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在酒店房间里来回踱步,一向幽默感十足的脸换上了冷漠强硬的表情。他想来想去,现在只能靠自己了。兰里的每个人都可能是老鼠:法兰的助理、华派克——跟他谈过那一次后,洛克还满喜欢他的——分析师、个案负责人——该死,甚至可能是副处长李盖文。洛克能够完全信任的人只有温法兰,而他现在性命垂危。根据电话神秘客所说,洛克甚至怀疑法兰的车祸可能根本不是意外。
但如果他能想到这点,兰里那里有上千个人也想得到。要是那个老鼠被安排得很有技巧,不会被怀疑和车祸有关,怎么办?
重点是,车祸虽然很容易制造,但绝不是最有效的杀人方法,很多人在车子完全撞毁后仍能安然无恙地离开。但换个角度看,如果要杀人又不想让别人知道是谋杀,可以把事件安排得像是意外。至于安排得好不好,就看参与的人可不可靠,以及花了多少钱。
但要怎样安排才能利用车祸除去处长?按常理,要预测华盛顿的交通、知道谁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哪里,根本不可能。整座城里有那么多小车祸、机械问题、爆胎,都会造成塞车,让人改道。再加上人为因素,例如睡过头、停下来买咖啡——他想不出要怎么做才能把时间算得刚刚好。
再说,法兰的司机绝不会每天都走同样的路线去上班,这是基本常识。法兰绝不会允许那种事情。
所以——基本上,这次车祸极可能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但结果还是一样。不管法兰的状况如何,他都不能上班,也联络不到他。洛克做外派探员很久了,但他一直在外面,在南美州和各个叛军合作,所以他真正待在中情局总部的时间并不太多。他在那里没什么认识的人,他们也不了解他。他一直以为很少出现在总部是件好事,但现在却进退两难,因为他不认识其它可以信任的人。
所以不可能再向兰里寻求支持,不能再找他们要信息。他努力用不同的角度来思考目前的特殊情势。在他看来,他有两个选择:他可以现在就解决掉黎璃,完成既定的任务,再祈祷法兰会活下来,并找出那只该死的老鼠——或者他可以留在这里,和黎璃合作破解赖氏的保全,再想办法从这里找出老鼠是谁。两者之中,他比较想留在这里。反正他已经在这里了,不管赖氏实验室的保全有多好,都不可能比得上兰里。
而且还有黎璃。她触动了他,让他觉得有趣、超乎预期地令他兴奋。对,从一开始他就发现她很有吸引力,但愈和她在一起、愈认识她,吸引力就愈强烈。他对她的了解已经超出计划,但还不够深,他还想了解更多。
所以他会留下来,尽可能从这里解决事情,完全不靠别人。他一直在附和黎璃想侵入实验室大楼的计划。只是因为好奇——还有他强烈渴望和她上床——但现在他得要开始认真了。但他并不孤立无援,他还有黎璃,而她并非新手。另外还有那个电话神秘客。不管那个男人是谁,他都很了解事情的始末,在他警告过洛克后,自己也算弃暗投明了。
靶谢手机有来电显示这个很方便的小宝能,洛克有了那个家伙的电话号码,也掌握得到他。现在的人是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包括电子及书面记录。有时候这到底是幸或不幸,全得看你是在找人,还是在躲人。
那家伙也许知道内奸的名字,但洛克认为不可能。否则,为什么只给他一个警告?如果事情严重到必须警告洛克,他早就连名字都说出来了。
但有些人可能握有情报却不自知,因为那些情报支离破碎,连他们也拼凑不出前后连贯的全貌。这种事多到无法想象,唯一能得到情报的方法就是问。
他不想用手机找那位不知名的密告者,那家伙在看到他的来电显示后也许会不想和他说话,也不接电话,虽然可能性很小。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让那个家伙知道他住在布里斯托酒店,因为那样好象比较安全。他一到法国就买了一张电话卡,心想可能用不到,但又担心手机会突然没电。他离开酒店,沿着圣欧诺黑路往下走,经过第一个公共电话,再往前走到下个公共电话。
他笑着拨出号码,但那笑容一点笑意也没有,反而像是只正要捕捉午餐的鲨鱼。他看了手表一眼,听着电话铃响起,零晨一点四十三分。很好,他很可能会把那家伙吓得跌下床。他活该,之前竟敢那样挂断电话。
“喂?”
