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诗敏在众人面前投下一枚哑弹。
饼了一会儿,讨论的声音慢慢变大,然后,西餐部范大同经理用轻蔑且怀疑的眼神看着杜仲德。
“你不是香颂厅的酒保?”范大同问。
“正是。承蒙董事长赏识,杜仲德会尽心尽力工作来报答董事长。”杜仲德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的经理。
面对这些西装笔挺、双眼冷酷严批他的各级主管时,杜仲德谦恭而不畏惧,一根寒毛也没竖起:杨诗敏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倏地,她突然记起杜仲德叫她要面带浅笑,还要眼神凌厉。
她调整表情说:“各位叔叔伯伯,诗敏刚走马上任,很多事情还需要叔叔伯伯们教导,您们的意见我昨天看过了--”杨诗敏的话被人贸然打断。
“看过了最好,砸大钱重新装潢,增加各种软硬件设备是唯一能提振竞争力的方法。”
总务主任和一些所谓的“资深”主管用力点头。
财务经理站起来说:“我们两年前才花了五亿元的装潢费,这笔钱不只到现在还没有回收,更给公司增加一大笔的负债,所以个人认为,应该从提升服务品质和强调美食特色来增加客源。”
显然,公司里的人有两派主张,一边主张花钱,一边反对花钱。
“提升服务品质和强调美食特色是客服部、公关部、和中西餐饮部门的事情,其它部门的人可以先回去工作了吗?”开这个会很无聊,不会有结论的,所以有人拍着,准备离席了。
“客服部有申诉专线,不过从来没有接到住宿客人的抱怨。”客服部经理当着董事长的面,不服气地敲着桌面反驳。
“香颂厅昨夜是有传出我们饭店『高层』把酒倒在客人身上。”范经理说话的同时,眼睛故意瞟了杨诗敏一眼。
“是谁?”好奇的人马上停下脚步争问八卦。
“是我。”杨诗敏老实承认。
是那个酒客不要脸,开口就问她要不要跟他去开房间,她才生气拿水泼他。杨诗敏不想说太多,胀红脸接受陆续投向她的责怪眼光。
杨诗敏主持的第一次会议在乱七八糟的情况下散会。回到她的办公室之后,她问杜仲德:
“刚才的情形你看到、也听到了,我该怎么办?”
杜仲德摇头,很严肃的对杨诗敏说:“董事长,这是妳的公司,连妳都没有完全进入状况,所以不要要求我现在就提出任何建议。”
说的也是。他当她的特助还不到两个小时,就算给她建议,她也不知道能不能采用。
“我就是六神无主才要问你。万一丽新集团破产了,有多少人会失去工作,连带的会影响到多少的家庭,我的压力好大,却找不到一个熟悉整个运作、愿意诚心教导我的人,实在可悲!”杨诗敏趴在桌上,自言自语怨叹她遇到的都是一些自私自利的人。
“二十五岁是女孩子一生中最绚丽的年华,而我二十五岁却在此坐困愁城,担心有一天员工拿鸡蛋砸我,不管我是不是比他们还要无辜。我发誓,下辈子我不要当人,做人太辛苦,尤其是做董事长更辛苦。”
杜仲德走到桌前,低下头,看着他怪怪的老板。“妳嗑药还是喝酒了?”
杨诗敏依然趴在桌上,吊起眼白瞪对她不敬的员工。“都没有。”
还好,杜仲德眉头松开。“那妳是平常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这是我减压的方法。”
看来他需要好好了解一下他的新老板。杜仲德双手撑着桌子,弯下腰,黝黑而犀利的眸子看着他可怜的老板,问道:“董事长,可以请教一下妳是哪一所学校、哪一科系毕业的吗?”
“我是茱丽亚音乐学院的硕士,主修钢琴。”曾经是她最自豪的学历,现在都不管用了,她甚至连一个员工都管不了!
