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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投意荷 第六章

石宰相相段侍郎欲收养荷更衣的传闻轰动一时,当然也伴随著攀龙附凤这类的嘲讽,石中钰和段莫言只能咬牙忍了下来。

“皇上,微臣不敢收养荷更衣。”石中钰铁青著脸,“臣高攀不起。”

东霖璿笑嘻嘻的亮亮手里的信,“段老掌门都同意了呢。石宰相,你不会连公公的话都不听了吧?”

一把抢过信来看,她抬头瞪向东霖璿,恨不得宰了这个嘻皮笑脸的王八皇上!“……臣遵旨。”

就这样,雪荷糊里糊涂的被扶著向石中钰叩拜,送上了礼物。石中钰则脸色铁青的送了对手镯当回礼。

东霖璿附耳过来,要她唤声爹娘。

咦?她有些困惑,这两个人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呢。

“快点叫。”东霖璿悄声说,“『娘亲』的脾气可不太好。”

被他一吓,雪荷乖乖的叫了,却还是丈二金刚模不著头脑。

等回滴翠轩后,众秀女们向她恭喜,这才大吃一惊,原来她已经成了宰相府的女儿了。

“为、为什么呢?”她结巴著问东霖璿,“皇上,为什么……石宰相……石宰相才过而立之年吧?”

“没错。”东霖璿答得倒挺快的。“按理,她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女儿。说来说去,宰相和侍郎算是赚到了,不用生养就有个如花似五的更衣娘娘当女儿。”

雪荷眨巴著眼睛,想想方才石宰相不善的脸色,“皇上,该不会是你强迫石宰相的吧?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她……她一定气死了!”

“雪荷……”东霖璿摇摇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这两个家伙成天嚷著要辞官,东霖哪里少得了他们?这下好了,他们现在有个『女儿』在宫里,说到底,他们也算是朕的国丈。如此一来,他们想跷头便难了。”得意的笑了起来。

雪荷拍拍额头,突然深深同情起这对倒楣的夫妻。表面上看起来富贵无比,私底下却让皇上玩假的。

担心的看了东霖璿一眼,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被当成玩弄的对象。

越是了解皇上这个人,她就越觉得不安哪。

雪荷的预感成真了。

皇上和她混得越熟,越喜欢欺负她。眼看早朝的时间就要到了,她居然找不到自己的抹胸!

“皇上!”她快气哭了,“赶紧把我的抹胸还我!”

“什么抹胸?”东霖璿才不认帐。

“皇上!”雪荷哭笑不得。衣柜里所有的抹胸都不翼而飞,总不会全长脚跑了吧?“不要跟我开玩笑了!跋紧还我,要不然我今天没办法跟你上朝了!”

“为什么不穿抹胸不行?”他的大手不规矩的爬上她的娇躯,“你穿得重重叠叠的,谁会看见?乖,朕为你穿衣……”

“皇上,你真是……”她脸红心跳,一把夺过自己的衣服。“我……我自己穿!”

一面手忙脚乱的系著衣带,一面哀怨地在心里埋怨自己。早知道昨晚他要掌灯,让他掌灯便是;他要月兑抹胸,也由得他月兑就算了。自己不过是因为害羞而推拒,闹得天一亮,所有抹胸全不见了不说,还得这样羞人的上朝。

红著脸跟在他后面,拿著书挡住自己胸口。

“……被看见了。”东霖璿小小声的跟她说。

惊喘一声,她赶紧低头看。

“我是说,你的笔被看见了。”

雪荷投去幽怨又生气的一眼,小心翼翼的遮著前胸,磨赠到自己的位子上。

衣服里空荡荡的,实在很没安全感。

她一整个早上都红著脸,偏偏东霖璿又故意把卷宗乱摆,害她找不著,翻箱倒柜找东西时,他又故意偏著头,欣赏她宽大领口里微露的酥胸,窘得她恶狠狠的瞪去一眼,他却咧著嘴笑得很开心。

等用午膳时,他从怀中抽出一条艳红的帕子,“唷,朕得说说浣衣局那票洗衣妇,为什么朕的帕子上会有带子?”

