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景萧疏,暮霭沉沉。
他看著她的泪眼,终是无语。惊讶於她呢喃所吐露的字句,竞能深刻撼动他到此的初衷。
贫僧相信施主善根未泯……
言犹在耳,听起来圆润而稳重。而自己真的相信了吗?
“妖道的心肠……哈哈!是啊,我是妖道的心肠。”她突然自故自地笑起来,瞥向他的眼神闪过一丝腥红,“他才是对的。不只是他,还有她……他们该是最知解我的人啊……如果他们都这么说,那我又何必徒负虚名呢?哈哈……哈哈哈!”
她忽地站起,决绝的声音随风飘来:“又该是我为恶的时候,我岂可辜负!”
倒抽一口气,“施主!”他跟著起身,行走如风。不避嫌地,在门前一把揽住她的手,揽住她骨子里的坚决。
没有犹豫地,只想留住她,听她心情。让她倾诉也好,泄恨也罢。
棒著衣袖,迫切想感觉出她的温度。
魏紫眼神迷离,片刻才回过神来。
“哼。”她冷笑一声,望向他抓著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弯曲的关节,紧紧。
他意识到她的目光,霎时放开她,退开几步,拉开礼法应有的距离。
殊不知此举让她眼底的烈焰顿时嘲弄地向他燃烧,“说什么相信呢?你还是怕了。”
“我……”闻言一楞。怕?
是啊,他是怕。怕她躇蹋自己,怕她日后又要后悔。
她认为他怕什么?怕她伤害自己?
迸刹外月娘初上,蒙胧地映照著两人的轮廓。他虽样貌不好,但柔和的脸庞不知怎地一再让她想起那个他——
还有他的沉默,像极了他。该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说……
见他仍是无语,魏紫心头火更炽!
“我对你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偏要纠缠!什么择善固执,什么善根未泯,都是谎言!”她沉著声,愤怒使她颤抖。为什么她要一直重复这些相同的话?“我最恨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明明什么都不信,偏要拿那套假道学来显示自己高贵的情操。说到底,都是骗子一个!”
“偏偏我每次都相信骗子呢,哈哈!他是,你也是。骗我这样的傻瓜很有趣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魏紫恨恨地低喊。堕落吧!他不就是这样看她的吗?那么她就执迷不悟、钻营任性得彻底些——
“让我看看你们这些人是怎样的慈悲!你既然留住我,那么就由你来替天下人人地狱吧,这可是你们佛家子弟一心所盼?”
蓦然,她疯狂地搂住他的颈项,贴上自己温热的唇,“我就是这样的坏人,看你还明不明白!”
闭上眼,她的气息吐纳在他脸上,是熟悉的牡丹花香。她的唇如绽放的花办,霸气地占领他薄薄的唇。
或许这样就能够忘了你……
他骇然!她正在做什么?
睁大了眼,魏紫浓密的眼睫映入他眼帘,如蝶的弯月形依稀残存方才的泪光。
她竟恨他、恨他姚黄到此吗……
背脊一阵战栗,让他意识到方才攀住他颈项的双手正顺著往下移,内心一惊,急急推开她的拥抱。
“施主,请自重!”在她唇畔说著这样义正词严的语句该是失策,她的舌如蛇,灵巧地、蓄意地趁隙缠住他的。
这、这……他慌了起来!
不行、不行!两人之间的亲密不该是如此——
他感到有些摊软,伸出手却推不开她,反倒与她双双滚落古刹冰冷的地面。
他得阻止这场荒唐。扬起了手,却马上倒抽一口气——
她是在何时定住了他?
