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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罗小扇 第十章

屏风后头其实算不得窄,但一同挤进两个不怎么瘦弱的大男人就显得这块空间未免捉襟见肘了些。

“你来干什么?”

楼三哥想了想,严肃正经地说:“我真的很想知道。”

“老三,你一把年纪了,实在不适合玩这种藏猫猫的小表头把戏。”

“老五,你年纪也不小了,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对的。”

楼江槐龇牙,“是林子要我躲在这儿的。”

“哦,果然是心有灵犀啊。”

“谁跟你这个蠢蛋心有灵犀……”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小扇关切的声音由远及近:“林大哥,你今天脚不痛吗?”

“嗯。”林彦微笑道,慢慢走到椅边坐下,“所以才有心情同妳聊聊天。”

小扇脸一红,“我知道你想和我聊什么。”

林彦静静地看她,柔声道:“妳在怕什么?”

“我……”闷了一阵,她颓然往桌上一趴。“嗯,我是在怕。”

屏风后的楼江槐心里不是个滋味,小扇有心事,是怕还是顾虑都不跟他说,却找了不相干的林子倾吐,把他扔到哪里去了啊!

“妳的孝期将满,楼江槐一等三年,可见真心实意,并非当初一时冲动,若只是心软愧疚,这么久了,足够他考虑清楚的了。”林彦肯定地道,“他如果主动提起亲事,便是有心人,妳还有什么好怕?”

楼江槐暗暗叫好,死林子平日里冷嘲热讽没一句中听,关键时刻倒还真替他说话,不枉自己拿他当了亲兄弟看待。

“我现在不是怕这个。”小扇的声音从手臂间闷闷地传出,“他那人直白,如果只是安慰我、可怜我,这几年下来,早就捺不住和我说了,他有没有意,我知道,也能看出来。”

楼江槐耸耸胡子,她若能看出来,当初怎会差点和他断了往来,一躲数年?女人心啊,就是难捉模!

“真是难捉模啊……”

楼三哥极细微的耳语让他一惊,眼睛狠狠地瞪了过去。

林彦微微沉吟:“那么,妳究竟怕什么?”

“我……”她犹豫良久,踌躇不决。

楼江槐急得恨不能冲出去,用力摇摇她,问她到底怕什么!

林彦却极有耐心,小扇不开口,他便也不催,淡然端坐,等她想清楚,在心里将话理顺。

直到屏风后头的大胡子急得差点跳出来时,小扇才慢慢坐起身,幽幽地说道:“棵大哥,当初村里一共死了多少人?”

林彦一怔,随即道:“不算垦田兵士,共三百一十六人,失踪二十三人。”

“三百一十六……”她的声音发颤,“短短数月,多少人家破人亡亲人遭难,好好的一家子,顷刻就毁了!本来,善堂建起来了,孩子们有个地方住,吃饱了穿暖了,还能读书写字,垦田的兵士大哥帮我们做了好多事,乡亲们和乐融融,平安健康,可是一转眼,像一场梦一样,忽然就破掉了,死的死亡的亡,林大哥,你说这世上,有什么能够长久?”她难过地看着林彦,“我好怕,现在的日子也像一场梦,我还来不及高兴,它一下子就碎了,消失了!”

楼江槐简直要热泪盈眶了,原来,当年的洪水瘟疫给小扇蒙上了这样沉重的阴影,她表面坚强,心里却始终惶恐不安,对以后的日子有着极深的不确定,他真混,为什么从不曾发现小扇的害怕与恐惧?!还一个劲儿怪女人的心思难捉模,他这头猪!

“原来如此……”

极细微的慨叹从兄弟口中似有若无地逸出,大胡子怒视他,一脚踢过去。

屏风外,林彦却笑了。

“原来是这个。”他站起来,缓缓地踱了几步,“月有阴晴圆映,人有悲欢离合,只要活着,旦夕祸福谁能预料,与其担心以后会不会发生意外,不如踏踏实实过好现在的日子。”

小扇怔怔地看着他,微跃的烛光映在他俊逸的眉眼上,本是清弱的气质,却显得格外坚毅。

“我其实清楚,我的脚是治不好的,但三哥不死心,仍然四处延请名医,他心里的关切,我自然知道,便由得他去,领他的心意就是。”林彦淡然地扫了眼自己的足踝,“虽然我残了一只脚,但还有双手,就算我明日便死了、今天的日子还是要过的,思虑太多,只会徒增烦恼……”

帘幕后的屏风忽然摇晃起来,他微皱眉,仍是续道:“这些话,妳明白最好,听不进也不要紧,此后三五十载,自有楼江槐护妳疼妳,待到他年两鬓斑斑,妳也会如我一般,对妳今日杞人忧天置之一笑……”

“砰!”

