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涛帆走后,她无力地靠着墙静静地任身躯滑落至地板上,屈起了双膝,将自己缩成一团。
眼泪,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报允中叹了口气,蹲在了杜亚芙的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说:“为什么要哭呢?你该笑的。商涛帆方才的表现摆明了是个吃醋的丈夫。”
“他不是吃醋,他只是觉得没面子罢了。”
想到他离去前侮蔑而轻视的最后一瞥,她咽住即将宣泄的悲泣。平白被贴上一张“不贞”标签的感觉,实在并不好受;况且是被她心头最在乎的人误会,那种闷是攀着心脏而上的苦楚,更是怎么样也挥不去。
“是吗?”龚允中伸直了腿,不赞同地挑起了眉。
他不认为“风威”以谋略头脑著称的总裁商涛帆,方才的表现仅仅是觉得没面子。那个男人根本已经将妒火表面化了,否则就商涛帆外传的果决态度来推论,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退让一分一毫的。除非——他真的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他要离婚。”杜亚芙垂下了肩,再不复她人前高不可攀的模样。
“什么?”这下倒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他接办过那么多案件,对于人的观察及行为动向,很少判断错误。难道商涛帆真的不在乎她?
“你不该这么吃惊的。从他三年前开始外遇时,你就该猜到我和他最终的结局会是如此。”杜亚芙将脸贴在自己的双膝上,伪装出的那层自信全然地褪去。
“三年前,当他外遇时,我在电话中难道不曾告诉过你——他的举动可能只是为了逼出你的真实情绪吗?否则,我早鼓励你离开他了。”龚允中严肃地望着她。
对于外遇深恶痛绝的龚允中,要不是为了杜亚芙仍在乎着商涛帆;要不是认为商涛帆可能是因为杜亚芙的面具而有外遇,他早强迫她离开这段残破的婚姻了。起码未结婚以前的她,还是有笑容的。
“我不可能在他面前像个泼妇一样地哭闹不休。”
她心痛地想起记忆匣中每一段商涛帆与其他女人相拥的画面。
“他为什么想离婚?”他仍不甚相信地问道。
“他只说是因为我。”杜亚芙闭了闭眼,再张开眼时,眼瞳中隐约泛着泪水。
“也许就是因为你永远在他面前过于冷静、过于不在乎,他才会有——”他吞回了“外遇”那两个伤人的字眼。“如果你在他面前哭闹,起码让他知道知道你在乎他。”
“我在乎啊!所以才会不干涉他的——”杜亚芙低喊道:“我心里也很难受啊!”
“难受就告诉他。”龚允中站起了身,拉起了杜亚芙,盯着她仍有着水光的眼眸。“告诉我,你想和他离婚吗?”
“不想。”她的微弱音量几不可闻。“但是,维持一段空壳的婚姻又有什么用呢?”
“你也知道你的婚姻只是一个空壳吗?”他残忍但真实地说:“就连杜亚芙这个人也都快被你那些过度的外在修饰所淹没了。”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只是想让自己成为一个符合杜家标准的女儿,这也有错吗?我被他们教养长大,我不想见到他们任何一丝失望的表情,这有错吗?我怕见到母亲那种把我当成‘扶不起阿斗’的眼神。我怕自己体内的血液真的就像母亲说的那么不堪。我怕自己任何一丁点不好的表现,会让商涛帆不再在乎我!我真的怕……”杜亚芙边说话边踉跄地往后退去,
直到虚弱的脚步不足以支撑住她时,才倒回了她的办公椅之中。
“何必给自己套上那么多的枷锁呢?你是个足以令父母骄傲的女儿了。”龚允中不忍地用袖子为她拭去那些布满脸颊的泪水。
“你不会懂得我的感觉,做得再怎么好,我体内流的根本不是杜家的血。”
“这点有那么重要吗?商涛帆对你的感觉,不会因为你不是杜家夫妇亲生的女儿而减少半分啊!”他不懂她的思考逻辑,一如和她认识多年来,他仍无法化去她高傲外表下潜意识的自卑一般。
杜亚芙撇下了嘴角,给了他一个让人看了会心酸的微笑。
“如果我不姓杜,他不会娶我,他甚至不会注意到我。”
“天啊——亚芙。你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呢?”他扶着她的肩,斯文的五官中明显可见不赞同之意。
“自信?我只晓得从小到大,只要表现不佳,就会被归类为‘不良血统’作祟。”
“那个老巫婆!”龚允中诅咒了一声。
他大概是除了杜家夫妇及杜亚芙外,唯一知道她身世的人了。但无论劝过她多少次——不要被杜家夫妇的规范所限制住,放胆在商涛帆面前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感受,但杜亚芙的内心总无法挣月兑她那恐惧而害怕的阴影。
“她是养育我长大的人,别这样说她。”杜亚芙轻轻地摇摇头,低头叹了口气。
打在娘胎时,她就被亲生母亲所遗弃,结婚后竟连丈夫也要离她而去。她,不是个祥福之人吧!惟一的幸福,该是如宋梅所告诉她——被杜家所收养吧!