靶觉到他的仓皇,她只冷冷一笑。游栘的双手不停,解开他的僧袍。
她的嘴唇温润,然而却像淬了毒,一味侵蚀他所有的理智。
她的手指柔软,然而却布满了剠,每一寸搔弄心磐的接触都锐利如割。
她妖异妩媚、近似疯狂的眼神凝睇著他,勾起一丝令人感到心中寒冷但身体灼热的微笑。他无法克制自己肢体上的反应,而随著魏紫益发张狂大胆的模索,他发现自己犹如一张绷紧的弦。
他甚至想要捣住自己的嘴,避免发出任何喘息。
他冰冷的胸膛,逐渐与她的脸颊一样温。
她的发在他身上游动,以及她宛如凝脂一般的丰腴、婀娜有致的玲珑。
女人——他在自己身体不被掌握的同时,开始思考——一个有别於男体的意味,天地阴阳原就是生来受彼此吸引、纠缠到死灰……
他感觉到一瞬问地板的冰冷,然而魏紫很快地覆上他,再也没有多余的思索。
在难以计算的最初,他初初化为人,用两只脚学会站立、走动时,也是如此刻一般的果裎。即使上次他以谷禹为名也未有的亲昵:当他还是一个末闻道的小精,当他还与她相恋,她曾经不止一次枕著他的臂醒过来迎接早晨。
赤果与,曾经都是那样自然而合理。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学会了羞耻?
魏紫握住他,临界的弦於是溃崩。
——她怎么能够?这张脸、这张脸孔并不是他——
如潮汐一般翻涌上来的嫉护,使他的肢体霎时僵硬。这样的念头同时也在魏紫脑中转过,她突然发现难以面对自己,她趴在他身旁乾呕了起来。
他的嫉妒很快地为之放松。紫其实还是在乎他的吧……
她不能够真正与一个没有感情的陌生人交欢。
她何必为他,不,也许并不是因为他;他在红妆阁撞见的那一幕如电光石火,浇熄他心中的所有激越,即使她并末真正亲近了穆执里。
然而,魏紫的眼神坚定依稀。她定定地注视著和尚的赤果。
这是一件她必须完成的执著。她既然想要彻底毁坏错误的爱情,就没有退却的理由,唯一的歉然,只是——这个僧侣的牵涉。
他不应该怀布道的信念,让她有机会毁他修行。他不应该有与他相仿的眼神、相似的意态,让她瞧见了就生气!
但,和尚既然这样像他,为什么她要挑这么一个人?
疑问在魏紫心中泛滥,没有答案。
在这神像面前,神仙的祀奉祠内,让她作践神佛的信众,污秽神明的眼睛。
她噬吻著,有如吞吐著火焰。然后她赤果的足踝纠缠著他。由他的下颚、他的颈子、他的腑肋,溜进他的隐晦。撩拨著一曲颠鸾倒凤的异谱。
她包围他。君临於他的理智之前,毁坏她的爱情、他的自持。
男与女,听凭原始。紧致的摩挲,燃起了欲。
她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并非来自於她的四肢百骸,而是由於瓦解。
终於都不再有意义了……她以为只拥有一个男人是为她的爱情而坚贞,即使这份爱情再如何残败。而今,终於不再。
最后一道席卷向她的力量,使她整个人有如被贯穿而灭绝。
没有存在过丝毫的快乐。
MAYMAYMAY
一切应该都到此结束了吧……
他嗡嗡作响的耳边忽然一片寂静,除了心跳,只余寺外蛙鸣虫唧。
结束。迷离月色已下再。方才她从那扇门踉舱离去,消失在无星无月的夜里。
“对下起……”魏紫幽微的叹息在他耳边,他突然惊觉,她从来不曾用这样的语气对他。
爱娇的她、忿恨的她、柔情的她、冷然的她,他都不曾感到这样的陌生……与恐惧。
“她哪一点吸引你?”
“哪一点?我只知道我喜欢她,自然就在一起了。”
很久很久以前,白素心曾这样问过。那时他没有明确的答案,而现在……
现在,他明确地感觉到,自己恐惧於一个……心死的魏紫。
多年前,他们曾有过一段爱恋,那时一切都那么天真、那么美好,美好到没有想过可能要经历怎样的淬炼。然后有一天,他们分开了。当再次相见之时,针锋相对远多於甜蜜,更甚者,他们的关系残忍地夹杂著“渡化”的目的与现实。
魏紫一直问著,他为了什么爱她:他思索著,始终没有给出一个答案。或许,也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这对她来说这么重要。
然而在昨夜,她以背叛自己来背叛他,她以伤害自己来伤害他。
她竟是以这样浓烈而决绝的情感来爱自己,可姚黄啊姚黄,你并不全心珍惜她的情,反而利用它来达成目的,这是多么卑劣的手段啊!
於是现在,她对你心死了。
心死。是怎样的伤害能够让一个情感热烈的女子心死?