语调很谨慎,但洛克认出他的声音。“你好,”他开心地用英文说。“我有没有吵到你?别挂断,回答我的问题,你就只会接到这通电话。要是挂断电话,我只有登门拜访了。”
那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你要问什么?”不像洛克,电话另一头的家伙说的是法文,洛克很高兴自己还听得懂法文。
“没什么,我只想了解你知道的每一件事。”
“请等一下。”洛克听到那男人轻声跟另一个人说话,是个女人。他没对着电话说,很难听出他在说什么,但洛克好象听到一句“到楼下去接电话”。
啊,那他是在家了。
然后那个男人又接起电话,轻快地说:“喂,请问有什么事吗?”
洛克觉得那是想蒙骗妻子的招数。“你可以先告诉我名字。”
“老鼠的名字?”那家伙一定是离开妻子的听力范围了,所以改说英文。
“当然,但我问的是你的名字。”
那男人又沉默了。“你不要知道比较好。”
“对你比较好,没错,但为你着想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但我必须考虑,先生。”他现在的口气很坚定,显然不是个胆小表。“我正冒着自己及全家人的生命危险。赖罗德不会轻易饶恕背叛者。”
“你替他工作?”
“不,不是那个样子。”
“我现在有一点模不着头绪。他有没有付钱给你,哪一个?”
“先生,只要我给他特定的情报,他就不会杀害我的家人。没错,他有付钱给我,但那些钱正好证明我有罪,对吧?”平静的声音带着苦涩。“那是要确保我不会说出去。”
“了解。”洛克不再假装是个精明硬汉——至少他的态度软化了——但他表现得很自然,也许他根本不是在假装。“有件事我想不通。姓赖的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甚至问起我?我想你就是这样才知道我的名字和电话的。”
“他在找你们一位约聘探员的身分。我想是计算机脸部辨识程序找到了她,那个老鼠拿到了她的档案,上面注明你被派来处理她所造成的问题。”
“他怎么知道她是约聘探员?”
“他之前不知道,只是运用各种方法想找出她的身分。”
所以罗德才会拿到黎璃的照片,知道她和维多在一起时有伪装。他知道黎璃真正的样子,也知道她的真名了。洛克问:“姓赖的知道我的名字吗?”
“我不清楚,我只是中情局和赖家的中间人,但我没给出你的名字。可是他要求得到你的联络方式。”
“老天,为什么?”
“我想是要收买你,他想用钱要你说出他在找的这个女人在哪里。”
“他凭什么认为我会接受这项交易?”
“你接受外人聘雇吗?”
“不接受。”洛克简洁回答。
“你不是约聘探员吗?”
“不是。”他没再多说。如果是中情局派他来料理自己人,而他又不是约聘探员,那他只可能是一种人:极其资深的正式探员。他想那家伙够聪明,一定想得到。
“啊。”对方猛然吸了口气。“那我做对了决定。”
“什么决定?”
“我没有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
“枉顾你家人的生命安全?”
“有人掩护我。赖家还有一个人,弟弟戴蒙,他……和他的家人不太一样,他聪明而讲理。我告诉他和一个为中情局工作的人联络会产生什么样的危险,这个人会知道罗德能拿到电话号码的唯一方法,就是中情局里有人泄密——而且这个人可能很忠贞爱国,只是遭到胁迫——戴蒙了解我说的是实话,也说他会跟罗德说,这个中情局的人——也就是你——在这里买了一支手机,但还没有联络总部,所以目前没有电话号码。”
尽避解释得有点复杂,但他说的有理。罗德可能不知道资深探员一踏出国门,就会使用加密的国际行动电话或是卫星电话。
还有一件事也满合理的。和洛克谈话的这个人能从中情局把资料传送给罗德,他一定位居要职,才拿得到这么敏感的情报——如果东窗事发,他的下场会很惨。“你是谁?”他问。“国际警察组织?”
