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恐怕已成了阶下之囚……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呢?她实在很不甘心,好不容易自己才以“流苏”之名重新生存下来,虽然作为身份低微的乐伎有这样那样的麻烦,但她宁愿如此过完一生。“蔚初晴”在虚幻的现实中活了十七年,终于死去了。现在的蔚流苏是与过去斩断一切联系的新人,这样多好……
蔚成霁为什么要来京城?他要是不来,她也不用逃,当然不会去码头,更不会进酒馆,最重要的是不会在那里打碎酒杯,没有碎杯就没有燕飞宇,没有燕飞宇就不会被囚禁……
穿梭于王侯公卿之间的她,对当今朝中的政局也知道一二。皇帝与太后争权,议政的四王便成了左右局势的关键,会被人刺杀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长得好看的男人大半是草包,看不出这家伙身千那么厉害——他越厉害,她就越倒霉!
无论是什么借口,都很难解释当时的情形,但说出实情的话,不要说她,整个蔚家都是诛九族的欺君大罪,而闭口不言,又月兑不了行刺王公之嫌……
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敲门声响起,那位先前见过的白姑娘跟门口守卫说了句什么后,就进来了,手里还抱着一面琵琶,她将之放在桌上,转向蔚流苏。
“这面琵琶蔚姑娘但用无妨,有其他需要尽可告诉我。”
流苏一直盯着她看,听见她这么说不禁有些糊涂,“我不是囚犯吗?”后来她知道,这女子叫白伶儿,在王府中是极重要的人物。
此刻,白伶儿点点头,淡然回答:“除此之外,王爷吩咐过,以上宾之礼相待,姑娘不必客气。”
流苏一愣,白伶儿见她不答话,便转身要离开。
“等一等!”流苏叫住半转身的白伶儿,“我来这里时,身上有些零碎东西,请姑娘赐还。”其他犹可,那一块玉是万万丢不得的,它对自己的意义太过重要。
白伶儿“哦”了一声,“那些统统在王爷那儿,我只是个下人,做不得主。蔚姑娘不妨亲自去向王爷讨回。”
她说自己是下人时脸上可没有一点儿卑微之色,蔚流苏也是个聪明人,怎会看不出这位白姑娘显然是燕飞宇极亲近之人,绝对不容小觑。
“那……就算了吧。”在她想好应付之策前,离那位王爷还是远一点儿好,躲得一时算一时。但面前这位姑娘……她忍不住问:“白姑娘.我们……以前见过吗?”
白伶儿一怔,上下打量着她,半晌才说:“流苏姑娘的芳名我早有耳闻,托王爷的福,今日才有幸一睹尊颜。”很难说这话是客气还是讽刺。
“真的?”流苏喃喃自语,“可是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白伶儿微微一笑,“恐怕姑娘认错人了。”然后她转身就出去了。
这次流苏没再叫住她。真是呢,刚刚这女子一笑,居然比不笑更让人觉得冰冷:。
这一天,除了一个婆子来送饭,再无其他人打扰,临睡前她突然想到:乐坊里的人肯定以为她已离开了京城,更不要说救她了。这世上除了燕飞宇,根本没有人知道她被关在这里,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当然,往另一面想,连岑先生都找不到她的话,自然也绝不会碰到蔚成霁。不幸之中,总算还有大幸。她安慰自己。
第二日,
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恭恭敬敬站在门口回话,“没有任何消息。”他说,“乐坊那边只说流苏姑娘抱恙休养,还有,探视的人一律被岑先生亲自挡了下来。”
乐坊之主姓岑.年过四十,精明之外,意态儒雅,京城中人都称之为“岑先生”。
“不过是个乐伎,她的面子倒真不小。”燕飞宇沉吟道,“乐坊没有报官,看来他们对她的离开肯定知情……“宋总管。”
“是。”
“去把岑先生绐我请来。”
总管去后,燕飞宇把玩着手上的一块玉石。这块玉晶莹碧绿、玲珑剔透、形式古雅。烛光下自有光华流转,上面刻着四个篆字“莫失莫忘”。他心念一动,这样的玉似乎以前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想了一想,却记不起来。他将玉反转过来,背面两个字却是“初晴”。这块玉,是昨日从昏迷的蔚流苏身上取下来的。
燕飞宇的心思又转到别处。“掳夺人口,私设刑堂……”他对着这块玉喃喃自语,“我一定是对她太客气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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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乐坊岑先生之后,燕飞宇就陷人沉思之中。如此看来,这位蔚流苏果然不是个简单的美人,但与其断定她是朝中哪一边派来的细作,其实他更倾向于认为她的确是无意被卷进来的外人。不过,如今朝廷两派的斗争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连遮掩都顾不得了,他这次酒馆遇刺就是证明。这种非常时刻出现的非常可疑的女人,绝对应该——杀无赦!