雪荷惊呼一声,一把抢了回去。遍寻不获的抹胸,果然被他藏了起来。

“皇上……你这个人……”她气得跳起来,挥著小小的拳头,“你……你你你……”

“昨晚想添些情趣,谁教你扭扭捏捏地不肯依。”他反而拉长了脸,“不过是掌个灯,你却整个人躲在被子里,你叫我瞧被子干嘛?我们成亲都半年多了,连抹胸都不肯月兑,你也有点花魁的风范好不好?”

“花魁的风范又不是用在这里的!”雪荷用她最大的音量叫了出来,娇软的声音却像是撒娇,不像是在生气。“你……你你你……”又羞又气,冲到他怀里一阵乱打。

“哎呀,不得了,花魁弑君哩!”东霖璿笑到撑不住,两个人滚倒在地上。

雪荷嚷著,“你还胡说?!你还笑?!你这可恶的家伙……”骑在他身上,又是一阵粉拳落下。

“唷,我昨晚就是想这样呢,为什么你说什么都不肯爬上来呢?”东霖璿对她眨眨眼,“既然你肯了,娘子,这地板怪硬的,咱们趁著午歇时到床上——”

“你给我住口!”天,她连头发都要羞红了,赶忙捣住东霖璿的嘴。没想到他居然舌忝了舌忝她的掌心,害她吓了一跳,赶紧松手。

东霖璿轻轻松松的把她抱起来,“瞧瞧,打皇上、骂皇上,还叫皇上住口,这可是很深重的罪过喔……”

雪荷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是……是你太过分了!”

“唷,不叫皇上啦?你呀我的,《女官箴》教你这么著?”将她往床上一抛,“嘿,今天我要教教你宫里的礼仪!”

“你胡说什么呀?!”雪荷挣扎著,“皇上,别玩了,下午还有外省大员等著晋见,拜托你……呀!大白天的你想干嘛?”

东霖璿一面剥她的衣服,一面邪恶的笑著,“朕得好好教你怎么『做人』。这道理呢……可是很博大精深的……”

平常时候也就算了,只是,在朝廷上和御书房里也这么玩法,真教雪荷的心快蹦跳出来了。

东霖璿不是故意抓著她的手不放,就是趁著没人注意时偷亲她一下。她常被偷袭得跳起来,周围的大臣装作没看到,私底下都当成笑话在传。

她向他抱怨,要他别再闹自己,他却嘻皮笑脸的——

“是佳话,什么笑话?”讲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秋夜月正圆,这日东霖璿又拖著雪荷到御花园赏月,连个人也没带,抱著雪荷悄悄的从滴翠轩翻墙出去。

雪荷揽著他的脖子,只觉得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整个世界部在她眼前晃荡著,这对於连坐秋千都有些惊怕的她,实在太过刺激了。

“真的害怕,眼睛闭起来就好了呀。”看她小脸吓得白惨惨的,他只觉得好笑。

“皇上……”她声音发颤。

东霖璿越来越厌“皇上”这个称谓,早告诉她私底下喊名字就好了!他恶意的将她往上一抛,吓得她想叫又不敢叫,只得一把抱紧他的脖子直发抖。

“娘子,你该叫我什么才对?”他嘴角的邪恶意味令人害怕。

“璿!”她气得快哭了,“你你你……你一天不欺负我,日子过不下去是不是?”眼眶可怜兮兮的含著泪,“我怎么敢把眼睛闭起来?谁知道你会不会突发奇想把我挂在树上……”

“咦?这倒提醒我可以这么玩哩!下次就试试看——”

“璿!我还以为你是大好人、大豪杰、大英雄哩,原来你这么可恶!”雪荷颤巍巍的下了地,小小的拳头在空中挥舞,“你根本就是以欺负我为乐!你怎么这么可恶……”

“只有你可以让我安心欺负嘛。”他笑著揉乱她的头发,“当皇上好无聊,整天正经八百的,你就让我欺负一下嘛。瞧,谁说只有中秋的月最美,和你在一起,什么时候的月都美。”

“这会儿不是又要欺负我吧?”她狐疑的望望他,“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哭得鼻子红通通的,很像月兔?”

