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由来最易醒,从峇里岛回来后已经第二天了,京德因为有些小靶冒,她第一天上工难免精神不济,下午四、五点开始,她就在咖啡馆后头的储藏室里昏睡。
迷迷糊糊的作了个梦,梦见在这一次旅行中,遇上的那个男人。
她很开心,因为那是这次旅行中,最美好的一段。
必于在峇里岛喝醉的那一晚,她其实记得的事不多,只有个印象,那天她心情特别恶劣,郁闷昏睡了一天,跑到下榻饭店楼下附设的酒吧买醉,喝多了后,依稀记得有个男人一直陪着她,还送她回房,而自己似乎对他说了不少话。
亲近的朋友都知道,她喝醉后很爱讲话,且说的还是平常不说的心事,什么私密事都来个大清仓,滔滔不绝的像拴不紧的水龙头。
虽然忘了,不过用膝盖想也知道,一个失恋的女人还能说什么,八成是咒骂那个劈腿男,诉说自己嫁不出去的心路历程。想到她居然对个陌生人说这些话,她就一阵无言,不幸中的大幸是——她应该不会再有机会见到那男人了。
最可惜的是,记忆真不够意思,压根没记下对方的模样,只在潜意识活动的梦境中,让她回味她身为“人妻”的感觉。
不是胜利的自得骄傲,而是一种归属感,尽避,她不知道自己属于谁。
棒天早上她一觉醒来时,她依稀对前一晚有点印象,发现房间里就只剩她一人,老实说,这让她松了口气,毕竟如果醒来看到身边多了个果男,涎着笑对她说早,她大概会悔恨交加到不行,谁叫她胆子大到居然敢在一个人的旅途、犯罪率高居不下的异国,喝得如此烂醉,万一失身失财,也只能自认倒楣。
她想,在疗伤的旅途中,她很幸运的遇到了一个绅士。
这位正人君子还为她留下一份令她惊喜不已的礼物——他在她随身携带的结婚证书上,签下了名字!
她习惯一早醒来,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那天早上当然也不例外,刚看到结婚证书时,它是躺在窗前的小几上,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又像以前喝醉时那样,把它拿出来对着它哭,正想收起,意外的发现,上头除了自己的名字,居然还有另一个。
只是,那签名的字迹她怎么样都辨认不出来,英文?不像;中文?更不太像;阿拉伯文?就算是,她也看不懂。
在那个阳光普照的早晨、不远处就听得到海浪声的房间里,她静静的看着那张结婚证书。没有白纱,没有豪华的婚宴,甚至没有证婚人,这张证书说穿了只是一张废纸,可是,那满满盈满心间的温暖感觉,却让她红了眼眶。
想必那个男人是被她给鲁到不得不硬着头皮签的吧?
她好想跟他说谢谢,谢谢他的温柔,谢谢他的配合……一个连烂男人都拒绝娶回家的女人,会有这样一个好男人,愿意为她签下名字——这让她在感动之余,也重拾了信心,对烂男人带来的伤心,也不再那么介意。在这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好男人等着她呢!她要有信心、有勇气,继续憧憬爱情与婚姻。
八次挫折算什么?也许成功的第九次,就在不远的未来等着她呢!
轻轻敲了敲额头,一半是因为感冒引起的头痛,一半是想努力记起那男人的样貌,好半晌,只勉强记得他有一双慑人魂魄的深邃瞳眸,还有那相当高大的身材。
在之后的旅程中,她总是下意识的追逐着所有高大身子的身影……这算不算是一种心动?
储藏室的门把被轻声转动,她抬头,瞧见于晓璐探头进来,看到她醒了,马上关心的出声问道——
“京德,你醒了啊?身体还好吗?”
京德点点头,“还好,头有点痛,等一下再吃药就好。现在几点了?”
“十点半了,店里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咖啡馆开到十点,通常九点半时就不收客人,陆续做一些清理工作,而客人通常也会在五十几分就配合离开,十点准时将铁门降下一半。
“这么晚了?我睡得真久。”她打算下床帮忙,于晓璐阻止她。
“你再多休息一下,快忙完了。”她脸色真差,像随时会倒下。“把东西收拾好再叫你起来关店门,还有,别在这里睡了,这一区最近不太安宁,你出国的这一个月里,还有帮派打群架,闹上社会新闻呢。”
京德在咖啡馆附近另有住所,有时候收拾好太晚,她偶尔也会在储藏室过夜,那张床就是因为这原因而买的。
她伸手拿了床旁小几上的药包和水杯,吃了包药。“好,麻烦你们了,真不好意思。”头痛痛晕晕的,她实在也没力气去整理店务。
想再睡,却睡不着,她脑中思绪混乱,从那不知名的男人、签了名的结婚证书,想到那个“家族遗传魔咒”。
十四岁开始,她就努力计划想要摆月兑京家女人的三代魔咒,甚至为了不想应验成了女强人,她辞去大企业企划部经理的工作,四年前的她,已是屡屡为公司开创奇功,破例升迁的主管了。原以为辞掉工作,开了家小咖啡馆,大概没什么机会成为女强人,谁知道换了跑道,她依旧如鱼得水,客人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兴隆,还有人捧着钱上门要求加盟。
这年头要当个平凡的女人有这么难吗?只想找个真心对她好的男人娶她,这愿望有这么难实现吗?为什么别的女人能理所当然得到的东西,她会这样求之不得?会追逐得这么累,如此伤痕累累?
