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鬼啊!”
夜半时分,从甄家的二楼卧房,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幸好这两天甄氏夫妇跟着长青会旅游去了,否则她这样骇人的叫法,铁定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可瑷惊恐的贴在门边,连咽两口口水,才有勇气睁开眼目视穿衣镜里的身影。
镜子里那个脸圆的有如满月的女人是谁?
她从来不相信甚么鬼怪之说,但此刻她却真被映在镜子里那张、比夜半幽魂还要恐怖的大饼脸给吓坏了。她手里家庭号的零食顿时滑落在地,她缓缓走到镜子前,不忍卒睹的审视着那轮骇人的满月。
“妳是谁?”她瞪着镜子里的女人,惊惶的问着。
可瑷颤抖的模着镜子里陌生的脸孔。女人看似陌生却又有点眼熟,这——这不就是她自己吗?
虽然她已经几个月没有仔细照过镜子了,但她怎会变成这个样子?离谱得让她简直认不出自己原本的样子!
要不是因为明天要到阎氏集团去上班,她特地从衣橱里翻出几件衣服想试穿,她还没警觉到自己早已变了形。
原本漂亮的脸蛋,像是泡了水的馒头似的严重变形,双颊鼓胀的模样看来臃肿而可笑,月复部更垂着一层层的“五花肉”。
难怪最近她老觉得,衣橱里的衣服没有一件穿得下,只能挑些运动时穿的宽松衬衫跟弹性裤穿。
自小就被亲朋好友夸长相漂亮一路长大的可瑷,@时有些受伤。
想以前,她不但长得清丽甜美,还有着让许多人欣羡的匀称身材,如今胖成这样,别说是连腰都找不出来在哪儿,昔日的灵气更早已被颊边的赘肉挤出脸庞了。
不过管他的可瑷对着镜子挺起腰、昂起下巴,挤出一抹不以为意的笑。
她甚么也不在乎,反正自己过得开心自在就好,倒是她幸运进人知名的企业,
明天就要开始到阎氏集团上班,需要几件“穿得下”的衣裳才行。
溜了下眼珠,她有了个主意。这几天妈妈不在家,应该不会介意她借几件衣服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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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外界所说的,阎氏集团真的是个庞大的集团,姑且不论二十几层的办公大楼有多气派壮观,光是内部工作的业务层级就严谨细密得吓人。
二至二十一楼,全是负责诸多关系企业的行政、行销业务掌控的部门,而最重要的莫过于隶属总裁管控的秘书室。
秘书室位于二十一楼的总裁办公室,里头总共有七个执行秘书,另外就是年资最长、职位也较大、负责管理她们的秘书长夏世芸。
虽然在职称上美其名是“执行女秘书”,但事实上就是“高级办事员”位于“高”楼层的办事员!玟心这么打趣的告诉她。
玟心的办公桌就紧邻在她旁边,长相清秀可爱,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虽然跟她同样年纪,却已经在阎氏工作两年了。
亲切友善的玟心,是她在阎氏集团的第一个朋友,但其它——
“甚么甄可瑷,这是甚么滑稽的名字嘛?简直笑死人了!我看她干脆叫真美丽算了,这样才更具笑点。”
“没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那一身的肉足以参加年度猪公大赛了,看得我都倒胃口了,何况是总裁。”
“唉,连我们这些曲线窈窕、丰姿绰约的女人,总裁都看不上眼了,何况是那只癞蛤蟆!”一个女人对着镜子搔首弄姿,发出不屑的冷嗤。
可瑷怔立在厕所里,听出门外几个批评的声音,是同为秘书室的李芳芳、钟筱萍以及梁娟。
她知道她们一定是为了上班第一天,阎彻意外的对她笑,还多说了几句话,才会嫉妒得把她列为情敌之一。
听她们说得起劲,可瑷知道她们暂时不会停嘴,索性放下马桶盖坐了下来。
她们说的没错,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阎彻堂堂一个知名阎氏集团的总裁,怎会关切起她这个小小的新进员工。
她以为他早该忘记她了!然而阎彻一看到她,不但没有一丝惊讶,反而像是早就料到她的到来。
或许是因为他们曾经见过两次面,而她圆滚滚的样子也让人印象深刻吧她很快的这么说服了自己。
“我看总裁大概是看她胖嘟嘟的样子滑稽,所以才会老爱找她说话吧!”钟筱萍对着镜子拍着蜜粉,轻蔑的说道。
“就是嘛!那女人还以为自己走了狗屎运,被总裁看上了,瞧她那副高兴劲,看了就碍眼。”梁娟咬牙切齿得像是看不过小人当道的忠臣。
“我看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吨位,足足有总裁的一倍大吧,才会故意老对总裁端着张笑脸,拜托!被那件老气的大布袋遮着就已经够惨了,月兑了衣服还能看吗?