屏风翻倒,大胡子与某位兄长面面相觑片刻,谁也不敢先说话,倒是小扇惊愕不已,愣了一阵,转身就跑。

“你还不追?”楼三哥踢他,顺便报一脚之仇。

大胡子恍悟,赶紧大步追出。

室内一片清静,楼三哥谨慎贴墙而立,见林彦慢吞吞踱来,在自己面前立定,和气一笑。

“你听得很乐?”

“那个,其实、三哥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那好,上次你教的那个什么拳什么掌的,我也没耐心听,但三拳两式总还记得&你不是故意,就练一遍好了。”

楼三哥有点冒冷汗,“林子,你脚伤还没好,要练以后再说。”

“三哥……”

明知山雨欲来,但这温柔的一唤仍是让他骨头发软,周身轻飘飘地立即应道:“有!”

“现在--”林彦平静无波,“去把门窗关好。”

“……”

“你去不去?”

“林子,你还真是很照顾我的面子啊!”

林彦的院落直通宅外,是为方便他进出,不必穿越重重庭院一间又一间的房舍。小扇心慌意乱,竟夺门而出,楼江槐在身后奋起直追,更是让她大为惊惶,慌不择路地闪进宅后的树林。

楼江槐急喊:“小扇,妳跑什么?!”

小扇顾不得回头,她生于山间,自幼习惯在山野里奔跑,此刻一急,更是灵活如鹿,树林里又枝叶繁密,夜晚视物不明,楼江槐纵有功夫,也一时难以追上,追了一阵,只得妥协。

“好了好了,我不追妳,妳也别跑啦!”

他先行止步,果见小扇就豫地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不再追赶,才在丈外的一棵树后站定。

“小扇,妳心里怕什么,我都知道了,妳心里想那么多,怎地都不和我说?”

她恼叫:“你为什么偷听人家说话!”

“那是林子的安排,不关我的事……”即使远远地隔着夜色,看不清彼此的脸孔,也能感觉到小扇在瞪他,他立刻低头认错,“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下次再也不敢。”

小扇远远地站着,不吭声也不动。

“只是,妳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林子那么会猜人心思,我不偷听,又怎知妳怕什么,躲什么。小扇,只要妳说,我自然依妳,可是,妳却不肯开口提上一字半句。”

夜色沉寂,楼江槐低沉雄厚的声音缓慢清晰,在林间隐隐带起似有若无的回音,他很少这样严正郑重,一旦端肃,竟是让人难以抗拒的怦然心动。

“妳宁可去和林子说,也不告诉我,我在妳心里,这么不可信吗?还是,林子不问,妳便谁也不说,宁可自己闷着,让我空白猜得心焦?”

“你、你别这样说,我不是有意不讲。”小扇有些迟疑,“刚才,你都听到了,我是怕,很怕现在这样快活的日子会一下子消失,就像当初在村里,明明一切都那么有希望,生气勃勃的,却忽然间全都毁了、不见.了,人也死了,就算房子能重盖,地能重种,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我知道我是钻了死胡同,总想这些有的没的,可我就是怕,就是不由自盘地去想,想得脑子乱乱的,想到会不会有一天醒来,发现我其实在做梦,就算没死在水里,也死在了瘟疫里,现在的所有一切都只是一个梦,一个鬼魂做的梦……”

“胡说!”楼江槐再也捺不住,大踏步上前,一步一句:“胡说!胡说!胡说……”

不知数到第几个“胡说”,他已到近前,大力抱住她,“亏妳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还有余心想这些?”

她被锢在他胸前,眼下确是无心想别的了,只能讷讷地道:“对不起……”

“来,跟我说--『我没做梦,我好好活着,我要嫁给槐树,给他生好多女圭女圭』,快说!”

“你这人……”她又气又笑,“我才不说!”

“妳不说?”

“不说!这样肉麻……哎呀,你怎么咬人?”

“会疼,才证明妳是活着。”他亲呢地吻吻她的手指,“林子的话一向没法听,这几句却说的很对,就算明天什么都不见了没有了,眼前的日子还是要过,又不是七老八十,活人不想死人的事,想太多会长白头发,少年白头多难看……唔,四嫂说芝麻可以让头发又黑又亮,改天咱们试一试……”

“你扯到哪里去了?”

