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桦耀特地命人摆设酒席宴请冀连城与胡老六。
胡老六怏怏不快地出现,他凡事听从冀连城的吩咐,所以才会隐忍至今,倘若由他自个儿作主,老早翻桌大闹一番了,哪容得了衣桦耀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冀连城的表情一派莫测高深,对于衣家的侮辱,他似乎不放在心上,甚至是装作没有察觉般,仿佛衣家上下对他一直宛若贵客,从无改变。
“呵呵!贤侄,咱们好久没见了。在你杳无音讯的这些年间,我每每想到就忍不住潸然泪下,所幸老天有眼,让你安然无恙地归来啊!”衣桦耀说得老泪纵横,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
“是啊!我爹常常提起冀大哥你来,总说在有生之年非得找到你不可,否则将来百年之后将无颜面对冀世伯呢!”衣幻文于一旁帮腔。关于妹妹幻曦的意思,他已经从父亲的口中得知了。在他看来,冀连城的确已经配不上幻曦,这桩婚约当然是愈早解除愈好,幻曦的青春和幸福可不能被冀连城给拖延了。
冀连城淡然一笑,对于衣家父子俩所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衣家人抱持着怎样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了。若是从前的他,绝对会信以为真,误以为衣家人对他有情有义,可在历经灭门之祸后,他非常明了有的人只会做些漂亮的表面功夫,实际上内心却一点都不诚恳,衣家父子正是最好的例子。
“这些年你上哪儿去了?肯定是过得很清苦吧?”衣桦耀满脸关怀地询问。
“这些年小侄居无定所,天南地北四处为家,日子还算过得去。”
“是吗?既然居无定所、四处为家,怎么直到现在才出现呢?”其实衣幻文真正想问的是——既然你这些年都没半点下落,不如就不要出现算了,为何还要再上“衣家庄”来呢?
“是啊!你早点出现,我也可以好生照料你,不至于让你流浪江湖啊!唉,全都是我的错,派出的人竟然没人能找得到你。”衣桦耀不断自责着。
“请衣叔父别自责,小侄之所以没来找叔父,实因小侄当年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受到太大的冲击,以至于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直到最近精神较好,才想起小侄的杳无音讯会使叔父记挂,这才上门叨扰。”冀连城随便说着这些年来的遭遇。
“唉,你说得不错,任谁遇到相同的事,也无法马上振作起来的。话说回来,你可已经晓得对头是谁了吗?”一谈起这事,衣桦耀便不由得发毛。当年冀家满门死状凄惨,除了冀连城外,没个活口留下。不晓得这事是谁做的,又目的为何?以冀、衣两家的交情,他真有点怕被冀家那不知名的对头给找上呢!
幻曦说的不错,现在的冀连城已经配她不上了,再则他也要为衣家上下百余人的性命着想,多留冀连城一日,衣家就多上一日的危险。虽然他的妹妹是“兰王府”的王妃,可天高皇帝远,衣家真要出事,远水是救不了近火的。
衣幻文若有所思地看了父亲一眼,心中担心的与父亲无异。
“尚且不知。对方当年的手法干净俐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教人无从查起。”冀连城沉痛地摇了摇首。
“那他们的目的为何?江湖上众说纷云,不知究竟是真是假?”衣幻文非常好奇。
“应是为了那莫须有的钱财而起。外传敝庄财富颇丰,实则不然,冀家并无足以敌国的财富,亦非大富之家,不过是寻常的江湖中人罢了,想来对方是误信谣言,起了贪婪之心,才会布下诡计杀我满门。”谈起旧日仇恨,冀连城的双眸瞬间迸射寒光,额际青筋浮跳,是他极力控制才没教衣家父子看出他情绪激愤。
“冀家真的没有如山高的财富吗?”衣幻文不信,追问。
“真的没有。”冀连城否认。
“原来真是如此。”衣幻文觉得好失望,可仔细想想,倘若冀家真有如山高的钱财,也早已被对头取了去。总而言之,现在的冀连城是一穷二白。
唉,并非他特别爱挑剔,分明从前看冀连城,不管怎么看都觉得顺眼得很,可现在再看冀连城,不管看哪个地方都觉得非常不顺眼,莫怪幻曦不中意了,连他都讨厌得很哪!
