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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情记 第十章

大唐贞观十三年,正月。

春的气息、春的温暖在皑皑白雪下悄然复苏,可以预见百花争艳的时光以不远矣。

在长安百姓夹道欢送中,大唐最美丽、最有才华的文成公主远嫁吐蕃。

在随行的护送队伍中,文成抬起美眸,环视着长安那无比熟悉、美丽的景色,这一别,只怕是再见无期了。

她的亲人、朋友,她生于斯、长于斯的皇城,即将成为在异国他乡午夜梦回的牵牵挂挂。怎能不悲伤?怎能不留恋?

案皇率着皇家众人送别时的情景,在她脑海中浮现。记得姐妹们纷纷落泪的那一瞬,兄长那样不舍地握住她的手……父皇那饱含着亲情与温暖的瞳眸,曾长久地在她身上驻留,要幸福啊!文成。一言道尽了长者的祝愿,让她久久不能自己。

那一幕情景,牢牢地印在她的心灵,只怕这一世都不能忘怀。

舍不下那温暖的亲情啊!

目光驻留在街道两旁那张张带着欣喜与不舍的面孔上,久久难以移开,这是她大唐的百姓啊!盈眼的珠泪,滴落尘埃!

嫁于松赞干布的喜悦悄然笼罩上了伤别的阴影。

轻闭上湿润的美眸,在送亲百姓的欢呼声中驶离了长安,文成公主奔向遥远的彼方。斯人那英挺的身影仿若含笑立于云端,深情似海的瞳眸只为她一人而闪烁。那是她的情之所钟梦之所系啊!亦是她永世无悔的依依恋恋。

——◎◎◎——

人群中一个轩昂的青衣男子遥遥地望着那远去的送嫁队伍,唇边不由泛起了一丝欣悦的笑意,“她终是嫁了。”

“是啊!”依在他怀中的美丽少妇俏脸带着一朵温婉的笑容,风儿扬起了她那身绣着翩飞蝴蝶的罗衫,“我真为她高兴。”她说。

“我也是。”低头尝了尝佳人如樱的绛唇,他那依旧锐利的眸中闪过一丝算计,“蝶似,我们去参加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的婚礼,好不好?”他愉悦地询问怀中的娇妻。

“太好了,相公。”蝶似开心得像个天真的女孩儿,一点也没有为人妇应有的庄重,“只是,”她忽然忆起了一件事,回首望定夫君,她不解地问:“你不怪他们三年前捉弄我们的事吗?”她还记得刑部首辅皇甫长空告诉他真相时,他那发狂的模样,如果不是她拼命拦着他,他当时就会带着他的墨龙剑冲入皇宫,去跟那狡诈兼没义气的公主算一算这笔账。

“怪。”凤三一忆起三年前的往事,心中便波涛汹涌,不能平静,这口气他是说什么也咽不下去,他如果不报复回来就枉为银鹰。

“那你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去吐蕃祝贺她新婚?”蝶似眨着不解的明眸问。

“我哪里是去祝贺她,我是准备去向她讨回三年前的那一笔账。”凤三笑得阴险无比。老实说他三年没离开长安,就是为等到她与松赞干布成亲的伟大日子,“蝶似,你帮不帮我?”他决定找个帮手。

“帮。”紧紧握着夫君的手,蝶似毫不犹豫地点头,夫君与姐妹比较,理所当然是前者为重。她将夫妻之间团结友爱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两夫妻的手紧紧交握,一同转身,正准备前往吐蕃,为了他们伟大的报复计划而努力。

“可不可以算上我们一份?”一个声音留住了夫妻二人的脚步。

说话的是一双恩爱情侣,男的潇洒女的美貌,正含笑凝视着二人。

“你们是?”凤三疑惑地望着那一双陌生男女。他不记得认识这两人啊!