唉!我看别说是总裁了,就连七十岁的老头子看了也倒胃口!”
李芳芳夸张的叹了声,替这次话题下了结论。
可瑷低头看了眼自己,她知道自己胖,但她笑绝对不是想故意要争宠或博取好感,而是她对每个人都是如此,根本称不上故意。
可瑷现在终于证明,吃不到的葡萄,果然全都是酸的!
她们的话毫不留情确实伤人,可瑷不是没有感觉,但她不愿伤了和气,她默默吞下了一根根尖锐的话刺,等着她们说够了、嘲讽够了离开洗手间,她才悄悄地也跟着步出洗手问。
“小瑷,妳怎么去了那么久?总裁刚刚找妳耶!”一回到座位,玟心就急忙告诉她。
“大概是吃多了吧,肚子突然不舒服。”可瑷敷衍的笑了笑。
“喔!总裁好象有重要的事,妳赶快进去吧,等会儿他还有会议要开哩!”
“我这就去!”可瑷抓起纸笔,急忙起身往里面的办公室走去。
或许是因为大企业,所有的人事、业务分工太细的关系,通常阎彻是不会直接找她们的,总是透过秘书长交代待办事务,再由她们依个人的负责事务分项办理。
换句话说,在阎氏集团里,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人都有事做!
而很不巧的是,她这个萝卜的职务之一就是速记!
“总裁,请问您有事交代吗?”可瑷备好纸笔,恭谨的问道。
虽然可瑷觉得两人间,曾经有过像“朋友”的关系,但她没忘记此时此地他是老板的事实。
埋首卷宗当中的阎彻缓缓抬起头,却只是不发一语的凝视着她。
我看总裁大概是看她胖嘟嘟的样子滑稽,所以才会老爱找她说话吧!
想起钟筱萍曾经说过的话,也被他的目光瞧得浑身不自在,可瑷只能尴尬的端着笑脸以对。
“来了几天,一切还习惯吗?”他收回视线突然往椅背一躺,语气平淡的问。
“啊——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可瑷顿时楞了下。“这里很好,同事都很——亲切友善!”她言不由衷,还不忘补上一个笑容左证。“工作上还能胜任吗?”他挑眉看她。没有忘记她的履历资料上填的,她是学商业设计的。
“工作上也适应得很顺利——”可瑷不好意思的扬扬手上的纸笔,补上一句。
“除了——速记以外。”
虽然学的是商业设计,也做了两年企划工作,但可瑷的思路倒是颇清晰,做事也条理分明,来了几天,对于执行秘书既定的工作形式很快就熟悉了。
虽然处理行政事务没有问题,但从没学过速记的她,可真被这项工作难倒了。
话说进阎氏的第二天,她就被召唤上阵,速记阎彻口头叙述要发给各家子公司的命令内容,谁知道她只写了两个字,就楞楞的看着阎彻一个人自头说到尾。
当事后阎彻拿过速记内容要再确认一次,看到一张偌大的白纸上,只写着“令颁”两个字,他楞了下,不但没有生气,反倒饶有兴味的笑了。
最后,是阎彻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她写,可瑷才好不容易完成生平的第一份“速记”!
一想到第一次的糗况,她不禁又笑红一张圆圆的苹果脸蛋。
她喜欢他非关男女感情,是那种纯粹欣赏他、喜欢跟他相处时感觉很好的喜欢。
他不但成功,而且还是个温文有涵养的男人,对她总是很亲切,没有半点总裁的架子。
就这一点,她很感谢他,让她在这严谨、立身不易的大公司里,有了第二份友善的友谊!
“那就好!”他的目光紧盯着她唇边那两朵浅浅的笑花,淡淡的说了句。
他发现她很爱笑!