胡老六闷闷不乐地听着衣家父子一搭一唱,兀自喝着闷酒、吃着大块卤牛肉,连用眼角瞄向衣家父子二人都觉得是抬举他们。
“想到贤侄有过如此教人伤心的回忆,老夫感同身受啊!一直以来,老夫就是把你当儿子般看待,无奈造化弄人……唉!”衣桦耀垂着老泪,一声长叹。
“爹,不光是您,我也是将冀大哥当成自己的亲大哥看待啊!”衣幻文陪着父亲作戏,跟着掉两滴泪以表心有同感。
胡老六听了差点把口中的牛肉吐出来。太恶心了!亏得衣家父子脸皮够厚,能说得面不改色。
“衣叔父待小侄的好,小侄铭感五内。”听着衣家父子令人作呕的言词,冀连城的表情依旧维持不变。
“连城,你千万别跟我客气,你的人品、武学都是上上之选,我心下对你喜欢得很,尤其在你和幻曦订亲之后,更是让我喜上眉梢啊!”衣桦耀一再表示对冀连城的喜爱。
衣幻文举杯喝酒,透过杯沿偷观父亲,等待父亲进入正题。
“衣叔父过奖了。”衣桦耀的夸赞听在冀连城耳里,像是包裹着蜜糖的毒药。
“不,我说的全是事实!从前的你是少年英豪,现在的你则更甚从前。能得此良婿,实是衣家无上的光荣啊!”衣桦耀继续大力吹捧冀连城,他当然没傻得让冀连城看穿他的心思。
衣幻文迟迟不见父亲说到重点,心下急得很,真怕父亲会一时昏了头,接纳冀连城为婿。现在的冀连城对衣家一点助益都没有,可说是一文不值,这样的人留在衣家有何用?
纵然衣桦耀的言词令人作呕,冀连城仍耐着性子听他叨絮。
“可恨的是我养女不教啊……唉,真不知该如何对你启口……”衣桦耀无比痛心,悠悠地长叹了口气。
“衣叔父请尽避开口。”终于切入正题了。
“小女不肖,辜负了贤侄。”衣桦耀摇着头,似乎对女儿的作为深恶痛绝。
“请衣叔父明示。”
“自从你下落不明后,幻曦以为你已死在那场灭门之祸当中,她伤心欲绝地过了好些年,好不容易在近几年心情才渐渐平抚下来,岂知在我未曾察觉的情况下,她竟已另外有了意中人。贤婿归来后,本来我该是要马上让你们俩拜堂成亲,了却老夫一桩心事的,谁料得到,小女幻曦却跪着哭求,说明了事情的始末……唉,老夫愧对于死去的冀大哥、大嫂,也对不起你啊!”说到这儿,衣桦耀已是泪流满面。
“爹……”衣幻文一脸哀伤地看着伤心流泪的老父。
“老夫该当不理会幻曦的意愿,马上命她嫁予你为妻的,她该明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道理,但……唉,都怪我不好,平时太宠幻曦了,见不得她哭哭啼啼、伤心欲绝的模样,她甚至扬言若不让她嫁给意中人,她不惜一死啊!贤侄,倘若今天换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衣桦耀将决定权交给冀连城,他笃定冀连城不会想要有一段勉强得来的姻缘,况且依冀连城的自尊心,也不许他这么做的。
“倘若我是衣叔父,自然是要保住爱女的性命。”
丙然,冀连城说出了衣桦耀想听的话。
“但我若这么做,岂不是更加对不起你?而且将来更是没有脸面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冀大哥、大嫂了呀!”衣桦耀得意归得意,仍没表现出来。
“衣叔父千万别这么说,虽然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衣姑娘既然心有所属,冀某便万万不能夺人所好。何况君子有成人之美,衣姑娘能觅得良婿自是美事一桩。”冀连城没多事拆穿衣桦耀的谎言,他巴不得立刻解除两家的婚约,从今尔后两不相干。
“这……这怎成?”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样顺利,衣桦耀内心雀跃不已。
“衣叔父无须再觉得对小侄感到歉疚。”冀连城从衣袖内取出当年两家订亲的信物——凤佩交还给衣桦耀。
“我实在是对你不住啊!”嘴上是这么说,衣桦耀的手却迅速地接过凤佩,并将龙佩交还给冀连城。
冀、衣两家的婚约正式解除,心思各异的冀连城与衣桦耀皆已达成目的,今后皆是不想再和对方有所瓜葛了。
“虽然解除了婚约,可我还是会将你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你就放心地住下来吧!”哼!谅冀连城也没脸留下。
“是啊!冀大哥,你千万别回绝啊!”最好别厚着脸皮答应留下,否则场面将会变得非常难看!
