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蒂拉在萨耶勋爵的怀里发抖。接着她以他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喃喃低语:
“我很……害怕……我躲——躲在床底下……我一直在祈祷……希望你会来救——救我。”
“你知道我就在沙捞越吗?”他问,他的声音也发颤了。
“不——不知道……可是我想你,不管你在哪儿,我都要告诉你我多么害——害怕。”
“我已经救了你,伯蒂拉,”他说,“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你已经没什么可以害怕的了。”
他感到她的身体软弱无力地倚靠着他,周身的紧张已经松弛下来,他抬头望着洒在她头发上的月光,她抬眼看他。
“一切都好了,”他又说,他知道虽然此刻她的手仍牢牢地抓住他的外衣,但是她已不象刚才那样害怕了。
他们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领兵的军官说:
“我正在找您,爵爷。”
“我找到了伯蒂拉小姐,”萨耶勋爵回答。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胜利的调子,似乎他登上了高山的顶峰或游过了深深的河流。
“我能和您讲几句话吗,爵爷?”
萨耶勋爵低头瞧着伯蒂拉,见她的手还紧紧地抓住他不放,好象担心会失去他。
“你在床上坐一会儿,”他柔·声说。“我不会走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去的,不用害怕。我带来了士兵,达雅克人统统都逃跑了。”
他知道伯蒂拉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一言不发,让他把她扶到床前,坐在床沿上。
她坐下后,他才第一次注意到这间屋子的寒掺和简陋,伯蒂拉无缘无故地要受这样的苦使他感到非常愤怒。
他向她微笑,使她安心,然后从屋里走到厨房,把门敞着,这样她就能看得见他,不会感到被独自撇下了。
军官用很低的声音说:
“这里找不到阿加莎·奥文斯顿小姐的踪迹,爵爷,可是有一道血痕从这里一直通向丛林,可能是她的血,也可能是被她打伤的一个达雅克人流的血。”
军官停了一下,又以稍带不安的口气说:
“我的人不想去搜索,他们要等天亮后再去。”
萨耶勋爵对此十分理解。
他知道达雅克人是这方面的能手,他们躲藏起来,等到他们的牺牲品从身边经过时,就用短剑一下子把他们的头砍下来。
“我可以肯定,到早晨再去搜索是个聪明的办法,”他说,看到军官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位年轻小姐怎么办,爵爷?”
“我们带伯蒂拉·奥文斯顿小姐一起回王宫,”萨耶勋爵语气坚决地说。“有没有办法弄辆什么车来?这段路对她来说还挺远呢。”
“我立刻派人去找一辆来,”军官说。
“那太好了,”萨耶勋爵同意道,“不过我宁愿你和你的士兵守卫我们,直到我们真的能离开传教所为止。”
“遵命,爵爷。”
萨耶勋爵在厨房里四处张望,看见桌上有一对长蜡烛。
军官随着他的目光也看见了,立刻把蜡烛点上。
月光非常明亮,不点蜡烛也能看清东西。但萨耶勋爵心想,点亮这对蜡烛多少能使伯蒂拉更加放心。
金色的光芒驱散了阴影,使一切都变得似乎不很可伯了。
不知怎地,点亮蜡烛就使厨房显得比伯蒂拉的卧室更加寒碜、原始和不舒适,就连炊具的质量也是低劣的。
萨耶勋爵没说什么,但是他的嘴唇绷紧了。
当军官走去向他的人下命令时,他回到卧室坐在伯蒂拉的旁边,用双臂搂着她。
“我要带你上王宫与王公和布洛克夫人呆在一起,”他说。“他们会照顾你的,就象我应当做的那样。”
她抬头以探询的目光望着他,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显得很大,然而他看到恐惧已经消失,她又一次把自己托付给他了。
“你没向我告别就离开亨德逊家,这件事的确使我非常生气,”他说,可是语气很温柔。
