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婕安结巴地说道。“你不跟别人说还有道理,但是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柏恩迅速熄火并把舵固定好。婕安仍坐在那里,把钻石放在腿上。尽避这颗钻石的外观粗砺,但它的确美极了。柏恩依旧震惊于它的过大体积,很明显的婕安也一样,她一直瞪着它看。柏恩动作迅速地取出他的手枪和备有弹匣,把枪插进腰带并把弹匣放入口袋,然后从她毫不反抗的手中取回钻石,再次用手帕包裹起来,重新把它放入背包内。他一迳一言不发地带着背包走回舵前的位置上就位。
婕安可不是笨蛋。相反地,她眯起眼睛瞪着他及背包。“怎么回事?”她问道。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是我发现了这颗钻石。”他断然地说道。
“那天早上柯提文看见你拿着那颗钻石,对不对?所以他开始射击。”
“没错。”
柏恩加快速度,噪音使得谈话无法继续。婕安坐在船首,狂风拍打着她的头发,她静静地看了河流一会儿。柏恩开始希望她能够适可而止,但她接着便移向柏恩让他能听到她说话。
“我不得不抛弃所有的底片和笔记本,”她说道。“我没有任何石城或安萨族的证据。不过钻石倒是向众人证明安萨族确实存在的好方法。它会吸引众人的注意,使他们听我说话,至少他们会派遣另一支探险队,我父亲的名声也将被澄清。或许我还能找回瑞克的尸体。”
“我会带你回去。”他不耐烦地说道。“你不需要钻石来证明任何事。”
她只是望着他,绿眸中丝毫未见退缩的神色。“我想你还会提供这趟旅行的经费。”
“对。”柏恩朝背包点了点头。“我将从那东西上获得一大笔财富。”
“不,谢了。”婕安说道。“我绝不用那种钱。”
柏恩顿时怒火中烧。“你说‘那种钱’是什么意思?那并非杀人得来的钱。钻石本身不能证明什么,只除了证明巴西该死的有些大钻石之外。我可以用它来赞助另一支探险队回到石城,并且还会剩下一大笔钱。你想利用那颗钻石去说服一群脑满肠肥的人筹组探险队i同时澄清你父亲的名誉并使自己获益;我或许很笨,但我仍看不出这两者之间有多大的不同,除了我的主意高明多了之外!”
“钻石是属于巴西人民的,”婕安说道。“就像金字塔属于埃及人民一样。或者你觉得任由盗墓者劫掠墓穴无关紧要?任由历史被毁灭?”
“这两者之间是有些不一样的,亲爱的。钻石是石城里最不重要的东西。庙宇和那些怪异的雕像、城市本身,甚至它所在的那个该死的盆地——那些才是重要的,那些会吸引像你这种人在往后的数百年间研究的东西。钻石毫无任何意义。”
“那是无价的史前古物。”
“史前古物!”柏恩难以置信地瞥了她一眼。“那是人们喜欢佩戴的会发光的石头。把石榴石放到墓碑上的壁龛也会有同样的意义。‘那就是我们所做的,你要怎么说?一颗像驼鸟蛋般的柘榴石价值也不值这颗钻石的万分之一。”
她的表情冷酷并毫不退让。“拿走它就等于偷窃。”
“狗屎!”他厌恶地说道。“该死,婕安,你以为我遭遇了那么多困难得到这颗该死的钻石,只是为了要把它交给某位连手指头都没动过一下的人吗?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才找到那个地方。”
“你得到酬劳做你该做的事,”她指出。“而且没有我爸爸也无法找到它。事实上,假如你没有说服我在你偷偷溜走时扮演诱饵,那么找到钻石的人将会是我而不是你。”
“我并没有期望会发现任何东西。”
“为什么不?任何事物都会在它该在的地方。”
“我不会交出这颗钻石的,”柏恩冷酷地说道。“放弃吧!”
