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糟!天空灰黑成一片。
看了一整天的书,邵绿乔终于拦下书本,摘下眼镜,闭上眼略作休息,她那摘下眼镜后的清灵面容是鲜少人看过的。
鼻梁上那副将她巴掌大的小脸遮了泰半的黑框眼镜,以及老处女式的盘发是遵照母亲生前的意思所刻意装扮的。
其实她的视力好得很,可鼻梁上的眼镜却打从她还是个小美人胚时就跟著她,一直到现在,没近视的她几乎把眼镜当作身体的一部份了。
案亲对于母亲始乱终弃,这股恨一直伴著母亲到了结一生,也间接影响了邵绿乔。
母亲告诉她,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再美的女人一旦年老色衰,总不免被人所弃。因此,靠一张绝美皮相所获得的爱终会失去,只有当一个男人爱的是对方的内在时,那份爱才有可能恒久。于是,母亲要她以八股的穿著打扮考验男人,以获得真爱。
讽刺的是……她还来不及印证母亲的话,就发生了古有基的事。
打从发生古有基的逃婚事件,她逃到这个位于海边的小洋房,避开同事们的蜚短流长到现在,日子过得可真快,竟然已经快一个月了。
在母亲留给她的洋房里,她想了许多事情,过去、现在、未来……她似乎快忘了自己喜欢古有基的心情,现在存在于心中的,除了恨之外,她找不到其他的心情。
她一直觉得喜欢一个人并不容易,恨亦同,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恨一个人恨到咬牙切齿、恨到入骨!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人与人之间最真挚的情感竟然可以拿来打赌!
拿感情来开玩笑的人是多么的残忍、多么的可恨!而她,竟然成为这种恶质玩笑下的牺牲品。
爱情第一次光顾她,就让她成为笑柄,她不知道往后是不是还能再对爱情有所憧憬?窗外拂入的海风吹乱了邵绿乔的发,她将盘在后脑勺的发一松,及腰的秀发直泻而下,拿了把梳子准备梳理之前,她起了身,欲将窗子关上。
“今天的风怎么那么大?”把窗子拉上的同时,无意间瞥到沙滩上的一团白影,她喃喃的说:“那是什么?”眯了眯眼,待她看清楚那团白影是什么时“老天!”她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然后一个劲儿的奔向一楼,推开门往沙滩方向跑。
沙滩上的白影竟然是人,一个扑跌在地上的人!
来到那人身边,邵绿乔将他的身子翻转过来,一张俊雅超群却布满伤痕的脸庞映入眼帘。
好俊美的男子!微显霸气的浓眉、高挺的鼻梁……这男子好看的模样和特殊的气质使得邵绿乔有几秒钟的失神,下一刻她又觉得这张颠倒众生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陌生,真的不陌生!
不过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没有多余的心思沉溺于皮相的吸引,和对于这陌生男子似曾相识的感觉中,她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这才清除他口中的异物,进行口对口人工呼吸。
CPR急救一直持续了十多分钟,总算将对方由鬼门关给救回来,邵绿乔喘著气的看著因她而捡回一命的俊雅陌生男子,注意到他露出衣服外的皮肤有不少擦伤,靠近太阳穴附近有一处严重的伤口。
她是个医生,在伤患情况不严重时,她可以自行处理,可在伤患可能需要医疗的精密仪器作进一步的检查时,也只得带他上医院了。
解下外套,覆在陌生男子身上,邵绿乔小跑步的回屋子里打电话叫救护车,折腾了近一个半小时之后总算把伤患送进急诊室。
她独自坐在急诊室外,看著红灯高悬。
想起最近发生的事,她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苦笑。前些日子她成了新郎逃婚的悲剧女主角,而今呢?竟然为了一个陌生人守在急诊室外。
原以为短时间内,她不会踏进这个随时有可能会遇到古有基的地方,没想到为了救人,她仍得硬著头皮出现在这里。
想一想,她又何苦躲著他?在同一家医院上班,她要不见他,很难!她躲得了一时,能躲一世吗?除非她打算离职另谋高就,否则见面是迟早的事。
整个逃婚乌龙剧她怎么看都是受害者,该躲人的是古有基,不是她!