“呃?哦,话题拉回来,妳心里实在怕,我可以……啊!”

不止楼江槐叫了一声,连小扇也惊呼出声,因为两个人所站之处忽然平地拢起一张网,瞬间将两人网了起来。

下一刻,树林深处跃出一个人来,大笑两声,甚是得意。

“总算得手了,都说楼家人精明厉害,原来不过如此,谈情说爱到连基本警觉都没有了,要擒拿还不容易!”

听声音稚气尚存,可以辨出是个大约十几岁的少年,楼江槐当即放下心,继续对小扇说:“别理他,听我说,妳实在怕,我就等,等妳什么时候宽了心,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到时候只要妳一句话……不,妳一个小小的暗示就好,我一定像林子那样细心,马-上就心领神会,咱们便操办,只是妳别再拿着善堂事忙搪塞我,不然别说我用些非常手段,就算妳气我,我也不罢休。”

小扇愣了下,“什么非常手段?”

“嘿嘿,这个可不能告诉妳。”大胡子很古怪地笑了,“保管叫妳跑不掉就是了。”

“喂,你们两个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少年气得大叫,“你们现在受制于我,要听我命令!”

“一边去。”楼江槐不耐地嘘了声,认真地对小扇道:“妳的怕,我感受不到,我见过杀戮生死,妳却没有,妳是平常人家女儿,一向过着平淡的日子,骤然经历大难,会怕也是应当,我明白,所以我会等,等妳释然了,淡忘了,再提亲事不迟。”

“那、那怎么行?”她低声道,“或许,要很久很久,或许,一辈子都怕,都忘不了,那怎么办?”

“一辈子?怎么可能?我就不信忘不掉,有胡子大叔在,没什么办不了的!”

“胡子大叔……”她“嗤”地一笑,“什么啊,你还说这个,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傻里傻气的小扇了。”白白被他冒充了好几年长辈。

“这个……偶尔让我怀念一下也好吧?”

“你们两个……不要在小孩子面前卿卿我我啊!”少年蹦蹦跳跳,“楼大胡子,你认得我吗?”

“谁认得你,看你的身形,就知道至少十五六了,算什么小孩。”要真是孩童,岂有不亲近他胡子大叔的道理?“小扇……”

“喂,看我、看我啊!姓楼的,告诉你,我就是唐十四,呸,什么唐十四,我叫唐如化,蜀中唐门下一代掌舵人就是我,你们楼家辱我唐门,要唐门最精干的弟子替你们善堂做白工,混蛋!欺人太甚,我今日捉了你们,看你兄弟给不给唐门低头赔罪……”

“小扇,妳这样操累怎么行,我早就想说了,妳又一直忙。家里有的是闲人,妳分一点出去总成吧,听说妳还打算到淮安去?那里是水乡,妳生在山里,怕是不习惯,这样,我陪妳去,也好有个照应。”

小扇想想,“也好,正巧十九去办别的事,我和其它人不算熟,你去,应该能帮上忙。”

“听我说话、听我说话啊!你们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大胡子不满,“什么叫应该?是非我不可!”

小扇抿唇笑,“嗯,非你不可……那个孩子一直在叫,你和他说句话。”

“少理他,啧,这网子真碍事,快摘了它。”

“你们休想逃月兑!”少年喝道,“欺我唐门怕了你吗?”手往腰里一按,几点星芒激射而出。然而,那星芒只飞了半尺远,就听得“叮”的极细微的两声响,星芒便消失无踪。

少年大惊,“什么人?”

一抹光亮蓦起,徐徐从远而近,听得一个孩童清朗的声音道:“姓唐的进善堂一律卸下暗器,以免误伤常人,这是你们掌舵人应的诺,你敢不遵?”

“那、那是我自制玩的,算不得暗器。”少年恼道,若为真正唐门技巧,岂能轻易叫一名孩童射落?

“那么,我们也当你今日玩闹,不告诉你们们掌舵人就是。”

扁亮近前,是一盏灯笼,执灯笼的人华裳迤逦,凤眼含笑,是名俊俏得令月光也黯然失色的少女,后面跟了个朴素衣裤的稚龄女童。

眼见楼江槐挣月兑网子,自己一番心血付之东流,唐十四却动也不敢动,因为那潮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貌美少女正托了自己的下巴,仔仔细细地射量着。

“五叔,树林这么黑,你和小扇到这儿来做什么?”素衣女童笑瞇瞇地帮两人抖落身上七缠八绕的丝网。

“妳……”大胡子疑惑,想了又想。

那边已响起奇怪的抽气声,三人转头,见是那少女,正贴近唐十四的脸孔,似是亲上他的唇。

大胡子五叔面皮微抖,“咱们家……有这么大胆的丫头吗?”