杨诗敏闭上眼睛,不想看到杜仲德那张英俊又残忍的脸孔。
对嘛!他就是残忍,知道她是音乐硕士,不但不同情她欲哭无泪的无奈,还对她笑,笑得白牙闪闪。
“以后想减压,可以去香颂厅弹琴,说不定妳可以替我们香颂厅招徕客人。”杜仲德觉得他这样的建议很实际。
“我不习惯做商业表演,而且也没听过饭店董事长在公共场所弹琴招客。”
“妳是对妳自己的长相或是琴艺没信心?放心,长相妳过关了,至于琴艺……听过了才能评论。”
“你真的好可恨,竟然一再践踏你老板--我的尊严。”杨诗敏气红了脸,坐直身体骂他。不过她就算骂人,也不会太凶。
“董事长,我是在告诉妳要拿出斗志,不然,妳就算趴在这张桌子上面自怨自艾一百年也于事无补。”杜仲德表情没变,但声音却很低沉严肃。
杨诗敏觉得杜仲德的话很有道理,叹了口气,然后突然静下来研究杜仲德。
杨诗敏想起她差点在大厅摔倒那幕。她十五岁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大哥哥这样抱过她,那时他救了她一命,不过那是在加拿大太阳峰滑雪度假中心……杜仲德不可能去过那里的。
杜仲德退开一步,问她:“为什么这样看我?”
面对杜仲德的凝视,她只好说:“杜仲德,现在有时间了,你可以对我做一下完整的自我介绍了吧?比如你的学经历、年龄、家庭背景等等。”
“我,国立大学经济系毕,今年三十岁,工作经历冗长到说完差不多就是下班时间。”一语带过,果然是学经济的人。“家里有妈妈,一个弟弟,弟弟在当兵,两个双胞胎妹妹,都是大二生。”
堡作经历是用人时重要的参考项目之一,杨诗敏却不计较他的轻描淡写,反而问杜仲德:“那你爸爸呢?”
“十年前过世。”
“噢,对不起。”杨诗敏道完歉又好奇说道:“你和你的弟妹相差很多岁!”
“八岁和十一岁。”听说艺术家都是浪漫而不切实际的,他会慢慢习惯她的逻辑。杜仲德看看手表。“董事长,午休时间到了,我得把出租车开回去交还给车行。”
杨诗敏看着正要开门的杜仲德,突然喊说:“仲德,谢谢你。”
杜仲德停下来,侧偏着英俊的脸问说:“谢我什么?”
“我记起来了,你就是昨夜泼我水,又送我回办公室的人。”
杜仲德差点就笑出来。不能慢慢,他应该尽快习惯她的逻辑才对。杜仲德耸耸肩,不说一语,转头向外走去。
相信直觉,相信杜仲德能够帮助她。
杨诗敏的视线从被关上的门回到桌上,红橙黄绿蓝十几本公文堆得像“彩虹”一样高,可惜密密麻麻的内容不像彩虹那么赏心悦目,本来伸手想要拿几本过来看的,但肚子却饿得咕噜叫。
从昨夜到现在,她没吃任何东西,饿肚子是没办法集中精神做事情的。杨诗敏站起来,决定先出去安抚一下她的胃,回来再看这些令她头痛的东西。
杨诗敏两点才回到她的办公室。推门进来,杜仲德已经坐在沙发上“上班”。她看不懂的“彩虹”摆在他面前,而且分成两迭,一迭他看过了,另一迭他很快就会看到。
“吃饱了?”杜仲德问。
杨诗敏看杜仲德低着头,眼睛看着公文上的数字,指间夹着铅笔还能飞快按着计算器,然后铅笔一转,开始写字,等他写完字又跳回刚才的位置。
“嗯。”杨诗敏应了一声,不敢吵杜仲德,放轻脚步坐到另一张沙发上。
杜仲德翻到下一页,边看边计算,还边跟杨诗敏说:“董事长,妳的特助需要一张办公桌,一张舒适方便工作的大椅子,还要一部计算机。”
“我马上找白秘书办这件事。”杨诗敏站起来。
“董事长。”杜仲德叫住欲往外走的杨诗敏。“用内线对讲就好,妳不会每次有事就亲自走出去找她吧?”
杨诗敏一脸尴尬,对抬起黑眸看她的杜仲德说:“我还没问白姨内线号码。”
已经当了两天董事长的人还不敢问白秘书内线号码!杜仲德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再睁开来说:“去叫她进来吧。”
“好。”
杨诗敏应完就走出去找人。杜仲德轻轻摇头,心里不由得浮起一阵怜惜,到底谁才是董事长?
很快的,杨诗敏和白秘书一起进来,杜仲德听到白秘书问他的老板说:“那,办公桌椅和计算机要放在哪里?”
意思是,杜特助要在哪里办公?