只是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难道就是她真正想要的吗?
杜亚芙捧住自己的头,双肘撑于光洁鉴人的桌面上,发愣地呆呆望着她射在桌面上的模糊倒影。看着自己深蹙的眉心、哭肿的双眼、作痛的心在在告诉她,她不快乐。
但,远离了这一切,她当真会得到快乐吗?她能真正由富裕的物质中转入彻底的平凡生活中吗?
“亚芙?”龚允中打断了沉思中的她。“晚上有个慈善晚会,你会参加吗?”
她点点头,模样有点儿无奈、笑容有些悲情回答:“我会和他一起去。”
“那家伙虽然混蛋又该死,但对你却似乎还是满在乎的。”他认真地盯着她续道:“告诉他一些关于你的心情,让他知道当他流连忘返于风月场所时你所流下的眼泪,让他清楚明白你并不想离开他。你——其实爱着他。”
扬着温柔的笑对她挥了挥手,他迈开步向门外走去。
懊这样吗?杜家所教给她准则——一个名媛对丈夫在外头的风花雪月该是不吵不闹、视若无睹。对于这点,她虽从不曾心服过,但行为和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走着。事情真的像龚允中所说的——因为她特意装出的不在乎,才将商涛帆推出她的距离之外?
如果她告诉商涛帆她的在乎、她的心情,他会回头吗?杜亚芙伸手抚模自己戴着婚戒的右手中指。
而她,是否有勇气把心赤果果地盛在他面前吗?
在她已拘谨自持了这么多年之后,她可以吗?
※※※
“妈咪。”依依一边用着甜甜软软的嗓音叫唤,一边啪咯啪嘈踝着大人的鞋子,冲入杜亚芙的房间。“妈咪。”
坐在化妆台前的杜亚芙抱住了冲入怀中的女儿,捏了捏她俏皮的小鼻尖。
“依依,你忘了什么?”
“对不起,我忘了敲门。”依依吐了吐舌头,只管对着母亲傻笑。
“下次要记得哦,你怎么又穿别人的鞋子呢?”她望着女儿小脚丫上的大拖鞋。
“我找不到我的鞋子啊!鞋子自己不见了。”
“你又光着脚乱跑,所以找不到鞋子了,对不对?”她惩罚似的弹了下女儿的鼻尖。
“我待会一定把鞋子找出来,一定会哦!”依依的小手揽上杜亚芙的脖子,对着她撒娇。“妈咪,你好香哦!”
她微笑地在依依脸上亲了一下,喜欢女儿身上那种痱子粉的干净香味。
“我的依依比较香。”
依依很认真地摇着头,摇得头发都散到脸颊上。“妈咪比较香。”
杜亚芙温柔地为女儿拨开了发。女儿除了那两道浓眉像商涛帆外,五官完全都是她的缩小版,所幸,个性不像她。
她庆幸地搂着女儿,望着她笑靥盈盈的小脸,仿若望着另一个快乐无忧的小杜亚芙。
除了必要的礼节、教养外,她没有干涉商涛帆对孩子民主式的教导方式,也从不限制依依要服从什么名门子弟守则。有一个不开心的她已经够了,没必要让女儿受这种苦。何况,她之所以走在一定的轨道上,从不月兑离,是因着她受人之恩的身世。而依依不是,所以她希望依依有个广阔的天空可以翱翔,也是弥补她这一生所受的桎梏吧!
