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竹林寺,
杳杳钟声晚。
荷笠带斜阳,
青山独归远。
——送灵澈·刘长卿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臣妾没有勾引薛侍中……嘤……臣妾真的没有……”
在未央宫的翔林室内,一位哭得惨烈的美丽女子正跪倒在一名身穿正红服饰的男人面前。
让女子尊称为陛下的男人,正是年仅十八岁的汉惠帝——刘盈。
“闭嘴!”只见惠帝满脸愤怒的吼道:“王美人,你若没有勾引薛侍中,又怎么会出现在他就寝的地方?”他上前便踹了女人一脚。“拖她出去,朕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她!”
后宫的夫人、美人等嫔妃,她们最怕的就是天子说出“永远不想再看到”某人的话。因为绝情的言语一出,即便是曾经再怎么得到过主子的喜爱,也要因此而被打入幽闭的监狱里,抑郁而终。
这对於正值年轻漂亮的王美人,简直是无法忍受的极刑!“陛下……臣妾是被冤枉的啊……这全是薛侍中的主意……是他要我上这儿的,臣妾是被冤枉的呀!”她一面哭诉著,一面想挣月兑抓著她的侍卫们,两只眼睛更是含怨的射向站在惠帝身边的薛劭。
那个生得一双浓长眉形、妩媚眸子,鼻若悬胆,樱红的唇瓣微微扬起便能轻易挑动女人、甚至於男人的薛劭啊!
这个得到当今圣上喜爱、模样如红玫瑰般艳丽的男宠,他是她最该小心提防的敌人,可她却又不自觉的,一步一步地踩入他所设下的甜言蜜语的陷阱里,等到她被刺得遍体鳞伤后,才发觉已经来不及逃月兑!
此时,只见身穿青碧色锦绣飘逸的禅衣,披垂著一头漆黑长发的薛劭睨了一眼让侍卫架著的女人。“王美人,你这话说得可严重了。你是陛下的宠妾,我薛劭就算是吃了熊豹子胆,也不敢勾引你。”他的语调和缓且慵懒,是个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口才与姿色来魅惑身旁的惠帝的人。
“陛下,我是您的人,这翔林室向来也只有您能进来,若您怀疑我在这里勾引王美人,我会很伤心的。”
“爱卿……”惠帝被薛劭佯装掩面啜泣的样子骗得心都乱了,遂连忙伸臂揽住对方的肩。“朕怎么可能怀疑你勾引王美人呢?”
“这贱人不端不庄的,快将她拖出去,省得朕看了心烦,也污了爱卿的翔林室!”
“陛下?”王美人愕然的看著不久前才频频上她住的宫室的圣上,如今却为了一名侍中男宠的几句话就狠心的要抛弃她,她的视线不由得定在那正漾著笑的容颜上。“薛劭,你好狠毒啊!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害我?”
可惠帝却听烦了她扯高嗓门的哭叫声,连连挥手对侍卫们喝令,“拖她出去!”
“陛下饶命啊——”
薛劭淡漠地瞥视被侍卫拉出大门的王美人。对於她因他而即将面临的残酷命运,他完全没有半点罪恶感。若硬要说他有什么想法,那么,他也只能同情她好不容易排除万难,赶来翔林室想与他幽会,却正巧碰上刚下朝的惠帝临时起意,坐轿来此罢了。
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减。为了自保,他只好牺牲与他相好了几天的王美人啦!靶到惠帝的双手此时已搂紧他,一张嘴也向他凑近,薛劭不禁出声说道:“陛下一开口,这后宫又少了一位伺候您的美人啦!薛劭真是罪过、罪过。”
惠帝哪知怀中人的心思?“哼!甭可怜那个贱人!朕有你伺候就够了……谁敢同朕抢你,朕就对她不客气。”
现下,他看著面前的薛劭眼波流转,整个心魂早已挂在他的身上了。“来,爱卿,让朕好好的看看你。”他旋即带著薛劭坐上围有三面屏风的床榻,情难自已地在薛劭俊美的脸上不断的亲吻……
可是,他立刻感到薛劭的推拒。他不禁出声,“怎么了?”
“现在不是亲热的时候。”薛劭瞟见惠帝面露不悦,便神闲气定的笑说:“陛下忘了,这会儿您该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与她老人家商量立后的人选,且禀告明天去上林苑打猎的事。”
一经薛劭提醒,惠帝立时伸手敲了一下额头。“对呀!朕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倒真忘了去给母后请安啦!”
“薛侍中,朕晚点儿再过来……来人,快备好轿子,朕现下要赶到长乐宫。”
薛劭微笑著与惠帝一起走到大门口。“恭送陛下。”他朗声喊著,注视惠帝的轿子与随侍们匆匆离去,直到连人影都看不见。
於是,他支开服侍他的两名宦官,关上门,当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时,匆忙卸下方才媚主的容姿,并掏出身上的丝质手帕,粗鲁地抹掉惠帝留在他脸上的口沫,再将手帕往长几上的脸盆一丢。
“呵……好个骗死人不眨眼、娇娆狐媚的薛侍中啊!”
聆听著娇笑声,薛劭很自然地回头看向从王美人进来这里到惠帝离开,一直躲在挂著红罗帐的圆柱后的女人。“彼此、彼此。”他笑著说道,瞬间恢复了男性的姿态,目光直视那艳光四射的女人。“卫夫人,陛下花在你那儿的时间也和我差不多呢!”