眼睛盯著急诊室外的红灯,邵绿乔出神的想著心事,忽地一道熟悉的刺耳声响起。
“邵医生?!”
邵绿乔有几秒的怔愣,这才抬起头,“罗医生。”
在这个时候遇到任何一个熟人都不是她希望发生的事,更何况是遇到嘴上功夫一向刻薄的罗芝芳。
“好些时候不见了,怎么,心情平静了吗?该看开点,人家古医生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就来上班了。”罗芝芳瞧著她讽刺的冷笑。
邵绿乔一怔,没想到她一见面果真又提这件事。她努力的掩饰心中的痛苦,淡淡说了句,“是吗?”
受害者是她,而她却没有疗伤的权利!她在心中冷笑的嘲弄,若她今天是古有基,她也可以如此洒月兑的。
“说真格的,其实我早觉得你们怎么看怎么不相配。暂且不说别的,仅家世和长相就相差十万八千里,我真觉得奇怪,当初他在向你求婚时,你难道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罗芝芳把当初的妒意全发泄在此刻的嘲讽。
就说嘛!凭古医生的条件,再怎么样也不会看上这医院里的老处女。
“我的确没有自知之明,否则此刻也不会被一些三姑六婆、长舌毒妇给拿来当茶余饭后的笑柄。”邵绿乔说到长舌毒妇时,刻意看了罗芝芳一眼,脸上有著怎么看都虚伪的笑容。
在经历了古有基的事情之后,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总是逆来顺受、任人欺负的软弱女子。
她明白了“软土深掘”的道理,懂得在别人无情的伤害她时,适时的保护自己,甚至反击回去。
罗芝芳对于邵绿乔的话有几秒钟的愕然,她没想到才将近一个月不见,从前任人怎么欺负也学不会反击的女敕豆腐竟会说出这种话。
“你……你……”正当她拾回自己的舌头打算再予以攻击时,紧闭的急诊室门扉适时打开,病人由里头被推出。
邵绿乔站了起来,看全身缠满绷带的病人被推走后,问:“陈医生,情况如何?”
“目前情况已无大碍,可是他的头部曾遭硬物撞击,醒来时只怕有丧失记忆之虞。”顿了一下,他问:“那伤患是你的什么人吗?”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不这么说,对于丧失记忆且无家属指认的病患,医院通常等他们外伤痊愈后,就会要求办理出院。
太多同情心对于一个医护人员而言并不是好事,可一个连自己都不识得的失忆病患,出了医院,能叫他去哪儿呢?
不管了!就说他是她的朋友吧。这么一来,除了有较充裕的时间弄清楚他的身份外,在最坏的打算——必须收留他时,也可以有个借口。
“喔,放心吧,他没事,不过,可能暂时会不记得你这个朋友就是。”
“嗯。”
此时站在邵绿乔身边,怒火仍未消散的罗芝芳想到方才推过她眼前的伤患。那伤患全身缠满绷带,脸上涂满红红绿绿的消炎药水,模样滑稽好笑,于是她讪讪然的开口,“那全身上下包得跟木乃伊一样的男人和你倒挺相配的啊!不会正好也是个乡巴佬吧?”
她想到了上个月古有基在婚礼上安置的电视墙上的话,残忍的道:“你不会真的被古医生给料中了,模样土气可笑的女人,只配得上乡巴佬!”
“罗医生你……”她的话连事不关己的陈医生都觉得太过份了,正要说些安慰邵绿乔的话,她自己却先开口。
“古有基料得再准,也没你的铁口直断厉害!”她的脸上像覆了百来层冰霜,“方才那位伤患不但是我的朋友,还在上个星期和我订婚了,若不是他现在出了些事,我们还打算两个月后要结婚!”
豁出去了!避他撒了怎么样的漫天大谎。光是看到罗芝芳那一脸错愕的表情,她心中就感到无比痛快。
“方才那个人……是你的未婚夫?”除了罗芝芳惊讶得张大了一张嘴外,陈医生也吃了一惊。“你不是才和古医生……那个……怎么马上又有未婚夫?”
