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唔唔”杜少君含糊不清地朝身后的一对人儿大喊。
棒著一小段距离,爹正比手划脚地不知道在和楚姑娘说什么,而楚姑娘一如往常地冷著一张脸。
她喜欢走在爹和楚姑娘中间——那种感觉很像一个家一个有娘有爹的家。
“你们快来!”杜少君眉飞色舞地咬著一串糖葫芦,在市集里窜来又窜去。
拜楚姑娘之赐,他们可真捞了不少油水——
楚姑娘飘到哪里,哪里就有尖叫声,而爹的剑舞就开始舞动,然后自己这个小孩子就只要负责接连一个月都吃糖葫芦就可以了。
爹,一向宠她嘛。
开心的小人儿拿著糖葫芦吃得兴高采烈,浑然不知自己转错了一个巷子,走到了一群乞儿栖身的地盘。
“哥哥——给我糖吃——”坐在地上的小丫头裹著一条破毯子,对著杜少君手上的红色糖葫芦流著口水。
杜少君呆楞地看著这一群五个大小不一的乞儿挤在一堆茅草之中他们几个人是一家子吧?因为他们都有一双深邃的眼。
杜少君的目光被最年长的那个少年吸引——好黑好亮的眼睛啊。
“给我糖——”小丫头又轻叫了一声。
杜少君咬著唇,看了一眼糖葫芦——只剩一颗,可是这里有五个人。
“如果我是有钱人,就可以买糖给你们了。”杜少君扯著自己的粗布衣,有些局促不安。“你看我的样子也知道我不是。”
“细皮女敕肉得像个娘们啊—怎么不像有钱人—.不给糖就决滚出去,免得他们看了肚子饿。”丰子夷冷眼旁观地说,深黑到令让人惊叹的眼里写满了愤世嫉俗。
“我找爹要馒头给你们。”杜少君小声说道,弯身把糖葫芦放到小丫头手里。
“乞丐女圭女圭吃什么糖!”一声恶意的叫嚣传来,杜少君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肥胖身躯推撞到墙角。
朱瑞项著一张眼睛半眯的胖睑,炫耀地拿起那串糖葫芦在手中转著圈。
“痛哩——”杜少君瞪著自己的手掌,倒抽了好几口气,掌心被墙壁磨出了血。
她皱了下鼻子,强忍的眼泪还没掉下来,一旁的小丫头却已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要糖——”肚子饿的小丫头拉著丰子夷的手。
“把东西还来!”丰子夷猛地站起身,只抽高而不长肉的瘦削身子,俯视著这个只敢欺善的朱瑞。
“乞丐生气了!”朱瑞大声嘲笑著他,以减轻丰子夷身高所带来的压迫感。
自己可是悦来客栈老板的儿子,难不成还怕个乞丐不成!
杜少君咬著牙,硬撑著自己站起身。
“把糖还来!”杜少君大声怒骂胖子。
“你把东西给了这个乞丐,这糖不是你的了!”朱瑞一手插在腰上,自以为十分潇洒。
“你这个长得像茶壶的臭胖子!你抢乞丐的东西,比乞丐还不如!”杜少君不屑地努努嘴,瞪著那张肥肉乱颤的脸庞说道:“你那堆肥油炸开来,我们可是要臭上好几天的!”
“你敢骂我!”朱瑞的肉颤抖了下,气到满脸通红。
“我有骂他吗?”杜少君睁大了眼,看向身旁那双墨色一般的眼瞳——她不自觉地神色一赧,撇开了头自顾自地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有人本来就肥、本来就臭!”
朱瑞怒不可抑地拿起糖葫芦往杜少君身上丢。
“哎哟!”杜少君捂着额头大叫了一声。被糖葫芦砸到还不算痛,只是吓了一大跳。
不过,接下来的石头攻势,却让杜少君笑不出来。
一颗尖锐的石子砸到她的额头,痛得她只想大哭大叫。
“死胖子,有种让我拿石头丢你,”当第二颗石子砸上她额头时,她的眼泪掉了出来,然后一个高大身影挡在她面前,替她挡住了石头的攻势。
“去躲好。”丰子夷把傻不罗咚的小蚌子推到后方。
他直接冲到朱瑞面前,霍地就给了他一拳。
“打他的肚子!把他打瘦一点!”杜少君挺直了身子,不停地向空中挥著空拳。
“救命喔!乞丐打人、杀人哦!”被拎起衣领,足不能著地的朱瑞大声嚷嚷著。
杀猪般的叫声—很快地引来一票人冲入巷子内围观。
丰子夷硬瘦的身子,在大人们的硬址之下,仍然挥了最后一拳到朱瑞的嘴鼻
“哇——”朱瑞大哭出声,一群大人则忙著把奋力挣扎的丰子夷践踢到地上。
“看你们兄妹可怜,所以没赶你们离开,没想到你居然还敢乱打人!”一名长者对著丰子夷大摇其头。
对乞丐的低践印象难以改变,旁观的人无不谴责那个被压在地上的年轻人。
“臭乞丐丰子夷来这里住了一个月,我每次来他都不怀好意地瞪著我——八成是看我长得很有钱,想抢劫。”朱瑞捣著疼痛的鼻子,得意地看著丰子夷又被踢了一脚。
“这个死胖子骗人!”杜少君冲到丰子夷身边,用力拨开那些讨厌的臭脚,用力地扶起了他——哼!小胖子想跟她斗!门都没有!