“我们是被文成公主捉弄得很惨的人。”男子一脸微笑,表情却似咬牙切齿。

“要不要结成报复同盟,一起出气?”女子爽快地询问凤三与蝶似。

“要。”凤三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他可是求之不得,太好了,帮手竟从天而降,这会儿不怕人单势薄了。

四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每个人眼中都显露出同样的不怀好意。

“在下凤三,这是内人蝶似,请问两位大名?”凤三客气地抱拳为礼。

“在下朱纵。”那名男子朗笑着报上大名。

“我是他的未婚妻。”女子望着他深情微笑。

他与她的故事发生在不久之前……

——◎◎◎——

柏海(今青海省境内)。

在万民的欢乎声中,一对分别了三年的恋人再度重逢。

松赞干布遥见伊人远远而来,心中的所有相思苦楚全化做相逢的喜悦。

伊人头戴凤凰冠,身披绛红嫁衣,骑在一匹雪白的俊马上,那绝代的风仪让他看得痴了,他的文成竟然可以美至如此!

凝视着那张熟悉的俊朗面庞,文成那张倾城的娇颜仁勾起了—朵美得惊心动魄的笑。三年的相思等待在这一刻的凝眸中化为永恒。她倾心的良人,她一生的至爱,她终于与他重逢。

松赞干布大步来到马前,伸出了他的手,仰视着文成公主的瞳眸带着炽热如火的深刻情意,“公主,请下马。”他的声音带笑。

文成美眸眨也不眨地望着他,轻叹:“三年,好漫长好漫长哦!柄君。”

“可是过去了,不是吗?”松赞干布深情地微笑,“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这是三年前在长安时,她的歌,情至如此,又何堪三年?松赞干布心痛伊人的痴,“我会用一颗爱你的心,来补偿你的漫长等待,我会让你今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满载着欢笑,”这是他的承诺。

“男子汉大丈夫,可要说话算数哦!”文成公主将雪似柔荑放人那只温暖的大手之中,这一牵手便是一生一世。

执之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一句话同时涌人二人的心底。

轻轻将文成扶下马来,二人相偕走向欢呼的人群。

“他们是吐蕃国的百姓,从吐蕃国各部而来,均是为了一睹大唐公主的风采。”松赞干布微笑着说,“自从你下嫁吐蕃的消息传来后,吐蕃举国欢腾,所有人都热切地期待着你的到来。”他回眸温柔地凝视佳人,道:“我的期待比子民们更强烈百倍,你的音容笑貌无时无刻不在我心头闪烁。别离后的每一个分分秒秒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我愿用全部的生命与热情等待着与你重逢。”

“我很感动。”文成公主的目光扫过一众欢呼的人群,而后落在无限深情的人儿身上,轻轻地依在他怀中,她幸福地叹息。这一刻她远离家园的悲伤消逝无踪。

抱着她的是呵护她一生的夫君,正在欢呼的是敬重她、爱戴她的百姓,她得到的何其多啊!

就算是为他、为这方百姓付出她的一生,也是值得,“我爱你,也爱他们。”她如是说,美丽无伦的眸带着海样的深情与诚挚。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抚着佳人倾城倾国的绝代娇颜,松赞干布虔诚地低头,在文成公主的朱唇上印下了全无保留的一吻。

文成半闭起美眸,全心全意地感受着他的深情,她终于要成为他的妻了,这一瞬间,天地万物也似化为虚无,她心底只有他的影子。

数以万计的百姓爆出比方才更热烈的欢呼声,所有的人都为这一对款款情深的眷侣而高兴。

“公主,公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松赞干布耳中,接着是鸟儿展翅声在他头上响起,然后只听到仿佛鸟啄人头声及松赞干布自己的一声痛呼。