杨诗敏当然不知道。她明亮的黑瞳看着杜仲德,无声询问他的意思。
“都可以,方便就好。”杜仲德无所谓的耸肩,只要不让他歪着腰做事,桌子摆哪里都一样。
方便的话,当然是在她跟前最方便了。杨诗敏转头向正伸长脖子瞄杜仲德写字的白秘书说:“那就放在我的办公室里。”
什么?!她有没有听错?白秘书的好奇心回到杨诗敏身上,她回过脸,慎重的问杨诗敏:
“妳确定?董事长她……”白秘书在说的董事长是杨诗敏的妈妈。
冲着那怪异的表情和特意拉长的尾音,杨诗敏反感地点头。“确定!”杨诗敏转头看看她的大办公室,然后伸出纤指一点。“把杜特助的桌椅放在那里。”
“董事长,妳真的要让杜特助在妳的办公室里工作?!”这回白秘书叫的董事长才是杨诗敏,而且她的声音不知不觉往上飙高。
来路不明的司机--呃,也不算是来路不明,人事数据很清楚,他起码在香颂厅当过几年酒保。酒保!怎么会看重要的公文?
心怡知道诗敏的决定吗?
还是诗敏眼睛花了,被这个外表冷酷俊帅的男人给迷惑住了?
白秘书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杜仲德已经走到她面前。
杜仲德先向白秘书微笑颔首,接着声音低沉冷淡问道:“白秘书,请问董事长以后有事找妳的话,要按什么号码?”
杜仲德那凌厉的眼神好像看穿她的心思一样,白秘书脸色倏地红了,马上回答说:“按0316。”
杜仲德点头,接着又说:“白秘书,我的计算机容量要大,软硬件要齐全,麻烦妳了。”
说完,杜仲德脸上才露出浅浅的笑容,白秘书及时向杜仲德回以巴结的笑容说:“嘿……不麻烦,哪会麻烦,我马上去跟总务主任申请!”
说完,白秘书立刻转身出去办事。资历尚浅的董事长瞠大双眼!这可是她第一次看到白姨这么服从的在办事情。
“你怎么办到的?”杨诗敏轻声问杜仲德。
“什么?”杜仲德抬头问。他已经坐回刚才的沙发,准备帮董事长看完其它的公文。
“让别人不敢轻忽你的要求。我第一次看到白姨话少又勤快的去办事情。”杨诗敏笑着坐下,轻松的样子,好像她是专程来和杜仲德谈天的。
杜仲德看她一眼,然后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冷冷说道:“右边的公文我已经看完,拿回去妳的桌上认真再看一遍,我用铅笔做记号或写在旁边的数字要仔细对照着看。”
杨诗敏甜美的笑容急冻在她秀丽的脸庞上。她算不算是苦命的董事长?有啰嗦的秘书,然后又多了一个好凶的特助!
不过,怨归怨,杨诗敏还是认分的把杜仲德右手边的卷宗抱起来,走回她的办公桌前坐下。
如果把公文写成乐谱的形式就好了。不到半个小时,杨诗敏的眼皮渐渐沉重,视线逐渐模糊,这些无聊的文字比安眠药还管用,她实在是撑不住了!
杜仲德把看完的公文合起来放到右手边,然后转头去看安静的杨诗敏;没想到这一瞄,竞看到杨诗敏勉力张着一对涣散呆滞的眼,眼皮忽闭忽张,削薄的长发随着她的头一摇一摆,让他差点喷出笑声。
杜仲德同情她有心无力,摇摇头站起来,悄声开门出去。
他很快的就端着一个大托盘进来放在桌上,托盘上放着可以保温的咖啡壶、糖罐、鲜女乃和杯子。
杜仲德把一杯热咖啡放在“董事长”鼻子下面。她已经向周公投降,手臂搁在整迭卷宗上,脸枕着手臂睡午觉去了。
好像有咖啡的香味……杨诗敏用力深呼吸。好真实的咖啡香!她再用力吸一下,这次吸入热热的空气,除了咖啡香,还有一点点焦糖的味道和女乃香。
杨诗敏睁开双眼,抬起头来,但随即被面前一张冷峻的脸孔给吓到!杜仲德正用一对深邃黯黑的眸子在瞪她。
“喝咖啡可以提神。”杜仲德说完,丢下发楞的杨诗敏,回去替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他什么东西都不加,端起杯子,一口喝掉半杯。
好糗呀!她边看公文边打盹的丑态一定都被他看到了,杨诗敏双颊发烫,不过依然动作斯文地端起咖啡杯,慢慢喝完。
喝完,她还想再要一杯,便端着杯子走到杜仲德旁边。
“可以再续一杯吗?”
