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在飞掠而过的厚云层间忽隐忽现,照着这一大片苏格兰的高地和五个高大的身影。五个男人隐在靠近滴河的大树荫下,有如暗夜里突生的地狱使者,无声无息地静立着。
滴河由山间的水道直流而下,入了高地又顺流入宽阔的各农地,形成了麦克族的主要水源,也使得这一片寂静的夜色中,充满它涓涓的流水声。
五个马上的男人都在等候着,静候这明月高挂在最顶端时,也就该是那最魁梧的人发号施令的时候了。他的同党看来比他还要紧张,阴影下的鼻息十分沉重。
“月亮升高了,威廉老爷。”
“没错。”那男人的声音冷冰冰的,说着便穿上一件特为今晚所做的绿色与金黄色相交图形的衣服,“记住,要把这件事做得完美无缺,我们得喊出佛根族人的口语,千万别说成自己的。不要把所有的人杀光,一定要留下活口,好证明攻击他们的是佛根族的人。”
他们飞奔下农地,马蹄踏在土堆拨起了大块的沙土,沉睡中的村落顿然布满血腥及死危。留下来的几个活着的人,也正确地认清了月光下那绿色及闪着金黄的服装和每个侵者口中高喊的话语。
***
黎明前,一位年轻人站在村里,脸上刚毅的线条抽动着,愤恨的情绪使得原本英俊的脸庞加深了许多严肃的线条。杰斯·麦克才把他高壮的马儿拴好,就见到他的表哥──布莱·高文骑着马来到他身边。杰斯暗自担心着布莱将有的反应。他实在希望今夜的天色不是这么亮,但是眼前的景象真是教人无法面对。
一具女人的身体躺在室内,了无生息。她那张年轻的脸上,原该红润的双颊,但如今只成一片惨白。
布莱望了杰斯一眼,走向前去;他并没有弯去探她的鼻息。
“她……”他似乎很难控制张开的唇,“她不该在这里的,老天,我警告过她不要嫁给那个混帐,她……不过幸好没被烧毁,可是,天哪!她死了。”
杰斯知道他什么也不能说,更不能为他做什么;此刻,唯有让布莱自己去面对一切,他低叹一声,转身离开那个伤痛不已的男人。
杰斯虽曾猜想过几个可能入侵的邻族,但报告传来,却仍教他大吃一惊。
“佛根族,低地佛根,绝不会错。”年老的族人气愤填膺的说着,他那张枯瘦的脸上似乎又增加了一堆皱纹,“他们是几个夜间攻击的低地民族之一。”
“你亲眼看见了老道格?”杰斯的嘴抿得紧紧地,眼中跳动着火焰。
那人摇摇头,但神色十分肯定,“他们说的是佛根口音,服装上也有他们的标记,我绝不会弄错的。”
“可是你已有两年没见过他们的人了。”
“是的,两年了。”他咬牙切齿的说,“两年前我就该杀光那些恶魔,那么我的妻儿兄弟也不会惨死刀下了。”
杰斯谨慎的问道,“这不是件小事,我需要更多的人来证明入侵者的身分,尤其在夜里,很不容易确实辨认出对方的衣服颜色。”
他扫视周围一圈,很快又有好些人附和着。
“杰斯老爷,绝不会错的,那分明就是佛根族的口音和服装。就算是在夜里,还有到处燃烧的火焰,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这些满是悲伤与愤恨的面孔。一个个年老的身躯由于心中的仇恨而挺得笔直。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想着要立刻还击,事实上我也准备这么做,各位的战争也是我的战争。”杰斯将眼光在每一个在场者身上停留数秒钟,没有人能忽视他淡褐色的眼眸中冷静镇定的神色,“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我不愿再像两年前那样,发动长期的战争。你们会得到报复的机会,我发誓。可是仍不能鲁莽行事。”
“难道还要什么证据?”
