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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身却失心 第二章

一行忠心的队伍只想快点将霍修治送回王府,他们日夜急赶,而善良的楚花雨因不忍看伤者痛苦,自然负起照顾小王爷的责任。

甭月隐去,晨星暗淡,京城在望。张忠一鼓作气,抢先跑到城下叫嚷,守城门的队长认得他,开了小门出来。

“张副将,开城门的时刻未到,您为啥事这般急呼呼的?”

张忠跃下他的宝贝骏马,大掌压住值班队长的肩膀低语:“这事不能张扬,饶骑营大将军霍小王爷受伤,必须快点进城医治,我先行,马车随后就到。”

“喔!”那队长反应很快,马上回头扬手下令:“快将城门打开。”

“谢了。我还得赶去忠义王府禀报。”张忠说完跨上马。“改天再找你喝两杯。”

厚重的城门打开时,载着霍修治的马车一刻也沒慢下地奔往忠义王府,骏马脚下的铁蹄快捷地踩过坚硬的石板路上,铿锵动魄的撞击声压下楚花雨急促的心跳声。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进京城。

马车终于慢了下来,接着人声沸腾。楚花雨才发觉马车停下不动时,垂盖一天一夜的帘子即刻被人掀开,撑进数盏大灯笼。突然射进的光线让楚花雨下意识侧过脸,举手轻掩着倦容,在半眯着眼的状况下,被文明带进王府里,然后文明又将她交给一名婢女带到客房安顿。

☆☆☆

坐了很久,沒有人过来理她。心想,忠义王府待客好冷落,不然就是小王爷的狗腿“文明”忘了他掳了一位无辜的女孩。

楚花雨不安地环视这陌生的房间,看到舒适的大床只有羡慕,不敢靠过去躺下歇着。从来沒坐过这么久的马车,要是在家里,师父会替她准备一益加了盐的热水,让她浸泡个半个时辰,然后带着舒适的暖意躺进被窝里。

师父……想着,楚花雨水眸又蒙胧了。

她累了,趴在桌上睡着,午餐有人送来,然后整个下午又是只有她一个人面对四壁。

楚花雨终于鼓起勇气打开房门往外看了看,王府果然气派,她所站的地方左右都是同样的房间,只要脚一踩出去,等下怕回不到这间房了。楚花雨叹了口气,关上门,坐在窗下呆望着外面的花园,直到天暗了。

有人进来点灯,接着又送来晚餐,楚花雨稍微宽心,这至少证实有人还记得她的存在。

只是这位送餐和点灯的姐姐,她叫秋桂,虽然她嘴上说她是婢女,但人家可是衣饰讲究、全身珠翠玉环的,头一摆动,头上的珠翠马上叮叮当当响起;身上抹得香喷喷的,味浓得有点呛人,而且瞧人的眼神和不经意就往下一撇的嘴角,让楚花雨明白人家可不是很情愿“服侍”一位从乡下来的村姑。

不,她才不是被服侍,她是被关起来了。如果有好心人肯带她出去……

“姐姐,请留步。”楚花雨等秋桂放下食盒,向她露出最可爱的笑容,唤住正要转身离开的脚步。

“小姐,有事?”秋桂的声音冷得听不出半分热情。

楚花雨也不啰嗦。“我想请问小王爷他——”

秋桂看她一眼就打断她的话。“不知道。”

楚花雨脸上仍保持笑容。“那可否带我去见张忠张大人?”张忠比文明憨厚善良,楚花雨想见张忠,求他让她回去。

“王府人多规矩多,不是你要见哪位大人就能见到他们的,得先跟上面管事的总管禀明了,才准儿的。”

“那……劳顿姐姐替我禀告文明好吗?”

小王爷受伤,文大人哪有空见她呀!秋桂嘴角往后微扯,似笑又似不屑。“都掌灯了,明天我『要是』能见到文大人再替你转达。”

那要是沒见到呢?她不就一辈子要被关在王府里了?

楚花雨忍气问道:“姐姐,那你可否帮我,带我从小门出去?”

秋桂惊讶道:“你想离开王府?不行!你是王府的客人,要是不见了,我怎么跟文大人交代?”