“是啊,缘份可真难说!”邵绿乔对著陈医生一笑,然后转向罗芝芳皮笑肉不笑的说:“罗医生,三十四岁了呢!不加些油可不行了。”罗芝芳最怕别人拿她的年龄作文章,她既然不怕伤害别人,自己对她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你……有什么了不起!也不过是男人拿来打赌的对象罢了。”罗芝芳恶毒的又将往事重提。
“那也胜过某些女人,男人连拿她来打赌的兴致都没有。”
“你这丑八怪,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不想再继续这除了谩骂之外,完全没有建树的对话,邵绿乔耸了耸肩。
“若没事的话,我先失陪了。”她冷笑的睨了一眼脸色气得发青的罗芝芳,“生气快老,你已经没本钱生气了。”说著,她迈开步伐离开,留下仍未从惊讶中抽离的陈医生和尖著嗓门叫骂著难听字眼的罗芝芳。
***
这里是……因眼皮擦伤而未能全然张开眼,官日晞眯著眼打量周遭,心中有几分错愕,刺鼻的药水味令他略微皱了下眉。
不知身处何处的他一直到略微移动身子,由身上传来的剧痛和看到手上的绷带,这才弄清楚状况。
天,这里是医院!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有些纳闷的回想著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记得是和Peter到PUB喝酒,由于当时的兴致不错,平日不贪杯的自己多喝了些,两人喝了近三瓶轩尼士,然后……他在喝得步伐不稳之际仍坚持自己开车回海边的别墅,之后呢?之后……很显然的,他当时的坚持是愚蠢的。
想通了前因后果之际,病房的门悄然被推开,一发现有人进来,官日晞下意识很快的闭上眼,当脚步声停在病床边时,一股属于女性的幽雅气息随之拂来。
邵绿乔在官日晞面前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幽幽的开了口,“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撒谎是一件既卑鄙又无耻的行为,尤其是在你丧失记忆之际,可是我……总之,对不起。”
她确定这些话是要对他说的吗?不会是她认识的人此刻和他一样,包得像个木乃伊,她走错病房认错了吧?官日晞暗忖。
含著深深歉意的甜美嗓音,和令他模不著头绪的话让他对身边的女子实在好奇到极点,于是,他睁开了眼一个阿姊级的女人就坐在他身边,此刻正双眼无神的盯著他胸前的绷带发呆。
呃……被一双死鱼眼瞪住的感觉……很不舒服!
因为邵绿乔心事重重的想著心事,没注意到官日晞已经醒来,这也给了他一个将她打量清楚的机会。
这个一身古板打扮的女人……不!除去那副黑框眼镜和阿嫂头,这女的年纪应该不大,而且应不难看才是。
若是摘除掉她身上那些“行头”,她起码比现在这个样子年轻个十岁。他官日晞在女人堆里打滚惯了,看女人一向少有看错的时候,这女的也不会例外。
可现代女人不一个个虚荣、爱美,想尽办法使自己由凡人变天仙?眼前这女的倒有些反潮流,抑或她觉得这样比较标新立异、与众不同?
她的怪异举动著实引起他的兴趣。
通常一个女人打扮自己,吸引异性的注意都来不及了,她居然刻意丑化自己,原因是什么?很耐人寻味!
敝了!他怎么会觉得这个女人愈看愈眼熟?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吗?不!他这个人的记忆力一向不错,一旦让他觉得眼熟,他们就一定不是初次见面。
只是……一时间想不起他们在哪儿见过面。
辟日晞这么想著,嘴巴也管不住的开了口,“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面。”
不经意的,他的视线落在她胸前配戴的识别证上。
邵绿乔?
这女人除了长得眼熟之外,名字倒是陌生得很。
他喃喃自语似的问话,令正想著心事的邵绿乔吓了一大跳。
“你……你醒啦?”