“一个理由,各位。”杰斯严肃的答道,“我需要一个理由,你们都曾在我父亲的时代参与战争,也都知道,佛根族并不是一支具有战斗能力的氏族,我们的人数多他们两倍以上,即使是在他们和亚菲族联盟之后,仍是如此。道格佛根要缔结和平条约,而我们也同意了他的提议,所以才有两年的和平日子,他实在没有道理再做攻击。所以,各位当中有谁能给我一个好理由来说明这里发生的事。”
“没有理由,只有事实。”其中一位身材中等的中年人走上前来,伸出他粗糙的双手,宽厚的手掌中躺着一块绿与金黄相间的布料。
室内一片静默,一双双眼睛瞪着杰斯二十五岁的年轻脸庞,他英俊而略带孩子气的面容,如今只剩一种愤恨交加的神情。
“这就够了。”他严厉的语音在室内回响,“我们即刻出发,给他们一个大礼,不要太靠近他们的后头,保持一段距离,立刻上马,日落前到达。”
***
杰斯一人策马在前,初春的春风吹拂在他肤色健康的脸上,阳光有些懒洋洋的由树梢的叶片间稀稀落落的洒下来;这一片小林要比刚才触目所见的不毛之地或整片整片的石南花要醒目可人些。他深吸一口气,让林间的女敕绿生命气息注入他微倦的思绪;昨夜的被袭和方才的攻击都彷佛一剎那的事。对于氏族分布的高低地人民来说,战争几为不可或免的事件,不断的你来我往,谁也弄不清谁才是最早发起战争的首脑。
他实在不喜欢时时的争战,这也是每当一次攻击后,他就会一人骑马到他处沉思的原因。刚才,他和表哥布莱及弟弟柯林率领了族人回击佛根的一个村落;照他们一向的原则,不杀妇孺老弱,只将他们逐出,烧掉住屋。可是如以往一样,他还是在事后产生一股奇怪的感觉,使得他非得在独自的漫游后,才能洗掉心里的莫名情绪。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喜好和平的老族长再度燃起已熄的战火?而来势又是如此猛烈、残忍?
他的唇边掠过一抹冷笑。如果方经争斗的战士们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必然十分讶异。因为在他们沸腾的思想里,复仇是种截然正确的英勇行动,一如战争本身一样,太多思想顾虑则是不可思议的行为,尤其是对这位向来以强健丙敢、英勇机智而为人尊敬的族长来说。
罢开始他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由不远处传来,他赶紧下马,一步一步的由隐密的路线前进。笑声愈来愈清楚,还伴和着一阵水流的声音。接着他所看见的景象就如一记重击,深深地敲进他的脑里。
当杰斯看见她的那一刻,似乎就掉进了时光的洪流里,既非现在亦非未来。一个年轻女孩站在及腰的小潭中,她柔滑的发上像有一缕轻雾围绕。她就如传说中的精灵,一个水魔,如此不真实,又似乎过于真实。
女孩掬起水来,由颈间让水流过她细致的肌肤,又开心的笑了。那笑声困惑了杰斯,他就像被施了咒语的男人,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那么自然得一如孩子般地和水玩着自创的游戏。
初春的潭水应是有些冷,但女孩似乎并不在意,而杰斯也像浑然不知冷意的痴痴望着。
她和他所见过的任何女孩都不同。在她优雅的转向杰斯的方向时,他几乎可以看见阳光下,那雪白的皮肤和闪亮耀眼而长及水中的头发。长发分成两边,正好遮住她的前胸。转身时或低身取水时,那若隐若现的优美线条,散发出来的是那么浓烈的诱惑。而唯一让他不能碓定的是她眼睛的颜色。他的位置还不能让他看得很清楚,只觉水中的反映使得她明媚的大眼,充满了蓝与绿的光采。是否他的幻想愈发猖狂了?他想走近些看看。
其实他心中真正想的便是加入她愉快的戏耍中,那的确是件教人衷心渴望的美事。但是如果他再走近一些,她或许会消失──她可能不是真实的物体──或许会尖叫着逃开。但是如果她祇是停在那儿,让他加入她制造的梦境里,让他像渴望中的那样抚模她,确定她的真实与美好,又将是如何的感觉?
他在脑中下了决定,一面将手伸向腰带,一面渴望着那幅绝美的画面。忽然间一样东西掉进水里;杰斯停下了解衣的动作,搜寻着小潭的四周,难道她真的是水中的精灵正以魔法自娱?干扰的来源在那里呢?
举目四望,终于看见了一个年少的男孩,他背向着女孩,似乎是她的保护者。那么,她仍是真实的美女啰?而方才那颗弹起水花的小石,也是他因不耐久候才投进水里以为提醒的杰作啰?