东霖璿望了望她微红的鼻于,“嘿,你没说我还没想到呢……”

雪荷哭笑不得的望著这个面容促狭的皇上,轻轻叹了口气。

见她不说话,东霖璿倒有些担心起来,“好好好,我不闹了。雪荷,别不理我。”

“你还是闹吧。”雪荷一脸认命,“总比你去闹石宰相和段侍郎好。”

“他们早就习惯了。”东霖璿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雪荷翻了翻白眼,只觉好气又好笑。

秋凉如水,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东霖璿握著她冰凉凉的手,惊异著,“才秋天呢,你就这般畏寒,那冬天可怎么办?”帮她呵著手。原想趁这月夜散步谈心,却又怕她著凉,只得作罢。“还是回去吧。”

他深深吸一口微寒的空气。月光下的御花园宛如琉璃打造,深深浅浅蒙著一层银色光芒,身边跟著知心可爱的人儿,他登基为帝以来,少有这般闲适的心情。

雪荷压抑住喉间的咳意,抱著东霖璿的胳臂,“再留一会儿吧。皇上很久没出来溜溜,闷坏了吧?”

东霖璿笑了笑,搂著她细瘦的肩膀,将自己的温暖分给她。“说闷,的确有些闷。尤其现在不比以往,科举进上和世家外戚之争越演越烈,我必须居中坐镇调解,哪像以往还有闲情出外溜溜。现在皇上可比倡家难做,花街姑娘还能打烊,当皇上却是不能打烊的,动不动就有人要面圣说个清楚,连睡觉都得被挖起来,你说做皇上还有什么意思?”

雪荷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雪荷倒看皇上还挺乐的?隔山观虎斗呢。”

“你呀,到御书房没多久,倒让中钰和莫言给教坏了。”东霖璿揉揉她瘦小的肩膀,“他们自己爱斗,我也只是看著,帮著摇旗呐喊罢了。”

雪荷无奈的摇摇头,依旧是满脸笑意。“你呢,脸上笑嘻嘻,两边排解,像是谁的话都听。其实呢,谁合了理,把东霖百姓的利益摆在前头,门第官阶啥都不重要,是不是这样?”

“呵。”东霖璿笑了,“让你当更衣真是糟蹋了。你怎不来考个女状元?我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帮手,也不用天天熬夜看奏摺熬到上火了。”怜惜的抚著她越发纤瘦的背,“怎么著?朕让你累坏了?越发瘦得可怜。女乃酪蛋有没有按时吃?还是不吃肉?”

“我都按时吃的。”雪荷温柔的笑笑,“雪荷打小身体就不好,又不是进宫才这么著。我很喜欢跟著皇上到处跑的,不要为我担心。”

东霖璿望著娇弱却又坚韧的她,眼底满足骄傲。原本只是因为私心想把她放在自己保护得到的地方,却没想到她这样聪慧,现在御书房说什么也少不了她了,有时没她在身边,他就觉得绑手缚脚,什么都找不著,也没办法沉下心来办公。

明知道她虚弱的身子骨和那些大臣们天差地远,偏偏这样累著她,难为她不但撑了下来,仔细又体贴的性子,不知明里暗里帮他缓和了多少次因议事而起的大小冲突。

思绪汹涌,他搂著雪荷,默默的听著御花园里水泉的泠泠声响。

“雪荷……你的月事都准吗?”漫不经心的问。

她娇俏的小脸红了红,都这般亲密恩爱了,却羞怯依旧。“雪荷……向来没个准的,也长过,也短过。”

“你这是血行不足,气虚的缘故。”听到她打了个喷嚏,他心疼得紧。“不爱吃肉就算了,多少喝些肉汤。我嘱咐御膳房,每天都送碗冰糖炖燕窝过去,秀女有没有按时服侍你喝?”

“有的。”她温驯的回答,“你不都在一旁看著我喝吗?”

“有时我忙昏了,也忘了盯你。”他长叹了一声,欲言又止,“太医府良莠不齐……”沉吟片刻,“除了黄太医,别的大夫都不许他们碰,了解吗?”