辟日晞没理会她的问话,迳自问著想弄清楚的问题。“我们认识?我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他此刻虽是缠著一身绷带的狠狈样,双眸也无法完全睁开,可锐利的眼神却毫不逊于平日,略带探索打量的模样令邵绿乔心跳乱了频率。
“你……”不擅说谎的她,面对他的突然问话时乱了思绪,还来不及想好怎么应对,病房的门再度被推开,有人替她接了话。
“你当然不会是第一次见过她!”罗芝芳讪讪然的走进来,有些嫌恶的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官日晞,“你们可是未婚夫妻呢!”
“未婚夫妻?”
不会吧!今天又不是愚人节,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他打从十二岁开始交女朋友,从来没想过身边会有未婚妻这号人物。
女人对他而言只是廉价的暖被工具,有朝一日他也许会娶妻,那也不过是为了利益关系的手段,抑或生下子嗣的需要罢了。
似乎听出官日晞语气中的疑惑与不信,罗芝芳又说:“是啊!她是你的未婚妻,你现在正在丧失记忆中,难怪想不起什么。”
未婚妻?丧失记忆?经由她这么一说,他几乎可以把早先时候邵绿乔口中的歉语和丧失记忆串联起来。
这群两光医生八成认定他丧失记忆,而那名叫邵绿乔的医生又对外说他是她的未婚夫,才会引起这种误解。
半路乱认亲这种无聊游戏一向不为他所喜,更何况这次扮演的角色还是人家的未婚夫哩!这就更不好玩了,只是……这名叫邵绿乔的医生干啥没事找个未婚夫?官日晞垂眼打量了她一番。她那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爱撒谎的人,他对她撒谎的背后动机十分感兴趣。
“罗医生,我想他才刚清醒,不宜让他过度劳累,咱们先出去吧。”邵绿乔总觉得官日晞看她的眼神太利、太精明,时时充满探索意味。一个丧失记忆的人似乎不该有那么清澈澄明的眼光,她……害怕他的眼光。
是她多心了吗?
“什么他不他的,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吗?你不会连自己的未婚夫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他姓尹……名然!”匆促中邵绿乔随便胡诌了个名字。
一听对方的名字,罗芝芳不禁又睨了官日晞一眼,皱著眉道:“人长得畸形,连名字也奇怪。”
畸形?!辟日晞第一次听到有人用畸形来形容他。他是长得像钟楼怪人?还是像“必刁”?否则这女人干啥用畸形来形容他?
他发觉眼前的两个女人似乎挺不相容的,不过不相容是她们家的事,拿他当牺牲品有失公道吧?
他懒懒的瞥了眼罗芝芳的名字,冷然开口,“名实相符好歹好过名实不符吧!有些人名字取得好,本人的长相却叫人大失所望。”
“你……”罗芝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接著又转瞪向邵绿乔,“你最好祈祷你的未婚夫赶快恢复记忆,免得你二度成为弃妇!”
邵绿乔知道她骂不过人家,因此迁怒他人,于是皮笑肉不笑的说:“这是我的事,你就别费心了。”
罗芝芳心想此刻在这里占不了口舌上的便宜,顿足生气的离去。
“风度真差!”官日晞道。
邵绿乔嘴角噙著抹苦笑,“别理她,你好好休息吧。”说著,她打算离去。
“喂!你那么快就想走啦?未婚夫妻不都很亲密?人家留给我们独处的机会,怎么可以不好好利用呢?”
他的话饱含邪肆意味,令邵绿乔急得想逃离他的视线。
她红著脸,久久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道:“你……你现在还受伤,需要……多休息!”说著她有些狼狈的匆匆往外走。
看著她慌乱的样子,官日晞恶质的大笑起来。
这么容易害羞!现在这种年代竟还有如此稀有动物,只是她是真害羞,抑或是为了某种目的装出来的呢?
想拿他当未婚大,那心脏可要相当强才行!他不习惯被女人耍,要玩他也要有反被玩的心理准备。
好吧!看在她那么稀有的份上,他就充当它的未婚夫好了,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未婚夫妻的游戏规则……可是很“限制级”的哦!就怕她玩不起。
不过这会儿玩游戏的事情不急,倒是他得先连络上Peter,免得他这身为主子的人
在一夕之间消失,让公司高层紧急召开董事会,打算改朝换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