松赞干布一把把偷袭他的鸟儿抓下去,“这是——”他张大不可思议的眸,盯着那阔别了三年的“东西”,心中的怒火直线上扬。

“鹦鹉。”文成公主赔笑。没想到那只鹦鹉对松赞干布还是那么不友好。

“你已嫁给我了,竟然还对这只鹦鹉恋恋不舍,还把它带到吐蕃。”松赞干布心中的不满立即发作。他心中好气啊!“文成,今天你一定要告诉我,鹦鹉和我比,哪一个比较重要?”他紧抓着那只哀叫不止的鹦鹉,非常严肃地问。

所有吐蕃族的臣民均张大不可思议的眼睛望着他们的王,想要大笑的冲动在每一个人心中酝酿。

“当然是你重要。”文成公主笑得甜甜的,一手体贴地帮他顺气,一手很巧妙地由松赞干布手上救下那只鹦鹉。

鹦鹉快乐地投奔文成公主的怀抱。

“那就丢掉它。”眼见依人文成怀中的鹦鹉,松赞干布心中的火气更大。

“不能丢。”文成坚定地摇头。

“为什么不能丢?”松赞干布强忍着将鹦鹉拉离文成公主怀中的冲动问。

“国君,你忘了它是由你买下送给我的吗?”文成公主笑得无限迷人,“因为这是你对我的一番心情,所以我把它带来吐蕃,你明白吗?”她吐气如兰地问。

满怀的不平立即消失,松赞干布为她的话感动得无可复加,“既然如此,你就留着它吧!”他没有原则地妥协。

文成公主笑得灿烂无比,只是为了看他为鹦鹉吃醋的样子,已经让她决定一辈子将鹦鹉留在身边,她的人生一定会因此增加许多许多的乐趣。

可以预见松赞干布与鹦鹉的战争不但要持续下去,而且还趋向于长久化。

——◎◎◎——

行行复行行,经过了长途跋涉,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终于到达吐蕃国都逻些(即今拉萨市)。

隆重而盛大的婚礼举行了整整三天,因娶的是大唐的公主,所以一切礼仪均与大唐婚礼过程相仿,这也是吐蕃族为了尊重文成公主、尊重大唐的习俗刻意而为。

第三天,入夜时分,松赞干布送走了大唐的送亲使者后,才有机会跨入洞房。

伊人盈盈立在室中,红艳如火的嫁裳罩着那修长丰盈的娇躯,凤凰冠下是一张绝色的容颜。大红的喜烛在她脸上摇出一道柔和的影,为她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妩媚。

“这三日感觉如何?”文成公主扬了扬秀眉,好笑地看着眼前的新郎。

“累。”松赞干布坦白地吐出了一句,这三日他都快被累惨了,“不过,一见到你就不累了。”他把炽热的目光转向眼前的伊人,“今天好像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他语带玩味,心中愉快无比,今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碰他的心上人了,可以尽情地沉醉在她那让自己神魂颠倒的美丽姿容之中,再也不需要忍得那么辛苦了,大步上前,将她拉入怀中,松赞干布随手替她托下凤冠,让她那头乌亮的黑发流泻于身后。大手依恋地抚模着那张娇女敕的俏脸,“我很想吃了你。”他低低地叹息。

文成公主颊飞红晕,羞涩地垂眸。今天她嫁了他,以后就是夫妻了,她心底甜甜的。突然一个疑问在她心中悄然升起,虽然明知道说出会破坏眼前旖旎景致,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怎么不见你以前的妃嫔?”按理她这个国后入吐蕃,那些妃嫔应拜见她啊!

松赞干布的脸庞古怪地抖动了两下,随后不受控制的笑声由他唇边逸出,将洞房花烛夜的浪漫气氛破坏无遗。

“有这么好笑吗?”文成公主不悦地盯着眼前快笑翻了的人。是怕她太凶吓坏那群女孩子,而把她们藏起来了吗?他爱她们更甚于她吗?她开始胡思乱想。

好不容易止住笑声的松赞干布拥住佳人,甜甜蜜蜜地吻了吻她的朱唇后,道:“吾爱,我应该向你坦白的,不过前提你一定要保证不会生气。”以防以后的日子难过,他还是招了吧!

