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狂取预言星 第二章

冷风呼呼吹着,树林、草丛的气味弥漫在漆黑的夜里.两匹马载着人在林中狭道上奔驰。

"别乱动!喂一一我叫你不要乱动……"耶律鹰的吼声回荡在风中、林间。

挣扎不止的邵盈月不听劝,只想赶快逃离疾驰的马匹,回到地上。

耶律鹰被她惹烦了,索性收紧组绳,冷眼瞅视在他怀中挣扎的人儿因为马匹突然停止而重

心不稳,跌落下去!

"咯!"邵盈月跌在草丛里,她顾不得疼痛,慌乱的四肢并用想爬出草堆。

"郡王,她跑啦!”札勒述望见邵盈月跌跌撞撞的往树林里奔跑。

"她是瞎子,跑不远的。"耶律鹰慢条斯理的跳下马,大步走向企图逃走的邵盈月的方向。

弯弯的月儿高挂空中,柔和的亮光洒向枝杠、大地,染成一片薄雾。

可对邵盈月而言,她的眼前无光,也见不到任何一棵树,她的两手代替双眼模着路,朝未知的地方踉跄前行。

她听到自己的喘气声,身子因为刚才坠马仍隐隐作痛;她听到自己快得几乎控制不住节奏的心跳声,以及逐渐跟上她的脚步声……

她慌乱的想逃开,却狠狠的撞上树木,向后倒在地上。顾不得按在碎石上的两手被划破,她忙爬起来换个方向疾走,衣袖竟被横生的技干勾住。

耶律鹰冷眼观看她仓皇的挥舞两手想逃开技干,可她的袖口被撕破,还狼狈的摔了几次跤……他终于忍不住嘲笑出声,大步跨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拉起。

邵盈月本能的反抗,得到的却是两臂快被捏碎的剧痛。

"你给我乖一点不要乱动!"但耶律鹰的警告根本无效,她继续扭动不休,他只好稍微放松力道。

"喂?你叫什么名字?"但他忽然发现自己问了个笨问题,"啊!你是哑巴,当然不会讲出自己的名字。"他抓住她的双臂,注视着她那对美丽的眸子。

她雪白的衣襟染上暗红血渍与泥土脏污,这让他的目光不由得移向她颈上破皮微肿的刀伤,及两手刚被新割出来的伤痕。看她的喉头紧张收缩,似乎在对他作无言的抗议吧?"真可怜?……你很怕,很想求救吧?"耶律鹰讪笑,"你叫呀!大声的叫,让那些还偷偷模模跟着我的人听到他们的大小姐在这里!"他故意拉高声调,朝林子周围大喊。

放开我、放开我!邵盈月不知道在心底呐喊了多少遍。

一直小心翼翼跟踪耶律鹰的卫士们闻言不禁面面相觑,他们不敢吭气,就怕惹恼耶律鹰,会害大小姐有生命危险。

被邵武阳的人盯上,可是非同小可用!札勒述提刀警戒着四下,一面跳下坐骑,来到主子身边。"郡王,这个女的是?"

"她是邵武阳的亲姐姐。"耶律鹰抓牢直发抖的邵盈月。"有趣吧?邵武阳竟然有个眼睛看不见又哑巴的姐姐。"

"她是邵武阳的姐姐……邵盈月?"札勒述忍不住猛瞧那细致苍白的容颜。

"邵盈月?"耶律鹰轻挑眉。"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我去牵回马匹的时候,听客栈里的人讲的……宋国皇帝的爱将邵武阳,为宋国献上吉祥语的邵如星,深居将军府里、神秘难见的邵盈月,邵通这三个儿女在这京城是大

大的出名哪!"

"是吗?好个深居府里神秘难见的邵盈月……"耶律鹰瞥视一眼静默无声,却一脸倔强她。"今天是什么日子呀?怎地我一见到她,她就毁了我的汤,害我没办法毒死邵武阳他们!”

"那郡王的计划岂不是……"札勒述圆睁两眼。"现在该怎么办?”