“你要把我丢到船外吗?”婕安诘问道。“我只需要在到达玛瑙斯时和有关当局接触。”
“你要怎么证明我拥有钻石?”他的蓝眼神情冰冷。
婕安忍不住怒火。她很清楚如果她去找有关当局会发生什么事。他们会查证她所说的话,然后会发现她父亲疯狂计划的资料,并把她当成一个老疯子的女儿。他们不会相信她的。他们会宣称她捏造出这个故事,目的在吸引大众去做那种无益的追求,就像她父亲毫无结果的探险一样。
柏恩聪明到不会尝试在巴西卖掉钻石。他的行为会违法,但是她打赌“女王之心”.将会在安特普打磨,并吸引举世的注目,但它的来源将永远是个谜,如此更会增加它的神秘感和价值。或者它终将被切割、分开,镶嵌以增加某人的重要性?“女王之心”被切割的念头骇着了她;它是一个文化的中心,应该保持完整。
“不要不高兴了,”柏恩劝告她。“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会带你回去,你想要的就是安萨族的证据,你会得到。”
婕安移开坐回船首,望着河流。他们之间的距离再次阻碍谈话,但是现在这却惹恼了他。他想要摇撼她,强迫她了解他的立场。她该学学使用常识而非理想化地高谈阔论。该死,他为什么不小心一点?他并没想到她在背包中找备用弹匣时,会察觉到里面的钻石。
柏恩沮丧不已。如果他现在向她求婚,她会认为是因为他要她对钻石的事保持缄默。他不会有机会说服她他是真心想要娶她。而且婕安不但不会相信他,或许还会因此而赏他一个耳光。真是倒霉透顶的一天。有人朝他开枪,他的船沉了,他发现自己想结婚,而婕安现在又生他的气。
他的耐心快要磨光了。
最重要的是,他无法摆月兑掉应该确定杜雷蒙是否真的死了的想法,但他希望婕安离开那里,如果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保护她是首要之事。仍然没有柯提文的任何消息。柏恩并不认为他有多大的机会生还。雇用杜雷蒙真是天大的错误,只要有钱可赚,那个家伙会连他的母亲都卖掉。柯提文需要杜雷蒙,但是杜雷蒙并不需要他,事情就是那么简单。即使杜雷蒙并未死亡,他所受的伤也使得他无法追踪他们,那是假设他到了岸边,或是他的伤口并未溃烂。在热带的气候极易感染传染病,除非杜雷蒙有足够的医疗常识用植物来治疗自己,但那似乎不太可能。所以他何需担心呢?因为他受雇去担心这种事情。
杜雷蒙紧紧地抓住船的残骸,当他听到有竹筏在附近滑动的声音时,就沉到水面下躲起来。想到他的血流到河里会吸引肉食动物过来,任何时候都可能有上百只尖锐的牙齿啃噬他,他害怕极了。当动力竹筏的噪音渐渐远去后,他浮上来注视着水面,但是船沉得如此之快,他别无选择的余地,只得快点离开。他从衬衫上撕下一条布紧紧地绑在右手臂的伤口上,接着投入水中。
他几乎无法使用手臂,但是却凭着一股蛮力到达岸边,筋疲力竭地爬到陆地上。他躺在那边用他所听过的每一个字诅咒路柏恩。那个白痴为什么在那天中午休息了那么久的时间?他以前从未如此做过,但是那天却这样。或许他是在上那个女人,那个放荡的女人。她为什么不能等到晚上再叉开双腿?
因为这样害得他没有准备,整个攻击行动并没有照他的计划进行。他本来想趁晚上睡觉时偷袭,那将会多么地简单呀!但没想到反而是他吃了一惊,差点被路柏恩宰掉。
可是,他并没有死。他现在要报复,因为他们认定他必死无疑。他还是可以继续跟踪,即使他们在被赶上之前便回到玛瑙斯,结果仍然会是相同的。当他恢复些微的力气之后,杜雷蒙挣扎着站起来,了一会儿之后往上游走去。他曾经过一间简陋的篷屋,里面会有食物,几乎可以肯定还会有艘船以及武器。
柏恩宁愿在陆地上过夜,但是他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他把救生筏慢慢地划出水面进入浅滩。“看来我们又要搭帐篷过夜了。”他说道。
那些是自从婕安坐回船首后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因为她后来整天就一直待在那儿。她并未回答,但在他把船靠向岸边时却向后移动,免得被垂悬的树枝打到。
柏恩尽可能藏住救生筏,因为走私者会认为攻击两个人比攻击一打人容易得多,特别当其中一个是女人时。他们必须往内陆走,?远离灌木丛生的河岸,以便找到一个地方搭起小帐篷。婕安立刻卸下一些补给晶开始准备简单的一餐。
柏恩搭完帐篷,恼怒地瞪她一眼。他在她旁边蹲下来,决定结束这种沉默状态。“听着,你别把嘴噘得高高的。你可以不喜欢这个主意,但是总懂得减低损失吧?虽然你得不到钻石,但是却可以得到其他的东西:安萨族的证据和澄清你父亲的名誉。”
“不,我不要。”婕安说道。
最初柏恩对她总算开口和他说话感到如释重负,因此花了一点时间才了解她所说的话。“你是什么意思?”