她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投向屋外的月光。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走,”萨耶勋爵说,“但这完全是不必要的。这件事等我们有了空,当然还要有更舒适的环境咯,我是要和你谈的。”
她没回答,过了一会儿他用另一种语气说:
“你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我劝你把衣服收拾一下,好带到王宫去。”
“我只打开过一只箱子,拿过一些东西,”伯蒂拉说。“因为这儿地方太窄,什么东西都搁不下。”
萨耶勋爵看见她的箱子真的都堆在她房间的角落里。
伯蒂拉从床边站起来,从一只极为破旧的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又从墙壁的钩子上取下两件长外衣。
她又把刷子和梳子以及床底下一双拖鞋放到箱子里去,一共化了不到五分钟时间。
萨耶勋爵悠闲自在地坐在那里看她。
他心想,她是多么自然、可爱,她走动时那种优雅的神态使他想起了一只羚羊。
最后她向四周扫视了一下说:
“我想东西都在这儿了。亨德逊太大给我的漂亮衣服我一件都不想丢下。”
她一面说一面就关上了圆顶皮箱的盖子,这时萨耶勋爵站起来说:
“放这儿吧。我要叫士兵替你捆起来拿到外面去。我想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来一辆车子把我们送到王宫去的。”
他没估计错,当他们走到传教所敞开的大门前时,一辆由两匹马拉的马车正向他们驶来。
士兵把箱子堆放在车后。萨耶勋爵扶伯蒂拉上车后,自己坐在她的身旁。马匹放开蹄子起跑,他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再害怕了?”他问。
“现在不了……因为有你在‘”
接着她低声问:
“阿加莎姑姑……出了什么事?”
他知道,从他到这里的时候起,她一直就想问这个问题,他高兴的是自己能如实地回答:
“我还不清楚。她可能进了丛林,或者达雅克人把她带走了,可是天亮之前,士兵们无能为力。”
“就在她残忍地……抽打一个女人的时候,”伯蒂拉低声说,“我看见一个达雅克人在盯着她……当时我就担心……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的姑姑打她?”萨耶勋爵诧异地问。
“她经常……打那些没送进监狱……而是到传教所……来帮她……教育孩子……的女人。”
萨耶勋爵没说什么,但他完全能理解那些达雅克人的愤恨。不管他们中的一个女人犯了什么罪,都决不会允许一个他们并不尊敬的传教士虐待她。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伯蒂拉的手。
“把今晚发生的事都忘了吧,伯蒂拉,”他说。“我们可以明天再来谈论它。”
伯蒂拉向他转过身来,用一个孩子气的动作把脸侵在他肩上。
“我……我想阿加莎姑姑准是……死——死了,”她说,“尽避这是我的过错……但我却不能深深地感到内疚。我想她准是有点疯了。”
“今天晚上就别想这事了,”萨耶勋爵劝告说。
饼了片刻,他们就望见阿斯塔那宫亮着灯的窗户,接着马车就驶过王官外修茸得十分美丽的花园。
他们在王宫前门下车时,萨耶勋爵知道伯蒂拉的心情很紧张。
可是当王妃含着欢迎的微笑吻她时,他知道她已得到了好心人的保护。
伯蒂拉躺在花园的长躺椅里,瞧蝴蝶在鲜花上盘旋,其中有的象小鸟那么大。
蝴蝶的翅膀上盖满色彩艳丽的蓝绿鳞纹,在阳光下闪烁着。‘她觉得它似乎象征着在她头脑中闪烁着的思想,这些思想极其瑰丽,她简直不敢替它起个名字。
玉妃下令早晨不要叫醒她,因此她睡到很晚才起。
当她换好衣服下楼去时,仆人告诉她说,在花园里为她准备了一条长躺椅,萨耶勋爵和王公一起出去了,回来后会来看她的。
一个仆人给她送来了冷饮,她躺在一棵开满鲜花的大树的树荫下。
当她瞧着四周盛开的兰花和其他花卉时,觉得自己好象踏进了天堂。
她几乎难以相信,她的祈祷竞会如此灵验,萨耶勋爵真如她所盼望的那样出现在她眼前并救了她。
出事的那个晚上,当月亮升起的时候,她发现传教所外的树丛中不是由风引起的活动,心中十分惊慌。
沙捞越是没有薄暮的,黑暗迅速降临,象一层轻纱笼罩在大地上。
那里星光灿烂,月亮清澈的银光把一切都照亮,同时也使阴影更显得不祥。
最轻微的动作也会造成恐怖!