耶律鹰瞪札勒述一眼,妈的,他真是够背了,要不到宋国的钱、毒不死邵府里的人……回国后,他定要受那些平日就与他为敌的贵族们的嘲讽。"我们的伪装已被邵武阳识破,先离开中原,去和使节团会合吧!等我回去向大王请罪后.再找机会报仇。"他闷闷的开口。

看到耶律鹰的脸色,心知他必定心情极为恶劣。"那么,她……"札勒述不敢多问,只有些同情主子抓住的柔弱女人。

"她呀!"耶律鹰用力捏住邵盈月纤细的手腕。

好痛!邵盈月被抓痛了,却喊不出声。

耶律鹰完全无视于她痛楚的表情,若是在平常,他或许会怜香惜玉;可今天她坏了他的大事,他没法待她客气,"我看邵武阳挺在乎他这个姐姐,她是我们出关的通行证,有她跟我们一起走,邵武阳才不敢轻举妄动。"

***

这里是哪里?离家多远了?蛮子还要走多久?武阳有跟过来吗?娘、爹爹和小妹知道我被抓了吗……

邵盈月蟋缩身子躺在岩石旁的地上,连日来不分昼夜跟着耶律鹰赶路,这对甚少踏出家门活动的她已是体力不胜负荷。

"别睡了,起来赶路!"

虽然她很努力支撑自己,却也受不了耶律鹰时时对她的粗鲁行为。在精疲力尽加上心中的怒火,她被耶律鹰粗暴的拉起来的同时,不自觉的抓了块石头往他的身上砸。

"妈的!"耶律鹰低吼,只手扣住她的手腕,五指用力!

哇-一腕上的剧痛令邵盈月面色顿时扭曲。

"你这瞎子竟然敢攻击我!耶律进冷笑着,再稍微使力,就看见石块从发抖的小手中掉到地上。

札勒述牵过马,撞见邵盈月口唇泛白,神情像是痛苦不堪,他当下心生不忍,"郡王,要不要先放开她?她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

"

不舒服又怎样?我还是要她上路。"

"呕!没等耶律鹰讲完,邵盈月已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搅,张嘴便吐!

她吐出的秽物好死不死的落在耶律鹰的靴上,"该死的!他大声骂,立刻放开她。

"札勒述!"

札勒述闻声赶来善后,他扶住的不稳的邵盈月,让她吐完,再扶着她慢慢蹲下。"邵小姐,你哪里不舒服,可以告诉我吗?"他捡起一块小石头交到她手上。

邵盈月知道这位叫札勒达的人是希望她能在黄土地上写字,她是想写,可手却一直拨抖。肚子也很不舒服,她觉得头好重……沉重得快要倒下……

"邵小姐,你醒醒呀……快,喝些水就会舒服些的!

坐在岩石上,用水壶冲洗月兑掉的靴子,耶律鹰绷着脸朝札勒述怪叫的方向望过去,望见邵盈月竟然昏倒了。

有没有搞错?来汴京已经诸事不顺,老天爷还嫌他不够背,竟然要一个坏他计划的女人给他罪受?

"妈的……··他妈的!"他忍不住又咒骂出声。"札勒述,你在做什么?"

"晤……"含住一口水的流出现在札勒述被突然出现在他旁边的主子吓了一跳。

耶律鹰瞪着札勒述,"放开的。没你的事,滚到一边去。"他丢出一句话,取来扎勒述手上的水壶,同时把昏厥的她抱回自己的怀中,"麻烦的女人……"

他皱眉直视邵盈月可怜兮兮的容颜,而骂归骂,他的动作却是温柔的;他举壶饮了一口含着,将水送往那泛白的唇瓣。

见状,偷笑的札勒述赶紧别过头,跑去照顾马匹,他可不希望打扰到主子。

午后的阳光照耀岩石、黄土地上,邵盈月只觉得自己昏沉沉的……她不自觉的大力吸气,却因为闻到男人身上的沙尘味而惊醒!

一醒来,她就感到自己被人抱住,还有两片湿湿热热的东西贴着她的嘴。

"晤!她一害怕,嘴儿微张,倏的流入对方喂来的水;她赶紧闭口,可两颊却立刻被挡往。逼得她不得不咽下对方送来的几口水。

由于被逼急了,她终于找回力气,四肢本能的挥动,"不——"竟吼出连自己都是多年未曾听过的沙哑嗓音。

"啪!"好响的一巴掌。

"郡王……"札勒迷心惊肉跳的望见耶律鹰难看的脸色。

"咳咳咳——"邵盈月因一口水吞咽不及而呛咳不停,且只顾着挣月兑耶律鹰,压根儿见不到他是何种表情。

耶律鹰抚着发疼的脸颊,死盯着那满脸涨红的邵盈月因怕他而躲到岩石背后。"我听见你说'不'?哈!原来你不是哑巴,会讲话呀!"