“她哪一点吸引你……”
忽然之间他明白了,她从来不吝於付出她的爱,而他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的情,没有想过,会有不被她爱的一天。
而自己,早已习惯她的笑、她的怨、她的嗔、她的痴,甚至她的恨。一直一直,她对他的意义早已超出他所能言语,融入了他的心。
可是现在,她不要再爱他了。他不是不了解她,知道这样的举动对她而言是累积了多深的伤害。
“魏紫……”他想大声喊出她的名,却只吐露出呢喃的字句。
我多么傻多么傻,怎会把你伤成这样……
不!一定要挽回。在所不惜!
她足踏嫣红落瓣,一夜徘徊。
天色阴沉沉,当山问响起晨钟,她才意会到自己已在这虚晃了一夜。
闷湿的天气似要与她敌对,纷纭涌上她心头,那应该早已没有心力去维护的爱,却像是空气中聚拢的水气,氤氲地漫上她双眸。
什么都没有了。
在经过那样一个告别的夜之后。应该,没有了。
一条细细的山泉自她脚下婉蜒而过,微弱的淙淙声,是孕育她长大茁壮的依靠。她曾经听著这山中的流水如琴音;也曾经背弃过,在那千丈红尘里为人抚一支曲;然而无论在哪儿,她都不曾像现在这样茫然。
原来、她的世界竟是空虚若此……
她该往哪里去?
合该她命里就是孤绝一生吧。
她苦笑一声,拍拍衣袖站起,不经意的眼光却让她陡然一颤!
“魏紫?”语透讶然。
这是她们千年来第一次相见,魏紫与她四目交接,她依然清灵如当年,不似她的狼狈……
炳!还计较什么呢?魏紫心里不禁失笑。只是此时此刻,开口的白衣姑娘为什么还让她的心微微抽痛?
她选择忽视。冷冷收回目光,避开白素心,迳自向山下走去。
“魏紫姑娘!”白素心又喊了一声,语气有些迟疑,却还是开口:“你……这几日见过姚黄吗?”
乍听这名字,她忽然觉得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悲愤及难堪,“哼,向我问起他,不觉得可笑吗?”
“我这几日都没他消息,有些担心他。”想起前些日子他的颓唐,白素心眼底闪过明显的忧虑。这几日的不见踪迹,应该是来找魏紫的,然后该是再为彼此开始另一次伤害。
她为他感到难过。眼前的女子多么让她羡慕与嫉妒,为什么魏紫却不明白?姚黄啊姚黄,你这么做真的值得?
有些忿忿难平,月兑口而出:“你不知道,他为了——”
“他为了谁已与我无关。”冷冷打断,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无益。
听见魏紫的话,白素心只觉得浑身战栗,仿佛有一种澎湃的愤慨与不甘,她努力压制,但是全部被魏紫的一句话击溃。
她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她总是那么温文和煦,为了让自己更接近姚黄一点。
然而,她不能容忍姚黄的一片心意被这样错待!
“你真的懂什么是爱情吗?”魏紫抬起头略带诧异地望著她,“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过去的一千余年里受煎熬?你为什么从来不肯多一点体贴?他只是要你的一份体谅一份温柔,然后他会把全部的爱情都给你,你为什么始终不能理解?
“你太骄傲,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你。你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难道所有的人都要跟随你的情绪快乐哀戚,困死在窠臼里不得解月兑吗?你自己一个人想不开,犯不著牵累所有人。即使是当初我欠你一条命,他欠你一份情,你要不要看看这些年他受的?够了!”
白素心难以平复急促的呼吸,歇了歇,按住心口,高张的怨愤终於缓和下来,“若你还记恨当初他救我而错过你,你现在就要了我的命吧。还给你。”
白素心反掌,从袖口掌心倏地滑出一柄兰花短剑。
她将短剑推到魏紫手中,指向自己胸口。
“用它杀了我,然后我便魂飞魄散,乾坤俱无。”
魏紫掌心里感受到短剑的冰冷,如同方才白素心的言词一样冷冽。
那些凌厉的指责,确实撞击了她自以为是的无动於衷。她、原来是这么自私的人?而白素心,一直梗在她心中的那根刺,则是这样地深明大义。
“哈哈哈!”魏紫突然放声狂笑起来。在经历过昨夜的绝望之后,她的信念无法下坚定,“对!我就是这么糟糕的女人。但是为什么跟这么糟糕的我相比,姚黄还是不要你呢?”剑刀更加冰冷,贴上了白素心的下颚。
“你既然知道姚黄为我做了这么多,但还是被我伤害,你怎么不去解救他呢?解救他离开我这个堕落而罪恶的妖怪啊!一个正道的修行者,竟比下上嗜血的妖女,你说你是不是很悲哀呢?这也难怪、你会想死在我手中了吧?”