她五岁起就在江湖上行走,没把小胖子脖子上那串金锁片骗成今天的晚餐就已经够便宜他了。
“各位大叔、大嫂请听我说——”杜少君才一开口,清秀容颜上的一弱水双眼已经闪起了泪光。“我今天刚到长安,见著那个小妹妹肚子饿,所以就把我的糖葫芦给了她,没想到这个胖子居然冲出来抢走那串糖葫芦,还推我去撞墙。”她举起破皮流血的双手为证,抽噎了一声后再说道:
“后来,这个胖子还拿糖葫芦和石头丢我——你们看我的额头。”
杜少君指著自己肿胀的额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著滚。
她跑到一个看似牙尖嘴利的大婶面前,拉起这个人的手放到她的头”。
“我的头被大石头打出了一个包——很痛!”
“唉呀,真是肿了一个包呢!”受宠若惊的大婶、心疼地揉著她的伤口,眼睛则瞪著朱瑞说道,“悦来客栈的大少爷啊!你抢乞丐的糖,究竟要不要睑啊—.”
“我没有!我家那么有钱,糖葫芦送给我我都不吃!”朱瑞压著自己发肿如腊肠的嘴,忙著辩说。
“猪舍里的猪什么都吃啊,一个吃到肥滋滋的人还要抢别人的束西,那个小女孩饿到脸颊都凹进去一块了,你有没有爱心啊。”杜少君哽咽了两声后,再度走回了她的保护者身边。
[这个大哥哥是为了保护我,所以才会上前打胖子的。”
正当众人交头接耳时,杜云鹏从人群中看到了受委屈的女儿,顺长的身影立刻从人潮中走了出来。
“君儿,发生什么事?”他震惊地看著女儿睑上的伤。“谁打你?!”
“爹!那个小胖子欺负我!”杜少君冲进爹的怀里,眼眶这回是真的红了。
“小胖子朱瑞抢了你家小孩的糖葫芦,还抢那个乞丐小女孩的糖葫芦,接著又拿糖葫芦打你女儿,然后再拿小石子扔她。”大婶一看到这孩子的爹俊朗不凡,立刻谄媚地说道。
“真的是这样吗?”杜云鹏拿出手巾擦著女儿睑上的脏污。
杜少君用力地点著头,让爹看她手掌上的伤口又青又紫又是血的伤口,配上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你为什么欺负我的小孩!”杜云鹏板起脸走到朱瑞面前,高健的体格在严肃时看起来分外吓人。
朱瑞发著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直到他看到了自己气喘吁吁冲来的爹。
“爹哟,这里有一群骗子要拐你儿子哦!”朱瑞哭天喊地的大叫。
“瞧你们这一身装扮就知道,你们一定是想抢我儿子身上的钱,”朱炳海不分青红皂白地抱著宝贝儿子朱瑞,指控著那两个身穿布衣的父子。
“没有人会和猪抢衣服啦。”杜少君的童言童语,惹得围观者大笑出声。
“君儿,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杜云鹏冷笑著,拿著白布裹住女儿的手。
“你说什么!”朱炳海忿忿地大喊。
“爹,有猪叫声耶。”杜少君眨著大眼,黏在爹身上撒娇。
“我要上官府告你们!竟敢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朱炳海暴跳如雷地说道。
“你儿子本来就像头猪,我家小孩万一被毁了容,你负责得起吗?”杜云鹏硬是在气势上压倒朱炳海。
“我们就进官府——”朱炳海的脸胀成通红,大吵大嚷。
“我们该走了吧。”楚冰冷凝著一张脸,走进了窄巷。
所有声音消失无踪
好美,
棒著一层白纱面罩,佳人的冷面及绝美看得模模糊糊,但是那种倾国倾城的气势是骗不了人的。
杜少君得意洋洋地扯著爹,走到楚冰身边——并立的三人,是极好看的。
原本想破口大骂的朱炳海一看到那位姑娘一身珍贵的黑衣绸缎,倒也不敢出言冒犯。长安城富商贵族多不胜数,随便惹”一个,他就吃不完兜著走。
“走。”楚冰厌恶地捣住鼻子,讨厌人多时的秽气。
“我不走!如果那两、头。人不道歉的话,我就不走!”杜少君坚持扯住了楚冰的手,打了个冷颤。
“笨蛋!人是用。个。来计算的!”找到机会嘲笑人的朱瑞大声说道。
“猪是算,头。的]丰子夷的补充引得大夥又是一阵闷笑。
楚冰想甩开杜少君的手,她却紧捉著不放。
“他们不道歉,我就不走。”杜少君凶巴巴地瞪著朱家的一老一小。
楚冰眯著眼,隔著一层白纱打量著那两个人。好一会,她冷幽幽地说道:
“那个小胖子胸口有痨病表压著,活不过明年端午。他老子就算能撑个十年,以后还是免不了得肺病——不用你们讨回公道,他们会死得很难看。
“你乱说!”朱瑞吓得全身发抖,紧捉著他爹。
“每天晚上,痨病表就去吸你胸口的精气,你半夜胸痛就是因为这样。”幽都之中有太多鬼魅,自小生长在其间的居民,不只皆能识得鬼魅之名,亦拥有能收服鬼气的能力。
“姑娘可是大夫?”朱炳海的态度立刻转为奉承——他们家族的肺都极差。
“全都走开!否则就叫痨病表去找你们!”楚冰口出恶言逼走了一群人。
她抬头看著天上的烈阳,烦躁地板起了脸
京城是什么鬼地方!冬日还出什么太阳,热死了!