他拍拍站起来,隔着岩石喊话,"你眉心的月牙儿变红啦!真有趣……喂!别这么紧张,我不过是喂你喝水,又没强暴你。"

他粗鄙的言行令邵盈月的脸蛋儿气得更红,她忍不住朝声音的方向丢出仍握在手上的石块。

耶律鹰轻松躲过飞来的小石头,"你打不到我,哈哈哈!"他笑话她,故意刺激她,"喂!我在这里,你打哪里呀?"他-一闪开她不停向他丢来的碎石、枯枝、泥土……

到最后,邵盈月只能累得气喘吁吁的靠着岩石。

如果她的眼睛能看,她定要看清楚这想毒死她家人、绑架还戏弄她的卑鄙男人;如果她的嘴能讲,她定要——

邵盈月忍不住抬手触碰嘴唇,如果她的嘴能讲……方才,她不就讲出来了?

她张口想象刚刚那样出声,却再无法发出声音,颤动的唇瓣上,只留下耶律鹰粗鲁吻过的炎热。

那样的热,她从未经验过!

耶律鹰瞅着邵盈月抚嘴无语,不晓得她在想什么,但莫名的,他倒是记住了她又软又女敕的小嘴儿。他轻舌忝自己的嘴角,尝到的却是对方的苦味,他不由得瞥了一眼缓缓

渗人土地里的水渍。"瞧你吐出来的都是苦水,没几个菜渣,你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吃吧?"

他的目光重回到她的脸上。"你的身子这么虚,动不动就昏倒,肯定是没经历过这种餐风宿露的日于?从现在开始.你最好能好好吃,有得睡就睡,别再做无用的反抗。

否则愈往北边,这冷天气愈会折腾得让你生病。"

耶律鹰的提醒只换来一双美眸瞪视,但他不在乎的笑了笑。"札勒述!"

"在。"札勒述应声前来。

耶律鹰问:"从这里到雁门关还要走多久?

"郡王,若是照我们原来骑马的速度,挑山路捷径走,大概七天就能到雁门关。"札勒述眺望四周回答。

"如果我不赶路,走市集呢?

"走市集的话,要花掉半个月。"

"好,我们走市集。必要时,再改走捷径,趁现在休息的时候,你去找找这周围有没有住家,跟他们买些水,以及吃的、用的回来。"

邵盈月倚靠着岩石倾听他们的对话,一会儿后,她感到耶律鹰的声调降低了。

耶律鹰为免藏身在他们附近的跟踪者听到,特意靠近札勒述的耳边讲话。"我们得想办法摆月兑邵武阳派来的人……我记得前头有个菜棚,那里的店老板是我们留在宋国的眼线,你去找他。记住小心一点,把这个交给他,要他告诉使节团,我们会晚一点到,敦他们从边关调一千骑兵着,在其中挑几个身手好、机灵的,想办法混人宋国边关里,等我们过去。"语毕,他掏出银两递给札勒述,实则是银两中夹带了调兵印信。

"是!"札勒述握紧佩信领命。走前,他还是忍不住看向邵盈月,"呢!郡王,看邵小姐的身体似乎很不舒服……是否该问问她需要什么?最少,给她买些御寒的衣服?"他斗胆做主的问。

札勒述的话,邵盈月听到了。当下,她对他的感觉比耶律鹰马上好上千倍。

邵盈月朝札勒述点头微笑,这教耶律鹰没来由的光火。"随便你。"他瞪札勒述一眼,挑了个离邵盈月不远的地方坐下,拔出长刀,闷闷的用衣角擦拭着。

***

马车、十袋饮用水、一竹篮的馒头。

札勒述依照邵盈月写给他的替她准备妥当,不仅这些,他还自作主张买了纸、笔和墨给她,当然,少不了为她添购毛皮披风。

这些举动看在耶律鹰的眼里,觉得札勒述对待一个又瞎又哑的女人,活像他在伺候第二个主子!

但他懒得计较这么多,好不容易到旅店里泡个热水澡,吃饱睡足,换上干净的衣物,他便精神抖擞的继续赶路。

托耶律鹰的福,札勒述和邵盈月也难得的清理干净自己,然后上路……

在往辽国的路程中,因着邵盈月的身体不适,已经耽搁不少时间,现在又多出一辆马车,更是减缓三人行进的速度。

为此,耶律鹰很不高兴。

"郡王您瞧,邵小姐买那么多的水、馒头,她一个人吃得完吗?"扎勒述解闷似的一面大喊,一面驾驭马车。

"你干嘛问我,不会去问她?"耶律鹰瞪了札勒述一眼,继续赶路。

"轰隆……"忽地,暗沉的天空响起一声闷雷。

在耶律鹰和札勒述同时抬头望向天际的当儿,雨水已打到他们身上。

"哗啦…,,

很快的,坐在车里的邵盈月也听到大雨的声响,以及随后而至的打雷声。

"妈的……邪门了,不可能下雨的天,这下子倒落下大雨?妈的混蛋!要到何时才能到雁门关……我不走大路了,改走捷径!"

