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阮家
落水所受的惊吓跟风寒,足让红萼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恢复元气。
人虽病了,但娇贵的牡丹可捱不起几天不浇水照料。好在韩家人体贴,特别拨了一个手脚麻利的长工给阮单,由阮单出嘴,长工动手,总算没让红萼的心血付诸流水。
这几天没法在花园里见到红萼,碍于礼节,韩天鹤一个男子又不好时常出入她香闺,真是苦煞他也。好在俞陵春自愿当起红娘,日日都会带着韩家厨子细熬的鸡汤,还有一封书信到阮家拜访。
韩天鹤就靠着每天一封的书信,稍解相思。
“两样东西,左边是鸡汤,右边是信笺,你先要哪一个?”
俞陵春每天来,她苍白的脸色总算稍见红润,只是神态还是有些疲惫,带着点我见犹怜的楚楚。
俞陵春一点她鼻头。“只要你还会脸红,我就玩不腻——呐,比鸡汤还补身子的信笺,我可是带到了。”
“谢春姐。”红萼含着浅笑打开笺纸。韩天鹤细腻,知道她爱牡丹,特别招人做了牡丹笺纸——把凋零的牡丹花瓣挤出汁来,混入白纸中做成的。贴近点闻,依旧嗅得到牡丹残香,很是雅致。
五指宽的笺纸写着四句诗——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红萼虽不知道这阙诗原作何人,但她读得懂诗里的寂寥。咬着下唇想了想,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春姐,能否麻烦你一件事?”
“你尽避说。”正在嗑瓜子的俞陵春撷着指头。
“我写封回笺,你帮我拿去给天鹤。”
“那有什么问题。”俞陵春站起身。“需不需要我帮你准备文房四宝,我换可以帮你磨墨呢。”
怎好意思劳烦春姐,红萼笑着摇头。“帮我叫小翠进来就好——还有,我先说了,春姐不能偷看。”
仿佛知道俞陵春在想些什么,红萼多补了这一句。
“讨厌。”俞陵春嘟嘴,不依地跺了下脚。
回程,俞陵春把红萼的回笺交给韩天鹤,见他一读就眉开眼笑,她急着想抢。
“信上写了什么?我也想要看!”
“不行。”韩天鹤宝贝似地将信笺收进怀里,这是七天来,红萼头次有力气回信,且信上还邀他今晚二更窗边见——他捂着胸口连连发笑,终于让他盼到这一天。
他实在太高兴了!
“不好玩!”俞陵春这个红娘做得好无趣。整整七天,她不辞辛劳帮两人穿针引线引线,互送消息,却连丁点秘密也没打听到。
“我的好表妹。”韩天鹤知道她在不满什么。“好好好,我就提前跟你透露一件事,这可是连红萼也不知道的消息。”
俞陵春瞠大一双眼,兴致勃勃问:“你快说你快说!”
“我打算跟红萼求亲!”
“啊!”俞陵春欣叫。“什么时候?”
他勾唇一笑。“就在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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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二更过,穿着紫酱色暗花夹袍,黑缎坎肩的韩天鹤,准时来到红萼窗门下。隔了七日再见,两人表情都有些恍惚,仿佛看不过瘾似的,将彼此从上到下好生看个够后,才隔着窗口,紧紧抱住对方。
“红萼,”他紧紧将瘦了一圈的她的抱在身前。“这七天,当真想煞我了。”
“你瘦了。”纤手细抚他尖出来的下巴,七天前看,他两颊还长了点肉,这会儿全都没了。
“想你,睡不着,吃不下。”不只是落水的人受了惊吓,他这个出手相救的人,也常被梦境吓醒。她大病未愈的那几天,他梦里全是他失手没拉着她的画面,每次惊醒他总是满脸冷汗,一副不知身在何处的惊恐。
他想,他都这样了,落水的红萼,不更是夜夜被噩梦纠缠?
可他不敢问,不希望她再想起那天的惨事。
“让我瞧瞧你。”他端详她细白的脸庞。她脸本来就小,再这么一病,更是瘦到一巴掌就能将她脸庞盖住。“你要多吃点呐看,瞧你这样子,风大点不久被风吹跑了?”
她撒娇解释。“我也想多吃点,但就是没办法,你不知道杜先生开的药多苦,喝的我胃口都没了。”
杜先生,就是俞陵春的夫婿,红萼算也命大,一被救起就由杜宜轩帮她把脉诊疗。
“现在好点了?”
“好点了。”加上又见到了你——她看一看他之后,又甜蜜地偎进他怀里。
自鬼门关晃了一圈回来,也是感受到他深切的情意,她对他再无顾忌。
“杜先生说我的病好的差不多了,顶多再两天,就能像常人一样活动了。”说到这儿,她抬头瞅着他一笑。“我得谢谢你,还特别请人陪我爹一块儿照顾牡丹。”
“我是爱屋及乌。”他捻了她一缕发在指尖把玩。“喜欢你,就得连同你喜欢的一块儿照顾进去,何况阮叔是长辈,我多帮他担待点也是应该。”
闲话说到这儿,算是告了个段落,她定定看了他许久,愁着他怎么老不开口。
他也是。他想她今晚找他过来,肯定是有话想说,可等啊等的,她却迟迟不开口。
她不开口,就换他了?