客人!她怎直觉自己比犯人还不如?

“那我想要一盆热水,有吗?”脾气向来温和的楚花而被秋桂的态度惹恼,她眉尖微蹙,语气生硬,双眸直视那欺客的婢女。

“我马上去准备。”秋桂有点意外,退却一步答应。

原来要拉下脸生气才管用,楚花雨轻摇螓首。再想,她什么人都见不到,也不知道小王爷烧退了沒,实在教人着急,楚花雨心情沉重地叹了一声。

秋桂很快提来一桶热水,她等秋桂出去后,上前将门栓紧,用那盆热水擦身兼热敷酸痛的肩膀,然后放下芙蓉帐,慢慢躺到床上,忽睡忽醒,辗转不安过完在王府的第一天。

第二天早上,当秋桂端着洗脸水进来时,她已经倚着窗枯坐许久了。

“姐姐,谢谢你。”楚花雨等水盆放好,站起来道谢。被谢的人楞了一下。

楚花雨的多礼和一身朴素令秋桂耿耿于怀,她怀疑这穷酸村姑根本不是王府客人,因为和王府往来的夫人小姐们,是不曾向她们这种低下的人说谢的。她白痴脑袋一转,自作聪明地认定文大人昨儿早为小王爷急昏了头,把半路上临时买来服侍小王爷的婢女当王府客人,不然她怎会被冷落在此?

沒错,就是这样。

秋桂又恢复昨天楚花雨生气之前的态度,她冷淡她笑了笑,心里直计较她这位先进王府的人竟然要伺候一个新婢女,这亏吃得可大了,得想个法子把她整回来。

楚花雨不知秋桂眼睛转呀转的在想什么,她陪着笑脸小心提醒:“姐姐记得替我告诉文大人,说我急着见他。”

沒想到那秋桂听了她的话马上变了脸色,手敲着桌子说:“就让我来教教你王府的规矩吧!你不能说“想见”文大人,你应该在这里等文大人有空“召见”你,懂吗?真是不知分寸的乡下人。”

说完,她扶着发髻,扭过就走。

“无礼的奴婢,你是这样对待小王爷的客人?”楚花雨倏地看到一贵妇出现,她一身锦服,珠翠樱略细带点缀得华贵无比,一脸的威仪,令人望而生畏。

那声音并不大,但楚花雨却看到态度一口高傲的秋桂吓得脸色惨变,“咚”一声,像折倒的树跪伏在地上。“王妃饶命,奴婢知错。”

尹王妃甩动衣袖不理,站在她后面的另一位贵妇手一挥,就有人来把犯错的秋桂拉下去。楚花雨只见秋桂频频拭泪,并不晓得她要被带去哪里。

原本尹王妃是不可能亲自到此来的,但受伤的儿子不只昏睡时口中直梦呓着“雨儿”,连醒来时也说要见雨儿。雨儿是谁?她忧心地拧紧眉头问文明。经文明禀告,才知她宝贝儿子的命是被楚花雨所救,人正住在客房。一个姑娘家竟会这种大胆的医术,连御医都点头夸巧,这倒教她讶异了。

治儿的命是这位姑娘抢回来的,她当然要来替儿子道谢,沒想到,竟让她亲眼见到府里婢女对贵客无礼。那婢女被带下去后,尹王妃一扫刚才惩罚下人的威严,目光重新放在楚花雨身上。

见了王妃还不下跪,有人暗示地经咳一声。

聪慧的楚花雨赶快下跪,必恭必敬地印行大礼。“民女楚花雨见过王妃。”

“免礼,扶楚姑娘起来。”立刻有人上前扶楚花雨起来。

“谢王妃。”楚花雨趁起来时偷瞥王妃一眼,却被王妃瞧个正着,楚花雨尴尬地红了脸,沒想到王妃只是淡淡她笑了笑。

楚花雨觉得王妃一笑,端庄严肃的脸柔和许多,但王妃的双眸虽然多了一丝温和,却又有着令人不敢逾矩的疏远。

尹王妃柔声说:“治儿已经沒有危险了,正吵着要见你。”小王爷沒有危险,太好了,楚花雨只露出灿然笑容,静立一旁等着王妃说话。楚花雨天真烂漫的笑容让尹王妃也笑了。“文明把你救治儿的情形跟王爷和我说了,我会重重赏赐你的,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楚花雨纤手同时放在腰侧,弯子向王妃说道:“一切都是民女该做的,民女不敢妄求王妃赏赐。”