"郡王,您要走山路?不好啦!下雨山路滑,我们还是走大道比较妥当,不如我们先到人家的屋檐下躲雨,再拿伞——"

"你闭嘴!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聆听耶律鹰暴躁如雷的吼声,邵盈月忍不住笑了,想到才梳洗干净的野蛮人被雨淋成落汤鸡的狼狈样,她疲累的身子立时竟提起了些精神。

这么多年了,她头一次感觉拥有预知的力量竟能让她不恐惧、不担忧受怕,反而是期待着事情赶快发生……

因为预知这场雨,她才会要求札勒述准备马车,不让自己淋湿。她伸手碰竹篮、水袋,等着接下来还会有更好玩儿的事发生。

大雨直落!

"嘶嘶嘶……"马匹张嘴喷气,似在抗议主人强迫它踏上崎岖不平的山路。

"上去!"耶律鹰鞭策坐骑。

札勒达拉住马车缰绳待在原地,冒着被主子训斥的险,嗫喘张口,"郡王,这马车不适合……"在下雨的时候上山。

可札勒述的话还没讲完,就惊见主子的坐骑踏上松动的石块,蹄子一打滑,整个马身滑落。

"嘶……"跌跤的马匹哀鸣着;"哇呀!耶律鹰也因为突发意外不及反应而摔下马。

"郡王!"札勒述吓得赶紧离开马车,跑上山路帮主子。

可耶律鹰真是衰到家了,他四肢朝天掉下来的地方正好是陡高斜坡,他本能地抓住马鞍上的系带,可系带却承受不住抓扯,连挂在皮带上的水壶,干粮一起松月兑。

他就这么两手揪着水壶和干粮,整个人一直跌、一直滚下山坡……

"郡王——"

"先顾好我的马!"

札勒述听从了主子的命令,立刻安抚跌跤又爬起来的马匹。

耶律鹰放空两手,抽出长刀刺向岩石缝隙,插住石缝的刀子总算阻止了他不停的滚落,跌得一身泥泞的他恨恨地向上爬,好一会儿才终于爬回道路上。

主子遇险,札勒述吓得心跳差点停止;可看到主子平安,却是一身狼狈,又教他差点隐忍不住笑意。"郡王,我们还走这山路吗?您的水、干粮没了,是否先到市集补

充?"

又湿又脏的耶律鹰瞪了札勒述一眼,收起刀子放回腰际,再抹去脸上的雨水、污泥。突然,他的视线落在仍待于平地上的马?车,遂大步前去。

此刻,邵盈月因为知道耶律进果真如她所"预见"的跌一大跤、正开心着。

活该!她在心里暗骂,同时也很高兴自己拖延了耶律鹰返国的时间.期望她的弟弟能有更充分的准备,来带她回家。

邵盈月想着开心事,不自觉脸上泛出笑靥。

怒气冲冲的耶律鹰掀开马车布帘,就看见邵盈月冲他笑!?"你很高兴看到我被雨淋,还摔了个四脚朝天吗?"邵盈月的笑容陡转成惊愕的表情,让他这才想到,该死的,他忘了她是瞎子,啥都瞧不见!

邵盈月虽然目不能视,可听到他的吼声逐渐接近她,她不禁吓一大跳,本能的退缩身子抵在车里角落。

但她突然又忆起,不对,她为何要怕他?于是她拿笔沾墨,在纸上写起来。

耶律鹰皱眉瞪视着她,他本来想忍耐,不打算找她出气了,可她竟敢把写好的字条胡乱丢到他的额头上!

这里的十袋水、馒头,是替你摔跤丢掉了水壶和干粮而做准备的,拿去吧!落水狗。

微抖的字迹牢牢黏在耶律鹰沾了雨水的脸上,活像他是一件被官府贴上封条的东西。

"呀——"他暴吼一声,抓掉脸上的纸,瞪着明明就是害怕,却硬摆出嘲笑的表情的邵月,"气死我了,你这只会惹麻烦的女人……。

他的怒火烧到最高点,胳膊一伸,握住她的手,将她扯下马车,同他一起被大雨浇淋。

邵盈月登时被冰冷的雨打得浑身哆啸,她本能的想躲;可耶律鹰却把她拉回身边,在她耳边低吼,"我淋得湿答答的,你也不能再舒舒服服的坐在车里!"