那天,她的姑姑一整天比以往更使人不堪忍受,她对那几个女人尖叫,专挑那个达雅克女人作为辱骂的对象。
事实上她并没再打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前一天做得太过分了。
可是她恐吓她,而且还打了另外那两个女人和几个孩子,直到传教所里充满了她们的哭叫声。
对伯蒂拉来说,这一切太可怕了,那天她好几次跑进自己的房间,把门关好,扑倒在床上。
她用双手捂住耳朵,以免听到那些受到伤害的人的叫声。
她姑姑喊她,她不得不去帮助她照顾孩子,等他们走后又进行打扫,然后又在极为简陋的厨房里为姑姑和自己做了一顿极其简单的饭菜。
饭莱的量很少,一会儿就吃完了。后来伯蒂拉就走到窗前,向外望着夜色。
她希望夜色的美能抹去她头脑中的悲惨景象,白天她不得不目睹这一切。可是,当她站在窗前时,看见灌木在晃动。
起初她以为是什么动物,或许是她仍旧希望看到的一只大犀鸟。
可是不仅一个地方的树叶在晃动,泥地周围的树丛都在动。
现在伯蒂拉意识到自己在等待什么,她紧张得气都透不过来了,因为她对可能会看到的东西已经感到害怕。
又动了一下,这一次她真的瞥见了,她可以断定那是达雅克人佩戴在头上的短羽毛。
“阿加莎姑姑!”她叫道,声音表明情况危急。
“什么事?”她姑姑问道。
“外面有人。他们躲藏着呢,可我肯定能看得见他们。”
她姑姑猛地跳起来走到窗前。
接着她几乎象是自鸣得意地喊了一声,伯蒂拉掠奇地看到她伸手砰的一声关上了木窗板。
“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我要给他们个样子瞧瞧!”她咕哝说,“他们又象过去那样来恐吓我了!”
“谁恐吓你?他们是谁?”伯蒂拉问。
可是她姑姑早就从碗柜里抽出一支枪来,还拿了一盒子弹走进教室。
伯蒂拉刚才打扫完教室后已把木窗板关上了,当时她倒不是想把谁关在外面,而是防止丛林里大量的昆虫飞入。
如果不把木窗板关好,不但飞蛾和甲虫会进来,而且蝙蝠和小鸟也会在屋子里乱飞。
她的姑姑仍自言自语说:
“我要让他们受到料想不到的教训——让他们一辈子都忘不了。原始人!野蛮人!杀人犯!如果我杀那么两、三个,他们马上就会懂得谁是主人!”
伯蒂拉困惑地望着她,姑姑在一扇木窗板前跪下,把窗板下部的一小块木头挪开。
于是木窗板上出现了一个小孔,现在她上好了子弹,把枪口伸出小孔,她跪蹲下来,低头看一眼枪管,接着就开了枪。
爆炸声吓得伯蒂拉跳了起来,枪声似乎在房间里持续不断地回响。
屋外发出了声刺耳的尖叫,伯蒂拉走到她姑姑的身边。
“你一定射中什么人了!呀I阿加莎姑姑,你不能这样!你一定射中什么人了,也许已经把他打死了!”