杰斯顿然由她所设的咒语中惊醒,他现在站着的是敌人的领地,这个像精灵的女孩也许就是佛根族的人,而他竟然就这么失神得几乎把自己给丢进敌人的网里,更何况他的族人还在不远处等着他呢!
投下依依不舍的最后一瞥,她那燃着火焰的红发,在微温的阳光下,如同一股永生不息的诱惑,在他心中烧灼成无止的渴望;他轻叹一声,回到马上,往族人等候的方向骑去。
回程的路上,除了那位红发女郎,任何事也无法闯入他的脑海里,她的笑声,她如焰的发,她无人可及的绝美气质,全然掳掠了他的思绪。她是谁?她是佛根族的女孩吗?这个想法很难令人信服,他不希望她是佛根族人,佛根族里怎有如此娇美的女郎?或许她祇是个四处乞讨的流浪女吧!但一个流浪女又怎会有她那种非凡的吸引力呢?那种高贵优雅而自然的美。
平息的战火一旦点燃,便不是在短期间能够扑灭的,这么一来,近些日子才着手计画的地方性工作需告一段落,战争将会再度席卷这片平静的土地,没有充分的解释是不能让这些热血沸腾的战士放下武器再谈和平的。他闭上双眼,脑海里再度出现一头红发和一抹醉人心魂的笑容。于是,那些战争的种种事都给他丢得老远了。
***
席娜·佛根站在城墙上,远眺眼前一片遍是石南花的大地,心中一片宁静安适。晨骑后,静望这黎明的天色,由橘红转为亮蓝,阳光隐入云中,散发着它初春的温暖和煦,天地间一片静寂。
一切事都变得不公平了。尤其在今天,什么事都显得不对劲极了,全都因为那个麦克族的族长,忽然打破了两年来的和平协议,也打破了席娜自小到大,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两年平静愉快的自由生活。
身为长女的她,一直是四个女儿中最受宠爱的一个,即使在道格·佛根期盼已久的儿子──尼尔──出生之后,她仍是最受疼爱的女儿──不过她祇是个女儿。
奇怪的是,她从不嫉妒尼尔。自尼尔出生的那天起,她就深深地爱上这位幼弟。六岁大的她,完全被这个上天所赐的婴儿给迷惑了,她笑着他胖胖的脸和小手小脚,分享着她父亲的喜悦,立刻就接纳了这个新的生命。
他们深厚的感情令每一个族人感到讶异与庆幸。尼尔和四姊芬娜只差一岁,原来该跟她比较亲近的,却不料,他反而跟大姊席娜感情最好,几乎是形影不离。席娜今年十九岁,早过了该结婚的年龄,而尼尔只有十三岁还是个小娃儿呢!
席娜的美貌出众,早是远近皆知的,来求婚的人不知有多少,但都被回绝了。席娜坚持不为无爱情的婚姻束缚,疼爱她的道格祇有一切依她所愿;害得早有意中人的三个妹妹,急得绞尽脑汁,好让这位美丽的大姊,早点出嫁也能了却她们的心愿。
“我就知道会在这里找到妳,妳不该一大早骑马出来。”
席娜看着她母亲的堂弟,狠狠瞪他一眼。回头来盯着城下看,“我不喜欢你老跟在我后头,威礼。”
“我告诉过妳不要叫我威礼。”
“好吧!威士。”她耸耸肩,她对他的好感正与日俱减,不论他是不是个亲戚,“反正也没什么差别,我根本不爱跟你说话。”
“妳实在是个脾气暴躁的小姐,我终于了解妳真实的个性。”
“哦!是我的完美个性让你特地跑到我父亲耳边咬舌根,说我早就该嫁人了?”她厉声说道,以锐利的眼光望向威士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我想不是吧!威士大爷,你之所以这么关心我的婚事,是因为我不答应你的求婚,不是吗?”
“我可不曾那么说过,席娜。”威士冷冷答应。
她笑着,笑声中没有一丝欢愉,“你一向只会为自己打算,威士。你很清楚我的父亲。他不会让我嫁给一个亚菲族的人,因为他早就和你们结了姻亲,如今他需要的是新的联盟。”
威士故意不理睬她话中的讥讽,这是他对不喜欢的事物一向的作风,“道格会同意我们的婚事,我有把握。”
“那又如何呢?”她轻蔑的问道,“你有把握中止战争吗?”