杜仲德看她一眼,这回只倒黑咖啡给她自己加。杨诗敏看了看,突然想学杜仲德喝一杯不加料的黑咖啡。
嗯……这咖啡煮得好,入嘴甘香微苦但不酸涩。杨诗敏闭着双眼,舌头在口腔里轻轻扰动,她从来没喝过这么香醇顺口的咖啡。
“还想睡?”杜仲德突然发问。
杨诗敏赶快把含在嘴巴里的咖咖吞下肚,双颊再度染上红晕说:“没有,我只是在享受咖啡。我回去看公文了。”
“想救妳家的事业就多用点心。”杜仲德口气严厉。看他的老板赶快回去坐好,然后埋头认真看桌上的公文,他脸上露出旁人难以察觉的笑容。
六点一到,杜仲德就站起来说明天见。她这个可怜的董事长少了军师爷督促,看起公文就没劲了,还是回家陪妈妈,告诉妈妈公司里今天发生的事情。
杨诗敏人才走进客厅,王雪珍就笑着跑到前面欢迎她。“董事长,下班了?”
“别叫我董事长。”杨诗敏笑着拍王雪珍的手,然后低头换鞋。
“不叫你董事长要叫什么?”王建仁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杨诗敏换上拖鞋,笑着走向沙发。陆心怡坐在主位上,杨诗敏先叫一声妈,然后和王雪珍一齐坐下,才回答王建仁说:“叫我诗敏就好。表哥,今天怎么有空来寒舍啊?”
王建仁是王雪珍的男朋友,在银行上班,透过王雪珍推荐,陆心怡就把丽新集团的融资案都转移到他的银行办理,王建仁因而升上襄理,而他也姓王,杨诗敏就叫王建仁表哥。
“先说我的。”王雪珍晃动诗敏的手,抢着说:“我被调到西雅图一年。虽然那里又冷又潮湿,不过一年以后,我就可以回来接经理的位置。”王雪珍野心勃勃说道。
“雪珍,恭喜妳了。”杨诗敏诚心祝福她。
“诗敏和雪珍两人个性有如天壤之别,没想到感情却这么好,雪珍有任何事一定都先告诉诗敏。”王建仁笑着跟陆心怡说。
“怎么,你吃醋啦?”王雪珍手扠着腰,笑着问王建仁。
“我哪敢!”王建仁大声笑道,眼睛却悄悄看向杨诗敏,心里回绕着没有被人发现的爱慕情绪。
杨诗敏露出顽皮的表情问王雪珍:“雪珍,妳是不是要我替妳盯着表哥,要是他有偷走私的行为,马上向妳报告?”
“没错!”王雪珍笑了,用力点头。
王建仁向她们抗议:“别开玩笑了,雪珍都准备要当经理了,我当然也要努力工作拼上经理的位置。妳们看,我今天就是来跟陆阿姨谈事情的。”
“哦?你要跟我谈什么?”陆心怡本来只是坐在一旁听年轻人谈笑,听王建仁说要跟她谈事情,她换个坐姿,身体往前探。
没有外人,王建仁就直说了。“陆阿姨,总行说如果妳同意拿出高雄那块土地当共同担保,那么利息部份我们愿意再降。”
陆心怡含笑看着王建仁,深邃而清亮的双眼里隐藏着一般人看不出来的智慧。她对王建仁说:“那块地是我父母给我的嫁妆,和丽新集团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可是,丽新集团财务吃紧,诗敏应付不来--”陆心怡摇头制止王建仁说下去。
“到时再说。时间不早,我先去休息,你们继续聊。”陆心怡说完站起来,她晃了一下,杨诗敏赶快过去扶住她。
“妈,我扶您上楼。雪珍,妳和表哥坐一下。”
王雪珍和王建仁已经站起来了,王雪珍向前说:“不忙。阿姨,诗敏,我今天要回家陪爸妈吃饭,改天再来。”
“嗯,雪珍,那我不送你们了。”杨诗敏向他们点头表示歉意,然后扶着妈妈上楼。
王雪珍转身往屋外走,王建仁跟上王雪珍,怪声怪调地说:“我实在不知道妳姨妈心里在想什么。丽新表面好看,其实每个月收入和支出勉强打平,跟本无力偿债,已经是一个烂摊子了还叫诗敏去当董事长,难怪那些股东都赞成。”
“建仁,你说他们为什么答应让诗敏当董事长?”王雪珍蹙眉问道。