“你们要出去吗?”依依坐在杜亚芙的膝上,扯着她身上的衣服。
没去在意被女儿压皱的轻软衣衫,杜亚芙拿起桌上的梳子为她梳理头发。
“我待会和爸爸出去,你要乖乖睡觉哦!”
“那飞天怪兽来找我怎么办?”依依搂住她的手臂,一想到睡觉,她整张小脸就皱成了一团。“我要等你们回来才要睡。”
“飞天怪兽又来吵你了?”她放下梳子,模模女儿的头,有些舍不得。
不想离婚,也是因为依依吧!怎么忍心置她于不顾呢?她亲生的母亲抛弃她,她内心深处总还是会伤感、会自怨自艾。所以,她绝对、绝对不要依依有任何一丁点被忽略的感觉。她从小所缺乏的母爱,她会加倍地付出在女儿身上。
而以商涛帆的权势及疼爱依依的程度看来,一旦他们离婚,她没有任何力量和他抗衡,更逞论是获得依依的监护权,所以她不可能离婚。
包何况——商涛帆依旧占据着她的心,她无法把心不留痕迹地抽离。
“是啊!”依依没有察觉到母亲的冥想,只是抗议了声:“妈味,你抱得我好疼。”
杜亚芙急忙放开了不自觉握紧的双手。“对不起。”
“没关系。”依依对母亲笑了笑,动了动身子。“我还没有说完哦,飞天怪兽最近都会来找我。你和爸爸不陪我睡觉,他就会跑来找我。”
女儿的话,让她乍然想起女儿似乎愈大愈不容易入睡了。以前,她和商涛帆总是一同哄着她入眠的;只是,从他开始在外面有其他女人后,她就没有心绪在依依面前和他扮演一对相爱的夫妇了。孩子是敏感的吧!
杜亚芙拉起依依的手,和她玩起影子游戏。
“看,那边有老鹰哦!”指着手指反映在墙上的影像。
“我要听老鹰说话。”依依兴高采烈地晃动手指。
“老鹰要开始飞了!妈咪,快啊!你怎么都没有说话,爸爸都帮老鹰说话。”
“谁敢吵醒鹰王的睡眠!”一个压低的粗声从门口传来。
“爸爸。”依依转头对着站在门口的商涛帆兴奋地大叫:“老鹰不是睡觉,它要飞啦!”她在杜亚芙身上动来动去地跳着,佯装成老鹰翅膀的手晃动得更用力了。
商涛帆伫足在门口,没有立刻走进房来。嘴角虽是对着女儿抿出个微笑,但略方正的下颌,却有些绷紧的僵硬。
懊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种的心情来面对亚芙呢?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些年在外面的风流韵事是不在少数,所以他可说没有资格去评判、甚至于预她去交男朋友。
但是他从不在乎外面的那些女人——从不在乎。而她,却可以为那个龚允中展颜欢笑。
说他双重标准也好,横竖他就是无法压抑心头燃起的妒火。
“爸爸,快进来啊!”依依偏过头对着门口有些心急地喊着。
杜亚芙抱正了女儿快滑下的身子,深吸了口气后,才让自己鼓足勇气看向他。
“进来吧,依依的老鹰翅膀快没有力气了。”总要跨出第一步,才能重新开始啊!