楚冰用力甩开杜少君的手,用眼神示意杜云鹏带走他女儿——烦!
杜云鹏见状,立刻半推著楚冰走到阴影中,并将手中的水壶递到她手里。
“喝水。”
楚冰薄唇一抿,让入口的冰冽泉水稍稍镇定了、心神。
“他们怎么办?”杜少君回头看著那几个已经在收拾包里的乞丐们。
“我要休息。”楚冰以她一贯漠然的态度,转身就离开。
[这些钱你拿著,将弟妹安顿好。”杜云鹏在最大的乞儿手中塞了些银两。
丰子夷点头,没有言谢,目光看著那个仍黏著黑衣姑娘的小男孩。这个小男孩多么幸福啊。
“楚姑娘,你刚才那一招真是太高了,堵得他们哑口无言呢。”杜少君站在楚冰旁边绕著圈圈。
“我没有骗人。”楚冰扯去脸上那层让她觉得热的薄透白纱——这东西能遮什么太阳唷!她瞪了杜云鹏一眼。
“你是说他们父子真的会死?”杜少君打住了脚步,小嘴惊愕地微张著。
“每个人都会死。”楚冰紧握著拳头。她的头很不舒服,强烈的太阳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一样。
突地,一个高大人影为她遮去了光线,她场起眉,果然看到了杜云鹏的黑瞳。
“撑著点,就快到了。”他低声说道。
楚冰不舒服地扶著墙壁,只觉得他们父女俩的关心嘴脸令她作恶。
“要不要看大夫?”杜少君也挤到她身边,满心只当楚姑娘是个大好人。
同一时间,杜云鹏和杜少君两个人的热气,逼得楚冰头发昏,她身子一软,倚在墙上无法再移动半分。
杜云鹏直觉搂住了她,浑身不住地打起冷颤。
“放开我!”楚冰咬牙切齿地甩了他一掌——眼中的厌恶明白地表示出:她并未忘记那日在溪边的事。
“你你无理取闹我是在救你!”杜云鹏感到自己的脸快丢掉了。
“你太热了——滚开——”楚冰的声音虚弱到只剩一丝气息,而身旁男人的体热则不停地透过她的衣衫传送著她最不需要的热度。
“你生病了,我不能放开你。”杜云鹏看著她苍白到吓人的脸孔,一向极有责任感的他坚持不放手。
“——找一间阴暗的房间,还有冰水”她低语著,双膝一软,整个人倒到他身上。
杜云鹏见状,立刻打横抱起她冲向最近的一家客栈。
“给我一间最阴凉的房间!”杜云鹏急促地说道。
店小二张大了嘴,目光直往他怀里的女人瞧。
“阴凉的房间?客倌,您是在开玩笑吧?这京城夜里风大气寒,你娘子和身后这位小鲍子受不住冻的。我们这里还剩一间上好的雅房,有暖炕、有火炉——”
“少罗嗦,我就要阴暗的房间!带路!”杜云鹏抱著楚冰就往楼上走,快速地交代道:“顺便准备一桶水,愈冰愈好!”
要命!楚冰的身子连动都不动了,她青白的唇更看得人胆颤心惊!杜云鹏担心地让女儿拍了拍她的脸颊。
楚冰申吟了声,轻晃动了下乌缎似的长发,窝在他胸膛上的脸庞向外一偏,露出那张雪白到没有血色的睑。
店小二见状,吓得倒退了好几步——这是鬼是人啊?