“不能。但是妳结婚后,芬娜的婚事就可以提前举行,她早就看中了欧琴家的小子。想想看,席娜。和欧琴族联盟比和其它族联盟要强至少三倍。那样甚至可以让麦克族的人稍微收敛些攻势。”
“你已经到了把草当梁柱的地步了,威士。”席娜的轻蔑加深,“没有任何事能吓得了麦克族的人,你和我一样清楚。那个族长是个野蛮的高地人。他天性嗜杀,我从小就听太多这种事了。”
威士微跨一步,“但是多一分力量会多一分勇气,妳父亲会同意把妳嫁给我的。”
“你总会忘记该记得的事。”她简直快气疯了,“我已经告诉你多少次了,我不嫁给你。今年初才告诉你一遍,还有去年、前年。现在我再说一次,最后的一次──我──不嫁给──你。希望你好好的记在你那颗不灵光的脑袋里。我不想嫁给一个老得可以做父亲的人。我并不想故意伤害你,威士,但是你的记性已经快把我给逼疯了。你知道吗?”
“那么妳宁可嫁给麦克族族长啰?”威士气愤的吼道。
席娜脸上的血色顿然消失,“你是开玩笑吗?”
“不,我很认真。”威士得意地望着她惊慌的苍白脸色,“和麦克族族长结婚可以阻止战争的延续,不是吗?如果我向道格提起这个主意,他一定同意,因为他心里早有这个打算。”
“你撒谎!”
“我没有,席娜。去问他啊!这样的姻亲可是远近的各族都巴望能有的。”
席娜觉得天昏地暗。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道格·佛根十分听威士的建议,可是嫁给麦克族族长?那个男人的第一任妻子因难耐他的兽欲而在新婚的第一夜就自杀死亡──那是一向的传言。嫁给那样的男人!她宁可去死。
“他不会娶我。”她无力地摇着头,声音细若游丝。
“他会。”
“我是他的敌人,一个佛根族人,他恨我们所有的人。他已经由攻击我们的行动里说得一清二楚了。”
“那个男人会娶妳的。”威士固执道,“任何男人只要看过妳都会想娶妳。那个麦克族长也不可能例外。以他傲慢自大的个性,和妳正好相配。”
“你不能这样对待我,威士。”她试图抵抗。
威士仔细观察着她惨白的脸颊,以伤她为乐,“我很想娶妳,席娜。但如果我不能拥有妳,那么,我就要妳嫁给他,来结束这场无谓的战争。考虑一下,席娜。请仔细的做决定,我很快会再问妳一遍,而且,我会期待着妳全然不同于今日的答复。”
席娜眼望着他高大的身影离去,她的双脚就像石块一样无法移动。是真的吗?她必须在威士和高地领主间做一抉择?她的父亲真会让她嫁给那个野蛮的麦克族人?那个人的妻子宁可死也不愿让他碰她。天哪!事情错得一塌糊涂,她该怎么办?
席娜终于移动了僵硬的四肢;她要去找尼尔,他可以给她勇气面对困难。可是她仍然得嫁人,而且得尽快决定对象。
“上天怜我。”她绝望地悲叹。
席娜在微弱的晨光中走回卧房,整理好自己被风吹乱的长发,再换一件宽松的长袍,蹑手蹑脚的走向尼尔的房里。
席娜生长在苏格兰高低地交接的地方,数百年来战争无数。由高低地的分界,也同样形成了两种不同的语言和风俗习惯。佛根族因地区居中,相同的也混合了高低地的各种特色。高地民族较原始,信仰也各自不同,他们说的是盖尔语,对宗教抱持的态度较为人世;他们拥有坚轫的生命力,即使是在年年的战火影响下,仍不能减轻他们的强大势力。
低地民族因地势接近英格兰,在新思想的引导下,就显得较文明些。他们对于倍仰的宗教十分真诚与热中,这大概也是天主教在低地人民间广为传诵的原因。
佛根族的地理位置居中间,一直尝试着做两地的调解工作。他们的主要语言是英语,因为他们的生活种种都与低地民族无异,但由于几世纪前的祖先原是高地民族迁居而来的,所以他们也懂得盖尔语。虽然移民已是几百年前的旧事,但至今他们仍带有高地民族的语言口音,这也就是他们特异的说话口音,经常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原因。他们属于英格兰的新思想习惯,深深地影响了席娜,就连她的姑妈,都因为对宗教的虔诚信仰,而决定献身教会。她现在在亚伯顿担任教区修女的工作,每个月都要到苏格兰教会去一次。
位处尴尬地带,偏又势力薄弱,实在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他们已经有太多次平白受无妄之灾的经验;现在,强悍的麦克人把炮口朝向他们,如果以拚一死战的绝望反击来毁灭自己,倒不如想出好办法来求得和平要明智得多。席娜顿然了解了父亲的苦心与重责,也许他要做的事亦是不得已,亦非他心所愿。
轻轻拨开弟弟的房门,席娜发现他仍睡得香甜,她伸手拉拉他的衣服;他忽然瞪大了迷蒙的眼睛,起先还有点迷糊,等他看清了席娜的穿著,他低吟一声,反手把头埋进枕头里。她如果不是想出门,绝不会穿那一身奇异的衣服。
“来嘛,尼尔。”席娜摇摇他。
“不去。”
“我们在天亮前回来,”她用力把尼尔抓得死紧的枕头抽开,“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去吧,尼尔?”