婕安耸耸肩。“我说我拒绝与用卖掉钻石所赞助的探险队有所牵连。我无法阻止你将要做的事情,但是我不必牵扯进去。一旦我们回到玛瑙斯后,我会立刻搭上飞机远离你。’’
柏恩受够了。他的脾气爆发开来,他紧抓住婕安的手臂强迫她面对他。“你想得美。”他说道,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
“喔?那么你准备如何阻止我?绑架?”她的声音含着气愤与嘲弄。
“如果我得这么做。”
“我相信你会,”她抽回手臂。“但是你最好听自己的劝告减少你的损失。所以你何不省省你的良心以及你的力气,忘了探险队吧。因为你无法强迫我与探险队沾上任何关系。”
“我并不是在求心安,”他怒喝道。“我说过会替你找到证据,我就会做到,即使得用暴力拖你回去也一样。”
“喔,我想你是要让我身不由己地出名,以使情况看起来好些?贼就是贼。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改变这点。”
“我偷了什么东西?巴西人民的东西?谁可以从钻石处得到利益?要是它被锁在博物馆中,甚至基于安全理由而不准别人参观,百分之九十的巴西人甚至不会听说有这颗钻石的存在,即使他们听说了也会对它不屑一顾。假如这颗钻石是我发掘所得呢?它还是同一颗钻石,但如此一来我是否就有权利保有它了呢?找到它的人就拥有它,不是吗?”柏恩吼叫道,他这辈子还不曾这么生气过。
“你剽窃了历史。”
“狗屎!你可以在那里放一片该死的碎玻璃,安萨族的历史还是一样不会因此有所改变!”
“但这不只是一片玻璃,这是‘女王之心’。我从一出生就被教导要尊重历史,去珍视我们所能发现到的任何一点片段,因为那就是我们本身的一部分——我们之所以为我们以及我们何以能成为今日的人类。你无法想像在多少个夜晚中我强迫自己醒着,手中握着枪,站在某处守卫这颗钻石免得被别人夺走。你想我现在会把它交给其中一只兀鹰吗?”
柏恩白费了半日唇舌,他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以头撞墙。假如上帝创造丁一个更顽固的女人,他绝对不想碰见。这个女人快把他逼疯了。他决定今晚放弃,他该说的话都说了。让她思考一下,她的理智终会战胜一切。她想要澄清她父亲的名誉,他也提供了方法。她总会想通的。在这剩余的一天里,沉默又再度笼罩于两人之间。用餐完毕并清理好之后,柏恩指指帐篷,婕安便不发一语地爬进去。尽避帐篷非常地小,婕安还是尽量避免接触到他。在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当中,以这件最令他生气。
棒天也是以同样的方式展开。就好像他已经被婕安从脑海中拭去,仿佛他再也不存在了,或至少不再值得注意。除非他开口对她说话才能得到她短暂的注意一非常地短暂,她只持续回答了他所需的时间,而那回答则是尽可能地短。她平淡的态度仿佛只是因为出于礼貌才不得不回答他似的。
柏恩发现自己放慢了救生筏,以便延长她被迫和他相处的时间,如此一来也能给她较多的时间回心转意。他只希望能够坚持那么久,因为他不知道抑制自己会有多困难。她蓄意的疏远激怒了他。她是他的;他绝对不会放她走。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留在身边,而其中甚至包括她讽刺建议的绑架。如果她认为他除了绑架之外别无他法,那么她就太不了解她的男人了。那已经是底线了。他们彼此相属。她怎敢忽视这点?她怎敢故意摧毁两人之间的联系?他绝不会放任这种事发生。
他们到达第一个村落时天色还很亮,虽然拥有电力及一部发电机,却仍是个破落的地方。他把救生筏靠向老旧的码头时,孩子们跑了过来。那儿大约有十五间简陋的篷舍,以及一间较大尚足以称为房子的建筑,虽然它看起来并不比其他的好多少。在这个村落中连一扇玻璃窗都没有;所有的屋顶,甚至包括那栋“房子”的顶都是用茅草盖成。
“我们为什么要停下来?”婕安问道,她头一次打破自己除非柏恩先跟她说话,否则不先开口的原则。
“如果他们有地方让我们睡,那会比较安全。在这一带水域有太多的走私者,我们并不需要冒不必要的险。”他的话简短而无礼。他对她也一样地生气。
有些小孩在说话,有些则害羞地站在后面。较年长的居民很好奇,但较不友善,他们从破烂狭小的住所注视着他们。一位高大瘦削的老女人从大屋中出来,跨着大步走向码头。她穿着长裤和没有扎进裤腰里的无袖衬衫;一顶破旧的草帽保护她的头免受日晒,嘴角上还叼着——根烟。
“你们是谁?”她以男性般沙哑低沉的声音询问道。“路柏恩。这位是薛婕安。我们的船昨天沉了,所以不得不搭乘救生筏。”
老女人耸耸肩。“你很幸运能有一艘船和救生筏。你想要些什么?”