“小侄在此谢过衣叔父的好意,可我另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还请衣叔父见谅。”冀连城一刻也待不下去,只想迅速离开这表里不一、丑陋的“衣家庄”。
“想来贤侄要办的事肯定非常重要,那么我也不便强留你住下了,但是我希望你知道,『衣家庄』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待你要事办妥后,千万别忘了再回『衣家庄』来啊!”衣桦耀说着漂亮的场面话,心里却巴不得冀连城快走,免得“衣家庄”受他牵连。
“多谢衣叔父垂青。”冀连城有礼地谢过衣桦耀。
胡老六见琐碎的小事已然办妥,心下欣喜地连喝三大杯。啧!他厌恶衣家上下,就连他们的酒菜吃喝在嘴里都觉得难以下咽!这几天他是强忍着,等离开之后,他非得上最近的酒楼好好吃他一顿,就当是去除掉来“衣家庄”所沾惹到的虚伪之气!
“为了庆祝两家情谊不变,爹、冀大哥、胡爷,咱们干了!”衣幻文为妹妹感到开心,凭幻曦的美貌,日后不难找到对衣家更有利的亲家,只消放出消息,相信成堆的求亲者会将衣家大门的门槛给踏平的!
呵呵,衣家下一个强大的靠山就靠幻曦的美貌来取得了!思及强而有力的靠山正等着他为妹妹挑选,衣幻文就眉开眼笑,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冀连城扬着淡漠的笑容和衣家父子干杯,低敛的眼眉掩去心底的悲愤与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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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过后,冀连城与胡老六当夜便离开了“衣家庄”,彩莲得知后立刻禀告衣幻羽。尽避衣幻羽嘴巴上不说,可彩莲已经知晓衣幻羽非常在意冀连城的动向。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听闻彩莲说冀连城已经离开,衣幻羽倏地由椅子上跳起。父亲举办这场宴会保密得很,她竟一无所觉。
“就在方才。”
“你是说……我爹和哥哥将冀大哥给赶出了『衣家庄』?”衣幻羽抖颤着声追问,不敢相信父亲和哥哥真会这么做,他们怎可背信弃义?
离开了“衣家庄”后,冀大哥可有地方去?她想像着冀连城极可能再度落魄江湖,心不由得猛地一揪。不,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绝对要阻止!
既然她无法改变家人的想法,那么,她或许可以试着改变冀连城的想法。
“彩莲,你要帮我!”她随手拿起镶滚白狐毛的披风,对着彩莲说。
“小姐要彩莲怎么帮?”彩莲不懂她为何突然披上披风。
“假如有人问起我在哪里,你就骗他说我在房里休息,明白了吗?”现在追出去应当还来得及,她非将冀大哥追回来不可!
“小姐,你要上哪儿去?”彩莲吓坏了,衣幻羽未曾有过月兑轨的行为出现,她会这么说,究竟打算做什么?
“我追冀大哥去,晚点儿就会回庄。记住,千万别对其他人泄漏我的行踪!”衣幻羽拿着马鞭急急出房。
“小姐!这么晚了,你别去啊!”冀连城要走让他走就是了,为何还要去追呢?若真让小姐追了回来,老爷不见得会高兴,说不准还会怪小姐多事呢!
“你别拦着我,我非得追上冀大哥不可!”衣幻羽推开彩莲,小跑步到马厩去。
“小姐!你回来呀!”彩莲怕被旁人发现,只敢小声呼唤,想追上去又怕会有人突然过来,万一发现二小姐不在房里岂不糟糕?虽说平日没什么人来找二小姐闲串,而且将所有关怀都放在大小姐身上的老爷对二小姐是爱理不理的,可谁料得准老爷会不会一时兴起,来跟二小姐说说话?
