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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人一百分 第六章

将平底锅里的荷包蛋盛上精致的餐盘,德菲关掉炉火,月兑掉围裙,端盘上桌。

“阿修、梅姨、平叔,吃早餐啰!”她张罗好餐具后,先到客厅通知司机、负责清洁工作的大婶,以及年逾五十的厨师。

“收到!”和德菲同龄的阿修夸张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向她行了个举手礼。

德菲淡然一笑,随后转身踅回厨房,端着摆放丰盛餐点的托盘往主卧室而去。“范先生,你起床了吗?”

“嗯。”隔了一会,房内的范兆恩有了回应。

“那我进去啰。”获得允许,她开门入内。“范先生,吃早餐了。”她将早餐端放到房外宽敞的观景台圆桌上。

连续几天湿黏黏的下雨气候,今天终告结束,躲了几天的太阳露了脸,一扫几日来的阴霾。

“今天在外头用餐好吗?”德菲走到他身旁,柔声征询他的意愿。

范兆恩未置可否。

没有异议,就是答应了。一个月相处下来,德菲抓到了不少尽量不惹他生气的诀窍。

她俯身揽住他的手臂,想搀他起身。

范兆恩不领情的甩开她的手,依旧排斥他人的触碰,但唯独对她放轻力道,不若对其他人那般激烈。“我自己会走。”他欠佳的口气也没有改变。

“嗯。”德菲愉快的回答,压根不在意他的态度有多恶劣。

范兆恩极力想忽略她的存在,尽量控制自己的心情不受她影响。

这一个月以来,无论他怎么对她大发雷霆、吹毛求疵,她都无动于衷,甚至有越挫越勇的趋势。

她的执拗令他恼怒,她的温柔是种负担,但他居然对一个毅然闯进他生活的看护产生好奇?!

他曾猜测过她的年纪、想象过她的模样,更想知道究竟是何原因,让她坚持留下,不肯离开?

她要的,到底是什么?

范兆恩分神的思索着,没注意前方的障碍物,眼见就要撞翻一桌早餐。

“小心!”德菲及时将他拉到一旁,虽然解救了可口的早餐,却免不了跌倒的命运──

德菲没稳住重心,连带的也将他拖下水。

“对不起……”德菲撑起摔疼的身子,无暇顾及自己,只在乎他的情况。“兆恩……”情急之下,她不禁真情流露直呼他的名,那刻划在她心版上、难以忘怀的名字。

范兆恩听见了,心头微微一震,对那声调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然而他却联想不起任何相关的影像。

“妳……到底是谁?”他沉着俊脸,觉得她的身分并不单纯。

德菲大吃一惊,心跳停了中拍,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我……我只是一名看护啊!”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出话来。

她淡雅的气息在他鼻端萦绕,柔细的发随风轻拂过他的脸,刺激着男性感官。

范兆恩抬手轻触她的粉颊,细致的肤触如上等丝绒般教他留恋。

德菲瞠大美眸凝视着他,屏住呼吸,陷入过往的甜蜜情境中,内心波涛汹涌,泪水悄然淌落,没入他的掌心。

范兆恩微怔。“妳哭了?”他的嗓音有些嘶哑。

不带丝毫火气的关切,分明是最初她所熟识的,那个温文儒雅、温柔多情的好情人,这才是真正的他……

思及他的转变与现下的失意,德菲的眼泪更加泛滥,她连忙咬着唇,禁止自己哭出声。

不断滴落的泪水在他手里漫开,在他掌中深刻的线条间蜿蜒,他放纵着她发泄情绪。“为什么哭?”话既出,范兆恩也被自己多余的疑问吓到。

禁锢已久的狂烈爱意在他关心的言词下破闸而出,德菲倾身献上沾满泪水的唇瓣,亲吻他冰冷的薄唇──

她的主动让范兆恩倍感诧异,也触动了他尘封的心弦。犹豫须臾,他伸手压住她的后脑,夺回主控权,占有她的芳唇。

德菲瘫在他怀中,激动地回应他略显霸道的攻势,释放满腔深沉的爱恋。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颤抖的女声自他们身后贸然响起,打断了进行中的热吻,将两人拉回喧闹的现实。

