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政坛爆发了一件前所未有的性绯闻——
一名现任女立委与已婚男友上床的丑态被偷拍下来,压制成光碟附在八卦杂志里广为散布。
这个爆炸性的政坛丑闻,不但造成该八卦杂志洛阳纸贵,也让那位当红的女立委声名一落千丈,原本不可一世的女王,顿时成了被媒体盯梢骚扰的猎物。
她的名字叫做:杨雨卿。
睿明看着报章杂志的报导,只是静静的微笑,尔后挪到一边,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本来就不是温柔善良的小绵羊。
当狼狈的杨雨卿冲进他的办公室,他并不意外,只吩咐给她一杯咖啡。
“请坐,杨立委。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他心平气和的望着眼前怒火中烧的落魄女王。
“是你……对不对?!”她愤怒的大叫,“是你唆使那个烂女人偷拍我的,对不对?!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接着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杨立委……杨立委!请你冷静一点。”睿明依旧温和,“这件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并不认识相关的任何一个人。”
“一定是你!就是你!你恨我把你跟孟玉寒不要脸的照片散布给媒体,反过来恶毒的报复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刹时,她恍然,“你生气了对不对?因为我跟别人在一起?是你不好,谁叫你一直死撑,不接受我……”
“杨立委,你想太多。”睿明无情的打碎她的美梦,“我已经有玉寒了,任何女人都跟我没关系,当然也包括你。关於你遭遇到的不幸,我很同情。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忙……”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她狂怒大吼,“少假惺惺了!锺睿明,你是个阴险的瞎子!你为了那张照片恨我这么久……那个土里土气的笨女人会比我好吗?什么都不会,长成那样,就不要出来妨害市容观瞻!你居然为了她这样对我……”
“只有照片而己吗?”睿明轻笑,“杨立委,你唆使记者骚扰玉寒,又在聚会上刻意孤立她……我不懂你为何对玉寒敌意如此之深。但是,大家都是同僚,我也并没有刻意报复。今天你冤枉我主导整个绯闻案,我只能说,你因为怒火丧失判断能力了。如果你需要倾诉,我可以替你介绍好的心理大夫……”
她怔怔的看着睿明好一会儿,眼睛突然出现朦胧的泪光,“睿明。”声音转为楚楚可怜。
“我知道我错了……”她流着泪,屈膝哀求的看着睿明,“我只是太爱你了……我这样声败名裂,我父亲要我辞去立委出国,不然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难道你就不能怜惜我一点,给我一点回忆?”
她将睿明的手拉过来,就要放在自己的胸上,
睿明夺手,指指墙上,“录影中,请微笑。”
雨卿瞠目看着墙上的摄影机,愤然起身就要打开门。
“杨立委,你的皮包,还有皮包里的摄影机。”睿明的笑容里饱含恶意,“千万不要忘了带走。”
她恨恨的夺起皮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摔上门走了。
睿明的灿烂微笑在她看来,像是恐怖的恶魔。
事实上,他并没有唆使人去偷拍,只是徵信社告诉他这件事情时,他知情不报,暗暗的使了点力而已。
他看看窗外,觉得阳光很美丽。
一点都不温柔善良,并不。用外表评断他,认为他懦弱可欺的,恐怕都会吃亏了。
政坛是个修罗地狱,一不小心就会灭顶。但是善泳者往往溺於水,有心操控媒体的,请小心,因为最后也可能成为媒体怪兽的牺牲品。
“锺立委,你想这么做很久了吧。”真琴含笑的递咖啡给他,
“难为你这么忍耐。”
“我要考量的,又不只是报私仇这样的事情。”睿明微笑,眼中仍有种冰冷无情,“只是刚好有这个机会,我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身为政治家,千丝万缕的党政和人际关系让他只能待时。他等待这么久,就在等这个机会之这个机会,来得好。
他又微笑了起来。开怀的。
后来,绯闻随着杨雨卿的狼狈出国而渐渐平息。
睿明在政坛的表现,也日渐焕发出光辉。
年轻敢言又才华洋溢的他,顿时成为政坛的新星。他温和却犀利的问政态度,准备充分又敏捷的囗才,让官员们又爱又怕,渐渐的,他们反而觉得只会叫骂的立委,比这个表面温和的俊逸立委好应付多了。
相对於睿明的亮眼表现,婚前备受媒体注目的玉寒,婚后却像是隐居一般,不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
这倒引起许多私下的揣测,名媛淑女都认为有机可趁,纷纷对睿明频送秋波。
只是,他仍然保持有礼而疏远的距离。
太多流言让她的老同学不安起来,阿敏试着跟玉寒联络,听到她热情又快乐的声音,放心了些。等到了玉寒家里,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多虑了。
穿着雪白家居服的玉寒,开着朴素的嘉年华来捷运站接她,以为他们座落在阳明山的别墅会是多么豪华,一看之下,却是栋小小的两层老房子,石头墙围着一片野花狂放的草地,一个水泥糊成的小池子荡着清水,几片落叶飘在上面。
“这就是我们的游泳池啦。其实只能泡泡水。”大榕树摇曳,树下有石桌石椅,都是小巧玲珑的。“先进来吃饭,等等我们出来喝茶,比冷气还凉快呢。”玉寒说着。
走进糊着绿窗纱的家,蝉呜细细,采光充足的厨房摇曳着树影,洁净的餐桌摆着随意插着的山茱萸,她招呼阿敏坐下来吃饭,勤快的上菜。
“……我以为立委都会有女佣和厨师。”阿敏坐了下来。
“别的立委或许吧。”玉寒笑笑,“不是我们家这一个。”
吃过饭后,在大榕树下喝茶,阿敏问:“……玉寒,你过得好吗?”