敝来怨去,都怪她这张嘴不好!为何要多嘴,告诉二小姐有关冀连城离开的事?假如她没说,说不定小姐要好几天后才会听闻到消息,届时要追也追不上,她也无须在此提心吊胆、怕得半死了。
彩莲兀自发愁,暗暗祈祷二小姐能在不被发现之前快快回庄,至于能否带回冀连城……她认为最好不要。老爷的意思表达得再清楚不过了,二小姐若真将冀连城带回,惹恼的人可不光是老爷一人,连带的少爷、大小姐也会被气得火冒三丈。大小姐这人很不好相处,得罪了她,日后就甭想会有好日子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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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星斗高挂天际,冷风呼啸而过,冀连城却丝毫不觉得冷。离开衣家后,他的脸庞不再阴郁,任由马儿随意走,不在乎马儿会将他带到哪个地方。
“哈哈!大哥,离开了『衣家庄』那个鸟地方,着实让我的心情大好啊!”胡老六坐在马背上快意饮酒,这酒可是他特意到酒家打来的,才会喝得如此痛快,若是衣家的酒,他可没法喝得这样开怀。
“老六,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天生是个大老粗,旁人待我无礼,我全当他是屁,一点也不委屈。倒是大哥你才是真正受到了委屈,这衣家上下没个好人,全都是他女乃女乃的混蛋,虚伪得很,我看了心里是老大不舒坦,现下总算是离开那个鸟地方了!”胡老六大大地呼了口气,连“衣家庄”的气息他都觉得难闻得很,不似外头这般清新迷人。
“我又岂会有什么委屈。”冀连城自嘲一笑。自生命有了大转变后,他就不再是那个自以为高贵的冀连城了。也是因此转变,他才了解从前是人人奉承他,说了许多言不由衷、赞赏他的话,事实上,他并非人人口中不断称颂的少年英豪。假若真有本事,当年又怎会无法救出父母亲与年幼的妹妹呢?
想到父母和年幼妹妹的惨死,他神色黯然,更加痛恨自己。是老天爷眷顾,让他重伤之余保住了性命,他留着这条命是为了报仇。等待手刃仇人这天,他已经等了好久、好久。
在报仇雪恨之前,首先要做的即是和衣幻曦解除婚约,现下双方解除了婚约,他便再无所顾忌,无须担心一身的血海深仇会牵连到旁人。
“大哥,你可别这么说,是他们衣家狗眼看人低,真以为你落拓到无法东山再起。哼!那是他们有所不知,到时我胡老六就张大眼睛等着看,看他们衣家上下悔不当初的神情!”一谈论起衣家对待冀连城的态度,胡老六便为他大抱不平。在他心里认定了衣幻曦能和冀大哥订亲,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居然还敢挑三拣四的,呿,真以为自己美若天仙啊?
“由着他们去吧。”
“可我就是瞧他们不顺眼!”胡老六嚷出他的不满。
“等等,你听!”冀连城猛地抬手制止胡老六的大声嚷嚷,专注倾听。
胡老六收到冀连城的指示,连忙闭嘴,细听。
“有人来了。”有一匹马正朝着他们飞奔而来,对方是敌是友目前尚未清楚,冀连城示意胡老六做好准备,以防有人突袭,胡老六用力颔首,将右手中的酒壶收好,悄然将手放在鞍袋里的大刀上。
“老六,你可有想去的地方?”为了不使对方察觉他和胡老六已经发现其到来之声,他继续和胡老六闲聊。
“我呢,嘿,只要有美人的地方,我都想去!”胡老六故意笑得粗鄙,心里亦猜着对方的来头。
“冀大哥、胡爷!请等一下!”追上来的人正是衣幻羽。她偷了马厩的一匹快马便赶了出来,但人出了庄这才发现根本就不晓得冀连城往哪个方向走,不得已便由着马儿自个儿作决定,倘若她和冀大哥有缘,即可找到他,倘若无缘,今生他们是没有机会再相见了。
追出了好一段路,却始终不见冀连城与胡老六的身影,她的心便不断往下沉,心想真是注定了她和冀大哥无缘,才会教她寻错了方向。一路行来,脑海中曾闪过是否要打退堂鼓的念头,可她不愿轻易言退,执意继续往前行,想着或许将会有不同的结果。
幸得上天垂怜,竟让马儿寻对路,使她找着了冀连城,教她开心得热泪盈眶。
“好马儿!谢谢你带我找到冀大哥。”她低声感谢马儿。
她的出现教冀连城与胡老六感到讶异,她该是好好待在“衣家庄”的,怎么会跑出来找他们呢?