于晓璐再度开门进来,“京德,我们收拾好了,要走喽!”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又补充说:“啊,对了,我把征人启事的红纸贴在店门口了,拉下铁门前你看一下。”生意越来越好,人手真的不够,不征人不行。
“好,谢谢你们,辛苦了。”
“早点回去休息。”遐龄和这段时间没事就过来帮忙的楚琬琰,也过来跟她打一下招呼。
“嗯,知道了,拜拜。”
一群姊妹淘离开后,京德又在床上窝了一下,等到拿起遥控器要把铁门降下时,已经十一点半了。铁门才一动,就见一个大个儿往玻璃门前站,抡起拳头敲门。
京德怔住,反射动作的按下遥控器,将铁门改为上升,看清楚外头男人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这男人身材好高大,说剽悍都不为过,还有他脸上那把胡子……
老天!他是年轻版的胡须张吗?那浓密的胡子几乎占掉他一半的脸,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
外头街道上还是车水马龙的,午夜对许多夜猫子而言,夜生活才正要开始呢。隔着两间店,有一家开到凌晨三四点的海产店,此时生意正好,如果一有状况,她马上可以呼救。
忖度过后,她这才大着胆子,把上了锁的玻璃门打开,冷淡而戒备的问道:“我们打烊了,如果你想喝咖啡的话……”这一近看她二度受到惊吓,天!他一身狼狈就算了,脚边还有个脏得要死的登山包,这一人一包的架式,简直是游民的最佳写照。
“不是的,我……是来应征服务生。”那男人指了指玻璃上贴的一张征人启事。
服务生?京德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方才晓璐说过的话。“呃,服务生……你?”虽然以貌取人不好,可他这种长相……实在很难让她昧着良心说适用,当然,如果他要应征诸如屠夫、粗工、码头工人的话例外。话说回来,现在来应征?时间也太不恰当了吧!
似乎是见她一直没说话,他主动开口探询,“有特别的限制吗?例如,不用男性。”
“那倒没有,只是现在太晚了,明天再来吧!”先打发走他再说。
话一说完,她就有些后悔说太快了,她应该告诉他,已经找到人了,只是征人启事忘了撕。
不过,应该也没关系吧,老实说她对这个长相一点也不讨喜的男子,并不觉得讨厌,也许是他高大的身材,令她潜意识的连结到那“无名的老公”,就像过去一段时间,她在国外路上看到身材类似的男人,老是想冲上前一问:“嘿,你是不是有娶过我?”不过她现在只是感冒没醉,这种丢脸的事,她做不出第二次。
而且,他的声音也让她觉得好听……奇怪,是在哪个广播节目还是电视什么的听过相似的声音吗?总觉得好耳熟。
“事实上,”他露齿一笑,令她讶异的是,他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我今晚没地方住……”
“你……”只有今晚没地方住吗?不会是一直都没地方住吧?嗯,真的越来越有游民的嫌疑。
“我有钱,可是我的状况别说饭店,连小旅馆都不收,我问了十家旅馆了。”他一脸尴尬和无奈,从口袋中掏出一叠钞票,是大面额的美金。
京德往那叠钞票看了一眼,看起来很像是真钞。不过那不是重点,既然旅馆都不收了,她更不能收。再说她只是征服务生,征人启事上没写有包住宿吧。
转头确认,的确没有。再回过头来,压抑下想开口问他究竟发生什么事的冲动,正想拒绝时,一阵小猫咪咪叫的声音,由男子的登山包后头传来,“喵呜……喵呜……”小小的猫头探出来,慢慢的现身。
“啊,小粉圆,好久不见!你有没有吃东西啊,怎么跟我出国前看起来差不多大呢……”京德开心的蹲下来,模模小猫的下巴。
这只全身通黑,只有脖子到月复部一大片白,以及两个耳朵和鼻头上有几丛圆点白毛的可爱小猫是只野猫,京德三不五时会给它饭吃,本来想收养它,就发生劈腿事件,这事也就耽搁下来。
小猫怕生,在这咖啡馆里也只黏她,对遐龄尤其排斥,见到遐龄甚至还会绕路走呢,可现在被她模了两下后,它不过来讨好撒娇,居然在那“游民”脚边磨磨蹭蹭起来,十分亲热的样子。
小粉圆,难道这男人身上有你熟悉的“流浪”气息吗?京德目瞪口呆的想。
“你的猫吗?真可爱。”男人蹲了下来,将这约三个月大的小猫托放在手掌上,小粉圆也安适自在的在他的手上,舌忝脚梳毛起来。
京德讶异的看着这一幕。连防卫心极高的小粉圆都能安心的待在他身边……唔,她是不是该相信动物“趋吉避凶”的本能?
又犹豫了一下,男人的眼温柔的盯着手上的小粉圆,把它放下后,小家伙又主动靠过来,对他咪咪叫的要他模模,然后呼噜呼噜叫起来,他拿它没辙,如它意的摩挲起它的头,无意间抬起头望了京德一眼,那眸光中的包容,叫她恍恍惚惚的想起某人。
在峇里岛,有个陌生男人都能对快溺毙在悲伤里的她伸出援手,给予温暖了,她为什么不能也给眼前人一些善意呢?再说,应该不会……那么衰吧她都能和个陌生男人,在异国深夜共处一个房间,还完成终身大事都能全身而退了,此时此刻反正她都要回家了,收留他,大不了明天她来开门时,“人去楼空”而已!
“那个……咖啡馆里只有一个储藏室,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他露出个松了口气的笑容,“谢谢。”
看着他拿起包包进到店里,京德忍不住想到,她的咖啡馆还真的成为名副其实的“收容所”。
“对了,我叫京德,你叫什么名字?”
“乐欣乔。”他转过身来,缓慢的念出这个名字。
只留门边一盏壁灯的空间里,昏暗不明,让京德看不清,他眼中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