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蕊挥着她的手帕扇动空气,希望这块湿淋淋的亚麻小布在她再度放到额头上擦汗之前变得清凉些,但是一点帮助也没有。她的衬裙贴在她身上,长袖的上衣也是,她前额、太阳穴旁和颈背上的头发也是。
她已经放弃继续忧虑她的外表,反正她也有意使自己看起来邋遢,为了确定在驿车上不受到别人的搭讪,她在离家之前还从女佣人那里借来一副老旧的眼镜,她希望自己看起来很糟。
怎么所有的事都弄得乱七八糟的?她仍然无法相信她只剩下最后的两块钱,如果驿马车在到达纽镇之前再停下来休息的话,那些钱只够再买一顿食物,这一路上吃的都是一些可怕的东西,她的体重已经减轻到不能再减了,贺默可一看到她一定马上要她收拾行李回家。
她不应该在这种可怕而又酷热的地方,她应该舒服的住在某个偏僻的中西部小镇,有着查理与她为伴。可怜的查理,那一身浓密的长毛,它所受的折磨一定比她还惨,掉了一大把毛,不时的喘气。她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是如此令人无法忍受的炎热,她对这片土地一无所知,但是纵使她知道,她也不能丢下查理。
她仍然不相信芬妮会如此对待她,这一切全是为了芬妮,却由她来担待所有的风险,包括她父亲的愤怒。她妹妹极力说服她到亚利桑那来,为什么又要让事情变得更为困难呢?当她发现她的珠宝不见了之后,她想到出门前在她检查查理的篮子是否绑得妥当时,曾经把手提袋交给芬妮一会儿,在离家之后,手提袋一直藏在她的裙子下面。为什么芬妮要拿走她的珠宝呢?现在她离家这么远,没有钱可以回去,她只能等着看看这个贺默可是什么样的男人。
前面有几座真正长了树木的山,在经过沙漠与荒凉的土地和光秃秃的除了岩石之外什么也没有的山岭之后,夏蕊觉得很意外﹐这个时候车夫喊了起来,“前面是钮镇,休息一个钟头,各位。”
夏蕊的胃纠结成一团,她的虚荣心浮了上来,她突然希望她在上一站换了衣服,但是自从她离开家里之后﹐这一直是她无法做到的事,她把女佣的服侍视为理所当然,而穿了一件她无法自己月兑下来的上衣离家。
她控制住自己,而且记住她并非为了给人好印象而来,不过由于多年来的端庄习惯,使她把外套穿回身上﹐当她设法扣好最后一颗钮扣时,驿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一个非常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飞扬的尘土中协助乘客走下马车,夏蕊呆呆的看着他﹐当她想到自己的失礼时,很快把目光移开,在她靠着他的手步下驿车时,她的脑海中一片茫然,猜疑着站在附近的男人到底那一个才是贺默可。
那个高大的男人一直不放开夏蕊的手,她转头望着他,高傲不逊的说,“可否麻烦你,先生?”
“就像照片上的美人一样。”他有看起来受到挫折的优雅。
“我知道。”她冷冷地回答,讶异的看到他居然笑了起来。
站到地面上之后,她对于他的身高更为惊叹,那么高,而且肩膀那么宽,他使她觉得明显的瘦小,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难道这是巨人之乡吗?她紧张的四处张望,但是看到的还是经常看到的人种,只有这个男人较为特别,他正用一种占有的神情全身上下的打量着她。
她的心脏稍稍往下沉,这不可能是贺默可!
“你不会是──?”
“贺默可,”他的笑意扩大了,露出一排闪亮整齐的白牙,“我没有必要问你是谁,哈小姐。”
她作梦都没想到贺默可会是这个样子,如此粗犷的男性化,如此的壮硕有力,她在他身上意识到狂妄的力量,他使她想起了她的父亲,她立刻决定不告诉他实话。
她设法忽略使她害怕的那种凶狠力量,至少他是年轻的男人,或许二十五或二十六岁,而且她不能说他是丑恶的,有些女人甚至可能觉得他非常的吸引人,但是她习惯于修饰整洁而且讲究的男人,他甚至没穿外套,衬衫半敞开着,而且闻起来有马匹与皮革的味道,一边的腰下甚至还挂了一把手枪!他是野蛮人吗?