唐十四僵若木鸡,他也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姑娘家啊!

倒是女童见怪不怪,“小三子一向这样,五叔你不是习惯了吗?”

脑里一恍,大胡子愕然呆住,半天才大吼出声。

“三郎,明夜!你们俩干什么男扮女装,三更半夜搞什么鬼把戏?”

“喔,三郎要捉个采花贼,扮了女妆引那人上钩,我本来没扮,他说没准那人对小女孩也下手,所以……”

话没说完,只听“咚”的一声,有人昏倒在地。

于是,某个小色胚喃喃道:“太经不得打击了,还说将来执掌唐门?是吹牛的吧。”

X年X月X日

擎州善堂。

“槐树,槐树!”

楼江槐放下怀里一个三岁娃儿,见女子脸色凝重,不觉心里一动,立即大步过去。

“小扇,有什么事?”

小扇看他一眼,低头思考片刻,刚要说,又犹豫起来,几番踌躇,还是不好开口。

他体贴地道:“妳有话尽避说,跟我客气什么。”

“槐树,我想……问你件事,但……”

楼江槐灵光乍现,顿时窃窥心喜,莫非……

“唉,算了,现在还有事,过几天再问你。”

“等一下。”他赶紧扯住小扇,“过几天还有过几天的事,说不定一忙就忘了,趁现在记得赶快说。”

“倒也是。”小扇皱了下眉,“在善赏帮忙的唐家兄弟又换了批人,你也知道,是一些二十岁不到的少年,他们凑在一起,少不了要和善堂大一些的孩子起纠纷……”

原来是这种事,楼江槐泄了气,没精打采地应道:“我回去和唐廿七说一声,叫她来训一训这些臭小子。”

提到唐廿七,小扇不觉笑了下,“阿柔原来那么心不甘情不愿,和林大哥针尖对麦芒,倒难得上次换人没跟着回去,和小十四一同留了下来……唉,我不是同你说这个,我想问你,”她一咬唇,“唐家是不是和当初昌河决堤有关?”

楼江槐暗惊,若无其事地模模他的大胡子,“哪有的事,他们纯是来义务帮忙……”

“你不要瞒我,以往你们一起争执,常会提到『十万偿金,十年白工』,原来我不明白,以为是楼家和唐家之间订的什么协议,可是这些唐氏少年私下拌嘴,我却听清了,唐家和当初村里发洪水有关,所以才来善堂帮忙以作补偿。”

楼江槐咬牙切齿,“这些不成事的小混蛋,竟敢说漏嘴,我去一个个揭了他们的皮!”

“槐树,你站住!”

楼江槐怔然看她,讷讷地道:“我和三哥四哥到蜀中唐门,替村里讨个公道,虽然讨来偿银,讨来人丁帮忙,总是不能改变什么,人已经死了,屋舍庄稼也毁了,再多的银子再多的人也补偿不了,唐家一年派出门弟子四十九人,一半往军里,一半到善堂,听我们派用。我们一直都瞒着村里人,只说是来帮忙的,但、但妳现在知道了。”他有些颓丧,小声嘀咕:“我是没帮上什么忙,上次妳筹银还被我弄砸了……”

“槐树,你不要这样说,我、我不是怪谁。”她叹了口气,柔声道:“你和楼三哥在村里无亲无眷,却为了我们出头,是我该替乡亲们感激你们才是。你们有一身好本事,所遭的事却不是我能想得出的,轻描淡写一句『讨公道』,必定凶险万分,别人不知,我确信绝不轻松,你们为村人尽心竭力,又有谁能明白。”

楼江槐轻柔地模模她的发顶,“妳恨唐家人吗?”

她神色复杂,眼波轻泛,隐隐有水光,好半天才轻声道:“那是一群孩子,我恨他们什么,就算是以前来这里的唐家人,也不是他们毁的堤,并不该给人恨。”她想了想,犹豫道:“那、那炸堤的人呢?”

楼江槐唾弃,“他的日子可不太好,听说日日被心有怨气的同门暗算,大概伤得很久都没有下过床了。”

她“啊”了一声,心绪翻腾,说不清是快意还是同情,思索良久方道:“我知道就算了,对村里乡亲还是不要说漏的好。啊,我去告诉新十九……唉,他们怎么老用数字代替名字啊?真是拗口!他明日回干峪岭,我嘱他一声,叫他提醒他在村里的叔伯兄弟别再说漏了。”

她转身就走,楼江槐急道:“妳没有别的事和我说吗?”