“对。老鹰飞得手好酸哦!”依依高举的手有些下垂。
“谁说我要飞,我要去睡觉。”商涛帆走近她们,一手捞起了女儿。“看,老鹰去睡觉了。”他指指空无一物的墙。
“你把我的手挡住了,所以老鹰才不见了。不是睡觉啦!老鹰不喜欢睡觉。”依依仍然趴在他肩上,头仍看着墙壁。
“是你不喜欢睡觉,还说老鹰不喜欢睡。”他抱起女儿坐到床上,眼光刻意地避开了穿着珍珠白缎旗袍纤盈明丽的她。
“我不要睡觉,飞天怪兽会来找我。”依依扁着小嘴,露出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
女儿的话,让他猛抬起头望向杜亚芙,眼光中有着询问——他以为依依已经不作噩梦了。
“老鹰会保护你啊!”杜亚芙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走到父女俩身旁,坐了下来。
“真的吗?”依依仰头看着商涛帆。
“当然是真的,鹰王今天早上才告诉我,它又新买了一把武器要对付飞天怪兽。”他安抚地对着女儿笑了笑。
“可是我还是怕怕的。万一它的武器坏了怎么办?你们今天晚上陪我睡觉,好不好?”依依打商涛帆身上横着爬回杜亚芙怀中。“妈妈,好不好?”
杜亚芙才抬头,眼光就对上了他凝望的双眸,她心慌意乱地挪开了眼神。
“等我们回来时,太晚了。”
“不晚、不晚!我不会困,真的不困。你们回来,我才会想睡觉的。”依依软软的脸颊贴着杜亚芙哀求。
“陪我一起睡,拜托!”
“妈妈说好,就好。”他把问题丢到杜亚芙身上,故意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却下意识地屏住了气等她的回答。
她咬了咬唇瓣,莫名地红了脸。不过开口答应陪孩子睡觉罢了,她何必心跳加速、呼吸加快?他又为何一迳瞧着她不放呢?
“妈咪——”依依技长了可怜兮兮的语气。
她点了点头,拉着女儿下了床。
“你去找信慈说故事给你听,好不好?我们要出门了。”
依依招招手要他们低下头来。
“爸爸,再见;妈咪,再见。待会见。”分别给了两个人很用力的吻,才又啪咯啪咯地跑出房外。
“记得去找鞋子。”杜亚芙走到门边提醒依依后,才微笑着走回屋内。
“呃——你要不要再整理一下头发、衣服什么的——”
依依走后,室内气氛竟有些异常起来。商涛帆伸手扯了扯领带,转动了下脖子,总有些陌生的不适然感;也许是他已经太久没有进杜亚芙的房间了。
“不用了。”她轻声地回答,聚足了每一分的勇气,才敢再开口问出:“好看吗?”她从不会撒娇的柔情,这样的问句,对她而言已经算是情感的表现了。
他有些愕然地盯着她。一向完美而冷静的她,竟是不曾对他问过这般女儿态的问话。
为什么?因为今天下午他开口说要“离婚”,她才有着这般的表露吗?因为要“离婚”,才反弹出她的真实情绪吗?商涛帆深邃的眼乍然闪过了一层无奈,她的情绪、她的反应,总是隐藏得太好,让他始终无法捉模——从以前到现在皆是如比。
想来好笑,也觉得可悲。她一句生活化的问话,他却可以转化出各种揣想。他以手拂了拂发,目光没有片刻离开过她。
或者这只是她这心血来潮的随口问道。
只是,这心血来潮的随口道来,在他们四年的婚姻生活中,却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杜亚芙不安地拉了拉自己的合身旗袍——盘面花扣、珍珠色泽的白缎面绣制出几株粉色的梅,显得清雅而别致。她的模样该是不差,她自己清楚。
从小被教予传统的老式思想,她早已知道在大众面前,该如何行为合宜、举止分寸。父母关心的是别人眼中怎么去看“杜”亚芙这个人,因此,她很早很早就知道该与不该的标准何在。因此,她真的可以肯定她今天的穿着是适当的。
那他不吭声,是什么意思?