他听到一声吸气声,胜利地想答对了!正中红心。看来赖维多插手很多他不该涉入的事情。
“所以你现在的行为,”他说。“是想报复赖罗德,又不想危害到家人。你不能直接拒绝他的要求,对吧?”
“我有孩子,先生。也许你不了解……”
“我自己也有两个孩子,所以我很了解。”
“我若不合作,他会毫不犹豫地杀害他们。至于他弟弟,我并没有拒绝要求,只是他弟弟做了一个决定。”
“但反正你有我的号码,所以就想干脆好好利用一下,打个匿名电话,警告我有老鼠。”
“没错,因为自己人怀疑而展开内部调查,跟外面出了事才调查很不相同,对吧?”
“同意。”这家伙希望那只老鼠被抓,希望能结束那个联络人。他一定因为过去这几年所提供的情报而深感内疚,所以想要补偿。“你造成了多少损害?”
“对国家安全的伤害很少,先生。他若有要求,我至少得提供一部分可靠的情报,但我一定会拿掉敏感的资料。”
洛克接受他的说法,毕竟这家伙还有良心,否则不会打电话来警告他。“你知道老鼠的名字吗?”
“不知道,我们从不报名字。他也不知道我的真名。我们当然有代号。”
“那他怎么把资料传给你?我想他会有管道,让你收到他的传真或扫描的资料。”
“我在家里的计算机设了虚构的身分,以接收电子资料。大多是这样,很少有传真。那样当然会被追踪……但要假设那个人知道要找什么。我可以把资料接收到……我忘了那叫什么,放在手上的小计算机,可以记录约会……”
“掌上型计算机。”洛克说。
“对,掌上型计算机。”他的法国腔很重。
“你和他联络的电话号码……”
“我想那是手机号码,因为我随时都可以联络到他。”
“你追踪过那个号码吗?”
“我们不调查,先生,我们只协调。”
洛克清楚知道国际警察组织的组织法明令禁止组织自行从事调查。这个家伙刚才的话证明他的确是国际警察组织的人,洛克不再怀疑。
“我相信那支手机会用假名登记。”法国人继续说。“我想那样做并不难。”
“轻而易举。”洛克同意,捏捏鼻梁。伪造驾照很容易,尤其是做他们这种工作的人。黎璃就用了三个身分以逃离罗德,对在兰里工作的人,又有多难?
他努力想着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找出这个家伙。“你多久联络他一次?”
“有时候好几个月一次,过去几天则联络了两次。”
“所以这么快又跟他联络,会不会很不寻常?”
“是有些不寻常。但他会起疑吗?也许会,也许不会。你有什么想法?”
“先生,我想你现在是前有虎穴,后有追兵,但又想安然月兑险。我没说错吧?”
“前有……啊,我懂了。我的确是。”
“我要你在下一次和他谈话的时候,把他的声音录下来。自己讲话时不必录。谈话内容不重要,我只是要他的声音。”
“你要比对声纹。”
“对,我还需要你的录音机,然后我会找出符合的人。”声纹分析非常准确,在区别海珊和他的分身时,就曾用过声纹分析及脸部辨识程序。因为每个人的喉咙、鼻腔及口部构造不同,产生的声音很难造假。就连模仿高手都很难发出一模一样的声音。虽然不同的麦克风、录音机及播放器等等会造成变量,但有了相同的录音机,他可以排除这项变量。
“我很乐意。”法国人说。“这样可能会危害到我和我爱的人,但我想有了你的合作,这个风险可以控制。”
“谢谢你。”洛克真诚地说。“你愿意再冒一个险吗?也许能解除威胁来源。”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你要怎么做?”
“你有可信任的联络人吗?”
“当然。”
“或许他可以找出某栋大楼的保全系统设计图?”
“设计图……?”
“蓝图、路线配置等等。”
“我想那栋大楼是赖氏组织所有?”
“没错。”洛克给了他实验室的名字及地址。
“我会尽量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