德菲如遭雷击,无法动弹。

“兆恩……你们……”对方语不成句,美丽的脸庞是不敢置信的错愕神情。

范兆恩率先从僵局中回神,不疾不徐的开口。“Joan,怎么有空来看我?”没有焦距的黑眸,任何人都读不出他的情绪。

“我是瞒着爸爸来的。”Joan的语气和表情一样哀怨。

她好不容易争取到台中出差的机会,并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发了父亲指派给她、表面是照顾她,实际上是负责监视她的助理,没想到竟会撞见自己的未婚夫和其他女人拥吻的画面,让她大受打击……

“来干什么?”范兆恩的态度并不热络,甚至称得上冷淡。

他试着起身,德菲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从旁协助,让他坐上椅子。纵然心头一片纷乱,她却不能失职的扔下他不顾。

Joan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们之间良好的互动,既羡又妒。

自从范兆恩车祸失明后,他就不让任何人靠近,现在他愿意让一个外人亲近,却对她这个未婚妻形同陌路,教她怎么甘心?!

Joan一脸委屈,答得理所当然。“当然是来看你呀!”

她是真的渴望能成为他的妻子,因为她真的爱他,订了婚之后,他便绝口不提婚礼的事,明显是有意拖延,还一拖就是三年……

“一个瞎子,有什么值得妳特地来探望?”范兆恩轻笑,字里行间是晦涩的自嘲。

“范先生,请你别这么说。”德菲锁着眉,又生气又心疼。

他曾经那么意气风发,如今却得仰赖别人,内心的冲击与痛苦可想而知。

她不希望他自我放逐,用他愤恨的心态曲解旁人的善意,沉溺在绝望的泥淖之中无法月兑身。

Joan瞪了德菲一眼,似在怪她抢了自己的台词,对她的偏见与敌意更甚。“兆恩,你知道我一直都……”

接收到对方不友善的目光,德菲心虚的垂下颈子,心中又甜又苦。

“人妳已经看过了,可以走了。”范兆恩下达逐客令,存心打断Joan的话,她的真情告白并不会改变些什么。

他很清楚她被她父亲限制行动的原因──当初他前景看好,所以双方家长极力促成他们的婚事。现在,他只是个瞎眼的废人,她父亲自然不会认同这桩婚约,自毁女儿的幸福。

意外发生以来,范兆恩就彻底体认到何谓人情冷暖,身边所有人都一一弃他而去,连他们向来最拿手的阿谀奉承都省略了。

包括他的母亲,她最重视的始终是事业,他充其量不过是她国度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失去了“鼎新集团总裁”的光环,他就只是个不中用的躯壳,一辈子注定只能与黑暗为伴。

不论Joan当初是出于自愿或被迫接受她父亲安排的利益联姻,在医生宣布他眼睛失明的那一刻起,婚约恐怕就已自动失效了。

对范兆恩而言,这反倒是种解月兑,他一点都不感到惋惜。

以男人的观点来看,Joan确实是个近乎完美的女人,美丽、家世优异、有内涵又不过于骄纵任性,但在上流社会,处处可见这样的女人,她并不特别。

他不爱她,这一点他很肯定,他的心里深处似乎早已有人占据,不过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究竟是谁。

那个人跟造成他选择性失忆所遗忘的那部分,有没有确切关系?

“还不走?”范兆恩的语调沉了几分。

咬了咬唇,Joan做了“重大决定”。“我……我想留下来陪你吃早餐。”这是她唯一想到的借口。

范兆恩面无表情,顿了下,最后还是给了她台阶下。“随便妳。”

Joan紧绷的神经这才略微松弛,喜悦的表情像是被宣判无罪的犯人。

“我马上去准备。”德菲心头酸酸的,却又有些高兴──

答应让对方留下来的他,其实灵魂本质还是温柔体贴的……

德菲的心思百转千回,又绕回刚才的吻──他究竟抱持着何种心态亲吻她?

这疑问在她心底不断的扩大再扩大,让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始终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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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Joan居然准时在早上八点报到,然后一样留下来吃早餐,并且找尽话题想和范兆恩攀谈。

奇怪的是,范兆恩也没有反对,放任她来去。

德菲后来才知道,这位气质出众的Joan小姐就是“华明银行”总裁的掌上明珠,亦是他的未婚妻。

这讯息还是司机阿修告诉她的!