他的胡子刮得很干净,但是只会使人注意他古铜色的皮肤与零乱的黑色长发,他的眼睛很不寻常,使她想起一条她所拥有的橄榄石项链,有着黄绿色的宝石,清明而又闪亮,他的眼睛衬在黝黑的皮肤上甚至更为耀眼。
默可让这个女孩打量着他,是她,正是照片中他较为喜爱的一个,她有点瘦弱,但是那只给她一种世俗的气质,可恶!但是她看起太好了,几乎好象他祈祷她会在这里,她真的就在这里了。
“我想我最好把你的东西拿下来,小姐。”
夏蕊看着他优闲的踱到驿车后面,接住车夫丢给他的箱子与旅行皮包。他在微笑,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高兴的样子?她看起来很可怕,他应该觉得讨厌才是。
他把箱子扛在肩上,皮包夹在腋下走了回来,“马车就在这里。”
她四处环顾,看见了旅馆。“但是我以为……我是说……”
默可尾随着她的视线,“以为你要留在镇上?不,小姐,你将和我一起住在牧场上,但是你不必担心你的名誉,我们不会单独待在牧场上。”
她想或许他巨大的牧场房子有好多房间,要他付钱让她住在旅馆里是太过分了点。她跟在他后面走到马车旁,等候他放好她的行李。
“在我们离开镇上前,你需要什么东西吗?”他问。
夏蕊不好意思的笑着,“我唯一需要的事,贺先生,是好好洗一个澡,自从我离开纽约之后,恐怕还没有恰当的机会。”
“你在路上没有投宿在旅馆中吗?”
她脸红了起来,“我的钱不太够,我把所有的钱都花在食物上了。”
“但是你的餐费已经包括在车票里面。”
夏蕊倒抽了一口气。“什么?”
“早就安排了,但是看起来好象那些钱是浪费掉了。”他思索的望着她,“这么说来,你现在身上都没有钱了?”
夏蕊对自己大为愤怒,她为什么不仔细看过那些车票?车夫为何什么都不说?贺默可的信上为什么没提到?
她的怒气带进她浮躁的语气当中,“那有什么问题吗?你不会期待着嫁妆吧,是不是?”
“不,小姐。”他笑着说。很好,如此一来,她必须完全依赖他了,她没有选择离开时间的自由,“话又说回来,我根本没想到是你。”
她的眼睛睁得老大,原来芬妮骗了她。“我……我想我应该小心些才对,你知道,有时候我左右都分不清楚,对不起!贺先生,你一定非常失望。”
“小姐,如果我如你所说的那么失望的话,我会把你塞回驿马车上。你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我不能老是叫妳小姐。”
他的笑容很可亲,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有共鸣,她原以为第一次的会面将是非常的紧张,但是事实上没有那么严重。
“夏蕊。”她告诉他。
“听起来好象法文。”
“我母亲是法国人。”
“好了,我们没有必要拘于形式,朋友们都叫我默可。”
夏蕊在他们驱车离开小镇之前一直保持着静默,当最后一栋建筑物被拋到他们身后之后,她终于开口问:“刚刚你为什么告诉杂货店的那个先生,我们在东部的时候就彼此认识?”
默可耸耸肩,“没有人会相信你是邮购新娘,不过,如果你宁可──”
“不!那没有关系。”
夏蕊再度陷入沉默中,避开他的眼睛,坐在隔壁的男人发生了变化,没有了那种孩子气的笑容,他可以是冷酷而又难以亲近,他似乎不太高兴,是她说错了什么吗?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哈夏蕊?”他突然问。
“我最近刚成为孀妇,贺先生。”她早在几天以前就等候着这个问题。
他把目光从路面移到她身上,看到他慑人的眼神,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她没想到,他的条件是不是包括处女在内呢?
“如果你期望的是一个年轻无邪的女孩,我很抱歉,”她轻轻说,“我能体谅,如果你──”
“那无所谓。”他简短的打断她的话。
他转回路面,生气自己有那种反应,其实真的没什么差别,他不是想过她可能不是处女吗?为什么还会觉得困扰?
“他是照片上那个男人吗?”默可过了一会儿又问。
“我的老天爷,不,那是我父亲。”
“你父亲是不是还活着呢?”
