,她对林子靖可比对他还亲热呢。心里有些怅然,却不明白这番怅然是因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