“魏紫!你简直无可救药!”
“对!你说得对,我没得救了。不过,既然你自动送上门来,我倒是很好奇兰花精的元气吸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魏紫刀上微微使力,已在白素心颈上抹出一道血痕。白素心在听过魏紫那番话后,早已无心求死,她掌劈魏紫,惊险躲开了那短剑直接削断她的颈项。
是她太愚昧——竟将自己本命相连的枝叶,化作兰花剑交付到她的手里。
白素心正自发愁,魏紫却出乎意料地将兰花剑掷回,还给了她。
“哼!不是自己的东西,用起来始终不称手。要杀你,我不愁没有剑。”
魏紫解下发上羽带结,凝成一柄秋水长剑,纵身回旋,卷起四周满地嫣红落英,在空中围绕著魏紫,如同满天花雨阵。“疾!”声一喝,随著长剑的去劲,满天红英宛如万点流星,刺向白素心,划破她遍身肌肤衣物,伤势如鳞。
白素心但感全身血溅如花,筋麻骨刺。
她万万没料到魏紫竞如此狠厉!她千余年来以人为食,走的是偏门,功力竟远远凌驾在她之上!她连忙护住心脉,以短剑破空,划出一道越界的敕符。
白素心口呼道号,电光石火之间,她留在此地的肉身已然崩解,隐遁而去。
MAYMAYMAY
天大白,青山苍翠。
女子步伐蹒跚。她的衣染了血,在纯白缎子上更显沭目惊心,走了几步,忽地停顿下来,呕出喉问腥甜。
她望著掌中鲜红淋漓,终於支撑不住,依著林间树木,坐倒在地。
方才之事想来仍余悸犹存,想不到魏紫竞已不可理喻至此,让她对她的最后一份歉疚之心也尽失。
还顾念些什么呢?她气血翻涌,又一阵呛咳,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在在让她确信自己方才的愚蠢。
无法否认,自己和姚黄之间始终存在那么一个影子,虽然姚黄从来不提,她却也没傻到以为他已忘记。
为什么自己不主动些?千年来魏紫都只是一个意念,而她……是活生生在姚黄面前啊!他为什么从不肯多费心看看她?如果他曾经这么做,就一定不会忽略她双瞳间一直以来对他的灿亮——
怎么自己不主动些?对她维持了那样久的亏欠之情,原来只换得她的冷嘲热讽。
她想起魏紫的话,那样那样凌厉,如她的剑一般,刺得她无法招架、无法驳斥。
怎么会让自己落到这种地步?千年来隐藏的嫉妒与不甘瞬时淹没她的理智。转念至此,白素心蓦地伏在草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姚黄啊……你为什么从不爱我?你为什么从来看不见我?
难道真如她所说,我到底比下上她这嗜血妖女吗?
凄楚涌上心头,她的心绞痛,泪在淌,血在流。恍恍惚惚,直到意识到一脚步声自她身后伴随她的抽泣声而来——
她心中一凛,莫下是魏紫不肯放弃,寻迹追来……
白素心呼吸转急促!罢了,魏紫若执意追杀,她就算胜算渺茫也要放手一搏!
她隐忍住肢体疼痛,暗运内息,袖中短剑握得紧紧。身后的步伐渐近,三步、两步、一步!
奋地转身,正要看清来人,却惊呼出声——
“桃君?!”
“白姑娘?!”
褐衣青年下易出现表情的脸上竞也闪过一丝讶异,他低头看著眼下狼狈的女子,白衣映红,竟是旧识。
“原来是你……”白素心呼了一口气,脸上放松的表情尽纳青年眼底。
皱起眉,“你伤得下轻,怎么回事?”他快步定进她身旁,弯,点了她几处穴道,暂时缓住了血,问道。
“我——”欲言又止,这该从哪说起?