札勒述尴尬站在一旁观望暴怒的主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顺手捡起刚被主子丢在地上的纸团挺开,瞧着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的秀丽文字。"怪了,邵小姐怎能事先知道郡王摔掉水和干粮?还为您准备……"

]

他望向主子,竟目睹到耶律鹰早已快手快脚的抓起挣扎不停的邵盈月一块上马,朝村落的大道疾奔而去。

"郡王——"札勒述一惊,拔腿就追,但他想想不对,赶紧又转身跑回马车上,急着挥赶马儿往前追……

***

由汴京城愈往北走,天气就愈冷。

那原本属于京城的拥挤繁华景象,也逐渐变成种田的与放牧人家散落杂居,共同生活在天宽地阔的景色底下。

离开京城,经过整整一个月,耶律鹰总算到了雁门关口。

他吸了一口气,愉快的仰望两、三只金雕滑翔于开朗青空。

他随即低头注视靠在他怀中沉睡的邵盈月,嘴角忍不住扬起得意的笑,十天前的那场大雨他简直狼狈透顶;但他也没让她好过,他驾马带着她在雨中狂奔好久,之后她便着凉生病;而他还是不管她,只是将她放在马车里,那些替她请大夫、开药、煮药的差事,全都丢给札勒述去做。

他,就是继续赶路。

直到这一两天,他看邵盈月的病好些,才舍弃马车,拉她与他共乘一骑,加快赶路。

对邵盈月来说,这十天过得犹如一年之久!

她病得终日迷迷糊糊,颠簸的马车更令她难受,幸好有札勒述按时替她煮药;她喝了药,好不容易才渐渐恢复精神,现下却又被被这粗野蛮子拉上马,忍受风吹日晒。

于是,她虽然有在喝药,但病老是不见完全好转,她总觉得呼吸都是热的,整个人只觉昏沉沉的,有时,连靠在耶律鹰的身上打瞌睡都不自知。

就像现在,邵盈月因为马匹的一个大晃动被摇得惊醒,一醒来,她就感到他搂住她的腰,鼻息离她好近。

"别乱动,快坐好!你还想摔下去吗?"耶律鹰拉着缰绳驱使坐骑行进,一面抱紧面红耳赤的邵盈月。

许是身子不适,又或许意识到再怎么反抗都没用,邵盈月不由得放弃挣扎,只是身躯挺直,不想贴着他的身体。

"月牙儿,你坐得这般直挺挺的,很快就累啦!你的病没好,还是背靠着我会舒服很多。"

蛮子绑架她,害她生病,这会儿还猫哭耗子假慈悲,假装对她好;而她更加不能忍受的是,近日来他老亲呢的叫唤她的名!

"瞪我?哼!月牙儿,你还是唾着了比较可爱,哈!"对于邵盈月回头瞪视,耶律鹰只是耸耸肩。

他对怀中的馨香骤然离开,竟感到有些失落,突地意识到自己这种莫名的情绪,令耶律鹰大惑不解!

"我们已经到雁门关啦!出了这个关口,关外那一整片模不着边际的草原就是我的国家。"很快的他将心思从眼前柔弱的丽人身上拉回,对她讲出他看见的一大片美景。

这里已是……雁门关?邵盈月不禁担心起她弟弟能否追上她?

辈乘一匹马的两个人各自想着事情……

此时,先行前往关口探查的礼勒述,策马奔回来禀报,"郡王!雁门关四周的通路都被宋国禁军看守……邵武阳也来了!

闻言,邵盈月心头一跳。

耶律鹰却没有多大的反应。"邵武阳?哼!苞踪我这么久,他是该出现了。"瞥了邵盈月一眼,旋即驾马跑到札勒述的前头,直往雁J门关口。

***

站在关口护墙通道上,邵武阳远远就眺望到耶律鹰挟持着他姐姐,骑马缓缓而来。

待耶律鹰在关口前被士兵们团团围住,邵武阳才拔剑开口,"耶律鹰,快放开我姊姊,我可以让你和你的随从离开。"

武阳!病体未愈的邵盈月下意识寻着弟弟的声音。

耶律鹰眺望站在关口护墙上的邵武阳,"让我离开?"他嗤之以鼻,视线移往护墙上一排拉满弓围在他坐骑周遭的士兵。"这么多武器对着我,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话?"