她早知他订婚的消息,也知道他订婚对象家世显赫,两人外型又极为登对,据说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

当初消息一传出,德菲已然残破的世界瞬间被摧毁殆尽,因为心痛,她才确定原来自己还活着、还会呼吸。

她并不坚强,也曾一度有过轻生的念头,但是病患们与病魔奋斗的强韧生命力与意志力,如同当头棒喝般狠狠地打醒了她。

她想起意外丧命的双亲,他们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失去了宝贵的性命,被剥夺继续生存的权利,而她竟然想亲自结束他们给予自己的生命?!

那晚,德菲发狂似的痛哭了一场,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泪,她崩溃的精神状态才奇异的归于平静。

而曾令她椎心刺骨、没勇气多看一眼的画面如今就在眼前上演,她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很相衬,两人在一起赏心悦目,犹如爱情电影中的男女主角。

说不嫉妒是骗人的!要不,她的双眼不会感到酸楚刺痛,让薄雾氤氲了视线。

渺小如她,无力改变些什么,只能消极接受命运的安排与无情的捉弄。

德菲守在一旁,看着娇贵的银行总裁千金放段,亲自喂她的未婚夫范兆恩吃早餐。

以女人的眼光来看,Joan对他的感情与关心是真心的,他并不寂寞,不是吗?

可惜,范兆恩却很不给面子地挥开Joan的手,打翻了她手中盛满食物的碗,碎片散了一地。

“少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他不耐烦的低吼,在安静宽敞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德菲猛然回神,赶紧趋前收拾昂贵瓷碗的残骸。

Joan的美眸泪光闪烁,幽怨的盯着未婚夫,模样楚楚可怜。“兆恩……”一连两天都受到委屈,她高傲的自尊心被严重践踏,尤其还有外人在,教她情何以堪!

德菲处理好地板上的脏污,起身正要走往厨房,却被范兆恩叫住。

“德菲。”他用宠溺的语调喊着她的名。

德菲为之一震,剎那间时空彷佛拉回了多年前他们热恋时,每当他亲昵的唤完她的名,接下来就会从身后拥住她,并在她耳鬓留下一记亲吻。

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中,德菲像被下了定身咒似的,全身僵化。

“德菲?!”范兆恩又加大音量叫了一次。

以他的经验,她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就来到他身边,因此他对她此次的怠慢十分不满。

好一会儿,德菲的思绪才慢慢恢复运转,急急忙忙回他身畔听候差遣。

“范先生有什么需要吗?”和他说话时,她总会倾身靠近他,这是以前交往时不知不觉养成的习惯动作。

专属她的馨香钻进范兆恩鼻腔,勾他想起昨日与她的热吻。她柔女敕芳甜的唇,当下的确挑起了他的渴望……

他冷不防揽住她的纤腰,没有防备的德菲顺势倒卧在他怀里。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Joan,尚有司机阿修、厨师平叔及清扫阿婶梅姨,四人目睹这一幕,莫不瞪大眼睛。

特别是阿修,根本是惨叫出声!

德菲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啊!呜……

德菲本身也傻了眼,脑袋再度当机。

“我比较喜欢让她服务。”范兆恩嘴角微挑,气定神闲的宣告。

他的男性气息喷拂在她敏感的颈项肌肤,惹得德菲一阵轻颤。

“兆恩……你怎么可以这样……”Joan两泡泪眼直盯着他,哽咽的语气有着指控的意味。

“怎么样?”他撇唇冷嗤。“像这样?”语毕,他低头在德菲的粉颊上偷了个香,营造出两人亲密的假象。

全身血液逆流往脑部集中,德菲当机的脑袋轰轰作响,好像随时都会爆炸。

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不寻常,昨天的热吻就是最好的证明。“你们……”Joan恼羞成怒,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德菲亟欲澄清,开了头却无法往下说。

范兆恩收拢搁在她腰际的手,压低的嗓音在她耳畔警告。“配合一点!否则下一个卷铺盖的就是妳!”

他的薄唇根本是贴在她的贝耳上,在旁观者眼里更添几分暧昧。

德菲垂下眼睫,轻抿着唇,只能动也不动的继续待在他怀里。

她可以违抗他的命令,反正也不是没这么做过,可是这回她犹豫片刻,然后选择顺从。

并非她怕了他的威胁,他要她滚蛋的次数早已多得数不清,而她还是一样在屋子里来去自如。

她只是一时嫉妒心作祟,才让她做出如此自私的决定──她不是圣人,一样有七情六欲、痴嗔爱怨,会受情绪影响。

要她跟他演出一对恋人一点都不困难,因为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只是迫于现实的无奈,必须各奔他方。

她对他的感情数年如一日,在见到他的那刻,她才惊觉深藏在心底的爱恋非但没有随着时光流逝而有所减弱,甚至像是酝酿许久的酒,时间愈久,愈发浓烈。

范兆恩放缓了脸部线条,露出难得的笑容,不过,这纯粹顺应“剧情”所需,而非发自内心。

“她只是个看护啊!”Joan美丽的脸庞一阵青、一阵白,泫然欲泣。

“那又怎么样?”范兆恩唇边的笑痕更深。“一个看护、一个盲人,挺配的,不是吗?”