雪荷盯著他的脸,有满月复的话想说、想问,终究还是咽了下去,“……皇上,我知道了。”

两人各怀心事,却只是相偎著,没人说出口。

听见她又是一个喷嚏,东霖璿将自己的外衣宽下,裹著她。

“皇上,你会冷的!”雪荷想还他,“我已穿了貂皮披风……”

“穿著。”看她两颊潮红,心里不禁担心起来,“看来我是孟浪了,这种天拖你出来干什么?明儿开始,我有三天不在滴翠轩……”没把话说完。

雪荷知道又到了他到三宫应卯的日子,原本不想哭的,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一酸,眼泪就这么滴了下来。

“雪荷……”东霖璿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每日相见,时时刻刻相守著,他从来没有这么心满意足过,而每到月里的这三天……他越发觉得难舍。

硬把她拖出来吹冷风赏月,大约是盼能多聚一刻是一刻吧。他已经太习惯也太喜欢雪荷在他身边,虽然她不说,他也知道这位娇白的姑娘亦是这样的依恋自己。

“雪荷,我是皇上。”他满怀歉疚的想说明。

“我懂的,雪荷懂……”雪荷咬咬嘴唇,硬把眼泪逼回去,“皇上不同於寻常百姓,雪荷不该独占著皇上……”声音越来越小,“这是应该的……其实皇上几乎天天陪在我身边,雪荷已经是……已经是……”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东霖璿搂著她,默默的望著月。他从来不希罕当皇上,却不曾像此时此刻一样,深深的厌恶自己的身分。

在冷风里哭泣,又著了凉,天没亮,雪荷已经烧得浑身滚烫,把东霖璿吓坏了,半夜里急急的召黄太医入宫。

直到外头唤早朝了,他仍没有心思搭理。

“皇上,早朝了。”雪荷有气无力的说。

她小手满是冷汗,四肢冰凉,额头滚烫,看得东霖璿的心也跟著翻搅。

“你没好,我哪儿都不去。”偎在床边,他亲自帮她换毛巾,“一天不早朝又如何?”

雪荷脸烧得通红,羞怯的笑了笑。她很高兴……的确很高兴皇上心里这样挂念自己。不过,她没忘记自己的身分。

同样的,她也不希望皇上因为她而忘记自己的身分。

“你是皇上。”她轻轻的说,挣扎著要起身,“你看,我已经好多了,若是你非要我一起去不可……”她抖著手拿衣服,“臣妾这就更衣跟你上朝去。”

“我不去。”他蛮横地道,“我要在这里!”

“皇上,”雪荷苦心劝著,“你是天下社稷所依归的帝王呀……”

争执到最后,东霖璿发怒了。

“罢了!罢了!”他烦躁的将她按在床上,“无论你嫁了谁,怕是都会这么忠心吧?!”

她烧红的脸惨白了下,“皇上?”

东霖璿担心她的身体,又懊恼自己让她著凉,想要待在她身边,偏偏她又搬出那套君臣论。天知道他为了今晚得去三宫那儿已经很不高兴了,她又说这些他不爱听的话!

“你倒贤良!嫁了我就是最好、最为国著想的妃子;就算嫁到赵王府去,想来那残暴的赵王爷照样拿你当宝一样看待!谁不疼你这样体贴贤良的妻子呢?反正嫁谁都一样,又何必嫁我?活活累死自己!算我多事,赖在这里倒坏了你贤良的名儿!”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怔住了。虽是气话,却是东霖璿心底最深的隐忧。

疼爱著雪荷,享受她给的体贴与温暖,心里却不免越来越不安。今日不过是命运拨弄,雪荷才进了宫,她这般温柔体贴,满心爱慕,到底是为了自己这个人,还是任何可能成为她丈夫的男子,都能享受她的柔情似水?

那个人,未必是自己不可。

这份认知让他越来越烦恼,只好深深的推到心底深处。没料到居然在她催自己上朝时,月兑口说了出来。

雪荷咳了一声,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原本想劝慰她,可见她不分辩,反而伤心又动气了。“朕这就上朝去!全了你贤良嫔妃的名!”

见他转身,雪荷虚弱的轻唤一声,“皇上……”

脚步是停了,东霖璿却没有转身。

“皇上,若我嫁的人不是你……”她抽噎了下,“我未必……未必样样甘心……”重重的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勇敢,“皇上……若我是心甘情愿、满心欢喜是你的妻……你呢?若是另一个姑娘,待你如我这般,但是……她是配得上你的世家千金,你还会留在我这个倡家女身边吗?”

东霖璿转过身来,恶狠狠的抓住她的肩膀摇了摇,“我不再纳任何嫔妃!”