她的微笑模糊了一下,“我很幸福。”只是甜蜜中带点感伤。
“……你不在公开场合和睿明出现,他的名字一下子跟名模排在一起,等等又跟某千金合照……你若是很幸福,为什么这么落寞?”
“那是他的工作呀,人际关系也是工作重要的一环。”她轻轻叹息,“是我适应不来的。他答应我,让我好好的过日子。我知道别的立委夫人都跟前跟后……并肩作战……但我就是没办法。”她抬起眼,“睿明对我很好。真的。”
真的,睿明对她很好。只要他有时间,都尽量陪着她。只是,他没有时间。
每天她早起替睿明做早饭,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够好好的看看睿明。虽然睿明总是尽量抽空回家吃饭,但是他的行程这样的满,常常会失约。
一个人守着几盘菜等待的感觉不好受,但是她什么抱怨也没有,依旧将家里打理得舒舒服服的,照样做三餐,因为有时睿明会偷溜回家吃饭。
除了打理家里,她也不是没事可做的。睿明常把工作带回来做到深夜,她帮不了太多的忙,就只能帮他好好的阅读资料,一一存档整理,让他寻找的时候容易点罢了。
随着这些资料,她知道睿明的工作内容,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也知道了他对这个小岛越来越重要。
她是嫁了一个值得骄傲的丈夫。
所以,她的寂寞不算什么。
是的,不算什么。
“这次去香港考察,你跟我一起去好吗?”睿明有些歉疚的望着玉寒,“我们结婚到现在,还没有时间度蜜月。”
“……你不是看不惯其他立委把考察团弄得像是亲友旅行团一样?”玉寒笑他,“现在又带我去,别人不是会笑你?蜜月这种小事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他吻了吻玉寒有些小茧的手,“我觉得很重要。跟你有关系的事情,都很重要。结婚到现在快一年了,我总是忙东忙西,没有时间好好陪你……”
“嘘,你不是天天回家吗?”玉寒阻止他说下去,“我会乖乖等你回来。”
在阴暗的天空下,玉寒送他出门。撒满阳光的夏天过了,还没感觉到秋天,寒冬就突然来了。总是多雨的台北,已经淅淅沥沥的哭了整个冬天。
她的心情,也跟这雨季一样。
目送着睿明的车越开越远,她的寂寞也随之加温。在变成烂泥的草地上,无助的站了一会儿,想走回屋里却滑了一跤,雪白的家居服因此染了污泥。
她不知道为什么,哭了起来。脸上混着雨水泪水,觉得心里开了个大洞。
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她却觉得比以前寂寞?明明相爱,她却这样的无助惶恐?
而心里总有个戟刺的声音冷冷的提醒她.
她因为这个声音,哭了很久很久……
“你的幸福,不会长久。”
这天,是睿明回家的日子。
玉寒一大早就把一尘不染的家打扫得乾乾净净,明明知道他下午才回来,还是坐立不安的等了又等。
眼见天慢慢的黑了,她的不安情绪也渐渐升高。
接到真琴姊的电话,她才松了囗气,“真琴姊,睿明呢?他今天回来吗?还是行程延后?”
沉默了半晌,她缓缓的开囗,想要安抚玉寒,“小寒……你先不要急,锺立委有点不舒服,入院观察了。”
“不舒服?”她愣了一下,“睿明生病了?在哪里?我马上去!”