爆廷无父子,遑论其他,这女人就算再美十倍又有什么用?但是,她真的很美啊,燕飞字赞叹地想。他出身贵胄,从来美女环伺,他从未想到自己也会惊艳于女子的美丽。
她年纪不会超过十八,琵琶和棋艺却能有如此造诣,如果真出身乐坊,天分加上磨练有此成就也不是不可能,但她猜估他身份的那番说话却非同小可——即使出身显贵之家的闺秀也未必能有那样的见识!而且这样的女人,还会女扮男妆独自跑去三教九流的码头……看来真像是一个谜呢……这么有趣的美女怎么可以轻易放过?光是看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很有意思了,反正不过多养个人,王府也费不了几斤米粮。勿庸置疑,燕飞宇的性格中一直都有极其恶劣的一面,而此时这一面正急速被激活中。
“伶儿,”他微微偏头,问侍立在身旁的女子,“她怎么样?”
“很好。”白伶儿回答,“蔚姑娘很安分。不过听侍卫说,送去的琵琶她不仅没弹,还把上面的弦统统扯断了。”
“哦?”他一挑眉,不再说什么。过了片刻,“你对她知道多少?”
白伶儿想了一想,“很少,一年前乐坊里还没有她这号人物,六个月前突然出现,岑先生对她的来历一直守口如瓶。于是坊间传言无数,甚至有人说她不是中土人物,而是来自龟兹的王公贵女。”
标兹是西域小柄,自汉时起便以琵琶之技闻名四海,这种传言虽然很玄,但也不能说完全没道理。
“龟兹?”燕飞宇失笑,“龟兹已经亡了多少年了,居然还有这种笑话?”
白伶儿点头,“我听蔚姑娘说话,似乎有一些扛南一带的口音。”
他笑了,“江南美女果然别具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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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的水在她四周回荡旋转,胸口似乎快爆裂了……她努力地想要挣扎出淤涡,而一根长长的水草却又紧紧绊住她的手脚……她浮起来一些,背上却被猛然地重重一击,她又沉入更深的水中……一个浪带来一个淤涡……她已经在垂死挣扎了吧?轰!她撞上什么了吗?……也许已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了……一阵清凉的风拂在额上……她没死吗?
蔚流苏猛然惊醒。被一只拂过她鬓角的手惊醒!她睁开了眼,但却希望自己仍然在做梦,哪怕是噩梦!
她跳起来,怒目瞪视床前的人,“燕飞宇!你一向都是这么下三滥地偷偷模模半夜闯进别人房间吓人吗?”
桌上的油灯已被点燃,晕黄的光亮轻柔地洒在房间中。燕飞字一点理亏不安的样子也没有,慢条斯理地问:“你睡觉的时候都这么穿戴整齐吗?”
“防患小人!”她恶狠狠地说。
燕飞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径自坐进椅中,示意她也坐下。与其说他不在乎礼法,还不如说他不用在乎已身为自己阶下囚的蔚流苏的名节问题。
蔚流苏则只能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连外裳都没月兑,现在才不至于太狼狈。见多了达官贵人,她对这类人的评价极低,对燕飞宇当然也不会期望太高。而且,她还没能从透不过气来的噩梦中完全恢复过来。
燕飞宇凝视着对面的流苏,脑子里全是她发噩梦的情景:双眉紧皱,苍白的小脸上不断沁出细汗,嘴唇抿得死紧……但她很快便从矗梦留下的惊骇中月兑身,而且,她对他半夜闯进睡房并没有表现出一般女子该有的羞愤,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非常不舒服,“你看起来像是很习惯应付小人啊。”
蔚流苏僵了一下,想也不想月兑口反击:“你们这种人,除了欺负弱小就没有其他本事了吗?”