这个卫夫人的本名叫卫子如,是后宫里除了皇后以外,阶级最高的嫔妃。只见她娇媚的掩嘴一笑。“哎呀呀!我可此不上你,你三言两语就能让陛下唾弃王美人,这后宫那么多的嫔妃,恐怕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夫人过奖了,我能得陛下的宠幸,全都是托你之福。”薛劭眯眼微笑。
的确,身为校尉之女的卫子如在还没选进宫之前,便瞒著双亲与长安城内被富商包养的薛劭勾搭上。当初她就是舍不下薛劭,才会千方百计的设计那既爱女人也爱美男子的惠帝瞧见薛劭,再恳请圣上让他一并进宫,与她共享荣华富贵。
一转眼,她十九了,薛劭也已经二十岁,他们两人进入后宫的日子也满一年了。
这一年来,她凭著出众的容貌,一路从少使晋升到夫人,而他更厉害,让惠帝最喜爱的美男子弘孺顿失荣宠不说,还像是在游戏人间一般,恣意玩弄这后宫众多女人的感情,骗取她们的金银首饰,教她们死心塌地的帮他瞒著惠帝。
甚至当吕太后风闻他的“艳名”,想将他调离惠帝的身旁时,他都能侃侃而谈,“薛劭知道太后不喜欢陛下过於亲近后宫嫔妃,只希望他能保重龙体、早些立后,多放点心思在朝政上……所以,薛劭绝对不会逾矩,只要薛劭在陛下的身边一天,定会顾著陛下的身体安然无恙,而且,太后也毋需顾忌薛劭会有身孕。”藉著这样的机智言词,竟让吕太后打消了对他的敌意。
“虽说是托你的福来这宫中赚钱享乐,不过,这样伺候人的日子过久了,也挺腻的……明天春猎,应该有好玩儿的吧?”
卫子如凝视著伸了个懒腰、斜躺在床上的薛劭,这个教她既喜欢又害怕的美男人呵!“明儿个上林苑春猎一定很好玩。”她的眼梢、嘴角无不带著笑意。她轻移步子走近床边,款款地依偎在他的身旁。“我已经等不及看你如何一口吃了容家上下捧在掌心上的小女儿——容嫣儿。”她微张红唇,咬了一口他从矮几上送到她嘴边的甜梨。
这是她为薛劭想出的新游戏——夺取一位名门贵族女孩儿的纯洁身心的游戏!
她之所以这么做的目的有二:一是不希望已经中饱私囊的薛劭厌烦这未央宫中的生活,搞不好哪天就骗得惠帝让他出宫,到时留她孤单一人守在后宫里,二是为了报私仇,容嫣儿的姊姊容苹儿曾经耻笑过她这辈子顶多只能做到夫人,永远别想被册封为皇后娘娘,是啊!因为她不得吕太后的欢心,这辈子许是没当皇后的命,可她也不会让一个侮辱过她的人的妹妹有机会成为皇后!
所以,她费尽心力的形容容嫣儿有多可爱、多特别,就是要引起薛劭的注意,帮著她整容家的人。
而薛劭也果真被这新鲜的游戏给吸引了。“耍弄一个立后呼声最高的女孩儿嘛……要我替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我可以得到什么好处?”他笑嘻嘻的说著,不忘大吃一口卫子如送到他唇边的梨子,想著明天在打猎场上该如何接近未曾谋面的容嫣儿,且立刻赢得她的好感。
闻言,卫子如用手指轻戳著薛劭的胸口。“死没良心的!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还没见你有哪一回无条件的帮我。现下,你从我这儿、从陛下和嫔妃那里搜括了那么多钱财,况且,你还得到了我的人、我的心……哦!不止哪!还有陛下的心,这后宫女人们的心,这些都不够吗?”
薛劭挑高了眉。“嘿!你刚才说的那些可全都是凭我的『劳力』赚来的耶!这跟明天我要做的事完全是两码子事儿。”他轻轻推开卫子如,“而且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更应该了解我才是。我这个人压根儿就不相信什么情呀爱的,得让我能看见、模得著的事物,那才教我有安全感。”
他不带感情却又醉死人的笑容教卫子如不禁感到心慌!
她是了解薛劭。打从她无法克制且疯狂的爱上他,不计较他的母亲是个烟花女子,他也只是个出身低微卑贱的美男人时,她便知道他对她,或对任何与他欢爱过的男男女女全然不存有感情,除非他的伴能满足他更优渥的物质条件。
而她自然要做他不可或缺的“优渥物质条件”——她引诱他离开脑满肠肥,又一身铜臭味儿的商人;她带著他进宫,让他有机会亲近至尊至高的大汉天子。
她是了解薛劭,也了解她永远得不到他的心,所以,她更要用尽法子留住他的人!“那这个呢?”她说著,一只手从腰上的绣囊掏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你若拿走了容嫣儿的清白,断了他们容家出皇后娘娘的春秋大梦,我那儿还有整整一万两黄金就都是你的。”
薛劭一看见眼前的东西,眼睛立刻为之一亮。“这还差不多,有酬劳可拿,我玩起游戏才会更带劲。”他笑得灿烂,把梨子搁在几上,毫不客气地拿起元宝。
卫子如白细的两条胳臂就这么顺势缠上他的颈项,咯咯娇笑著,“你呀!真是个现实的坏男人!”
“夫人,你等著明天看我这个坏男人是如何猎取容家的小丫头吧!”
因为又将有一笔钱财可赚,薛劭终於肯主动回应卫子如的渴求,搂著她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