“滚开,快躲起来,你这个胆小表!”她姑姑厉声喝道。
她说话的态度非常轻蔑和傲慢,伯蒂拉往后迟了几步。
她突然感到恐怖,这不仅因为外面有人围攻,同时也因为她姑姑的行为,于是她回到了厨房。
她犹豫不决地站着,感到虽然木窗板都关着,但屋子里并不黑,因为这些窗板都安装得很差。
木板之间有空隙,月光从中照了进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身子贴近窗子,从缝隙中张望着外边发生的事。
接着她分明由于恐惧而发出了一声叫唤,因为她看见十几个达雅克人正钻出树丛的隐蔽处向屋子迫近。她顿时就意识到他们想干什么了。
他们的战袍、头上和肩上的羽毛以及盾牌上一簇簇头发是一点也不会弄错的。
他们每人都手持一把短剑,锋利的剑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她可以看得很清楚,他们耳朵眼里插着象牙饰物,手臂上刺着蓝色花纹。
现在,她的姑姑向他们开枪,他们显然对子弹很害怕,但并不后退,只是从一棵树向另一棵树转移,偶尔闯进传教所的地界中来,然后又退了回去。
他们的举动象是在玩孩子们的游戏,但伯蒂拉意识到,他们是在诱使他们的敌人离开所站的位置。
接着一个达雅克人喊了一声,象是挑衅和进犯的信号——一种战争的呼叫,他一边喊一边举起短剑在空中挥舞着。
其他人也都挥舞短剑,锋刃劈向空中,接下去将会发生什么事是太清楚了。
伯蒂拉吓得喊出了声。
她从窗前跑开,冲进自己的卧室,并钻到床底下去,心想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庇护所了。
后来她祈祷,希望萨耶勋爵还会象过去一样来拯救他。
她的祈祷是断断续续的,她说的话也颠三倒四,但是在她的心里她不顾一切地、绝望地呼唤着他,就象一个受惊的孩子一样。
王纪对伯蒂拉非常亲切,充满母爱,这是她的亲生母亲也从来没给过她的。昨夜,王纪离开她以后,她入睡前作了感谢上帝的祷告。
她感谢上帝派萨耶勋爵来拯救她,总算使她没让达雅克人砍掉脑袋。
当她蜷缩在床底下时,她曾这样想:她随时都有可能被人从床底下拉出来,也许是拉她的头发。
她一生中最后听到的声音就是短剑把她的头从身上砍下来的咔嚓一响。
可是她奇迹般地逃月兑了!
现在萨耶勋爵正沿着鲜花之间的草坪向她走来,一霎时她觉得他似乎穿的是骑士的明光锃亮的甲胃,手里握的是杀死巨龙的长矛。
他微笑着走近她,她感到一阵冲动,向他伸出了双手,他拉住她的双手,先吻一只手,然后又吻另一只手。
“你睡得好吗?”他用浑厚的声音问道。
因为他吻了她的手,伯蒂拉羞红了脸不敢看他,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答:
“布洛克夫人一定给我……喝了什么东西……让我睡觉……不管怎么样,等我醒来……已经晚得太不象话了!”
“那么你不觉得疲乏啦?”
她摇了摇头。接着她知道自己不得不问这个问题,便低声说:
“你有没有听到……阿加莎姑姑……的消息?”
萨耶勋爵在长榻边上坐下,并握住了她的双手。
“我恐怕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好消息。”
“她……死啦?”
“是的,伯蒂拉,她死了,我想她没受苦——至少没有受很长时间的苦。”
他不打算把细节都告诉伯蒂拉,今天早晨,士兵们搜索传教所周围的丛林,发现了奥文斯顿小姐的尸体。
达雅克人一定在推倒传教所的大门时听到了士兵们奔袭的声音,于是就带了她撤到丛林里去了。
士兵们发现她的尸体就躺在树底下,那里有达雅克人踩出来的很多足迹。
她口袋里的东西他们什么也没拿,就连她常佩带在长袍前胸的那只宝石浮雕胸针也没摘走——只是她的脑袋不见了。
萨耶勋爵想,这是意料之内的事。但是,除了让伯蒂拉知道她的姑姑已死之外,别的情况就不必告诉她了。
她沉默了一阵,似乎知道他不想再谈这件事了,就说:
“你……怎么会来的?你说过可能来沙捞越,我多么希望你能来……可我想不到你会来得……这么快。”
萨耶勋爵微笑了,松开了她的双手。
“我来就是要和你讲讲这个。”
她询问地望着他。过了片刻,他说:
“你完全不必要地匆忙离开亨德逊家以后,我知道我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追随你。”
她还是没说话,但他看到她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
“你懂吗,亲爱的,”他非常温柔地说,“你走后我才意识到:没有你我是活不下去的。”
伯蒂拉以怀疑的目光望着他。
“这是千真万确的,”他说,好象她已经提出了疑问。“我爱你,伯蒂拉,我需要你,我想得到你,这种感情是我有生以来从来没对任何别人产生过的。”
她的眼睛里似乎升起一缕发自内心的光芒,照得她整个脸庞都容光焕发起来。