“你不立后吗?”雪荷被摇得云鬓散乱,却坚强的不愿示弱,“入宫以后,我并不瞎,也并不聋,你根本没打算立任何妃子为后!”

“你这是跟我讨后位来著?”东霖璿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

“不!我很认分,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雪荷激动的又是一阵大咳,“我当不上、也不要当皇后!”

“我们就等著看吧。”东霖璿低低的说,语调冷冷的。“我不再纳任何妃子,我已经有你了。”

雪荷听了却不觉得高兴,泪水如珍珠般滚落锦被,“皇上……你才是娶谁都一样。你对我执著,只不过是因为我刚好在这里。”她必须很忍耐才不致嚎啕大哭,“因为我跟其他人不一样,对你没有利害关系,不求你任何事情,所以你才多喜欢我一点……这个更衣不是非我不可的!任何姑娘都可以,只要她名利心淡薄些,够温柔漂亮就可以了……”

眼中珠泪不断滚动,“我却只要……只要在你身边!你怎么可以说……你怎么可以说我嫁谁都一样?!你明明知道不一样的……”她再也撑不住地小嘴一张,把刚刚喝下去的药全吐了出来。

东霖璿慌忙拍著她的背,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在她病时和她争吵。

静默了好一会儿,东霖璿一下一下温柔的帮她拍背,“……雪荷,就是雪荷,我不想要别人。你是我的妻,终生都是我的妻。”

雪荷含著泪,不敢呜咽出声。她泪眼模糊的拾起头来,止不住疑心许久的问题,“皇上……你说我是你的妻……”她终於问了,“那么,你爱我吗?”

靶觉到东霖璿的手一僵,她立刻后悔自己不该问这令人刺痛的问题,刺伤的,是自己的心。

“对不起……”她压抑著颤抖,“臣妾孟浪了,请……皇上上早朝吧。”

“……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东霖璿还是回答了,“比任何人都喜欢。”

她点了点头。

东霖璿轻轻的在她额上一吻,逃也似的快步走出去。他居然害怕,害怕雪荷的眼泪,在她这么坚定的回答后,他发现自己蛮横的要了她的心,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爱。

他不知道,等他出去之后,雪荷绵软的瘫在被窝里,眼泪一直没有停。

喜欢,却不是爱。

虽然早就猜到这样的答案,没想到听见的时候,心仍像是要撕裂开来一样。但是……自己能怎么办?无可救药的爱上他的自己,应该拿这根深柢固的感情怎么办?

她哭了又哭,却哭不出一个答案。

午歇时来看她,发现雪荷好不容易睡著了,东霖璿不想吵醒她,悄悄模了模她的额头,还是滚烫著。

为什么要跟她吵架呢?她这样娇弱,只适合呵护在掌心呵。他已经加了太多期望在她身上,而她也已经尽全力了。

她……只要待在自己身边就好。

望著雪荷颦起眉的病容,他的心乱成一团。爱太苦,自己最清楚。苦恋皇堂姊多年,即使她嫁人生子,一想到她,心里还是流转著苦涩,夹杂著些微甜蜜。

明知道自己已无法爱上任何人,为什么逼著雪荷要她的真心?连他也不明白自己。

等最初的惊骇过去,他发现,雪荷的真心,让他渐渐的有种甜滋滋的感觉,这和对木兰的感情不同……慢慢的扩大、延伸,夹杂著歉疚和满足。

被爱,原来这么聿福呵。

恋恋不舍的帮她拢了拢被子,一想到晚上得到松宫去,他踌躇良久。雪荷病成这样,他实在是万般不舍,但是若不到松宫那儿,将来雪荷就更难做人了。

“我说过,你是我的妻。”他低低的在昏睡的雪荷耳边轻诉,“这可不是虚言。”

他决定让李尚仪来陪她。就算不在她身边,也必须是自己信任的人陪她才行。

又望了她好一会儿,这才离开滴翠轩。

皇上居然日一落就来到松宫,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松妃挑起一边眉毛,按照规矩到门口迎接。