“她怎么会来?”胡老六神色不善地睨着朝他们奔来的衣幻羽,原有的好心隋又教她给破坏了。
“且看她有何目的。”冀连城勒马停止前行,等待衣幻羽骑着马来到身旁。
“冀大哥,你别走好不好?”衣幻羽刚来到冀连城身畔,顾不得女儿家的颜面,厚颜提出要求。
“你来就是想跟我说这句话?”冀连城挑了挑眉,神情冷漠地看着她。
“是的,请你和胡爷与我再回『衣家庄』去好吗?我想这一切都是误会,我爹爹绝对没有要你们离开的意思。”无论如何先将人请了回去再说,倘若爹爹生气要怪罪于她,她愿意承受。
“你是嫌我们在『衣家庄』所受的屈辱不够,要我们再回去自取其辱吗?”胡老六用话嘲讽她。衣幻曦一直不出面,这口气他是无处可发,正巧这衣幻羽出现了,理当承担她父兄、姊姊的所作所为。
因为讨厌衣家上下,又觉得冀连城被衣家错待,胡老六对衣幻羽自然没有好脸色,口气更是差得很,巴不得将她快快撵走,免得碍眼。
“不是的,胡爷,你误会了,我并非那个意思。冀、衣两家从前便是过命之交,两庄感情深厚,现下冀大哥遭遇困难,衣家岂可袖手旁观?”
“是啊!两庄感情深厚到衣家一发现我大哥两袖清风就急着撇清关系、划清界线,解除了两家的婚约!好一个过命之交,只怕我大哥若是在衣家人面前遭遇到危难,头一个跑掉的便是衣家人!”胡老六不客气地对她冷嘲热讽。
衣幻羽怔怔地看着不说话的冀连城,他并未反驳或是阻止胡老六,莫非也是赞同胡老六所说的?
“你我两家已然解除婚约,从今以后再无瓜葛,冀某是生是死无须衣二小姐挂怀。”冀连城冷冷地拒绝了她的请求,他不清楚她是出于真心抑或是假意而追过来的,也没兴趣知道,他并无兴致陪她在此耗下去。
“我大哥说的对,你听得够清楚了吧?清楚了就可以回去了!”胡老六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嘴角噙着恶意的笑容赶人。
痛快!先前是他和冀大哥被衣家的人赶了出来,现在换他回敬衣家人,将他们的二小姐赶回去,算是为冀大哥和自己报了一箭之仇!
“冀大哥,我求你别这样,你在外头无依无靠,在不知仇人是谁的情况下,你和胡爷二人在外行走多有危险,不如在『衣家庄』住下商议对策,待查出对头是谁、有何目的,再离开也不迟啊!”她怕他这一走,此后就再也无从得知他的讯息,因此不管他有多厌恶他们衣家,都得设法将他留下不可。
“冀某的事不劳衣二小姐挂心。”冀连城再次拒绝衣幻羽释出的善意。
“嘿!就不知衣二小姐的挂心是真心还是假意?可依照衣家人的行事看来,多半是虚情假意,我大哥焉会傻傻上当?我说衣二小姐,不管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还是快点回去吧,我和我大哥都不想再见你们衣家人一眼!”胡老六像是在赶癞皮狗般地赶着衣幻羽。
“冀大哥,我知道你在生我们家人的气,你尽避对着我发脾气没关系,就算是要打要骂,我都接受。可是,请你考虑我的提议好吗?”衣幻羽自知家人亏欠他甚多,只想为家人赎罪。
“你若说够了,就请回吧!”冀连城不想听她言不由衷的言论,下达了逐客令。
“冀大哥,求你别这样。”为何他看她的眼神变得如此陌生?为何他不再温暖地对她微笑?为何他的脸庞始终笼罩着一层寒霜?她情愿他对她发脾气,也不愿他视她为不相干的人啊!
宾烫的泪水潸然落下,衣幻羽了解从今以后,冀连城再也不会待她像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温柔和善了。
“今晚我所见到的虚伪泪水够多了,你这么流泪是想叫我作呕吗?”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丝毫无法激起他的半点同情心,看着她的泪,只会让他想起她家人的泪水有多廉价。
他的冷言冷语狠狠地刺伤了她的心,她浑身一颤,连忙以手背拭泪,不敢再让他瞧见脸上的泪水。
“老六,走了。”不理会她,冀连城吆喝胡老六纵马奔驰。管她是否要乖乖回“衣家庄”,一概与他无关。
“来了,大哥!”胡老六笑咧了嘴,尾随在冀连城身后奔驰。
衣幻羽孤零零一人被丢在旷野中,她愣愣地看着冀连城远去,不确定自己是要回“衣家庄”或是再跟上。
冀大哥非常讨厌她,这点光从他的言词即可察觉出来,她若再追上,只会惹得他更加不开心而已,何必让冀大哥更厌恶她呢?