念头即起,他嘴巴刚打开,她也正好开口。
“你——啊,你先说——”
她脸一红。“不,是你先开口的,你先说。”
“不不不——是你——”两人这样推推搡搡,何时是个了局?笑了笑,他大方说了。“我今晚,是来求亲的。”
她双颊一阵红。两人真是心有灵犀,她想说的,就是这一件事。
她想问他,他先前提的婚事,现在还算数吗?
犹豫着不出口,是觉得自己太冒失了——万一他没那意思,自己一问,不成了赶鸭子上架?
多糗!
但这会儿,全都不用担心了。
是她一径低着头不说话,他心里急了。“怎么了?不高兴我这么问?”
她斜眸睨了一眼,蓦地做了大胆之举。
张开双臂,她紧紧环住他肩头,“我愿意。”
啊!软语进耳,他恍惚中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者是错听。朝思暮想盼了这么多年的美人儿,就这么一句话允了自己——不可能,他脑子不断尖叫“不可能”这三字。可勾在脖子上的一双藕臂,还有那随风拂来的淡雅香气,却在提醒他,不是梦。
她——是真说了那三个字。
抖着手,他端着她的脑勺凝望她眼。“不是诓我?”
问这什么傻话!她以额轻抵她头。“我会拿我终身大事开玩笑?”
他脸埋在她肩上,亢奋不已地哑声说道:“天呐,我太开心了,完了完了,我今晚肯定又会睡不着——”
“小声点。”她嘘他。“万一吵醒旁人。”
“我尽量。”他啄了她脸颊一记,俊脸满是笑意。“可是我怕我控制不住,你知道我现在高兴的想要爬到大树上大喊大叫。”
“不行。”她用力按住他的肩膀。“这会儿让你爬到大树上去,不把大家给吓坏了。”
他笑望着她的脸。“你不知道我多开心,简直就是夙愿得偿。”
吸口气,他俯头亲住她红润的小嘴。
她分开唇,再无惧意地迎接他的探索。
两人的唇瓣相接,舌尖相触,很快的,如此碰触已无法满足他内心的渴望。
不够——他想要更多——
“红萼……”他的唇移到她耳边低喃。“我想碰你。”
被吻得一脸迷醉的她眨了眨眼,一时不解“碰”的意思。
“我想进你房里,想抚遍你的全身,想尝遍你身子每一寸……”
她脸蓦地羞红,他的要求,太大胆了!
“一会儿就好,”他舌忝着她耳垂呢喃。“就当给我的抚慰,你知道的,在大婚之前,你我是无法相见的。”
她知道,男女成亲前私下见面,是会坏了吉兆的。
她故意糗他。“你做得来?一连几个月不见我?”
他申吟着,“如果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忍几个月,就能厮守终身——这主意怎么看怎么划算,只是难捱,万般难捱。
“傻瓜。”见他一脸难受,就知道他心里多么难熬。怎么会有人爱自己爱成这模样——她怜惜地望着他俊俏的脸庞,向来恪守的闺仪,忽然间不时那么重要了。
“仅此一次。”
她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敏捷地跃入窗栏,再将她一把抱住。
“红萼。”
“天鹤——”
“放心。”他以鼻蹭着她肩骨边说:“我只想模模你——老天,我真怕会忍不住当场吃掉你——”
她脸一红,先前听不懂的,这会儿终于明白了。
他口中的“吃”,是指男女欢爱的事。
“怕收不了手,就别碰嘛。”她软声劝。
“办不到。”他身一旋再度站到她面前,抬起她下颚亲了又亲。“我发誓我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把你娶进家门。你这样子,要我夜里怎么睡啊?”
对啊,他说到重点上去了。她一直觉得好奇,他常常说睡不着,那都是做什么打发时间啊?
她贴在他耳边问:“睡不着怎么办?傻傻瞪着床顶一晚上?”
倏地这么一问,他脸红了。“你真想要听?”
“不然干嘛问?”她娇瞪他一眼。
“你听了不要笑我。”他吮住她耳垂,边说话还要边抚蹭她。“我把棉被当成你,搂着跟它说话、跟它磨蹭,还有——”他亲了一下她的嘴。“这样。”
“傻气。”她笑出声来,几岁人了还玩这种把戏。
他一脸委屈,“你也帮我想想,我都这样看着你几年了,最近好不容易才跟你处好一点,我夜里当然要多温习几回。”
“这样温习……感觉好吗?”她仰头望着他问。
“当然比不过你。”他搂紧她腰,忽地想到。“哎呀,我竟然忘了你病还没痊愈,还缠了你那么久——”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她捏捏他手要他再待一会儿。“我再说两句就好,以前我不懂事,还看不出你对我的一片心,现在我明白了,我会好好珍惜的。”
“你这番话,真要让我飞上天去了。”他低下头再三蹭了蹭她鼻头,才毅然决然放开她。“不能在耽误你休息了,明晚——我是说在我们婚日决定之前,我还会再来看你。”
她眉眼尽是笑。“我会等你。”
“明晚见。”他俯头在她唇上一亲。
她头一点。“明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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