就他这几天的观察,她确实适应得很快,除了埋首计算机中外,不论对谁整天都是笑咪咪的。
而他也意外发现,他喜欢看她的笑容,虽然是一张圆的看不出美感的脸蛋,但奇妙的是,她的笑容像是有传染性似的,会让人胸口有种暖烘烘又像是柔软蓬松的舒畅感。
而他最需要的是这种自在、放松的感觉,有助于他在紧绷繁重的工作之余,得到适度的调剂。
“请问总裁有事要我做吗?”眼看他始终不发一语,她又再度问了一次。
“没有,妳去忙吧!”她的声音像是提醒了阎彻甚么,他回神朝她淡淡一笑。
可瑷突然发现,他的笑容虽然好看,却好轻,轻的像是没有任何一件事能牵动他的情绪、也没有任何人能真正进到他心里。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尤其是像他这样成功出色、拥有一切的男人,怎还会有这样冷郁得近乎孤寂的眼神。
“那我出去了!”可瑷有些不放心的多看了他两眼,才狐疑的抱着纸笔走出办公室。
她开始觉得越来越不了解他了!她一直没有发觉他是个这么难以捉模的男人,前几次的屡次相遇,让她以为他身上那股淡漠的气息,是大企业总裁会有的傲气。但随着跟他相处时间越久,她越察觉出他成功的外表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尤其刚刚他眼中不经意流露的目光,让她发觉那股疏冷下竟带着一丝寂寥。
那实在不像一个成功出色,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阎氏集团总裁该会有的神情,仿佛除了身体里那个孤寂的灵魂,他只剩一具空洞的躯壳。
可瑷不得不承认,她对阎彻真是好奇极了,甚至——想了解他的一切!
哎呀!不想了,思考太伤脑力了,越想肚子越饿!
可瑷甩去脑中纷乱的思绪,迅速走回座位整理办公桌。
今天爸妈终于要回家,她实在等不及赶紧回家,吃妈妈的拿手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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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常的,甄家在热闹的晚餐过后,可瑷又躲回了房间,不知道是真累了想休息,还是又躲在里头偷偷吃零食。
这阵子,吃零食几乎已经成了可瑷的习惯,不论心情是好还是坏,总是一包零食不离手。
尤其是进了阎氏集团后,固定的工作以及员工餐厅里丰盛的菜色,让她又“悄悄”胖了五公斤。
她这样膨胀的速度,让周遭的人看得实在瞻战心惊,唯有她仍不知不觉始终好吃好睡。
“喂,老头儿,我看小瑷实在不大对劲。”从女儿反常后,就始终愁眉不展的甄母,回头看着女儿紧闭的房门,忧心仲仲的在丈夫耳边悄声嘀咕道。
“她又哪儿不对劲?”
“这阵子,小瑷老上我房里找衣服穿耶!”
“妳那满柜的衣服多得可以开服装店了,既然女儿喜欢,借几件给女儿穿穿有甚么关系?”甄父悻悻然的瞥她一眼。
“这不是借不借的问题,而是——”甄母看着自眼前晃过的圆胖身影,悄声说了句。“你没看见她那一身的肉,实在越胖越不象话了。”难怪以前的衣服没一件穿得下!甄母忧心仲仲的揪起了眉头。
才多大年纪的女孩儿,竟然开始穿起她这个生过孩子欧巴桑的衣服了。
孰料,甄父一点也没有听出妻子语气中的担忧,反倒得意的夸嚷了起来。
“哎呀!我不就说谈恋爱就会饱,妳看女儿这阵子像吃了欧罗肥似的……”
“呸。呸、呸!甚么欧罗肥?又不是猪,不会说话就闭上嘴,难听死了,哪有做爸爸的,像你这么糟蹋自己的女儿?”甄母不满的骂道。
“我也没说小瑷是猪,那话是妳说的——”
“好了,好了!别满嘴猪啊、猪啊的说个不停,当心给小瑷听见了。”甄母烦躁的打断丈夫。
正自柜子里抓出一包零食的可瑷闻言怔了下,随即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她全听见了,但她一点也不在乎!
“扯着大嗓门说猪的人可是妳——”
“你还说!”
可瑷满不在乎的走进房问,拉开包装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清脆的声音掩盖了门外互不相让的争执。
甄母可担心了。原本还一直担心女儿没几两肉的身材,如今却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快速发展着,这让她又更加烦恼了。
“钦,老头子,你看咱们帮小瑷到媚登峰去报名怎么样?”
“干甚么?”“减肥——不!减重啊!”甄母赶紧改口。
“减重?”甄父迟疑了半晌,瞥了眼女儿吃声响亮的房间。“我看很难喔,妳没瞧见小瑷那种吃法——”简直像不要命似的!