“是的,但是我们──我们有着介隙,当初他并不赞成我的丈夫,而且他不是容易原谅别人的人。我是出自富有家庭的女孩,所以我无法以工作来养活自己。”
“你并不是相貌可以称得上普通的女人,如果你觉得必须再婚的话,为什么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你在家乡一定有追求者。”
她当然有很多的追求者,白从她十五岁之后一直就如此。
“是的,但是他们都不是我所喜欢的。”
“什么样的人才是你喜欢的?”
“我不喜欢男人过于自大,或是顽固,我欣赏敏感、温和、幽默,还有──”
“你确定你是在形容一个男人吗?”默可忍不住要打断她的话。
“我的丈夫就是这样的男人。”
“你跑到这里来可是冒了很大的危险,如果我没有任何一种其中的特质呢?”
“连一种都没有吗?”她畏缩的说。
“我没有那么说,现在你失望了吗?”
“你当然不能指望我这么快就有答案吧。”她愈来愈沮丧。
他的声音中有着调侃,“蜜糖,你第一眼看到我就已经知道自己是否失望了。”
“外表并不能决定一个人。”她痛恨的发现自己竟然在替他辩护,无意间夸奖了他。
他又笑了起来,她突然想到他们谈了好一阵子了,她却对他一无所知。她鼓起勇气问,“你不会自大吧,不是吗?”
“我不喜欢如此认为。”
她再进一步问,“跋扈呢?”
“我?在像你这么漂亮的人面前,我连想都不敢想。”
她为什么直觉的认为他是在取笑她呢?她沉默了下来,暂时放弃了尝试。
*****
杨柳靠在门框上望着远处卷起的一团尘土,以白人的标准来看,她的这座屋子是太小了,只有一个房间,但是她已经习惯了她族人用茅草盖成的小矮棚,这座坚固的木板房子已经够好的了。
杨柳只有四分之一的阿帕契血统,另外四分之一是墨西哥,剩下的一半,要感谢那个强暴了她母亲的白人混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混血,可是她看起来像是百分之百的阿帕契印地安人,而她对这点深以为傲。
“他来了,比利。”杨柳以她轻柔好听的声音说。
比利走到他妻子身后,望着逐渐接近牧场的那团尘土,他笑着把手环在妻子怀孕的腰上。
“你想他把她带来了吗?”
杨柳意识到他的微笑,最近她看到太多次了,“你仍然认为你说服他结婚是很有趣的事吗?”
“我认为那正是他所需要的,他已经有太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得到乐趣了,再过一个月他就可以交给史瑞去处理──以史瑞的方式,默可需要解解闷,何不娶一个妻子?”
“但是他有可能不喜欢她。”
“喜欢她!就我所知,如果她想找乐子的话,他会恨她。”
“你不能对那个女孩有这种想法。”杨柳严厉的责备他。
“照顾朋友是第一优先的事,那也是我在这里的原因,现在在他们看见我们以前赶快进去吧,城里的女孩第一眼看见真正的印地安人总是大惊小敝的,我们明天再去拜访她。”
“你不会是想吓唬她吧?”杨柳钻研的看着她的丈夫。
“我会对一个朋友的新娘做那种事吗?”