她又低下了头,望了望自己的衣衫,心里的自信开始有些动摇。穿旗袍出席晚会,是不失礼而端庄的啊,是吗?她的心仍有些惴惴不安。“原本”很肯定的事,她何必动摇呢?他的意见,对她而言这么重要吗?杜亚芙微颤了子,突然觉得不去思考也是件好事。毕竟想太多,只平添烦躁而已。
商涛帆往她走近了一步,近到可以闲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味。他用手轻风般的将她几缕拂落脸颊上的发丝拨回耳后,然后轻声道:“很美。”
她感到心跳剧烈地乱了节拍。因为他的话,也因为他的接近与抚触。他若能对自己如此和颜以对,“挽回他们濒临破碎的婚姻也许有着很大的希望吧!习惯了有他的日子,即使知道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但是能看到他亦是一种满足。很鸵鸟的心态,但却是她心境的最好写照。
“你一直很美,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他深情款款地搂住她到自己的臂弯之中,体会着她属于自己的感觉。
“谢谢,”她直觉想推开他,不习惯在房门仍敞开的情况下与他亲近,只是,抗拒的手才推到他温暖的胸膛,情绪竟有些不稳定起来,因为她怀念他的拥抱啊!
低下亲吻了下她的耳垂,湿热的气息流连在她小巧的珍珠耳饰边。
“我喜欢你戴珍珠。”
她的眼眶微热,因为他低诉在她耳边的话,回荡着太多的回忆。
曾经,他们也曾有过一段画眉之乐的婚姻甜蜜。那时,他会坐在一旁看着她梳妆打扮,他会开心地帮她搭配各式的衣着,他会为了喜欢珍珠与她相映衬的感觉,而为她购买了各式的珍珠首饰。
虽然她从不爱那些珠光眩然,但为了他喜欢看她戴珍珠,她自后没有戴过其他的首饰,有的只是满满的珍珠。而他注意她的时间,竟没有超过几年啊!我喜欢你戴珍珠——一句简单的话,却让她想起他爱她的日子。
“怎么了?”商涛帆抱住了将头埋向他胸前的她,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心慌。
她很少主动地亲近他,今日的她真是有些反常,难道“离婚”二字,让她褪下面具吗?抑或……嫉妒的火又燃上他心头——难道她是为了出轨而内疚,因此想对他有所弥补吗?他太清楚那种因为背叛另一半所随之而来的自责情绪了。
杜亚芙没有开口答复,只是依着他的衬衫摇摇头,偎近了他一些。
搂着她的腰际,商涛帆的情绪无法自制地沉郁当嫉妒的种子埋入心头之际;它即会一点一滴地发芽成长。猜忌与怀疑,是培养它的土壤与肥料。于是,他急促地想找出一个理由,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让自己相信她只在乎他。
他需要肯定她此时的转变,是因为不愿离开他,而不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所以,他开了口:“你为什么不想离婚?”口气虽然焦的且心烦,双眼却是期待地盼望——告诉我,你在乎我。
杜亚芙倒抽了一口气,没有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她握紧了拳头,不能自主地双手颤抖。原来,他还是想离婚。
她倏地用手推开了他,却在下一刻又被扯回他的怀中。
“放开!”命令似的高傲冰冷,已不复方才的柔情。
只手制伏住她挣扎的双手,他霸气而执意地追问:“为什么不想离婚?”
她合上了眼,隐去了眼中必然会出现的痛苦。她能说什么?在他如此迫切地要摆月兑自己时,她能告诉他,她还爱他吗?
“你说话啊!”火暴地支起她的下巴,情绪激动的他几乎无法自控。
“放开我,我就说。”她仍紧闭着眼,就怕眼中的痛苦酿成不可收拾的眼泪。
“我偏不。”
商涛帆偏执的话,让她张开了眼望向他——虽看清了他此时的痛与哀,却也弄碎了自己的心。他若是这么迫切地想离开她,刚才又何必让她燃起希望呢?她觉得自己像个被愚弄的大傻瓜,而她再也不要先开,不好,再也不要把心呈上然后任人宰割。
“放开我。”
他咬紧牙根,盯着被困在他身上不得动弹的她。不简单、真是不简单,她永远是最先回复镇定的那一个。
“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坚持。
“因为——”因为我在乎你,一直在乎你,而你却不要我的爱。杜亚芙所有想坦白的话梗在胸口,完全没办法吐出。
“因为什么?”他止不住自己高亢的脾气。
“因为我们杜家没有离婚的前例。”她说出脑中此时最合情合理,也最让人看不出真心的答案。
商涛帆瞪了她数秒,而后用力狠恶地一把推开了她。
“好一个杜家没有离婚的前例,多漂亮、婉转的话啊!连杜家的面子,你都顾到了,而你唯一没顾到的——就是你自己的丈夫。”
“你在外头收到的关注还不够吗?”她稳定了踉跄的步伐,有些控诉地反击。
“会到外头接受关注,就是因为在家没有温暖!”