他自嘲且自卑的口吻,揪痛了德菲的心,即便就停靠在朝思暮想的胸膛前,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Joan想反驳,偏偏哑口无言。

“妳能像她一样,随时陪在我身边,忍受我的脾气,没有半句怨言吗?”范兆恩紧紧搂着怀里的人儿,字字清晰的质问Joan。

明知他说的并非肺腑之言,仅是欺骗对方的谎言,德菲仍被他的一番话打动,觉得这一个多月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Joan张着嘴,有所迟疑。

“妳能忍受别人的眼光和讥笑,说妳有个瞎眼丈夫吗?”范兆恩继续追同,语气十分咄咄逼人。停顿了下,他接续道:“就算妳能忍受,妳父亲也不能。”

这一点无庸置疑,毕竟,堂堂一名银行总裁,说什么也绝不可能接受有个瞎眼女婿,所以就算他们两情相悦,也终将没有结果。

他所点出的问题,说真的,Joan从来没有想过,经他一提,她才试着想象他所描述的情景,旁人的异样眼光与指指点点、父亲严厉愤怒的脸色,在在都令她感到难以应付。

范兆恩从她的沉默获得最好的答案,遂咧嘴冷笑道:“妳一直都那么天真,Joan。”他的口气很讽刺,笑容残酷。

听着他伤人的言语,纵使不是针对她,德菲心中依旧闷痛难当。

因为她觉得自己是致使原本性格开朗温柔的他,转变成如今阴暗冷淡性情的罪魁祸首之一。

多年来,她没有一刻忘记自己屈就于现实考量而做的抉择──毅然牺牲他们的爱情。愧疚就像巨蟒般勒着她的心头,午夜梦回,她总是泪流不止。

她由衷地希望他能幸福,如此一来,她才能自罪恶感与自责中解放出来。

然而,却事与愿违……

她到底能够做些什么,方能消除他满心的怨与恨,并且让他相信他还有幸福的可能?

德菲望着范兆恩俊美依旧的脸孔,心中千头万绪、百感交集。

若他视觉正常,便能轻易的从她眼中看见赤果果的爱恋与心疼,但却也因为他看不见,才让他们有了重逢的机会。

造化弄人啊……

“Joan,听清楚。”范兆恩再度打破缄默与凝重的氛围。

Joan已约略猜测到他将要月兑口的话,会有多残忍。

“妳很聪明,想必妳也察觉到了──我不爱妳,从来没爱过妳,以后也不可能爱妳。”范兆恩字字铿锵,坦白却伤人。

至此,Joan终于还是落下泪,感到难堪之余,也深觉被羞辱!

订婚三年,他今天才告诉她,他不爱她?!

却可以在短短的时间内爱上照顾他的看护?!

也就是说,她连一名女看护都比不上?

这样云与泥的比较,严重打击Joan的优越感,彻底激怒了她。“你……你好过分!”教养良好的她说不出什么难听的字眼,连骂人都不具杀伤力。

范兆恩的策略确实收到效果。“我不但过分,还很龌龊、卑鄙。这样的男人妳也爱?真是没眼光。”他讪笑道。

Joan真觉得自己识人不清,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卑劣!

她一秒也待不下去,抓起名牌皮包,头也不回的离开。

听到门板落合的声音,范兆恩的笑容立即消失,恢复平常的冷峻。

他松开怀里的娇躯,也一并关起心门,并上了锁,拒绝任何人进驻。“妳可以走开了。”

德菲默默凝视他忧郁深沉的俊美脸孔,突然有了另一番体认──

或许他的无情并非真的无情,而是另一种变相的体贴……

如果是她,她也会采取和他相同的作法。

但谁能告诉她,为了对方能够幸福而斩断一段缘分,到底对或不对?

而幸福,又该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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