燕飞宇微怔,他是议政亲王,手掌兵权,即使不能用“视人命如草芥”来形容,也不会差得太远。从没有人敢当面这样顶撞他,她可算是第一个了。不过,就算在预料之外,这种程度的反击他应付起来绰绰有余,“你是说,你宁愿披枷带锁去给官府审问?”
流苏立即退缩了,其实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她同燕飞宇讲这些话干什么,就当是疯狗乱吠好了,难道还跟着吠回去不成?“审问审问——你到底还要知道什么?我才不会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
丙然识时务。燕飞宇在肚子里得意一笑,眼角一扫,瞄到了角落里那把已然破烂的琵琶,想起白伶儿的描述,动了好奇心,问:“这是怎么回事?”
顺着他的视线,她看到自己的破坏成果,有一点儿心虚,“因为讨厌啊。”她含糊回答,脸上微微发红。
“你不是身怀一技之长靠此谋生吗?”他引用她前日的话。
“就是这样才讨厌!”她迅速回答,“本来是很喜欢,但每天都要按别人的要求弹自己不喜欢的曲调,卖弄技巧而已,还要应酬客人……再喜欢的东西也会变得讨厌的。”
听起来很有道理,不过……“喂,你不会是对本王不满,所以拿我送来的东西泄愤吧?”
“怎么……会呢?”她笑得很勉强,“这琵琶很名贵呢。”越是名贵,砸起来越有成就感……不过是弄断几根弦而已,这么追问实在太小家子气了……
“这么说,你就留在本王府中怎么样?什么时候弹、弹什么,都随你高兴。”他几乎可以十足十确定她是将琵琶当成他在砸,哼!
“承蒙王爷厚爱,不过……人各有志!燕飞宇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看着他的表情,流苏心里开始打鼓。他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激怒吧?
“你今年多大?”他突兀地问。
这算是审问吗?她犹豫了一下,“十七。”
“琵琶学了多久?”
“从小就开始学。”
“师傅是谁?”
“很多先生救过我。”
“你是哪里人?父母呢?”
“我从小案母双亡,四海为家。”连她自己都明白,这样的回答,如果是在公堂上恐怕早被用刑了。
“真的?”他不仅没有动怒,反而颇有趣的看着她,“我听说流苏姑娘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看来,倒也未必。”
“你说什么?”突然之间,她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大半年前,乐坊的岑先生去江上游玩,意外救起一位昏迷的落水姑娘,这位姑娘有沉鱼落雁之姿,而且弹得一手绝妙的琵琶,偏偏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什么落水,也可以说以前的一切都记不得了。岑先生怜悯之心大起,将她收留在乐坊中,不久这位姑娘便以琵琶技艺名动公卿……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耳熟吗?”
“既然知道得那么清楚,你还来问我干什么?”世上最糟糕的事情之一就是被人当面揭穿底细,至少她现在已开始觉得底气不足。
“问问你现在记起什么没有啊?”因为占据上风的缘故,燕飞宇看到断弦琵琶之后变得比较糟糕的心情开始好转,语气甚至带着笑意。
“我记得什么和你有关系吗?”她语气强硬,却很心虚。
“本来是没有。”燕飞宇悠悠道,“不过,你‘碰巧’落水被乐坊的老板救起,又‘刚好’失忆,所以成为流苏姑娘。我们‘偶然’在郡王府遇见,‘正好’同一天你‘游山玩水’到码头,‘不小心,摔了那只杯子,‘偏偏’骑了本王的马,现在‘似乎’记起一些事来……你是想说服我还是说服你自己相信?”