望著跪伏在地上的松妃,东霖璿微微的笑了笑。三宫里若勉强让他选,他还是喜欢松妃多一些。

虽然她狡诈多变,城府深沉,是那种笑里藏刀的女子,但是看著她,竟像是看到自己的阴暗面。曾经有段时间,东霖璿很喜爱她。

这个狡桧的王家千金总有玩不完的心机,在她或娇媚或瞠怒的面具下,有著最务实的目的——王家的高官厚禄与后位。

东霖璿欣赏她的心机和手段,因为这些都和自己颇为相似,甚至还曾经考虑过封她为后。

她太阴险,也太狡猾了。在后宫黑暗的争权夺利中,会是个很好的领导者。

若不是发生“郭宫人事件”,她可能早就如愿以偿。

冰宫人……他望了望阴暗的角落,那个忠心耿耿的随著松妃入宫的女侍卫,尽避被毁了容,还是毫无怨言的待在毁灭自己的女主人身边。

踏进松宫,松妃奉上了茶。“皇上,近来可好?听说荷更衣身子微恙,可好些了?荷更衣身子不舒坦,您又何必这么早过来呢?改日再来也是无妨的。”

他端起茶,“松爱妃,荷更衣不过是著凉而已。朕国事繁忙,不好天天过来扰你,难得今天是咱们相聚的日子,她怎敢托病阻拦?昨儿个她还要我跟你问好呢,只是她身分低微,不好过来请安罢了。”

松妃笑了笑,娇媚的坐在东霖璿身边。两个机灵的人转动著脑筋,就怕给对方抓到了把柄。

表面上闲话家常,东霖璿心里却暗叹著可惜。这样机巧的女子,偏偏心性残忍,连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宫人都下得了手。

说起来,他对郭宫人也没有非分之想,只不过偶遇酷似木兰的郭宫人,让他大吃一惊。

说像,其实面容比木兰粗糙得多,不过那英气凛然的模样,倒像了个十足十。当时他对木兰远去仍感椎心刺骨,乍见郭宫人,不免有几分栘情作用,每到松宫,总不忘和她攀谈两句。

她倒是一向都冷冰冰的,而这种冷淡的神态,和木兰更为相似,让他苦恋的心有些慰藉。

坏就坏在有回郭宫人让东霖璿逗得笑了笑,下回再到松宫时,就看不到她了。

犹记得那天——

“郭宫人呢?”他随口问了一声。

“这臣妾可不知道。”松妃笑得很亲热,“皇上,臣妾亲手做的猪血糕,要不要尝尝?”

吃了猪血糕,又喝了桂花酿,屋子里的薰香十分呛鼻,但是松妃却一点异常也没有,照样谈笑风生。

这充满薰香的空气中,隐隐含著血腥味。

东霖璿并非养尊处优的皇上,他真正的带过兵打过仗,血的味道,他并不陌生。

悄悄的去查,竟在松宫的储藏房里,发现了被倒吊起来、满脸是血的女人。她耳朵上有个小洞,倒吊引起的充血,从那个小洞滴了下来,底下放了个碗,接著慢慢滴落的血。

东霖璿惊呆了,将那女人放下来,认出奄奄一息又被毁了容的女子正是郭宫人。

松妃指天立誓说不知道这件事情,而郭宫人被救活以后又不发一言,成了哑巴,没有人知道真相为何。

东霖璿震怒不已,下令清查宫内所有秀女,发现经挑选入宫的秀女皆在,就是三宫带进来的宫人“失踪”了三十六名。

竟草菅人命到这种地步!在他发了顿脾气后,太监总管才真正尽心去查,结果只找到十六具尸骨,有的埋在御花园,有的扔在古井里。偌大的后宫,居然有这么多的冤魂!

望著那些枉死宫人的名单,东霖璿心里隐隐刺痛。这些宫人几乎都是面目姣好、聪明伶俐些的,跟著小姐入宫,当然也跟他这个皇上接触多一点。

她们丧命的缘故,自然是因为三宫心里有所忌惮。说起来,他竟间接害死了这么多人。

从那天起,他不再正眼看任何宫人、秀女,也冷落了三宫。这些蛇蝎心肠的女人,没有一个配母仪天下。

而在那一天,他才知道自己错了。他和松妃只是机巧上的相似,心性绝对不同。

对上了松妃的眼,东霖璿知道,松妃绝对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

她自嘲的一笑,很清楚自己因为轻率和妄进丢了后位。

不过,她和竹妃、梅妃下同。她焦躁的等待,等待出现一个契机,让她在后宫有个不可动摇的位置。

或许,皇上现在就要给她这个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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