尹王妃点头站了起来。“跟我去见治儿吧。”

沒有喧哗的队伍,只传出珠玉轻碰的叮当声,王府大得无法想象,楚花雨静静跟在王妃后面走过似乎沒有尽头的长廊。想到就要见到小王爷,不知怎地,她心情觉得轻松,而王府里令人惊叹的华美房舍和花园池塘,她都无心去?础?

终于到了。守在门口的张忠先见过王妃,然后大嘴开心咧开,粗硬的胡子便往外扩张:“楚姑娘。”

“张大人。”楚花雨也见了礼。

张忠声音洪量:“叫我张忠就好。小王爷在等着咧,快进去吧。”

楚花雨点头,纤手优雅轻撩长裙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比她家大好几倍的房间。房里以翠玉锦屏分开前厅和卧室,厅里正坐着几位服饰华丽的年轻女子,见到王妃立刻簇拥上前,这也让楚花雨有机会偷睨京城的千金小姐。

她们年龄和她相仿,穿著打扮颇有唐风,梳着一口高耸的宫髻,插着金银珠翠打造的花鸟凤蝶形状的簪钗梳昆,贴花细、点鸟唇,胸前挂着樱络,肩上搭着轻薄的纱萝并盘绕于双臂之间,炫丽得令楚花雨有眼花撩乱之感。

原来京城里的小姐都是做如此打扮,难怪秋桂会一脸嫌弃兼不屑地看她。楚花雨面带微笑,尽量闪到边边站着。

一朵茶花是不适合混在牡丹花堆里的,楚花雨才站一下,又开始觉得和秋桂同样轻侮的眼神正疑惑地转向她,幸好这时文明自翠玉锦屏后面出来。

“楚小姐,快进来,小王爷正等着见你。”

这里的人似乎都喜欢无礼地打量人,楚花雨笑了笑算是招呼过了,腼腆地赶快随文明进去。

绕过人高的锦屏,才能走进小王爷的卧房。他的卧房一样很大,正中有一组贵重的乌沉香桌椅,靠墙的床顶垂下水绿色的帏帐当然是上等的锦绒,镶边绣着如意。楚花雨随着如意往下看,绣着百子图的丝被下正睁着一对黝黑有神的眼睛,静静地打量她。

又出现一个在惦她分量的人了。楚花雨心想。

看到楚花雨,霍修治立刻觉得眼前一亮,仿佛一阵和风推走蔽月的轻云,让他顿感全身舒畅。他默声不动看个够,将她款款走来、明眸好奇张望的生动表情全纳入眼底。

他人看起来很有精神,楚花雨心里欣喜,娇客浮上笑意,正要下跪见礼时,霍修治行动快捷地自床上跃下,用沒受伤的手将楚花雨托起。

霍修治暗黑的眸子紧紧看着楚花雨。“你我见面不必行这种生分的礼数。”

是命令吗?他的声音低哑充满磁性,柔和中又带着不容反驳的傲慢,楚花雨缓缓抬起眼睫,接受小王爷给她的笑容。

这两天,她有多担心他啊!

“伤口还会痛吗?”

“给你看。”霍修治说着就褪下上衣,大方地向楚花雨露出缠着绷带的胸膛。

楚花雨双颊忽然飞上两抹红霞,扭怩地调开脸去。那时他时醒时昏,她只在他睡着时才替他换药,现在病人神采奕奕坐在她面前,眼睛又睁得宛如杯口,教她怎好意思靠过去看。

霍修治过了一会儿才会意,黝黑的双眸忍不住泛满笑意。这伤口曾被她的香唇亲吮过、被她用针线缝补过、被她换过药,她看了、模了不下数十回,怎这时却不好意思了?霍修治催促道:“大夫,不看,我衣服不能穿回去。”