邵武阳怒瞪着拿他姐姐做作挡箭牌的耶律鹰,转身对镇守雁门关的官吏马赞请求。"马大人,我下去之后,劳烦你暂时让士兵们收箭。"

"收箭?这、这怎么成?他是辽国大王旗下的悍将,西鹰郡?耶律鹰啊!邵大人身在京城不知道耶律鹰的厉害,本官守这边疆常被他骚扰袭击……不看紧他,万一他发起

狠,冲上来伤了本官……那本官可惨啦!"缩在几个侍卫身后的马赞直摇头。

"耶律鹰有多厉害?我跟他在战场上交手过,比你更清楚。现在他一个人,我们有这么多人,况且,我还带来禁军,耶律鹰是不可能伤得了你的。"邵武阳劝着,却仍旧

得不到答允。

他改摆强硬姿态,马赞只得让出把守边关的权责,溜到安全的地方待着。

面对没胆的官员,邵武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改而对马赞的副将下令。"你代替马大人,听我的指示发令。"

"是。"副将作揖答复。

平日人马来往零星的边关,此刻正弥漫着紧绷的态势。

"好了,耶律鹰,我叫他们收箭,这里的士兵也退让了,你可以放开我姊姊了吧?"

"这样还不够,你得先让我出关。"

"办不到!你先放开我姐姐才能出关。"

邵盈月紧张的聆听弟弟和耶律鹰的对话,感到抵在脖子上的冰冷刀锋。

在双方僵持不下的当儿,耶律鹰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视着宋兵里有些熟悉的面孔,之后他对邵武阳笑说:"喂!我们别争谁先谁后,我建议你和你的士兵再后退十步,让我能放心的走。同时我会放开你的姐姐,让她过去你那里,这样,不就谁都不吃亏?"

闻言,邵武阳若有所思地盯着坐在两匹马上的蛮子,片刻后开口道:"好。"他命令周身的士兵和禁军,"后退十步!

耶律鹰见宋兵再退,便依他先前说的,放了手中人质。

邵盈月心跳急速,感觉耶律鹰身手敏捷的跳下马,抱她下地。

一踏上地面,她焦急伸出两手模索前方,循着她弟弟的声音走过去。

札勒述护卫主子重回马匹上,跟随他奔往门户大开的关口。"主子,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在宋兵里了……"

"很好。"耶律鹰低声回应札勒述。

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冒险咧!"我一回头朝邵武阳射箭,你就大声叫他们把邵盈月抓回来,然后我们一起杀出关口。"他命令的语调里有着亢奋。

札勒述不懂主子为何还要再抓邵盈月,但那不是他的事。

当耶律鹰主仆往关口前进,邵武阳亦飞身跑向妹姊!"姊,我在这里……"

他张口引导姊妹,就要拉到她的手,却惊见耶律鹰取下背上的弓箭,在行进的马上忽地扭身张弓——

"姊——小心!笔直朝他射来的飞箭令邵武阳什么都没多想的推开姊姊,举剑挡掉,却仍差了一点准头。

邵盈月被扫过脸旁的箭风与弟弟的痛呼声吓呆了,她张大嘴,无声的呐喊夹在四周的喧哗声中,仿如惊涛骇浪里的小小泡沫般的微不足道。

"邵大人——"

"邵大人受伤啦!

耶律鹰闪电的偷袭制虽然没射中邵武阳的要害,可箭矢却擦过他的左肩、不断冒出鲜血。顿时教宋兵慌了手脚,嘈嚷着围上前。

札勒述趁此混乱之际,对埋伏在宋兵阵营里的同袍高喊,"郡王有令,把女人抓回来,大伙杀出关口!

"呀——"伪装成宋军的几十名契丹人听令,旋即扯掉头盔,露出异族发辫,毕盾拿剑,大叫着冲出来。

宋兵面对少数却勇猛的契丹人,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还愣着做啥?"负伤的邵武阳已经用剑刺死几个想接近姊姊的契丹人。

怎么蛮子能混进关里伪装成宋兵?马赞是怎么守关口的?……邵武阳无暇思索这些问题,他挥剑杀敌,边喝令道:"快封关,不准让蛮子逃出去!"还一面朝姊妹奔去。"月姐姐……"

弟弟的吼声从漫天的杀戮声中窜进邵盈月的耳里,她茫然慌乱,脚却不敢动,伸长的两只手也不知道该转向何方!

"保护邵大人!"

"走开!不要挡在我前面。"邵武阳气急败坏的推开围上来护卫他的士兵,眼见邵盈月被跑来奔去的士兵们不小心擦撞到,离他愈来愈远,他焦急的咆哮,"走开!你们不要保护我,去保护我姊姊!

耶律鹰见有机可趁,"呀——"的一声,在抢得一名宋兵的盾牌后,旋即调转坐骑,拔刀举盾冲向邵盈月。

站在关口护墙上的将领,目睹耶律鹰的人少过来军,立刻对众弓箭手下令,"射箭!"

顿时,由天而降的箭雨纷纷射向突围的契丹人!