“就是这样才要减肥啊!原本漂漂亮亮的一个女孩,变成这个样,将来可怎么办喔?”甄母忧心仲仲的叹道。
“妳也拜托!这事儿轮得到妳操心?人家关立维会自个儿想办法。”甄父嘲笑她的多虑。
“说到这个,钦——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小瑷的男朋友好象很久没有来了?”
“咦,妳不提我倒还没发觉,那小子上哪儿去啦?小瑷这么个吃法,咱们做爹娘的管不了,他这未来做人丈夫的也不会想想办法?”甄父不满开始数落起来。
“还想办法咧!”甄母下屑的冷嗤一声。“你没发现自从小瑷开始反常后,那小子也没出现过了?!”
“这倒是。”甄父点点头。
“依我看——小瑷跟那关维之间定是出了甚么事,说不准,那小子辜负咱们家小瑷,她才会变成这个样!”
“失恋跟小瑷这么个吃喝法,有甚么关系啊?”甄父一头雾水的问道。
“你不了解女人,若不是失恋,哪会这么自暴自弃,不顾身材吃成这样?”
“妳这么说倒也有理。”
“那你这个做爸爸的,倒也想想办法呀!”
“女儿长大了,我这个做爸爸的还能帮甚么?!”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女儿的失常他也是看在眼里。
懊怎么做,甄父心里已有了个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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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瑷怎么也没有想到,已经慢慢结痂复原的伤口,会有被揭开的一天!
然而,越是刻意想遗忘的伤口,一日被掀开,那股长久积压的痛楚就越深刻。
可瑷很快乐、也很满足于自己现在的生活起码时间已逐渐淡化了那段、她不愿再回想的感情对她造成的伤害。她怎么也没想过,“他”会再次出现,扰乱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
“小瑷!”
可瑷下班一步出公司大门,就听见远处有人高唤她的名字。
她毫无心理准备的将目光投向声音来源,却发现台阶下站着个、她连想也不愿想起的身影。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仍爱着他,唯一确定的是,这道伤疤至今仍会隐隐泛疼,而且她也不愿让他看见,她此刻肥胖不堪的模样。
可瑷连忙想闪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挤出笑容。
“立……立维?你怎么会来了?”
“小瑷,我听甄伯父说妳换工作了,而且——”关立维一定睛看清她的模样,
整个人震慑得倒退了几步。“妳——妳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惊愕的瞠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原本美丽可人的可瑷,竟然会胖成这个样子?!
“或许是心宽体胖吧?不知不觉就胖起来了。她稀松平常的口吻,像是叙述别人的事。
“可是甄伯父说妳……”
“别听我爸爸说的,他老是疯疯癫癫喜欢胡说八道。”可瑷一派轻松的遽然打断他。“我现在是为自己而活,我很开心、也很自在,你用不着为我担心甚么。”
“小瑷,妳老实告诉我,是因为我伤了妳吗?”关立维眼中有着至深的悔恨。
他当然是伤了她,一段用心经营了四年的感情,却只换来一句抱歉?!
她该恨他,但她太心软、也大不果断,竟硬不下这个心肠去怨恨这个她曾经爱过的男人。
“你想太多了!没有人、也没有甚么事伤我甚么,我说过了,你跟如玫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愿意祝福你们。”
“可是妳……”关立维不忍的目光扫过她圆胖的身材。
“胖吗?”她自嘲的一笑。“变成这样有甚么不好?起码我活得很开心啊!”
像是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关立维一时之间竟语塞了,只能拿一双既愧疚而又抱歉的目光看着她。她硬是吞下喉头的梗塞,以轻快的口吻笑问道:
“倒是你,最近跟如玫怎么样?甚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下个月!”沉默半晌,关立维才沉重的吐出一句。
“恭喜你们了。”可瑷震了下,迅速挤出笑脸掩饰。“别忘了发张帖子给我,我一定参加!”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她的男朋友跟她最好的朋友背叛了她,如今甚至要结婚了,而她,却还能含笑祝福?!
顿时,一股莫名的酸意冲上她的鼻头,呛出了满眼的泪雾。
“哎呀!时间不早了,我爸妈还在家里等我吃饭哪!”她急忙低头,佯装着急的看了下表。
“不一起吃顿饭聊聊——就像朋友一样?”他期待的看着她。
“不好意思,跟家里说好了,下回吧!”
“那好吧!”关立维无奈的叹了口气,神色中有着怅然。
“再见了!”可瑷故作洒月兑的挥挥手,以仅剩的勇气走出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