秋意薄凉,快看快让他穿好服。楚花雨用力深吸口气,小手微抖地解开霍修治身上的绷带,然后满意地将绷带重新绑好。

冰凉的指尖在缠回绷带时碰触到他的皮肤,透进他的心房,霍修治心跳急促,忍下想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的冲动。

霍修治抬起眼温柔地看楚花雨专心在他胸前绑个结。“御医说,只有女人会想到用针线缝合伤口,不过他们也同意你很聪明。”

“是我师父教我的。御医有说你为什么昏睡吗?”好了。楚花雨退后一步,替霍修治将衣服穿好。

霍修治笑了。“因为我喝了很重的昏睡药。”

“原来。”楚花雨恍然大悟。“师父一定是想到马车晃动会撞到你的伤口,所以让你睡着才不会觉得疼痛。小王爷,你有御医看护,我该回去了。”

霍修冶听到楚花雨说要回去,笑容自脸上隐去。“雨儿,多待几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带你游览整个京城。”

“可是我……”

“文明,雨儿是我的上宾,你懂得怎么做吧?我要休息了。”霍修治突然对一直杵在门口的木头人说话。他的声音透着不可驳逆的威严。

楚花雨愕然地看着不一样的他,心乱如麻地抗议:“我是被你们“抓”上车的,行李就是身上这脏衣裙,他们说你醒了就放我回去的。”

霍修治回首。黑眸摄人地看着急红眼眶的楚花雨:“听话,先跟文明去。文明,雨儿需要的衣服物品不用我来操心吧?”

文明尴尬回道:“小的会办妥。”

楚花雨不知被他的温柔还是他的男子气概给迷惑了,她放弃抗议,跺脚转身先走出小王爷的卧房。

幸好文明刚才逮个空到王妃旁边说了几句话,王妃突然扶着头说身体不适。王妃站起来,其余的人也不敢坐着,只是拖着很不情愿的脚步扶着王妃回她所住的乞巧园,所以,楚花雨走出屏风时,客厅已经无人,不然她会被那些充满敌意的注视剥得体无完肤。

文明追到楚花雨旁边。“楚小姐,我跟小王爷这么多年,不曾看到他对哪家千金动心过。”

文明竟有脸笑,楚花雨生气地不看他。“那又怎样?难道不管对错,你们小王爷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文明伸手拉回乱走的楚花雨。“楚小姐,忠义王府既深又广,你别走迷路了。等过几天你再跟小王爷商量回去的事吧。”

懊如何跟她讲,成为忠义王霍小王爷的上宾,是多少王室千金、高官显爵之女求之而不得的机遇?甚至有人想塞红包叫他安排咧!楚花雨这傻女孩,不知成为小王爷的夫人或侍妾,荣华富贵马上跟着她来吗?到时她和她师父可以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他文明又有什么好处?不过得到一句对小王爷忠心的美名而已,她不谢他这个大媒人,反而还怪起他来,真是狗咬吕洞宾了。

“不回去,我师父会着急。”楚花雨一副楚楚可怜地看着文明。

“你放心住下,我会派人替你送信给你师父。”

“你不骗我?”

文明苦笑发誓。“文明沒坏得那么透。”

☆☆☆

小王爷的客房当然比一般客房更舒适隐密,推开窗,就看到一座精致的庭园冰榭,池塘里种满了荷,可惜秋天已至,只剩下几朵残荷无力地摇曳。楚花雨无暇细看,因为,此时文明正带领一班有捧着托盘的、有抬着沉重箱子的婢女进来,她们分别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梳妆台上、桌子上和地上,然后一一敛礼告退。

楚花雨最先看到的是放在梳妆怡上那盘价值不菲的珠翠手饰,她清澈的瞳睁看不到一丝喜悦,甚至鼻息急促,一脸严肃地盯着文明。

文明突然扭捏地摇着高瘦的身体说:“楚姑娘,你别再看我了,文明沒有这些珠宝华服好看。”

楚花雨快要受不了这位心里只有小王爷的宦官。拧着眉问:“文大人,请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小王爷送的。”

“太贵重了,花雨可受不起。”

“你自已跟小王爷说去,我还有事要办。”

“文公公……”

文明听到楚花雨求援的叫声,无奈地调转回来:“又怎么啦?”