尼尔知道他从来也说不过她那张伶俐的嘴,“妳又要惹麻烦了。”
“胡说,没有人会知道的。”
“我不喜欢这样,席娜;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妳。这一阵子外头特别危险,万一……”
“不要说那个名字!”席娜打断他的话,“再让我听到那个该死的名字我就要生病了。”
“可是事实俱在啊!席娜。打从他打破了停战协议后,上三个月里打了五次仗。他到我们的地方,就跟回自己家一样容易。如果遇到了他,我怎么保护妳?”
“不会这么巧的,尼尔,你也知道,他不会这么一大早发动攻击。他的习惯是等天已经大明了才行动,那样,他才好正确无误的宣泄他的兽性。”
“搞不好他改变了作战习性呢?”
“他不会改的,他太过大胆了。”她嘲弄道,“赶快穿好衣服,动作轻点。今天是老吉姆防守,而他又跟蝙蝙一样瞎,所以我们今天会安全的躲过他,一点麻烦也没有。”
片刻之后,两个瘦长的人影溜出城去。本来骑马可以节省许多时间,但在现在的情况下,骑马恐怕永远也出不去。他们小心翼翼的偷出城,已经不是件稀奇的事,可是在最近战火的密集下,仍有点让尼尔担心。
她这位大姊,是家中四个姊姊中,最美的一个,也最和他投缘,从小疼他,带着他到处去玩。她不但最美,也最具有才艺,骑马、打猎、游泳,没有一项不是她的专长。她的个性独立、脾气倔强,决定要做的就不放弃;像今天早上,他一见到她的打扮,就知道多说无益;的确不错。耳边吹拂而过的微风,可不就是他败阵的证明?
追求她的人无以计数,父亲近来似乎更想让她早点结婚,好让族里多一分战斗力量。
“要不要一起下来啊,小弟?”席娜在他们到了小潭边时问道,“水应该够暖了。瞧!它好象正向你张开双臂呢!”
“那谁在旁边保护妳啊!”尼尔摇摇头,一坐在他最喜爱的卫士宝座上。从那里,他可以看见四处的所有动静。
“可是今年夏天你都没有下过水呢!而我又正巧知道你跟我一样爱游泳。初春的时候你说是水太凉,然后又是战争的事。”
“我们根本就不该来的,席娜。”他说。
席娜朝他嫣然一笑,“你的冒险精神那儿去啦?今年夏天,你既不钓鱼,更不打猎,当然也不沾水。”
“并不是我不想。”
“我知道──战争。”她走向他身后,月兑掉衣服,“麦克人打仗是从来不休息的,如果我不自得其乐的话,等我结了婚,还到那儿去游泳呀?”
“我不以为麦克人会特意空出时间让妳运动,席娜。”尼尔闷闷不乐的咕哝,“而且,妳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
“真感激你随时提醒我,尼尔·佛根。”虽然明知道他看不见,她还是白了他一眼,“我看你一点也不知道嫁给陌生人的滋味。”
“我想是吧!不是我故意不体谅妳,实在是父亲已经明确表示过,再逮着我犯错,就要把我送到英格兰的法庭去接受裁决。他说,我这年纪,早就该安分守己的了,反而老是跟妳胡闹。”
“噢!原来你是这么回事。”
“所以啦!妳倒说说看,我在这里做什么?”