她用他难以听清的低语说:
“我……想我一定在……做梦。”
“这不是梦,”他回答,“这是事实。我爱你,我心爱的人儿,只要安排就绪,我们马上就结婚。”
听了他的话,她惊讶得屏住了呼吸。接着,萨耶勋爵俯身向前,用手臂抱住她,并把他的嘴唇压在她的嘴唇上。
他吻着她,心想,这个吻还能不能象他俩初次嘴唇相触时产生那样神奇的感觉。
他的嘴感到了伯蒂拉嘴唇的柔软,她的双手几乎象蝴蝶般地抖索着扑向他,她的整个身体由于他的而颤抖,他再次体验了那神不可言喻的狂喜。
象过去一样,这种狂喜把他俩结合在一起,只是此刻更加紧密、更加神奇。
他俩吻了很久,萨耶勋爵的嘴唇才从伯蒂拉的嘴上移开,他以深沉和动情的声音说:
“我爱你,我的心肝宝贝,我爱你!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我有生以来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她轻轻地喊了一声、一半是啜泣,然后轻声说:
“我爱你,我想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爱上你了,但我从来没想过……从来没料到你会爱我。”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萨耶勋爵说。
接着他疯狂地、放肆地、热情地吻她,直到她的身体主动地靠向他,她的眼睛里似乎凝聚着花园里的全部阳光。
由于他俩之间的感情过于强烈,萨耶勋爵过了很长时间才能发出笑声。
“你知道吗,我亲爱的,人们叫我‘情盗’,”他说,“好吧,让我告诉你,这个海盗已经降下了他的旗帜,他不愿继续在海上漫游了。他已找到了他一直在寻找的宝藏,他是完全地、绝对地心满意足了。”
“在你结识了……那么多……美丽、聪明的女人之后……你怎么能肯定……我会让你……心满意足呢?”伯蒂拉问,她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她们常使我失望,”他坦率地说,“经过这么些年,我产生了深刻的幻灭感。这就是我打算终身不娶的原因。”
她迅速抬起头来望着他,他看出她眼中突然显出了恐惧。
“直到我遇见了你,”他微笑说,“我才知道,虽然并不是立刻就知道的,你就是我埋藏在心里、但以为永远也不会找到的完美的典型。”
“你是那么了不起,那么显要,”伯蒂拉说,“我怕……配不上你。”
“那除非是你爱我爱得不够。”
“我……不可能不……爱你,”她轻轻地说。
“这就是将来我对你的全部要求,”萨耶勋爵说,“我们要一起来发现和发展我们的爱情,直到我们生活中的其他一切相形之下都失去了重要性。”
“对我说来,除你……之外,决不会再有什么……别的重要事情了,”伯蒂拉热情洋溢地说。“你在火车站对我那么亲切,那时我就知道你就是我梦寐以求但以为永远也不会找到的那个人。”
“我以前确信,象你这样的人是不存在的,除非在我的想象里,”萨耶勋爵回答。“可是却找到了你,我亲爱的,我简直想象不出有谁能在各方面比你更完美、更可爱,不仅因为你那美丽的小脸,而且还由于你的内心,你的心灵和精神。”
当他说这话时,心想这就是他以前常忽视的东西——内心的可爱,它是精神方面的品质,任何女人要是缺了它,就决不能具有真正的美。
他用手指托住她的下巴颊,把她的脸托起来向着自己,他用洞察的目光瞧着她。
伯蒂拉脸红了。
“你使我……不好意思了,”她抗议道。
“我喜欢你的腼腆,”他回答。“但我是在仔细研究:为什么你会如此可爱。”
“别看得太仔细……否则就会把一切缺陷……都找出来的。”
“难道还会有什么缺陷吗?我喜欢你那诚实的、忧虑的目光,我将永远不会看到你眼睛里再有恐惧的表情了。”
萨耶勋爵吻她的眼睛,接着说:
“我为你小巧笔直的鼻子着了迷,可是最厉害的是你那嘴唇,它把我俘虏了。”
伯蒂拉等着他来吻她;但他只是用手指轻轻地顺着她嘴的轮廓抚模着。
说来也怪,这却使她颤抖起来,他感到了她的颤抖,看到她脸颊上涌起的红晕,他温柔地笑了。
“我的宝贝亲亲,我有太多的东西要教你呢。”
“我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伯蒂拉回答。“请……请把你愿意要的一切……都教给我,只要这些能使……你幸福。”
他热情地吻她,使她透不过气来,在他的怀中颤抖。
“我有个建议,”他最后说。
“什么建议?”她问。
“你是在服丧期里,我甜蜜的小爱人,我想,即使你对姑姑的哀悼仅仅是一种形式,但如果我俩在新加坡结婚,人们会认为你的心肠有点儿狠。”
伯蒂拉理解地望着他,他接着说:
“因此我建议,要是你同意的话,我们就请昨天带我到这里来的那位炮艇艇长为我们证婚。”
当伯蒂拉询问时,他看出她眼中兴奋的神色,她因为快乐几乎结巴了:
“我——我们……真的……能这样办事吗?”