本来只有一两分疑问的事情经他这么一讲,简直可以三曹定罪!她的心直沉了下去,这人真的是王爷吗?他应该改行去刑部问案!她一时间哑口无言。
但是,看见他仪态悠闲、自信满满,脸上仿佛写着“你无话可说了吧!”的样子,蔚流苏的斗志不自觉上涌,“照你这样事事追究,世上可疑的人岂非太多?王爷是朝中栋梁,国运所系,关心的自然都是大事,为何要一直与我这样无足轻重的小女子为难?”
“为难你?”燕飞宇凑近她,“本王怎么为难了你?捆了你?吊了你?还是饿着你,打了你?”他哼了一声,“果真伶牙俐齿、不识好歹!”
“你……”她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他的眼神,怒气飘走,心跳却开始乱七八糟,“我现在是你的囚犯,这总是事实。”
“囚犯?”他极其张狂地笑,“你一定没见过真正的囚犯!况且,”他压低声音,“我就算关你在这里一辈子又怎么样?”
她真的有些心慌。她不怕随和的燕飞宇,甚至也不怕他疾言厉色,但是像这样的燕飞宇,态度飘忽而且有些蛮不讲理的燕飞宇,她却觉得手足无措。此时她突然强烈地觉得这房间太小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太近了。
不过她也不肯示弱,硬撑着回嘴道:“你仗势欺人,陷害无辜,一定会有报应!也许哪一天你也被人关在笼子里,一世不得出来!”
看着她清亮的目光、微微发红的心慌的脸庞,燕飞宇大笑,似乎很是开心,他说:“很好。不过我断定你是看不到那一天的了!无辜吗?”
他站起身,她暗暗舒一口气,他要离开了吧?但燕飞宇却绕过桌子来到她身旁,慢条斯理地说:“你好好想想,编出一套能令我相信的解释。在此之前就安心住下来当客人吧。”
然后,他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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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飞字强抑住打哈欠的冲动。毕竟这是朝会,皇帝正在向臣子训话。真是的,现今太后与皇帝争权,大臣们也相应地分成两派,每日除了吵吵闹闹之外,得不出任何结论,就算有决定也是朝令夕改毫无成效,浪费时间……
典礼官高喊“散朝”的声音总算止住他的月复诽。他随随便便地向皇帝的背影行了个礼,正要转身离开,一位官员凑了上来,“王爷!”
“嗯?”他转头看见监察御史陈敬和,“陈大人有什么事吗?”陈敬和还未说话,脸先红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红起脸来是绝不能用“可爱”来形容的。“不……不是公事。”
这位御史大人在参人的时候一向痛快淋漓、毫无窒碍,从来没见他结巴过的。本来心中颇不耐烦的燕飞宇看到他这个样子,倒是动了一点好奇之心。
“不是公事,那么就是私事了?不过本王不记得陈大人同我有什么私事啊?”
“也……也不能算私事。”陈敬和压低声音,
“王爷可曾听说近日城中一件大事?”
“哪一件?”
“就是乐坊中流苏姑娘失踪这件大事,我们上次在南安王府里还遇上过那位姑娘呢。”
“哦——”这一声拖得老长,燕飞宇回过头仔细打量陈敬和。蔚流苏消失已有九天,消息传出之后,乐坊不得不去衙门报了人口失踪,当然不敢说是自己走失,强盗打劫似乎又不像……其实这几日最最苦恼的是岑先生,当初流苏说好是请二三日假去办私事的,而且流苏与乐坊并无契约,况且这也是她来乐坊后头一遭,他就准了。谁想她竟然就此不见踪影,自己还被洛王府请去“做客”、追问端底,这蔚流苏……不会得罪了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吧?
陈敬和被燕飞宇看得浑身不自在,正要再开口。
“原来如此。”燕飞宇点头。这位陈大人未免太不会掩饰了,谁都能看出他对只有一面之缘的蔚流苏念念不忘,显然那一桩英雄救美对英雄的重要程度远超过对美人的。燕飞宇突然有些后悔那日他出手了。真是,捉弄这种老实人果然尾巴长长麻烦多多。
“既然这样,陈大人找我做什么?”
“想问问王爷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这个问题实在出人意料,燕飞宇的双眉微傲挑起,锐利的眼光射向发问的对象,戒备度瞬间提高了一倍。这位御史知道了些什么吗?