耶律鹰忙用盾牌挡箭,一面举刀砍宋兵。

"哎呀……"

"不要射箭!快停止——"飞箭帮助宋人杀敌,却也会误伤自己人,这令邵武阳急了,直担心接近邵盈月的耶律鹰会害她受伤。

可邵武阳的嗓音被交战双方的喧嚷声吞没,根本不能阻止弓箭手射击。

"拦住蛮子!"

"去死吧!鞭策坐骑,耶律鹰灵巧使用长刀与盾牌,赶在邵武阳的前头砍杀邵盈月身边的护卫。

却也一个不留神被飞箭射中胳膊,"哼!"他问吭一声,一点不在乎自己受伤,此刻,他眼里只有近在咫尺的无助女子,"过来!他弯身握住她纤细的柳腰往上提。

不——邵盈月全力抗拒被拉上马,却还是失败,她慌乱挥舞两拳打他!

"哇呀!"箭伤被她抓得绷裂出更多血,痛得耶律鹰咒骂出声,"妈的……你给我乖一点!"

他一拳挥向她的肚子,抓紧再无力抵抗的她,这才专心对付敌人。

"蛮子不许伤月姊姊——"邵武阳咆吼,布满血丝的两眼看着他姐姐又再度落人蛮子的手中。

"镪!"紧要关头,札勒述奋力举刀替耶律鹰挡下邵武阳快猛的一剑。"郡王,快出关!"

耶律鹰在扎勒述的帮助下,策马奔向关口。

"札勒述,不要跟邵武阳硬挤……大家跟我走!

札勒述和奋战的契丹人听到主子下令,遂开始往已经被同胞冲开的边关大门撤退。

此时,原本躲起来的马赞也忍不住探出头,看见关外竟见有上千的契丹骑兵正在朝雁门关聚集,"不妙……不妙……蛮子要攻过来啦……"

马赞骇得两腿打头,"快……快点加派士兵去关门,叫邵大人回来!"

在几十名勇士与札勒述的冒死护卫之下,耶律鹰终于能从宋兵之中杀出,冲过门口。

"保护郡王!"得耶律鹰秘令,已潜藏在边关等候多日的使节团与骑兵们见到耶律鹰以及杀出重围的札勒述和存活的勇士们,立刻上前迎接。

马赞深怕蛮子会一窝蜂的攻人关内,"关门!守卫快关门……"跳脚大叫。

宋兵一下子全涌到关口防止敌人人侵。

"姊姊——"

邵盈月慌张的听到弟弟的吼声,她颤抖的试图挣月兑耶律鹰,却没成功。

耶律鹰抓紧挣扭的身子,腾出手拔掉臂膀上的箭,瞥了一眼想过来替他包扎的札勒述,得意的朝雁门关内大笑,"哈哈哈!邵武阳,这次换你吃鳖啦!你想要回你姐姐,就一个人来上京找我。"

"王八蛋!"邵武阳对着即将阂上的大门咆哮。

"邵大人,别过去!"士兵们急忙拉住提剑飞身冲往关口的邵武阳。

"放开我!我要去救我姊……"邵武阳气极了,他推开阻在眼前的人,却被更多的士兵围住。

被迫跟着耶律鹰掉头往关外前进的邵盈月急得直掉泪,隐约她还能听到弟弟的咆哮声从关口彼端传来……

***

天空一片蔚蓝,阵阵凉风载着草原的清香迎向人们。

迎着风,耶律鹰大吸几口气,"札勒述,我们到家啦!炳哈哈……"他朗笑,阴雳抛诸脑后,心情极好的驾马奔驰。

"是啊!郡王,我们回家了。"札勒述因为主子开心,也跟着高兴起来。

他和主于历经险阻,甚至牺牲了数名勇士,才勉强躲过邵武阳的追击,终于回到自己的国土上,这确实不容易啊!

可下一刻,他又开始担心主子没能拿回宋国的钱,不知道王城大内里的那些贵族会怎么说主子?大王是否会惩罚主子……?札勒述的眼睛瞥到和主子共乘一匹马的邵盈月,困惑又同情着她脸上犹挂未干的泪痕。

武阳如何了?这里是辽国……她回不了家了!因为先前在关口的惊险,病体未愈的邵盈月更加胸闷欲呕,听到耶律鹰的笑声,她不由自主的打起颤来。

耶律鹰享受着家乡气息,压根没注意到怀中人的难受。

"瞅——"忽地,天空出现一头黑雕,在空中盘旋飞翔。

耶律鹰抬头望去,眼睛为之一亮,"托托!"