“保护我呀!正如同我也会在父亲面前保护你一样。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尼尔。他不会为一件小事把你赶到英格兰去的。”
“拿生命来冒险可不是小事,席娜。”尼尔反驳道,“妳快点。”
尼尔丢来一块肥皂,暗示她只能快快洗完出来,不可在水中戏耍;她接住它,朝他嘟嘟嘴。看来她这位弟弟是真的不喜欢被送到陌生的英格兰去,面对着一群陌生人,而且还得接受他们的制裁。她知道不该未经父亲的同意擅自出游,可是尼尔陪她是因为对她的敬爱,如果让尼尔为此受罚,那她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我会救你月兑困的,尼尔。下次你惹了麻烦,让我来给你顶着。我不是一向如此的吗?记得吧!”
“我知道妳会帮我忙。”
“是啊!对一个将出嫁的女儿,他又会使出什么处罚手段?”
“给妳一顿皮鞭。”
“噢,不可能的。像我这样的年龄是不适合用皮鞭。别担心会被送走,尼尔。反正等我一结婚,你就是个自由人了,也没人再把你拖下水啦!”
“爸答应过,妳出嫁后,我就可以加入袭击工作;那我也没有余力去惹祸。”
“听起来好象你挺期待着加入似的。”
“是的,我要和麦克人比个高下。如果可以见到族长本人,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席娜惊讶的喘口气,“你疯了,尼尔?他会把你的头给砍下来。他可没有失手过哦!”
“我才不相信那些关于他的传说呢!”
“他是个鬼祟的杀人者!你难道忘了上个月我们才死了六个人吗?”
“他们也损失了差不多的人,爸不是立刻给他们痛击?妳不能否认他的勇气,席娜;他是我们知道的人当中最勇敢的武士。”
“我不否认他的确很大胆狂妄,可是你用不着这么标榜他。”
“我佩服他的胆识。”
“尽避依你欣赏的去佩服他吧!可别忘了祈祷让他别碰见你;或者,让他早日入棺以促成和平。”
席娜洗好澡,起身将发理好。当她开始穿衣时,尼尔说出了破坏这美丽一天的消息。
“威士今天会回来。”
席娜闭上眼,抿着唇,“你确定?”
“没错。”
“求求你,尼尔,你今天一定要随时待在我身边。若让他发现我一个人,他又会来胁迫我。”
“妳决定在他出击麦克人后,回避一个归来的勇士?”
“是的。更不幸的是爸已选择与唐努人结亲了。而且在他回来前都商议妥当。”
“那妳是喜欢亚力老爷?”
“他至少比威士好。可是我还没结婚。”她说着,“还有时间让他挽回颓势,我怕威士是不会轻易死心的。”
“为什么不干脆告诉爸?”
席娜立刻猛摇头,“威士会否认,他会说是我对他的不满造成的误会。爸极可能相信他,因为他知道我瞧不起威士,而且爸对他十分信任。威士是妈妈最喜爱的堂亲呀!”
席娜差点咬着舌头。为什么她又提到母亲?她在尼尔出生几天后就逝世了,尼尔一直为此自责。他很少提到母亲,但席娜倒是常说溜了嘴。
“我很抱歉,尼尔。来,我们得赶在天大亮前回去。”
他们平安的在屋里的骚动前回到家,溜进厨房。巡逻的人带着一位意外的俘虏飞奔回来。消息立即像风一样吹满室内──被带回来的人是个麦克族人。
当晚,道格·佛根欣喜异常,他有了一个麦克族的俘虏就值得换回今夏所有的损失。来得恰如其时,看来,这一年会是丰收的一年。
他绝对不会杀了那人,这么做祇会招惹来麦克族的恐怖复仇。在战场上杀死仇敌是一回事,但是杀死一个俘虏又是另一回事。
席娜的梦境一点也不为那被囚者打扰,倒是威士·亚菲在她梦中,受到她完美的反击,他竟无招架之力,颓然离去。
尼尔了无睡意,他除了那个关在牢里的人外,什么也不想。
老天!一个麦克族人!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麦克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