“我远远看见山上云气诡谲,似有妖气,看来判断不差。”青年眉目如星,神情肃穆,“看你这身伤势,即知那妖物出招狠毒。你是怎么遇见的?”
“说来话长。”白素心轻叹一口气,已是如今局面,她再无道义为魏紫隐瞒,“她本是我的一个朋友,无奈千年前坠入魔道。”
“我本有心将她唤醒,无奈她魔性已深,沉疴难回。”白素心诉说著。她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将对姚黄、魏紫和自己有怎样的改变。眼前青年向来执著於除妖,不知这样坦白是错是对。
“她隐於人间已千余年,长年以吸取男子精气为元,因此我几乎不是她的对手。”她抬起眼,望向桃君。他的眉拢起,眸光专注,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
手臂忽然传来隐隐一阵痛,迫使她想起方才魏紫的无情、魏紫的狠厉——
深吸一口气,她垂下眼帘,一字宇清晰如圆润的珍珠:“魏紫,红妆阁魏紫,她是千年牡丹花妖。”
MAYMAYMAY
落叶无边,萧索人心。
她静静地坐靠在老树旁。万籁俱寂,唯有落叶纷然而坠,恰似她已然千疮百孔而死寂的心,只有向下坠跌,再无生机。
魏紫的眼神迷蒙而空洞,无神地注视著叶落、叶化上。时间没有意义。
她什么也不去想。不去想就以为不曾发生,直到一串踏在叶上的细琐,重新带她体会声音的存在。
那香气,是药儿。
魏紫缓慢而困乏地抬起头,仰望药儿阴晴不定的脸。
这张脸,在几天前还是朝夕相对、温文谈笑,然而此刻,她眼瞳里只有对她深刻的怨毒与敌对。
“你为什么回来?”魏紫淡淡地问,却无法压抑胸中的起伏。
“我……”药儿没想到会就这样重遇魏紫,也没想到魏紫会这么平静地问她,一时语塞。
她不安地将手中一管略嫌破旧的紫毫笔往身后藏了藏。这便是她回来的目的。
在她经年擦拭如新的记忆里,曾有少年白衣手掌著她的手,重重交叠,透露一种温柔一种情愫,教她如何握笔、如何写人间的字。
少年的眉目温煦,但是状似蛟龙,是将来一定有一番大成就的英雄人物。
他也是她的英雄。他爱她,她知道的。从每一日如常的一瓢饮,如常的温言软语。她是一株花也罢,她是一个人也罢。
她的名字叫药儿,是他超的,也是他一横一捺教她认得。
她那时候还不晓得,人有寿命的尽头,而他的终点如许急促,教人怨天。
泵娘教她:修行者必须要忘情。她将那有过他体温的笔埋进地下,却未尝想过竟会重新与有著同样面孔的他相逢。
她心里有酸有甜,但是为什么,魏紫要以这种方式打破她的惆怅?
——我必须要忘情、难道你就不用吗?
药儿想到这一层,只觉得胸中一股气恼涌上来。她恶狠狠地瞪向魏紫。
“我回不回来与你有什么干系?你不是早已不当我是你的姊妹?”
魏紫叹一口气,“药儿,你误会了。那一天我不是……”
“有什么好误会的!这种事情难道我还会看错不成?我可是伺候你花魁魏紫数百年如一日的婢女啊。”药儿冷笑道。
魏紫此刻隐约有些明白了当日姚黄想要对她解释的苦衷。人在自以为是的怨天尤人里,什么也听不进。但是明白了又有何用?之所以会定到这步田地,不单是误会两个宇可以促成。
她对他的信任太薄弱,而白素心对她造成了不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她利用穆执里之前,难道心中没想过药儿的感受吗?
她以为瞒著药儿,一切都不构成影响;难道没想过白素心与她之间的错误?
我没有跟穆执里上床。她说了,难道药儿就会信?甚王连穆执里都以为他们有一夜的快活呢。魏紫自嘲地笑了起来,“药儿,你跟我一样傻。”
“哼!不要把我想成跟你一类的,我没那么下贱——”
语声末尽,然而风中卷起的逼人剑鸣肃天劈地!魏紫心中暗暗惊心,她大叫:“药儿快避!”一道剑光已然向她站立之处直直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