宦官看外表也是男人,真难以敌齿,楚花雨吞吞吐吐:“我好几天……能不能替我弄些热水,我要……”

文明手往胸前一挥。“哎呀!一忙都忘了,等下就来。我先走了。”

沒一会儿,一位圆脸婢女领着四位做粗活的下人提着热水进来,她先笑眯眼向楚花雨见礼:“锦儿见过小姐。”

然后等她们将热水倒在屏风后的大木桶里,又催她们退下。

楚花雨已经被王府里的婢女比较得沒啥信心,不过,这位姐姐看似较好相处,楚花雨谢谢她,静候着等她出去。

不过,锦儿竟上前去关上门,然后又转了回来,用笑圆的脸说:“锦儿替小姐宽衣沐浴。”

什么?楚花雨一听双眸张得好大。自她六岁以后,洗澡的事她从来不假他人之手。楚花雨抱紧双臂,小小的头颅左右摇着:“不用了,我不习惯。”

锦儿一听,笑脸忽然变成欲哭的表情。“小姐,管事的张女乃女乃说,今天起锦儿就是您的贴身婢女,什么事都要替你做。如果你不要锦儿,那锦儿又要回去做种花草的粗活了。”

难怪她不像那些局傲的王府婢女。楚花雨安慰锦儿:“锦儿姐姐,你可以留下来,但是我自己洗惯了,妳坐下歇息就好。”

小姐人美、对下人又好,锦儿转悲为喜,腼腆地擦掉悬在眼眶的泪水。“小姐,那妳就自己洗。这里东西放得到处都是,锦儿替你把它们整理整理。”

“随你。”楚花雨笑了笑。不给事做锦儿会哭,就让她有事情做吧,而且那些东西她也不想去动它。

楚花雨走到屏风后面,手伸到大浴桶里试试温度,然后笑着解下衣服,修长的身形很快沒入水里。锦儿这时问道:“小姐,水够不够热?”

“嗯。”好奢侈喔!泡在这么大桶的热水里。

楚花雨拿起锦儿放在旁边的皂膏闻了闻又放下,她家中自己做的都只放松树的香脂和玫瑰水,这里是放进什么,好难闻。楚花雨只在手上抹上一点点,就把它放回去,开始“沉浸”在沐浴的快乐中。

忙碌的锦儿听到屏风后传来泼水声和轻轻哼唱的声音,眼睛笑眯了。“小姐,你是不是很喜欢洗澡?”

“啊?”屏风后的征楞很快传出笑意。“嗯,是啊。洗澡可以去掉一天的疲劳,又可美容,谁不喜欢洗澡?要是水里能再加一把盐就更好了。”

“小姐,洗澡水还要拿来喝吗?”……

楚花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然不能喝了,但是现在如果有一把盐放进温水里,可以帮我把体内不好的毒素给排除掉,达到消除疲劳酸痛的效果。前天颠了一天一夜的马车,颤得我骨头差点散掉。”

“啊,我忘了她们说你是大夫。女子能当大夫,一定要聪明得不得了,你真是了不得。”锦儿佩服地点头。她已经伶俐地将一切整理好,并把给楚花雨穿的衣服放在床上,要戴的放在梳妆台上。“你等一等,我马上去找盐来。”

盐还要用找的?楚花雨不想麻烦锦儿,再说有热水她就该满足得偷笑了。“锦儿,不用了——”怎沒声响了?楚花雨再喊:“锦儿?锦儿?动作真快!”

锦儿心想她很快就可以回来,只轻轻把门带上。王爷府里戒备森严,何况这里又是属于小王爷的林园,未经许可,谁敢乱闯。

但楚花雨并不知道,她闭上眼轻轻哼着歌,这时,虚掩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原来是躺不住的霍修冶来关心楚花雨住得是否舒适、用的是否足够。房里无人,霍修治正想转身,耳里忽然听到轻轻柔柔的哼唱声,令人心情舒畅。霍修治只犹豫了一下,双脚便跨进门槛里,循着声来到屏风外。

外面突然刮了一阵风,风吹进敞开的门,也渗进了屏风四同,楚花雨愉快地提高声音:“锦儿,你找到盐了?”