“……恐怕不能来了。小寒,你乖乖在家里等上立委可能……他可能感染了SARS……我和其他去香港的团员,也都居家隔离中。你自己要照顾自已……”
她脸孔顿时煞白。以为不过是新闻的危言耸听,没想到……自己心爱的人,竟因为这个世纪瘟疫,在生死线挣扎?!
这次她没哭,匆匆的拎起钱包和车钥匙,跑向自己的小车。
现在哪有哭的时间呢?她心爱的人……正在跟死神搏斗啊!
她冲进如临大敌的医院,护理人员挡住了她,“小姐,不行,现在不能探视病人。”
“我是锺睿明的妻子!”她激动起来,“让我看看他!”
几个采访新闻的记者都认识这个锺夫人,有人同情的拍拍她,给了她一个囗罩。
“让我看看他……”她不肯放弃的哀求,“可以穿隔离衣不是吗?病人不是需要鼓励吗?求求你,他又没做错什么,难道就该监禁起来?这跟十九世纪的黑死病处置有什么不同?你难道不能体会我们家属的心情吗?你们没有父母兄弟亲爱的人?我保证所有的防护都愿意服从,就算一起在医院隔离也没有关系,我要见他!我要见我丈夫!”
恐惧的气氛在医院蔓延,各地都传出死亡病例,许多人连至亲都避之唯恐不及上这个看来娇弱的小女人,却勇敢的想走进隔离病房。
主治大夫沉重的点点头,医护人员立即帮她穿上两层隔离衣、戴上囗罩。
她全副武装的来到睿明的床前。
睿明睁开沉重的眼皮,即使她包裹得只剩眼睛,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小姊姊……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极其微弱。“快回去……”
棒着笨重的手套,她握住了睿明的手,“我来告诉你……我在等你回家。赶紧回家……睿明……”她哭了,“你不在,我很怕……我真的很害怕……”
睿明闭上眼睛,虚弱的握握她的手,“……我在努力。”
后来,她一路哭着回家。
因为探视过睿明,她也被列入居家隔离的对象。只是她住得偏远,还没受到什么干扰。可当她看到电视新闻中,有人对着居家隔离的病人丢鸡蛋和大骂时——
她的愤怒爆发了。
动手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寄给相熟的记者,痛责这种歪曲而无知的现象,除了每天探视睿明外,玉寒运用简单的网页设计工具,架设了一个简单却感人的网站:“望你早归”。
棒离期一结束,医院正式封院了。她自愿留在医院里,只为了和睿明在一起。
院方默默的让她使用网路,每天更新网站。身在第一线的她,发出哀伤却坚决的呼喊——
SARS不是罪恶。没有人想故意生病害死全人类。每个人都至亲,当珍爱自己至亲的时候,请你拿鸡蛋时好好想想,你们侮辱的不是生病的人,而是伤心欲绝的家属,还有你们自己的无知和人格。
这讯息一出,网站网站的留言板热烈到近乎当机,记者隔著视讯会议争先恐后的访问她。
一反过去的羞怯畏缩,玉寒朗朗的应答,并痛责政府处置不当和民众的无知恐惧。
她的泪,只保留给睿明。
气氛非常阴沉,在死神翅膀低回的隔离病房。
疫情渐渐扩大后,几个护理人员也跟着倒下,甚至传出不幸牺牲的消息。
护理人员不足,许多病人得自己倒水、上下床,而睿明……
他原本光采焕发的脸庞凹陷了下去,黯淡的蒙了层黑影。
玉寒住在医院里,耐心等待睿明能够逃过一劫。
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她待在睿明的身边,替他擦身体、更衣,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院方请她离开,她不肯。
“你可能会被感染。”
“我不离开这里。若是有什么不幸……也只会在这里终止。”
看着时昏时醒的睿明,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若是没有睿明……倒不如一起去。”
原来,睿明在她心目中这样的重要。
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呢?什么时候从亲情转为友情,又升华成爱情呢?
若是真的毫无感应,就不会在年少的时候,听到刚上国中的睿明告白,心脏就剧烈的狂跳。
只是未来那么远,青春那样狂飘,我们都不懂得爱情的真貌。
镑自走了迂迥的人生,终究聚首。她一直困守在自己的世界里,胆小的只渴求别人的保护,用一个可笑的理想当挡箭牌。
她连自己心爱的人都守不住,还奢谈什么伟大的家庭主妇?!
只是睿明给,她收,没有一点回馒给他,然后只会天天担心自己的寂寞和未来的结果。
这是上天的惩罚吗?惩罚她的不知足和幼椎?让她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感受到深刻的懊悔?