他抬手对朝他冲来的猛禽热络的叫唤着,"你来接我?好鸟?儿、乖鸟儿。"

"瞅!名为托托的大鸟似听懂人话,歪头磨蹭着主人的脸颊、胳膊,发现主人身边有陌生人,立刻凶怒鸣叫,利嘴铁爪作势扑人。

叼!邵盈月本能地躲开猛禽的攻击,在一阵头痛晕眩之间,她又预见了未来——头张开双翼,奔人穹苍的金眼黑榜,而陡地,那雄姿速世的猛雕已变成褐眼棕发、俊气横生的男人……

未满三十岁的年轻男人做上君王位子,统治草原上所有的部族——耶律鹰,他将会继承耶律隆绪,成为下一任的辽主,攻陷宋国!

"哈哈哈哈!"耶律鹰大笑着护在邵盈月面前,防止托托袭击她。"她是月牙儿,我的人质,别看她外表柔柔弱弱的,其实她倔强得紧,托托,你要帮我看好她,不要让她逃跑啦!"

看到她脸色僵白,浑身战栗不已,他突然动怒了,"现在你可是在我辽国境内,没人能救你了。"

"瞅瞅!耶律鹰笑看托托张翅摆动,像在回应他般的。

"郡王,您为何还要抓邵武阳的姊姊?她……该怎么处置?"

札勒述突然问出的话教耶律鹰一怔,思索片刻,他不由得看向邵盈月。"不知道,我还没想过要怎么处置这个女人……"

挟持她好让他和札勒述能安全的离开宋国,这个目的达到了;可在雁门关时,他又为何把邵盈月抓回来,这点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

拿一个哑巴又兼瞎眼的女人想轻易要胁邵武阳到上京,那是不可能的。那只是他随兴讲讲,耶律鹰正在整理头绪,却听见随行的队伍里不时传出——

"杀了她!"

"对,杀了邵武阳的姊姊,替在雁门关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不可以杀她!"耶律鹰不自觉的喝令,却猛地发觉,他和邵盈月已成了众人疑惑的目标。

他不由得搂紧颤抖的她,匆促的找了个借口。"我这趟去宋国简直衰到底,邵武阳的姐姐正好给我拿来出气,只有我可以处置她,你们谁都不可以动她。"

札勒述惊讶的望着主子,又看向使节团和骑兵队将领们窃窃私语。

"看,西鹰郡王回来啦……"

忽然,草原彼端隐隐的传来欢呼声!

耶律鹰同大伙的注意力立时被吸引去,他们望见远方出现几条人影,随着骑马而来的人影逐渐清楚,是女真部族长之爱女,芳龄一十八的完颜淇淇,和她的侍卫随从们。

一阵风吹过,遍地的青草摇摇摆摆,成了波浪似的。

"鹰哥哥!"眼见心上人回来,完颜棋棋忍不住马赶在侍卫的前头。

"棋棋?你怎么来啦?"

邵盈月感到耶律鹰跳下马匹,听着他和另一个女子说话,"元香,你也来了?你不在我娘身边服侍,跑来干嘛?"

元香语调娇媚如丝,讨好着未来将成为她男人元配的完颜棋棋,替她开口讲话。"郡王,您去中原这么久,公主天天都在担心,所以一听说您要回来,就想着赶过来,可公主又不好意思,我只能陪公主一块来接您。"

边说,元香边看着仍待在耶律鹰坐骑上的女人,看来同她差不多都是二十三、四岁,一副病恹恹的女人,她是谁?!

此刻,邵盈月头晕脑胀的听着蛮子们彼此的寒暄欢笑,她却孤单一人被弃置在异国,命运未卜!

完颜淇淇也和元香一样好奇,只是,眼下她没空理会旁人,一对眼睛只关心耶律鹰手臂上绑着带血的纱布,"鹰哥哥,你受伤了!

"这点小伤没什么,谢谢你的关心。"耶律鹰对靠过来关怀他伤势的完颜淇淇笑着回答。

"元香,我阿娘可好?"

"朵夫人很好,夫人直盼着您回家呢!郡王,在您马上的这位是?"

"她?她是我们的死对头邵武阳的亲姐姐,我就是因抓她来当人质,才能安全离开宋国,哈哈哈!

听到耶律鹰傲气的笑声,邵盈月窒闷昏沉的身子感到更加难受,她觉得自己就要昏倒了,却仍然强忍……她两手紧紧抓马鞍,却因目不能见,在马儿晃动时没能抓住重心,整个人突然倒斜——

"月牙儿!

渐失意识之前,她好像听到耶律鹰的吼声,然后感觉自己坠下马,落人他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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