不,当然不会,她了解的告诉自己。
*****
夏蕊闭上眼睛,设法想象牧场的房子并不是真的那么小,只是……有点奇怪?她办不到,它只是一幢简单的四方形建筑,甚至没有油漆过,一幢小木屋,而她将要住在那里吗?还有一座谷仓,有房子的两倍大,但是也没有油漆。谷仓后面的一颗白杨树下围了圈大栅栏,里面关了五、六匹马,再往后大约一百码的地方有另一栋小木屋,比眼前这一幢更小。
“我想你比较习惯华丽一点的住所。”默可在扶她步下马车时说。
夏蕊没有回答,他没有必要知道她在纽约第五街上的家是多么的奢华。
不过她的表情已经说出一切,默可微笑着,知道她有多么震惊,他的房子有它的目的,他住饼更糟的,当然也有更好的,但是目前他只要有避风遮雨的屋顶就够了。
在她环顾四周的时候,他仔细的上下打量着她,她把篮子紧紧的抱在胸前,仿佛那可以保护她似的,她看起来好沮丧,当她刚知道他是谁时也是这个表情,他真的吓坏她了,还是她一向是这么的畏缩?她或许和大部分的女人一样觉得他的高度吓人,她或许也觉得自己身为女人是高了些,不过由他的位置来看,她正好非常的恰当。
默可打开前门等候夏蕊结束她的观测,中午的太阳有如燃烧的火球,草地一直延伸到目力可及的地方,山峦也是。他想象那身白晰的皮肤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熟透的金黄色──一等到他要她到后面的园子里工作以及少穿一点衣服之后。她在那一身笨重旅行装里一定像烤熟了一样,她越快把它们月兑掉……他的每一根思绪都在剥光她。
“夏蕊?”他站在门口等候她进入他的房子,她似乎已经忘了他的存在。
叹了一口气,夏蕊走了进去,小心的不让她的长裙擦过他长长的双腿。屋子里的光线因为拉上的窗帘而显得非常幽暗,在她的视力尚未适应之前,门被关上了,她发现自己被紧紧的拉在贺默可坚硬的胸前。她害怕的想尖叫,但是声音被默可的嘴唇所掩盖。
惊惶失措中,查理嘶叫了起来,突然间她又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发着抖,睁大眼睛瞪视着默可,很难分出他们之间到底是谁比较震惊。
“我一直以为人们说女人可以发出像猫一样嘶叫声只是说说而已。”默可说。
“我想那只是形容猫,贺先生,不过那是雄性的嘶叫声,而且它真的是一只猫,我希望你不会介意,因为我不能拋下查理。”
她把篮子放下来打开它,放查理出来,默可发现自己无法置信的瞪视着这只他从未见过的长毛小猫,短小又整洁,金橘红的颜色和那个女郎的头发几乎可以相配。
在这个时候,老马克从屋后走了进来,“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他叫道,“不是你,小姐,”他很快的纠正,“而是你手上抱的那个东西。”
默可很快为他们做了介绍,解释马克在牧场上的许多工作,但是马克一点也没注意到夏蕊,他的目光完全放在查理身上。
“它是什么东西?”
“我的小猫宠物,查理。”
“这个小东西不会咬人吗?”他伸出一只手试探的拍着查理,却得到一声低沉的吼叫作为回报。
“你必须原谅它,”夏蕊抱歉的说,“恐怕它不太容易和陌生人相处,我大概是它唯一能真正容忍的人。”
马克咕哝着转身离去,“最好别让比利碰见那只小敝物,他会以为他又发现了什么可以丢进炖锅里煮的新东西。”
夏蕊以睁得大大的而且惊恐的眼睛望着默可,“我没有听错吗?”
“你不必担心你的宠物,马克说的话一向都加油添醋的,比利也是替我工作的人,他不是马克所想让你相信的那种野蛮人。”
她想她应该可以相信他的话,但是她决定还是暂时把查理摆在身边为妙。
然后她提起另一个重要的话题。
“贺先生,关于你们刚才的行为……”
“你是说以正式的欢迎礼节和我将来的新娘打招呼吗?”
夏蕊被他魔鬼般的迷人笑容弄得脸红起来,笑意使他的嘴唇变得柔和,使他露出潇洒的英俊。
“我们被打断了,”他继续说,“如果你想继续的话……”
“不!我们并非一般订过婚的两个人,通常的礼仪并不适用在我身上,我们才刚见面而已。”
“而妳想先多了解我一些?”
“正是。”她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是那么难缠。
“但是如果你一直和我保持着距离的话,我怎么了解你?如果你不再喜欢接吻的话,那么我们就有麻烦了。”
“我不习惯让陌生人吻我,”她僵硬的说,“而你还是一个陌生人。”
默可摇着头,“如果我同意保持距离的话,过了很久我们一样还是陌生人,我应该浪费那么多时间然后才能发现你我是否相配吗?”
没错,但是他的建议令人嫌恶,她就该任他予取予求吗?