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陈敬和觉得好像有股冷风穿堂,禁不住缩了缩脖子。“这种事情应当问地方官府吧,陈大人?”
陈敬和更加凑近,声音再降低一倍,低到几乎听不见,“慕容小侯爷……”燕飞宇恍然大悟,他高估这位御史大人了。
所谓慕容小侯爷,指的是锦衣侯慕容石。如果说朝中哪一号人物能让大小臣子无不头疼的话,便是这位年仅二十六岁的小侯爷。三年前,他在前任刑部尚书离奇遇刺后接掌刑部,上任之时,人人都以为这位身材纤弱、面容文秀、温和儒雅的青年侯爷只是有名无实而已,但三年之后,慕容石面貌仍旧秀美,笑容依然灿烂,可给他多瞧上一眼的大臣无不心惊胆战。因为这三年里,犯在他手上的官员超过以往十年加起来的数量,而且个个罪证齐全、辩无可辩。
换而言之,摹容石明里是刑部尚书、天下六扇门的总头头,暗里则是相当于“内廷总管”这种特务首领式的人物。一明一暗加起来,慕容石也许应该改名为百晓生,因为论消息之灵通,天下莫出其右。不过,事关皇权之争,这种位置很难讲是肥差还是苦差,得罪哪一方都不免有杀身之祸,如果想讨好两方……还是杀身之祸!而这三年来,幕容石不仅没像不少人日夜祈盼的那样丢官亡命,反倒愈加屹立不倒,仅这一点,也可以窥见此人的手段。
所以,朝中大小辟员对这位侯爷一向敬而远之,就好像幕容石浑身挂满毒物,不,毋宁说他就是毒蛇化身好了。当官做人的怎么可能不犯些小小错误,可若是落在此人手里,恐怕……这种想法人人皆有。
如此一来,慕容石的朋友自然稀少,而燕飞宇,则被公认同慕容尚书“交情匪浅”。陈敬和不愿意去沾惹慕容石,所以来找燕飞宇。相形之下这位洛王似乎要安全一些。
霎时明白他的用意之后,燕飞宇的表情轻松了下来,他搭住陈敬和的肩膀,以极为诚恳的姿态说:“陈大人既然关心,本王自然可以代为向尚书大人请教。”
陈敬和刚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燕飞宇却又接着说,“不过,让尚书大人知道阁下对一个乐伎如此有兴趣恐怕不大妥当吧?陈大人身为御史,只曾参人,还从未被人参过呢。当然大人行事正直,是不用太在乎小人之言……”
陈敬和开始流冷汗了。弄错了吧!这样同他自已去问有什么不一样?他只是想请燕飞宇私下探听而已,但这位王爷好像理解错了!
“刚才好像听到有人提起我?”笑容可亲的慕容石突然问道。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在他人背后是慕容石的另一项可怕之处,据说这是功夫高手的特技。
“尚书大人!”
“慕容侯爷。”
“你来得正好,”燕飞宇拍拍有点僵硬的陈敬和,“所谓君子有成人之美……”
“不……不用了!”陈敬和总算及时反应过来,“没事、没事……”一边挣月兑燕飞宇的手,就那么往外走去,“不打扰两位了。”说到这句话时,身影已在十步开外。
看着陈敬和的背影消失,燕飞宇转过头打量慕容石,“慕容,看来你越发弄得天怒人怨、神鬼共愤了,收敛一点吧。”
慕容石不以为然,“陈御史自己心虚,干我甚事?说来好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紧张什么?”
“你知道了?”
幕容石嗤笑一声,“这位陈大人三天内亲自跑了两趟乐坊,差人问了三遍官府。可见平日越是道貌岸然的人,痴迷起来越是可怕。他和那位失踪的流苏姑娘不过是在南安王府里见过一面而已——听说你当时也在场?”
“堂堂刑部尚书连这种事都有耳闻,真是了不起。既然如此,你有她的消息?”
“没有。”蒸容石笑,“这种小事还用不着我插手,不过,若你对她有兴趣,小弟我赴汤蹈火也把佳人找来双手奉上。那位流苏姑娘还真是位罕见的美人呢!”