回去吧!回庄去吧!冀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她不用再牵挂于心。何况她偷跑出来,若是被父亲发现,肯定会大发雷霆的,得趁着没人发现前快回去,不然就糟了。
在冀连城没瞧见时,她又偷偷掉了两行泪,泪眼迷蒙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从前他属于姊姊,从前他将她当妹妹看待,从前她只能偷偷地喜欢着他。从以前到现在,她始终是最不起眼的衣家人,她还能奢求什么?
是该回庄去了。但……经此一别,今后将是天南地北,她再也见不到心心念念的冀大哥了……
再也见不到了……
“驾!”她把心一横,喝令骏马快跑。
黑得发亮的骏马扬蹄快奔,所奔驰的方向并非往“衣家庄”,而是追着冀连城而去!
她不晓得为何会义无反顾地再次追上,明知这么做会让冀大哥更加讨厌她,但她仍是追了上去。
再次听得马蹄声,冀连城皱拧了眉锋。
“她竟然还追上来,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胡老六傻眼,觉得衣幻羽的脸皮厚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她果然是衣桦耀的女儿,父女俩的脸皮一样厚得让人无法消受。
“她究竟在想什么?”冀连城对此感到不耐烦。
“大哥,不如我帮你将她打发掉,如何?”胡老六自告奋勇,他不介意将一个女人赶回“衣家庄”,反正他是个莽夫,不在意旁人如何评论。
“不用,我不希望你因此弄脏自己的手。”冀连城见她已经骑着马儿靠近,刻意将这话传送到她耳里,希望她能知难而退,莫让他再浪费唇舌。
衣幻羽听得清清楚楚,一股寒意自脚底窜升上心头,但她不敢再当着他的面流泪惹他生气,因而暗暗将泪儿往肚里吞,扬着笑容佯装什么都没听见。
“冀大哥,我想过了,假如『衣家庄』让你感到不舒服,你可以到兰王爷的府邸去。我姑姑她人挺好,你在那里不会有问题的。”她想破了头想要守护冀连城,总算让她想起嫁到京城的大姑姑。王爷府守备森严,一般人无法闯入亦不敢随意闯,冀大哥在那里没人胆敢动他的。
“请问衣二小姐和兰王妃见过几回?”冀连城觉得她很可笑,反问。
“呃……这……虽然我和大姑姑没见过几回,但只要我写封信让冀大哥你带过去,相信大姑姑一定会很欢迎你的。”她被他问得羞红了脸。说实话,大姑姑衣婳逸年轻时就没住在庄内了,对于大姑姑她可说是没啥印象,是万不得已才想出这个法子来的,没想到会让冀连城知晓她和大姑姑一点都不亲。
“这倒有趣了,没见过几回,你怎知兰王妃人好?兰王妃又为何要欢迎我?”
冀连城讥嘲她的异想天开。不管她和兰王妃亲不亲近,兰王妃既是衣家人,他就不会去投靠,况且他也没投靠他人的必要与打算。
“……”口拙的衣幻羽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衣二小姐,我和老六虽然落拓江湖,可也不是需要人施舍的乞儿,把你的同情与怜悯放在他人身上吧。”
“冀大哥,我没那个意思,真的!从头到尾我都不觉得你是需要同情、怜悯的!”衣幻羽急着解释。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冀连城再次无情地赶人。
“你还愣在这里干么?再不走,等会儿我就『亲自』送你回『衣家庄』!”嘿嘿,他胡老六可不介意拿着大刀架在衣幻羽的颈子上送她回庄。
“我……”胡老六凶恶的模样吓着衣幻羽,她说不出话来,却也不想就此离开。
“老六!”三人于旷野中僵持不下时,冀连城忽地朝胡老六大喝,眼眸迸射出锐利精光。
胡老六意会,火速取出鞍袋中的大刀严阵以待。
衣幻羽骇了一跳,惊慌地看着冀连城和胡老六。莫非她真的将他们两人惹恼了,以至于他们俩不惜动用武力也要逼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