“诗敏不是管理的人才,她只会缩短丽新转手易主的时间,外面已有风声,说有人要收购丽新的股份。”
“这……阿姨会不知道吗?”王雪珍一脸担心。她打开小门,王建仁的车子就停在外面。
王建仁打开车门,摇头说:“所以我才说不知道妳阿姨心里在想什么,或许提早犯痴呆了。”
“王建仁,不许你骂我阿姨,她也算是提拔你当襄理的恩人。”王雪珍胀红脸警告。
“是表阿姨,又不是妳的亲阿姨,妳……算了,我是替妳表妹担心,弄不好,她会被员工、厂商丢鸡蛋冥纸抗议的。”
一路上,王雪珍话变少了。过去,她一直嫉妒诗敏天生好命,如果诗敏知道命运之神不再眷顾她了,是否仍会像过去一样,保持优雅美丽的风姿来吸引天下男人的目光?
王建仁开着车,脸上露出诡谲的笑意。跟雪珍说这么多,就是要利用她的大嘴巴把这些话说给杨诗敏听,让杨诗敏着急,然后来问他该怎么办。
当然,他会说只有一个方法,资金是企业的活水,回去说动她妈妈把高雄那块地拿出来利用。
勤能补拙,杨诗敏练琴时最常用这句话来砥砺自己,所以家中没事,她又回去办公室把白天看过的公文拿出来研究。
这中间,她还接到雪珍的电话,两人谈了很久。
杜仲德是个天才,被他铅笔写到的地方都是她本来看不懂的重点;这些公文不再成为难懂的天书,她仔细看,慢慢研究,对整个集团的运作方式好像又多了解了一些。
最让她烦恼的是财务报表。连串的赤字,杜仲德竟然还用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个恐怖的骷髅头。
“我要除掉你这颗骷髅头。”杨诗敏自言自语,找出橡皮擦擦掉这颗触目惊心的骷髅头,一擦再擦,直到她满意为止。
时间过得好快,墙上的挂钟连续敲了十一下。
杨诗敏锁上办公室,和巡视的警卫打声招呼,走了几步,倏地脚尖一旋,往二楼香颂厅的方向走去。
杨诗敏走进香颂厅,服务生并不认识她这位刚上任、年轻又漂亮的董事长,走过来问她是不是在找朋友。
杨诗敏摇摇头。她看到杜仲德站在吧台后面,帅气的甩动酒瓶,然后把调好的鸡尾酒交给坐在他面前的女顾客;杨诗敏便跟服务生说她要坐吧台前面。
杨诗敏往吧台走去时,杜仲德马上中断和顾客的谈话,用他那对教人心颤的黑眸看着杨诗敏坐上高脚椅之后,没等她开口,就放一杯矿泉水在她面前,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和他面前的客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本来有话要问的杨诗敏看他忙着,便无聊地转头审视香颂厅的装潢。中央摆着一台价值百万的钢琴,有一位琴师正在演奏,外行人听起来还--不错的琴声,飘入她这对专业的耳朵里就显得--不堪入耳了。
杨诗敏换个坐姿,顺便偷瞄杜仲德面前那一排各拥不同姿色的女子,她们看杜仲德的眼神有的大胆热情,有的腼腆含蓄,显然杜仲德工作时专注的神情和俊酷的外表让她们着迷了。
杨诗敏静静看着他和她们,心里突然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嫉妒心。坐在吧台最角落的她不甘再被冷落,敲着桌面说她要一杯威士忌苏打。
杜仲德眉锋轻轻挑了一挑,替她调了一杯威士忌苏打,端到她面前放下时低声警告她:
“酒量不好的人,少喝一点。”
“谢谢你画的骷髅头。”杨诗敏拿起杯子敬杜仲德,然后当着他的面大口喝完。“再给我一杯。”
杨诗敏的酒量是不好,一点酒精就会让她心跳加快,双颊发烫泛红,尤其她心情不好时,体内的“水蒸气”还会溢到她的眼眶里。
杏瞳里的水光让杨诗敏看起来楚楚动人,害杜仲德心脏突然揪了一下。
为什么弹得这么难听!