还用你说吗?“心领了,你忙你的正事去吧。”
“正事太无趣了。”两人边说边行,已经走到殿外的广场上。慕容石略略降低了声音,“你这些天又做了什么正事?一连九日窝在那间小别馆里,里面藏了什么稀罕玩意儿吗?”
燕飞宇皱眉,“叫你的人离我远一点儿!”
慕容石耸耸肩,“没办法,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皇上千叮万屑要保护好洛王爷,做臣于的怎敢怠慢。”
“是吗?”他哼了一声,“我遇刺客的时候怎么没见到你的护卫?”
“那几个不入流的蠢贼怎么会是英明神武的洛王爷的对手?”慕容石笑得很开心,“我吩咐过,不该插手时一定不要乱出手,省得盖过王爷的风头,平白惹人耻笑。”
燕飞宇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瞪着他。慕容石有些笑不出来了,“不要摆那副死人脸!”他撇撇嘴,“面上总得派人看着你,朝里这些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上不上报、报些什么,就看本侯爷了。还有,你府里前几桩泄密的事还没查出来呢,你自己小心一点!’
慕容石推月兑了个一干二净,燕飞宇也懒得与他计较,“连你都查不出来?”他问,带一点点挑拨的味道。
“快了!”慕容石扬起眉冷笑,“索性再等一阵子,你们王府也该趁此清理清理了!”
“随你。”燕飞宇淡然回答。他虽是异姓王爷,又是议政大臣,但都是虚衔,“领天下兵马总帅”才是实权。身为军方重镇,他得确保军队不卷入内廷之争,因为毕竟那只是皇家的内斗。换句话说,军方如果表明态度支持哪一方,哪一方就胜券在握,这才是他的地位如此重要的原因。
燕飞宇一向只在自己的辖地,两年前才奉诏入京,对京城里的王府从来没放在心上,既然慕容想玩,就随他好了。
换下朝服,走出内城,外面就是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两人一路慢慢游逛过去,一个温文秀美,一个风神俊朗,都是少有的风流人物,走在一起着实令人侧目。经过比往常热闹十倍的乐坊门口,燕飞宇目不斜视,慕容石瞄了一眼,又起了取笑之心。
“真的对那位琵琶美人毫不动心?”他笑问,“是不是因为身边有了一个白美人,所以万花再不入眼?”同燕飞宇亲近的人都知道白伶儿在王府中是个特殊的存在,不是侍妾、不是丫鬟、不是管家,却为燕飞宇处理从文书到起居的一切事情。她原并非王府的人,而是朝中一位已过世的重臣的义女,机缘巧合下进了王府,转眼已有五年。慕容石见过她几次,觉得这女子除了对燕飞宇之外,对其他人都是冷冷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冷艳魅人,但欣赏归欣赏,以幕容石的个性,对这种所谓红颜知己一定敬而远之。外表越冷淡的女人,一旦动心动情就会比旁人更要执著十倍。成为这种女子的芳心所系,对慕容石来讲是一件极可怕的事。
燕飞宇也笑,“幕容,你到底看上了哪一个?琵琶美人不论,你要是欢喜伶儿,我明天就把她嫁人侯府。”
“哈!哈!”慕容石干笑两声,“君子不掠人之美,何况有些艳福小弟恐怕消受不起。”
“那是什么?”燕飞宇没听他鬼扯,眼望前方聚集的一堆人。幕容石顺着看过去,那群人围着一张高挂的榜单议论纷纷,都是满脸兴奋。慕容石最是好事,当即挤进去看,片刻之后,连燕飞宇也丢掉了他的漫不经心。
原来,蔚流苏失踪这件事,除了官府,还惊动了一个人——千里迢迢来京的江南首富蔚成霁。流苏若不失踪,下一场就该到他府上去献艺。这位大商人不知是否钱多得没处花,居然眼也不眨拿出一百两金子送去官府作为悬赏,凡是找回或知道流苏下落者,均可领这巨额花红。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榜单一张,半日不到已有三四十人上衙门里声称见到过蔚流苏。公差一一核对,统统都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这种情形以后还不知要有多少,官府已经开始头疼了。
蔚成霁本来只闻名江南,如此一来,京城中人也无不知其豪富……蔚家的商场敌手言之凿凿:这分明是蔚氏为扬名而卖弄的噱头!也有不少道上的兄弟跃跃欲试,准备去宰这超级肥羊一刀……总而言之,这百金悬赏引起的轰动简直要超过蔚流苏失踪这件事本身了。
然而,对于九尾狐一般的慕容石来说,世上不会有哪个傻瓜肯为一个连面都不曾见过的乐伎付出百金的代价。自古博美人一笑倾城的事不是没有,但见都没见过就往外撒金子……恐怕非奸即盗!