“贺先生,我知道我们的情况很特别,我会仔细斟酌,不过,我真的必须要求至少有一段适应的时间。如果你坚持的话,过一段时间之后,一、两个吻或许可以同意,其余的我不能答应,在结婚之前不行,而如果那不能使你满意的话……”
默可知道何时该让步,“我想这非常合理,你的房间就在左边,我现在去拿你的东西。”
在他离去之后,夏蕊叹口气环顾着四周,她的左边有两扇门,再后面是个看起来像是厨房的地方,一个烧菜的炉灶、一个用手打水的水槽、一个篮子里堆了一些碗盘,还有一张大桌子。右边包括一个壁炉、一组灰木的椅子,没有椅垫,靠近前门的地方是一张老旧的窄背摇椅及一个烛台。
夏蕊觉得她的肩膀垮了下来,这是多么令人丧气的单调房子。她不敢想象她的卧室会是什么样子,她打开那扇门,找不到一样她喜欢的东西。很快地走到另一间卧室,这个房间更可怕,黑暗的色调,床没有铺,衣柜打开着,门上挂着脏的衣服,其它的东西散得到处都是,一定是他的房间没错。
她静静关上门,然后她突然想到这就是全部的房间,没有佣人房,那意谓着……
“你喜欢这个地方吗?”默可提着她的行李走进来时问。
夏蕊无法回答,至少在她想到将只有他们两个人睡在这个屋子里时,“你没有……没有仆人吧?”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需要一个妻子。”
“雇一个仆人不是简单得多吗?”
“简单得多,但是我不能指望一个仆人和我共享一张床,不是吗?”
他说得那么轻松,夏蕊觉得小肮窜过一阵痉挛,是害怕吗?
他把行李放到她的房间,走回她呆呆站立的地方,鲜明的绿色眼睛刺探着她片刻,“你在这里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只要你是我的责任所在,就不会受到伤害。”
没有什么好害怕?如果她可以逃离这种状况就好了,但是她没有回转的余地,纵使马上给她妹妹写信,也要一段时间才会有结果。她是被卡在这个地方了,而她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
*****
夏蕊张开眼睛,立刻迎上一道刺眼的亮光,她很快的坐了起来,原来那道光线来自她竖在梳妆台上镜子的反射,阳光已经很快的把屋子烤热了起来。
套上薄薄的丝质睡袍,她走到窗前,太阳正斜斜的从巨大的仙人掌后面照了过来,她可以看见部分围马的栅栏,而她这才惊慌的发现窗户开得很低,任何经过的人都可以看见她躺在床上。
她一把拉上窗帘,脸涨红了起来,只有一个人可能看进来,她很快也拉上另一扇窗户的帘子,走回床边坐下,想使自己镇静下来。房间里每一样东西都使她想起默可,昨天搬来的大澡盆仍然装满着冷水,角落里躺着她无法自己月兑下来而只有一把撕裂当作泄愤工具的上衣。
夏蕊慢慢的更衣,想尽量拖延无可避免要与默可碰面的时间。原以为会住在某个古雅的村庄里,她所带来的东西实在可笑,早上穿的亚麻袍子,白天的衣服,外出的衣服,相配的手套、帽子与鞋子,正式的晚礼服……
发现外面房间里没有人,她松了一口气,但是她肚子饿了,桌上却没有食物,炉灶上也没有东西,甚至连一壶咖啡也没有。
她朝后门走去,但是在她尚未伸手去开它时,门已经被打开了,默可走了进来。他们的目光相遇后交缠了片刻,然后默可上下打量她的全身。
“你要到那里去吗?”他望着她灰褐色的长袍,前襟与后背都镶着白色的蕾丝花边,高高的领子,长长的袖子,腰上与颈部各有一个褐色的蝴蝶结。
夏蕊觉得很惊讦,“我并没有打算外出,这是我早上的家居服。”
他大笑了起来,“蜜糖,你所穿的比钮镇任何女人星期天上教堂的最好衣服都要好,而这不是外出服?”
她很愤怒,“恐怕除了我的旅行装之外,我没有比这更简单的衣服。”
“那一套太厚重了。”默可摇着头说,“看来我必须替你弄几套新的衣服。”
夏蕊脸红了起来,“我会自己设法。”
“是吗?你打算穿那种漂亮的袍子做家务事吗?”
家务事?“如……如果有必要的话。”
“随你的意思,”他不想与地争论,“早餐在那里?”