“一个睡觉的地方,除此之外别无他求。这个村落比河岸安全。我们自己有食物,不会向你要的。”
这位老女人从头到脚打量着柏恩。他没有穿上衣,因为船沉时他就是这副样子;很明显地,他的身躯令她满意,因为她露出了微笑。看着这个违反自然的动作真是令人仓惶失措。“我是沙玛丽。这是我的贸易站,里面没有多余的房间,但有多余的吊床。欢迎你们睡在阳台上。”
“谢谢你,沙女士。”
她很明显的亲切并未就此结束。“你们可以和我一起用餐。这个星期都没有人经过,而我喜欢看见不同的脸孔。”“谢谢你,女士。”柏恩再度说道。这位女士的作息令婕安觉得时日漫长;因为晚餐迟至九或十点才开始,而且只作三道简单的菜就耗费了好几个小时。这间大屋虽然有电力,但因电压很低所以照明效果和旧式油灯差不多。一个大型的电扇在头上缓缓地旋转。婕安几乎要睡着了。她说了些客套话并抑制住呵欠。但是随着时针渐渐指向午夜,她愈来愈跟不上谈话的内容,柏恩则表现得十分正常,就好像跟沙女士认识了数年之久般地交谈着。婕安怀疑他时常有迷住女人的困扰。
婕安一整天都沉浸在思考中。柏恩竟打算无情地摧毁她的梦想,还希望她参与计划。如果她答应了,那么她就毁了,所以,她强迫自己面对现实。她早就知道这趟探险只有一种结束的方法——就是回到美国。他们是否断绝美好的情谊或是不睦的关系,都不会影响到结果。
唯一剩下悬而未决的问题是“女王之心”。柏恩自有他的计划,但是她无须同意或是袖手旁观。她已经绞尽脑汁一整天,想要设法得到钻石,并且离开柏恩,带着“女王之心”到玛瑙斯,但是却想不出一个完美的办法。他总是随身带着钻石并绝不留下她一个人。她只能继续保持警觉,把握住每一个机会。她或许会失败,但绝不坐以待毙。
饼了午夜之后,女主人起身并向他们道晚安。婕安快乐地和柏恩走到室外的阳台,那儿挂着两张吊床。她疲累地叹了一口气躺上吊床,合上双眼。柏恩睡在另一张床上,但是他醒着躺了一会儿,注视着黑暗。他想要她,但是他还不至于笨到要求她和他;他们之间不再有他曾经享受过的戏谑和嘲弄,她也没芦任何缓和的迹象。但即使是愤怒也无法减轻他的痛苦,以及把她拥在怀中知道她是属于他的需要。
柏恩终于睡着了。数小时之后暴风雨吵醒了他,云层申深处发出隆隆的雷声及闪电。沙女士借给他一件衬衫,所以他觉得这阵凉风很舒服。婕安不停地蠕动,在睡中拥着自己好像会觉得冷一样。村落下起滂沱大雨被不时的闪电照亮。在河岸的下游有一个巨大的人影快速地移动至码头。看到救生筏,敏捷地继续往下游走,在他偷来的船上低着身子以便遮掩身形,并且偷了一顶宽边草帽以隐藏自己的脸。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在午夜过后的数个小时宁静中,他再度回到村落,雨已经开始下了,并掩盖住他可能发出的任何声音。他首先看了救生筏,但是发现里面只有几盒补给品。他并不期望钻石会在那儿,无论如何他已经找过了,并不想再察看任何东西。他会带走补给品,因为过了今晚路柏恩就不再需它们了。路柏恩和那个女人将在屋子中结束他们的生命。杜雷声雨中前进,手中的刀湿湿地闪着寒光;他静静地绕着圈子,寻找他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