他续道:“我承认你太该死的完美了,完美得没有一点温度。完美得像座雕像,完美得让我想出去证实我是个正常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对着雕像妄想的傻子!”
她宁愿她现在就此死去——起码死去后,不会有那么多钻探人心的椎心之痛。杜亚芙的牙齿咬住了唇瓣,紧得甚至沁出了血丝,而她浑然不觉。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后挪着脚步,眼睛虽是望着他的脸孔,但目光却没有焦距似的飘然。
“你出去。”她小声地开了口,极力维持最后的一丝平稳,她需要一包烟、或是一瓶酒,好镇定自己紊乱的心情。
“亚芙,我——”他已经后悔了,在他那些伤人的话月兑口而出时,他已然后悔得想甩自己巴掌了,再怎么说,他都是外遇的那个人,他没有任何立场对她嘶吼,而且还用那么伤人的话来刺激她。
“算我求你!让我一个好吗?”她双手捣住耳朵。已经濒临崩馈边缘。
“让我陪你。”
杜亚芙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几乎不能克制自己的身子。长期以来压迫在胸口的重重束缚,蠢蠢欲动地要冲破她所有自制的底线。她的手不稳定地向门口指去。“出去——”
“亚芙,原谅我。”他上前一步,懊悔地想拉住她的手。
“你滚!”吐出这辈子有印象以来最不文雅的一句话,杜亚芙转过身,不想看到他的脸孔。愈在乎一个人,被刺伤的程度就会愈深愈重。
她抱住了双肘,双肩紧绷地拖着步伐走向床边,四肢无力地倒至床被之中。把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间,用力得几乎将脸印入其中,让自己无法呼吸般的感到窒息的痛楚——就像她第一次知道她不是杜家夫妇的亲生女儿时,所做出的举动一般。
这样的苦,起码可以让她分散内心更大的创痛。
“你会把自己闷死!”商涛帆乱了心绪,快速走到她身旁,手一伸想扳起她的肩,阻止她自虐的行为。
她手掌惊惧地曲成拳头状,死命地环抱住枕头,就是不愿放手。为什么连她最后一点自由都要剥削?她连在自己的房间都要伪装吗?她连一点情绪反应都不可以有吗?他不离开,是等着看她疯狂吗?
商涛帆在两次扳开她的手无效后,脑子乱了、脾气也恼了。
“你给我放开那个见鬼的王八蛋枕头——放开!”
“啊——”一声尖锐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发出,而她完全无法克制这种扯碎耳膜的高分贝音量,只能任着拔高的音调一再拉长、拉长。
“起来。”他放低了声音,然而却抑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他不要失去她啊!
他的手掌强势地伸到枕头之下,扯住了杜亚芙扣着枕头的冰凉手腕,已顾不及什么力道轻重,就是使劲地想把她的手扳离枕头。
用力一拉,过猛的力道让两个人都往床下摔落,不过却也成功地拉开了她与枕头间的距离。
他无暇去感觉自己落地的背脊所传来的痛楚,只是连忙搂住此时躺在他身上的她,轻轻抚拍着她的背部,想平稳她因尖叫骤停之后的剧烈喘息。
“没事了、没事了。”
她的眼始终没有睁开过,黑暗对她来说总比看清一切来得好受些。她无意识地摇着头,脑部一片空白,双手也可怜兮兮地紧提住他的衬衫。
“没事了、没事了。”商涛帆一再地复述着同样的话,不知道此时的话是安慰她的成分居多,抑是抚平自己的心乱成分居多。
不论如何,现在的他只知道一件事——绝不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