“没有早餐啊。”
“我看得出来,”他耐心的回答,“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做呢?”
“我?”她发出惊叫,“但是我不会烹饪!”
“不会?好吧,我想你必须很快就学会。”
“可是以前是谁煮饭的呢?”
“我、马克,有时候杨柳可怜我们,替我们弄一顿大餐。”
“杨柳?”
“比利的妻子。”
“你是说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当然,她马上就要生产了,”他以不是开玩笑的话气发出警告,“她要照顾比利和她自己,已经有够多的工作要做,所以别想要她帮忙。我这一辈子一直自己照顾自己,夏蕊,但是现在既然你来了……”
她的眼睛惊慌的睁得老大,“但是我真的不会烹饪,我从来没做过,家里总有那么多仆人……”她停下来,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同情,“我想我可以学……”
“我可以要比利今天到镇上去替你买一本食谱。”
“对不起,贺先生。”她觉她自己不得不这么说。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她上了第一堂的烹饪课,虽然遵照默可的吩咐穿上了围裙,还是弄脏了她的好衣服。
早餐过后,默可又出去了,夏蕊坐在桌旁又喝了一杯她所喝过最恐怖的咖啡。等到查理跳到炉灶上研究撒得到处都是的面粉时,她才想到她应该清理这一团混乱。
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把所有的碗盘洗好,她立刻想回到她的避难所──房间里去,她朝那个方向转身,然后因为一个半果的男子站在后门里面的景象而尖叫了起来,长长的黑发垂在他的肩膀上,前额上一大道褪色的疤痕,上身一件小皮背心,的部分比遮起来的部分要多,长及膝盖的软靴掩盖了大部分的腿部。
在那一剎那间,很难说出是谁比较惊愕,夏蕊,面对一个野蛮人,而比利,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哑口无言,原以为会看见一个尖叫着奔向默可的娇小金发女郎,想不到,他居然面对着比他还高的亚马逊红发女战士,当然她是尖叫了,但是她一步也没移动。
默可从前门冲了进来,“到底是什么──”他来回的看着他们,衡量着情势,然后厌恶的给了比利一个难看的脸色,“你多少在她习惯你之前应该穿上一条长裤吧?”
“太热了,”他说,仿佛这个解释就已经足够,“那个金头发的呢?”
“她不是那一个。”
“但是你把照片拿给我看的时候,你说──”
“那是误会──”默可咆哮的警告说,“现在你们两个人打算互相认识,或者只想站在那里瞪着对方?”
他们彼此都觉得很尴尬。
“我是野狼比利,小姐,贺史瑞的好朋友,现在是默可的。”他骄傲的说。
“哈夏蕊。”她回答,声音有点趾高气扬的。
“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为了默可的幸福,他说,“我要到镇上去,我来看看你是不是需要什么。”
“如果不太麻烦的话,我有一封信要寄,我现在就去拿。”
夏蕊走回来把信递给比利时,默可从她手中夺了过去,她的脸色变得苍白。
“贝茹蒂?”默可大声的念出信封上的名字,疑问的看着地。
“茹蒂是我妹妹的朋友,贺先生,我妹妹芬妮才只有十七岁,仍然和我父亲住在家里,我已经向你解释过我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所以我把信寄到她朋友家里。”
她不知道自己何以必须对一封信做出解释,她一直屏息等待着,终于,他耸耸肩把它交给比利。
“把它寄了,比利,而且别忘了我告诉你的食谱。”
比利以信敬礼,轻快的走了出去。
夏蕊一直小心翼翼的注视着默可,讶异的发现他温驯的笑着,“我相当没礼貌,我道歉,恐怕我的好奇心太强了一点,我没料到你会写信给任何人。”
“我和妹妹很要好,我曾经答应让她知道我安全抵达目的地。”
“照片中的她看起来不止十七岁,我也以为你不止十八岁。”
“那是因为──”她突然停了下来,马上想到他一定从芬妮的信中知道年龄的事,到底芬妮还跟这个男人说了什么?她还会遇上那些意外呢?