霍修治没有回答,楚花雨觉得怪怪,想要起来穿上她的衣服,但回头才发现她刚才月兑下的衣服不见了。原来锦儿拿到桶子里等明天一早要洗。

这下可好,楚花雨降低声音再问一次:“锦儿,是你吗?”

“是我。”霍修治声音低沉地开口。

在这种时刻听到只几步远的屏风外有男人的声音,她简直快尖叫昏倒了,楚花雨骇然地缩紧身体,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突然寂静得教人担心,霍修治向屏风走近几步。“雨儿,雨儿,你怎不说话?你再不说话我可要进去看了。”

“不许过来!”楚花雨急急喊出有生以来最大的声音。

这辈子还沒有人用过这种口气命令他、阻止他。不过,霍修治暂时很有风度地停在原地,沒有为她的无礼生气,只是唇色眼底都泛起促狭的笑意。

“雨儿,你在做什么?嗯?”不回答,霍修治就以指尖敲击屏风。

“洗澡。”楚花雨此时声若蚊吶,和刚才急于阻止人时的嘶喊简直判若两人,而且一张红透的脸比水还热。

“喔,怎不唱歌了?”霍修治轻松地问。

“唱不出来。”楚花雨咬牙说。

“可惜,很好听哪!”霍修治一脸惋惜。

“锦儿呢?”

“锦儿是谁?”

“她说它是张女乃女乃派来陪我的。”

霍修治摇头。“沒有看到。”

楚花雨小声央求:“小王爷,你可不可以出去?”

“这里是我家,沒有人敢这样命令我。”

“你……”身在别人家屋檐下的“木桶里”,她能怎么办?楚花雨赶快再拉拉长发,确定它盖住了全身。“拜托你出去一下。”

霍修治好象沒听懂她的话,突然困惑地问道:“锦儿去找什么盐?”

“盐……当然是摆在地上防蚂蚁小虫的。”楚花雨不想把话题绕回洗澡水上,就随便胡说。

不擅说谎的人最好不要骗人,霍修治好想探头进去看她的小脸蛋变红了沒。霍修治声音佯装生气:“房里竟然有虫蚁,我马上教人把负责的人找来责骂。”

楚花雨心里恨死他了。“不用了,房里沒有虫蚁,很干净。”

“你为什么不出来?要不要我拿衣服给你,替你擦干长发?”霍修治黑瞳闪闪发亮,想象她会说好。

楚花雨声音不觉又变得异常尖锐:“不用了!”

霍修治微皱起英挺的剑眉,多少女人听到他刚刚这些话会感动得哭了,沒想到这位能让他心情浮动的楚花雨拒绝得倒挺快,挺伤人心的。

“奇怪,门怎么开着的……”锦儿自言自语道,骤然看到静立于屏风前高大的男人背影,她吓掉手上的盐,正要放声尖叫有贼时……

霍修治面无表情转身,黝森的黑瞳瞪着粗心的婢女,不悦责骂:“门沒关好,又把小姐一个人留在房里,你们这班奴才以为在王府里就可以粗心大意了吗?”

锦儿吓得用拳头堵住自己的口。

“小……小王爷恕罪。”锦儿哆嗦着。

楚花雨听到“咚”地一声,猜是锦儿急得下跪求饶,秋桂泪水汪汪的可怜样她还记得,锦儿也不想回去做种花的粗活。楚花雨心软不忍,赶快插嘴:

“小王爷,请你不要怪锦儿,是我临时想要用盐洗澡,她想趁水还热着,急着替我去拿来才忘了关门。”

“幸好有小姐替妳求情。锦儿,小心谨慎服侍小姐,要是再发生类似情形,小王定饶不了你。”

“锦儿明白!锦儿谨记!谢小王爷、谢小姐!”锦儿分别叩头。

霍修治又转向屏风说话:“王妃明天已时在乞巧园办赏花会,我会过来带你。我回去了。”

楚花雨沉默无语,接着听到锦儿大声说送小王爷,然后是锦儿关上门的声音,楚花雨放心缓吐长气时,脸上同时泌出甜蜜的笑意。小王爷若非君子,一扇屏风怎抵挡得住他的双脚?但他并沒有趁机逾越屏风。他是顶天立地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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