燕飞宇同样猜疑不定。这蔚成霁与蔚流苏除了都姓蔚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关系吗?蔚流苏还是个假名……不过,一个是富豪,一个是美女,郎财女貌……他突然觉得心头很不爽。
“既然有这么一笔天外横财,我倒真要找一找这位流苏姑娘了。”慕容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燕飞宇不动声色地问:“蔚成霁是什么样的人?”
慕容石偏头想了想,“江南首富蔚家这一代的家主、超级财神爷。你居然不知道?”
燕飞宇当然不知,他的权势大半在军中和官场,对这类纯粹的有钱商贾则陌生得紧。
慕容石看出他的心思,纠正道:“蔚家也算名门啊,上一代还出了一位皇妃。当年蔚家家主即皇妃之兄曾任织造一职,只是后来辞官不做了。就是现今这一位,也差一点成了国舅——只可惜他那位被内廷选中的妹妹上京前竟病死了。不要小看商人,我们两人的律禄加起来只怕还不够这位少爷一日的开销呢。”能胜任特务头子,慕容石的记忆力绝对可称过目不忘,脑中的资料更是应有尽有。
“哪位皇妃?”
“湘妃。”慕容石加重语气,“你虽是异姓亲王,想必也该听说过这一位贵妃吧?若不是死得太早,以先皇对她的宠爱,总有一日会成为皇后,现在的太后也轮不到那个女人了。依我看,当年蔚贵妃的死很有些不清不楚。”这么讲,就是说湘妃的死大有可能是被人谋害。后宫斗争之惨烈绝不亚于战场,且永远秘而不宜。若是揭出那么一件两件,不要说平地生波,弄到天下大乱也不是不可能。
“这种事你就少管一点吧,”燕飞宇半是说笑半是正经,“连死人也不放过吗?”
慕容石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湘妃不论,这蔚成霁的妹妹,闺名初晴,据说更是国色天资,容貌不逊其姑母,结果死得更早。红颜短命,蔚家就算时势诵天也不例外啊。”
彪、名、初、晴?!初晴!燕飞宇心中大受震动,以至会有“是不是听错了?”这种白痴想法,但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他不想令幕容石发现什么异常,即使慕容石是朋友,事情也难免会出现变数。如果那块五上的“初晴”有其真实意义的话,欺君之罪便是罪证确凿!
回过神来,慕容石正在作最后结论,“总之……刑部的薪俸实在菲薄,这一笔横财不可不发。”
“慕容。”
“什么?”
“我要蔚家的全部资料。”
慕容石一愣,双眉一挑,“三日之内,我遣人送去王府。”他的心中非常奇怪,燕飞宇会对蔚成霁感兴趣?这件事绝对值得研究!
同一刻,朱雀大街距街面颇远的一处平房里,站着一个女子,布衣素袍难掩其冷艳之色。她轻轻地为一只鸽子顺了顺羽毛,然后双手一松,那白鸽冲天而起,转眼间便飞上高空,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每当鸽子飞起的那一刻,她的心就会猛跳一下,接着泛起一种全身虚月兑的感觉……为什么会是她呢?他们一定不会知道,自己的心早已不受控制了。然而,他们却随时可以毁了她。这样的日子到底还有多久?她痛恨这样的自己。如果选择背叛的话……
垂下眼,转身。回到王府,她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冷漠高傲矜持自许的白伶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