“因为什么?”默可催促道。
“我的高度,”她笨拙的说完,“它总是使我看起来年纪大些。”
“你不喜欢你的高度,是不是?”她几乎被呛住,这个男人难道一点礼貌也没有吗?竟然轻率的提出这种问题。
“并非我那么的不喜欢,只是大部分的男人发现我的高度使他们受窘,有时候那是很尴尬的事。”
“我不认为。”
“你不会。”
他笑了起来,然后抓着她的手肘引导她走向前门,“到处走走如何?你剩下的工作可以等一会儿再做。”
好专制的男人,然后她想到了他所说的话,“你指的是什么工作,贺先生?”她坚决的挣月兑他的箝制,停下了脚步,他不得不停下来注视她。
“园子需要照顾──除草浇水什么的,衣服要洗,我的房间也好久没整理了,就是一些妻子的工作,哈小姐。”
“我不知道……”
“我看得出来,”他温和的说,“我会有所补偿,但是我在信中已经警告过你这里的生活并不轻松。”
她敢说她以为他指的是天气吗?她能要他马上把她送回纽约吗?想到她的妹妹,她受到良心的责备,她必须给芬妮一个机会。
他笑着再度扶起她的手肘,她可以清楚的意识到他的触模与接近,当他把她带到栅栏时,她厌恶的退后几步。
默可问,“怎么了?”
“我不喜欢马,更不喜欢它们的气味。”
“蜜糖,这是养马的牧场,你必须习惯那种气味。”
“我看不出有何必要,”她怀疑的眯起眼睛,“除非你想要我打扫马厩,让我告诉你──”
“且慢,没有人说要你清扫马厩,而是你将必须骑马。”
“不,我不骑。”她坚决的摇头。
“我们必须纠正这一点。”
她一点也不喜欢他的表情,他又想给她上课,“我会驾马车。”
“但是我没有马车,载你来这里的那一辆是我租来的,比利今天已经把它送去还了。”就在这个时候,争议中的那辆马车从谷仓中冲了出来,扬起一大片呛人的灰尘,夏蕊把手遮在眼睛旁,望着现在已经打扮得较为文明的印地安人驾着马车疯狂的冲出牧场。
默可看见她的表情,开始觉得不安,他太快在她肩上压下太多的负担。
“你在厨房里弄了整个早上之后,总是看起来这么漂亮吗?”
她惊愕的转向他,“你一定是在开我的玩笑,贺先生,你一定知道这是我第一次下厨房。”
“那么厨房一定是很欢迎你。”
不等她回答,他拉着她绕过栅栏来到白杨树下,那里有张可以容纳两个人的木椅,但是他没有在她身旁坐下。他把脚跨在椅子上,手臂放在膝盖上,所以他是迫近在她眼前。
她抬起头注视他,他的吻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降临,她的身体往后退,但是他抓住她的肩膀,所以她被迫让他吻她,被迫看进那双宝石般的眼睛里。她开始注意到他嘴唇的感觉,它们是多么柔软啊,他的手从她的肩上滑到颈部,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不知由何而来,她闭上了眼睛,她的嘴唇挑逗的移动,直到他的舌头大胆的滑入她的口中为止。
夏蕊猛然往后退开,“贺先生!”
她从未被人如此吻过,纵然她差一点和东尼一起上床,但是他也不曾如此吻过她。
想到东尼,唤醒了她沉睡的怒意,所有男人都是一样,他们在甜言蜜语之后总是想得到一些回报,从她身上,他们不是想得到金钱,就是想得到她的身体,而贺默可则是寻求一个永久的仆人,外加随时可以利用的身体做为红利。
“我以为我们昨晚已经得到协议,你似乎有意忽略它。”
他的眼睛邪恶的眨着,“不,小姐,就我记忆所及,你只是想要一段时间适应我,但是刚才你似乎和我处得非常融洽,所以……”
“一天的时间还不够。”
“是不是我使妳害怕呢?”他的表情变得茫然。
“我不确定。”
“好吧,至少你很诚实,我就给你时间。”
她望着他走向栅栏,把手伸给一只走向他的马,他的牛仔裤绷得紧紧,两条腿好长,肌肉非常的结实,形状也很美。
“我只是还不了解你。”她发现自己不加思索的说。
他回头瞄了她一眼,又把注意力转回马身上,“或许我以后会告诉你我生平故事,现在我最好开始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