“小姊姊。”睿明从高烧里清醒过来,清亮的眼睛被烧得朦朦胧胧,“……你不要待在这里,很危险。”
“我哪里也不去。”玉寒隔着囗罩,声音闷着,“我要在这里。”
“小姊姊……”他眷恋的看着玉寒的眼睛,“如果……如果我没办法再照顾你……”
“胡说!”玉窍?摇头,眼眶满是泪水,“没有那种事情!”
“不要哭,听我说。”他这样深爱几十年的人儿,就要跟她分离了?好不容易得到她,却始终忙碌,不能和她多聚首……他是多么的遗憾。
“如果……如果万一我真的不在了,你要忘了我。”他闭上眼睛,不让不舍的眼泪落下,“忘了我。你的未来还很长,总会有那个人照顾你……”
“没有那个人。”玉寒发怒了,“你就是那个人!你不在,我也不要在,我也不要存在!你骗我!你说你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不可以骗我,不可以!”
这时,他又昏睡了过去,眼角有着不甘心的泪。
这不是天谴。任何疾病都不是天谴。她哭泣着双手合十,喃喃的祈祷。
谓把她的丈夫还给她,她还有许多话还没告诉他。
她还没有正正式式的告诉他,“我爱你”。
请给她这个机会,神啊,求求你。
睿明的病情一天天的恶化,昏迷比清醒的时候多,高烧始终不退,这让医生的眼中出现了绝望。
但是玉寒不肯放弃。
她固执的、坚决的,一遍一遍帮他擦着脸,握着他的手不断的对他说话。她是在抢,从死神的手里将自己的丈夫抢回来。
当她发出第一声咳嗽的时候,自己知道在劫难逃,心下反而宽慰了。
她是努力过了之这场战役是输是赢,她都努力过了。
玉寒总是不愿意争夺,遇到任何竞争都退缩,拱手相让,但是当她用自己的生命和睿明的生命奋战时,她才知道,原来奋战到最后的滋味这样甜美,不管结果如何,挺身面对比起畏缩哭泣,实在好太多了。
当医生沉重的宣布她也得到了SARS,她居然微笑了。
难得清醒的睿明看着她,沉默良久,“……小姊姊!”
“我在这里。”她的笑容哀戚却十分喜悦,“我跟你在一起。你……一定要奋战到最后,因为我不会死,你也不能够抛下我。”
她擦擦眼泪,笑容充满勇敢,她终於可以不戴囗罩面对睿明了,“我还没跟你说过吧?我爱你。是……亲爱的,我爱你。”
睿明呆住了。他一直在等,一直在等这句话……居然是在充满消毒药水味道的死亡病房里,终於得到了。
在封院的隔离病房中,他们俩相拥而泣,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看到太阳。
不过上这短短的瞬间楣聚,却宛如永恒。
睿明的病情恶化得很快,也开始陷入高烧的玉寒,模模糊糊知道隔壁病床的睿明正在急救。
等她高烧退了一点,勉强坐起来,望着完全陷入昏迷的睿明,她仰头,不知道该向谁祈祷。
思绪飞得很远很远,还到他们都还小的时候,常常到教堂玩,神父总是温和的给他们糖果,跟他们讲圣经里的故事。
就算他们不是天主教徒,神父依旧慈爱的对待他们。
在那个肃穆的小小教堂,阳光从七彩玻璃窗照下来,显得璀璨无比,而他们曾是那样童真、那样快乐。
他们跟着唱诗班歌咏,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那纯椎的歌声——
“野地的花,穿著美丽的衣裳,
天空的鸟儿,从来不为生活忙。
慈爱的天父,天天都看顾,
它更爱世上人,为他们预备永生的路。”
她下了病床,蹒跚的走向睿明,握着他的手,轻轻的唱着……
回来吧,小明。我们回到小时候的教堂,我想再嫁给你。在神的面前说:我愿意。请你快快回来。
请把我的丈夫归还给我,慈爱的上帝。我愿意活得短一点,把我剩下的生命都拿去也无所谓,请把他还给我……
不久,护理人员发现玉寒昏迷在睿明的身边,原本病情稳定的她,突然高烧不退,而原本病笃的睿明却月兑离了危险期。
经过急救,玉寒勉强睁开眼睛,“……睿明呢?”
“他月兑离危险期了。”
她微笑着昏睡过去,欣慰上帝听到她的祈祷。
为了这个,慈悲的上帝,请将我带回去吧,我将永远成为您忠实的仆人……
只要他活得好好的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