“好吧!”文成公主转了转美眸,点头答应。

“我只有你这一个妻子,根本没有娶过什么妃嫔。一切都是你假想出来的。”松赞干布愉快地扬起嘴角,欣赏着佳人又气又恼的样子。这可不能怪他骗她啊!一切都是她自寻烦恼。

他好可恶啊!文成公主心中愤愤难平,好啊!竟敢如此捉弄她,那就不能怪她回敬了。唇边扬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她上前紧贴着他,吐气如兰地在他耳边道:“夫君既已向为妻坦白了,那么为妻也要向大君坦白一件事。”

“什么事?”强忍着把那贴近的身子抱到床上的冲动,松赞干布虚心地问。只看伊人那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他便知道她在报复,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可不听她的“坦白”。

“记得显德殿那三道试题吗?”文成公主好心提醒他并公布内幕,“那都是为妻出的,为的就是给夫君一点小小的考验。”她笑灿烂无比,以看好戏的心情期待松赞干布的反应。

“这么说,我就是不答那三道试题也可以娶到你?”松赞干布难以接受地反问。

“没错。”文成公主聪明地月兑离了他的怀抱,在不明白他会否发怒的情况下,她决定离他远一点,以策安全。

想想显德殿过关,他费尽了心血,累得脑子都几乎停转了,才打败情敌一举夺魁,可叹,到如今才知道那些努力是可以省略的,他原本可以轻松地抱得美人归。松赞干布真是苦笑不得。

“你不生气?”文成公主小心翼翼地问。

“不生气。”松赞干布笑得很是开心,看在今天是个不适合生气的日子的分上,他决定算了,“吾爱,我们扯平了。”他宣布。

“我就知道,夫君是个宽宏大量之人。”文成公主开心地奔回松赞干布怀中,并赏了他一记吻。下一刻,她已被松赞干布凌空抱起。

“爱妻,我们似乎该开始洞房花烛夜了。”松赞干布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怀中的佳人,大步走到床边,将她放在床上。

文成公主一脸娇羞,一颗心为他的话而狂跳不止。

正在松赞干布抬手欲解文成嫁衣之时,房间的叩门声煞风景地响起,打扰了满心期待中的两位新人。

“谁?”松赞干布火大地喊,无论是谁,他发誓要拆了那个不开眼之人的骨头。

“我是巨灵。”房外传来忠心侍卫巨灵的声音,“王,我也不想打扰你,可是你和文成公主的朋友们一定要在今晚看到你们。”

朋友?是哪个这么不识趣?松赞干布与文成对望了一眼。

“他们是谁。”松赞干布问:

“是凤三公子与蝶似小姐,另外还有高丽的皇子朱纵和他的未婚妻秦念琦。”

“惨了。”文成哀叫一声,纤手掩住了眼眸,不敢相信她的对头们竟万里遥遥寻来。凤三公子在这三年来没拿墨龙剑去砍她,她本就觉得奇怪,原来是为了等到今日大闹她的洞房。至于那朱纵,她承认抱复得是有点过分,可也不至于让他恨她恨到追踪万里的程度啊!他不想想,如果不是她,他又怎能抱得美人归?“夫君,救我。”她楚楚可怜地求救。

他们竟敢在这时间出现,欠揍了,是不是?松赞干布阴沉着脸吩咐门外的巨灵:“把我的降龙刀拿来。”接着转身对他亲亲贤妻道:“放心好了,看你夫君怎么教训他们。”他脸上浮现出一丝阴狠的笑意。

拉起文成公主,以开赴战场的无敌气势,松赞干布冲出洞房,去见那些找死的“朋友”。

可以想象,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会过得多么激烈、多么精彩了。

宁静的夜旋既开始变得喧哗,变得热闹起来,而天上的那一轮明月正以无可披靡的姿态君临大地,记下了这篇游戏人间的情爱缠绵,一段永世的传奇亦悄散于夜风……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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