小扇诧异回头,“别的?没有呀。”

“真的没有?”

她回想一下,“没有啊。”

“真的真的没有?”

“……槐树,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炳哈,怎么会有事,妳去忙妳的,不用管我……哈哈哈,妳真的不用管我……哈哈哈,小葫芦,你在哪里?给胡子大叔抱一抱--”

呜……顺便也给他哭一哭!

X年X月X日

淮安善堂

“老五,看你喜上眉梢,不会是……”

“去去去,你这愣头愣脑的,懂什么?别打扰我想事情。”

“唔,小扇还没开口吧?你天天想来想去,长年如此不是好事情。”眼神邪辙瞟过去,“老三,你一把年纪,不娶妻也不找女人,是不是……不行啊?”

“……关你什么事!”哼了一哼,老三终是不服气。

门口的人向屋内探探头,“槐树,你在不在?”

“在在!”大胡子很兴奋地迎上去,“小扇,妳不是要和我说事情?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咦,楼三哥也在啊?太好了!”小扇急匆匆地道:“三郎救了二十几个被拐卖的小泵娘,本来说屯安置在善堂,可她们现在都挤在大门外哭,怎么都不肯进,哄也哄不停,快来帮帮忙!”

“呃?小扇!小扇!我们原本要说的事呢?”

小扇已跑到廊上,回头向二人急急招手,“快呀!”

“喂喂,原本要说的事……”

手臂搭上他肩头,楼三哥司空见惯地拖他往外走,“走吧兄弟,正事要紧。”

X年X月X日

行李一包一包扛上车,大胡子狠报地瞪着车轮,钉在原地拒不挪步。

为什么啊?!昨天明明就要暗示他,忽然某个混蛋捎来一个消息,说是干峪岭山村涌进一批逃荒难民,无处落脚,各家各户安排不够,不得不挤进善堂,如今人手紧缺,传信让这边过去几个人帮忙。而小扇最是心软,自然第一个响应,结果让他又是一场空欢喜。

“其实,也不必太沮丧。”已从少年长成青年的蓝田神秘地向大胡子五叔挤一挤眼,“到村里路途遥远,这一路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一个声音冷冷地插入:“谁敢打什么鬼主意,先过我这一关。”

“谁?”大胡子扭头怒视,“你?老三不是和你去了洛阳?这么快就滚回来干什么?”

“我不回来,怕是有人算计我义妹。”

“我呸,你什么时候认了小扇做义妹!”大胡子瞪眼,“你这辈子休想变成我的大舅子!”

蓝田好说好商量地给五叔求情:“林大哥,五叔等了这么些年,也怪可怜的,一个男人规矩到这份上,实在是不容易了。”

林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而去,毫无同情心地扔下一句:“不行就是不行。”

大胡子暴跳,“你说不行,我偏要做,楼江槐怕了你这小木匠不成!我就让你等着看,等我们回来……”

“回来,还没去就想回来?”小扇坐在车上向他温温地笑,“槐树,你还在等什么?快上车!”

“哦,好。”

大胡子忙不迭跳上车架,心里仔细盘算起来。

等到回来,说不定就……

炳哈哈,死林子,保叫你吓掉下巴!

X年X月X日

某处新建的善堂

大胡子仰天长啸--

“我今年不成亲,我誓不为人--”

善堂里忙着整理清扫的众人视若无睹,各干各的活计,不为所动。

一名温婉女子匆匆进入,又匆匆而出。

“喂喂,暗示!暗示啊--”

女子回头,“槐树,有事吗?”

“呃、哦,没事,没事没事,你去忙,不用理我!”

她一笑,“那好,我走了。”

背影在门外消失,大胡子欲哭无泪。

“喂喂,暗示!暗示啊……”

X年X月X日

“她忙得完全忘了吧?”深夜里,某道房门外,某个模样很威风的大胡子死盯着房门,面无表情地喃喃道。“还是,她根本就是在报复我?”

天上的月很圆,圆得有点诡异。这种月圆之夜,可能、大概、也许、似乎……非常能助长人的某种情绪。

“所以--”他很平静地下了决心,“我已经忍无可忍了。”随后又添了一句解释:“年纪太大不嫁,会有人笑的。”

夜风很温柔地拂过,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身影偷偷潜入……不,是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地进入。

虽然,夜太深了些,不太合宜,主人也并没有允许。

然后--

本故事完。

咳,真的完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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