杨诗敏倏然伸手扶着吧台,扭腰用力一转,整个人背向杜仲德,看着摆在香颂厅中央的百万钢琴,和正在蹂躏那台钢琴的琴师。
“杜哥,三号桌要两杯Mai-Tai,一杯WhiskySour。”服务生把单子交给杜仲德,然后站在一旁等着。
杜仲德剑眉微蹙,看了杨诗敏几秒,然后将视线从杨诗敏身上转移到他手上的工作。
杨诗敏严厉批评她听到的音乐,错乱的指法、轻重音都不对,连拍子都……天!这样的技巧也敢出来卖艺,难怪客人说话的声音会比钢琴声大,她的耳朵快受不了这种虐待了!
幸好,琴声突然中断,弹琴的人有事暂时离开,杨诗敏突然产生一股冲动,她跳下椅子向钢琴走去。
有服务生回头看杜仲德,杜仲德轻轻点头,服务生便没有上前阻止杨诗敏坐上钢琴的椅子。
当杨诗敏的手指碰到琴键时,种种不顺遂的事一下子便被她抛到脑后,她闭上眼睛,陶醉在贝多芬的旋律当中。
流畅的乐音像月光一样,轻柔的覆盖万事万物,香颂厅里突然变得安静异常,因为所有的人都被她和她这首贝多芬的月光曲给吸引了。
杜仲德抬起黝黑的眸子一直看着杨诗敏,她闭着双眼弹奏,脸上紧绷的线条渐渐放松,身体似柔柳,随着音乐轻摆,看起来好美、好高贵。
罢才突然离开的琴师回来了,她是回来看谁这么大胆,竟敢偷弹“她的钢琴”,而且令她无法接受的是--弹得比她好!
还有,服务生们没把这个不要脸的人拉下来也不对,他们都知道她爸爸范大同是这里的经理,竟然由着外人坐在上面一直弹!
“小姐,妳弹人家的钢琴有得到人家的允许吗?”范妙琳杀到杨诗敏面前,摆出地头蛇的姿态对她说话。
杨诗敏刚好弹完月光曲最后一小节,她慢慢张开双眼,看到离开的琴师扠着腰对她说话,便很有风度的站起来说:“这台钢琴音色很好。”
范妙琳双眼喷火,往前一站,挡住想要离开的杨诗敏。“小姐,妳以后要是再敢乱动我的钢琴,我就叫服务生把妳拉出去!”
“对不起。”杨诗敏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生气,她小声向对方道歉,希望对方愿意让路给她过。
杜仲德看到一切,走出吧台,大步向她们这边过来,他轻轻用力把范妙琳拉开,同时放低声音告诉范经理的女儿。
“范妙琳小姐,杨小姐随时都可以弹这部钢琴。”
范妙琳拱起两道修得极细的眉,愤怒地问道:“杜仲德,你算老几?这里的事轮得到你管吗?”
范妙琳的叫声让更多客人注意他们,杜仲德顿时沈下脸,用力把范妙琳拉到香颂厅外,靠近洗手间的走廊。
杨诗敏看他们男的凶、女的悍,担心因为一部钢琴而闹出人命,赶快跟过去,必要的时候,她可以当和事老。
杜仲德用力甩开范妙琳的时候告诉她说:“之前我是管不着,今后我多少可以提供一点意见。”
“你凭什么?喔……我听我爸爸说你现在是董事长特助,你以为你现在很了不起了?一样在当酒保嘛,等你成了董事长的枕边人后再来说大话好了。”范妙琳不怕闪了舌头咬到嘴,仰起下巴,冷冷看着杜仲德。
明明知道她对他有好感,却老是对她摆出一副棺材脸,现在当着她讨厌的人的面给她难堪,这口气她再也忍不下了。
杜仲德气得胀红了脸,他赶快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黝黑冷峻、带着危险的黑眸才转向缺少教养、被宠坏了的范妙琳。
“这位小姐就是丽新的董事长。”
范妙琳楞了一下,接着冷笑一声说:“太可笑了,我才没这么好骗!我叫我爸爸过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