“这样办事是完全合法的:女王赋予每一位船长以权力,他们可以在海上为任何人证婚。”
“如果你能……真的肯定你希望和一个……象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结婚,那么就让我们……这样结婚吧。”
“对我说来,你是非常、非常重要,非常宝贵的,”萨耶勋爵说,“我想,如果你同意,一旦我们结了婚,就在一起继续对各个岛屿进行访问。”
他停顿一下,似乎刚想起一件事,接着说:
“我们可以乘炮艇旅行,恐怕要化一、两个月,可能时间还要更长些,然后再回新加坡。”
“听起来就够奇妙的……这太完美了!我简直无法用言词来表达……这一切对我意味着什么。”
“这将是一次颇有点儿不同寻常的蜜月,”萨耶勋爵说,“但我们可以作出安排,每停留一处我们都可以摆月兑公务休息几天,我完全可以肯定,有人愿意借给我们一座房子,我们可以单独在一起。”
“现在我知道是在做梦!”伯蒂拉叫道。“在世界上美丽得难以置信的一角我能和你在一起……这样的事在现实生活里……是决不可能发生的。”
“它正在发生,”萨耶勋爵说。
他吻她,直到他的嘴唇使她产生她从来不知道世上还会有的那种快感,她需要他以那种她因天真未凿而并不理解的方式继续接触她。
他们忘记了时间和其他的一切,这时一个仆人走来向他们报告,王公在等候他们一起吃午饭。
萨耶勋爵从长榻上站起来说:
“我们要把这个决定告诉他们吗?”
“我会感到……窘迫的,”伯蒂拉回答。
“一切都交给我办好了,”萨耶勋爵以命令的口吻说。
“这正是……我要做的,”她告诉他说,“我历尽了恐惧和孤寂,最后这个星期里我一直在纳闷,我能和谁谈谈呢,我要告诉个人说阿加莎姑姑有点疯了!”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
“可是没人到传教所来,除了我的姑姑,那里的人谁也不会讲英语。”
他从她的语声里知道她受了多大的罪,这时仆人走到他们前面去了,于是他伸出双臂抱住她,他俩站到一大丛红、白两色的杜鹃花后面去,不让别人看见。
“你再也不会孤独了,”他起誓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我答应你: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我爱你!”伯蒂拉回答,“我爱你直到我感到自己好象就是……爱的化身,我的一切都完全地、绝对地属于你。”
“这正是我所要的,”他回答。
后来他把她拉到怀里去吻她,直到她觉得花园似乎在她周围旋转。
周围的色彩、花香以及蝴蝶的飞翔似乎和她心灵中充溢着的爱情混合在一起了,她感到她已成为他的一部分,他俩已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
这里只有爱情——这种爱是上帝的一部分,它圣洁而圆满,真诚而忠实,它存在于男女之间,从现在起直到永远。
“我爱你!上帝呀,我多么爱你!”萨耶勋爵声音嘶哑地说。
伯蒂拉的嘴贴着他的嘴唇,用微弱的声音重复着他的话:
“我爱你……我全心全意地……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