[还不叫人准备冰水!”杜云鹏喝醒了店小二。
“您还是请回吧,小店担不起出人命的罪。”店小二打了个哆嗦。
“她不会有事的。她是被热昏了,看不出来她在冒汗吗?”杜云鹏指著楚冰额上的细汗。
“热?今年可是近几年来最冷的冬天哩!”小二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张雪颜绝色佳人呢。
杜云鹏瞪了他一眼,立刻把楚冰的脸拢回他胸前。
“叫你办什么,你就快去办啊!”杜少君根据爹的指示,朝店小二丢了锭银子。
下一刻,他们被领到了一间位於客栈最角落、彷若冰窟的房间。
咯咯父女俩的牙齿开始打冷颤。
杜云鹏将楚冰放到床榻上,用他开始发冷的手掌贴住她的脸颊。这房间还真是冷得没天理!
“君儿,你出去买点吃的,顺便送一些给刚才那些孩子”怕女儿冻坏,杜云鹏立刻打发她到外头办事。
“嗯。”杜少君模著自己被冻到没有感觉的耳朵,僵直地走到门外。
“好热”楚冰轻摇著头,不住低吟著。
纤白的手指扯动她的衣襟,露出一弯细雪般的颈子。那未见过阳光的肌肤,澄挣得竟如透明一般。
又不了!杜云鹏的大掌猛地收回,脸颊泛上一层红,抓过被子一把盖住她的身子.
开玩笑!绝色美女再妖娆,也比不上他一对眼睛值钱!
“好热——”楚冰申吟著,用手扯著那床被子。
杜云鹏连忙又把被子给掀了,眼睛却也不受控制地瞄向她柔软的身子——
“客倌,你要的冰水送来了!”小二的大叫声破坏了他的绮想。
“你待在门口,不要动!”他大叫一声,急忙冲到门口端入了冷水。
她这种撩人的样子,给别人看到还得了。
杜云鹏打了条冷毛巾覆到她额上。
楚冰星眸微睁,体内的热度让她散发出少见的粉红神态。
“啊——”她舒服地喟出一口气,拉开自己的领口。
[这里也很热”她指著自己的胸口,微睁的眸睨看著他。
杜云鹏依言看去,痛苦地申吟了一声。
他无奈地仰头看向屋顶:没有故意偷看,却还是将她襟口下雪滑的双峰全印到了脑海中。
那白女敕肌肤上泛著一层粉红,几颗晶莹的汗珠像在引诱他的指尖轻拭一般——
这样要他怎么志得了嘛!
“胸口很热——冰水”楚冰拽起他的手摆到肌肤上。
杜云鹏猛然一震,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要他以后怎么做人啊?
她紧皱起眉头,双眼一闭,呼息一缓——
“喂”杜云鹏轻拍著她的脸颊,却发现她已经失去意识了!
他毫不考虑地拉开她的襟口,将整片的冰毛巾盖满了她的胸口
人命可比他的眼睛重要多了。
她看到鼎了,
那只和她有缘的鼎泛出玄黑之气位於城北的一隅。
楚冰将周遭的环境仔细看了一次,特点记下了“镇北王府”四个大字。
为什么她会看到鼎?自从那日嘎血后,她早已无法以灵力窥探什么了。
楚冰一皱眉,才低头,便看到了自己的身子安静地躺在床榻之中。
灵魂出窍!
难怪她会看到鼎的讯息——灵魂一旦出窍,触觉、知觉便会特别灵敏。
楚冰将目光移向床边的一大一小——小的坐在床尾睡著了,而那个男的——
他叫什么名字?
杜云鹏。
楚冰蹙起眉头,因为杜云鹏正皱著眉,用他疲累的双眼凝视著床上的“她”。
他在想什么?楚冰的目光流连过他的眉、他的唇、他的手
他的手在模她,
楚冰脸色一凝,瞪著他的大掌抚过她的脸颊。
她的脸颊传来陌生的刺痛楚冰微愣了会,灵魂不应该有感觉的啊。
“快醒来吧。”她听见他这么说。
他怕她连累他们父女吧?楚冰在心里忖道。
如果她死了,他似乎该负起”种名为“道义”的奇怪的世间责任真怪,她与他非亲非故的,死了又干他何事?
“我以为我不会对女人动心的,我们这个丫头,就够我忙的了。”杜云鹏凝视著“她”的雪白脸色,男性的大手缓缓地——
握住她的手。
楚冰的胸口一凛,手掌直觉地一缩——
他其实长得不错,是那种五官好看的男子。乍看之下,或许说不出来哪个部份特别出色,但绝对是让人看了一眼便会心生好感的人。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但是我实在怕你再也睁不开眼了。”他打了个冷颤,咧了口白牙。“快醒来吧。”
楚冰飘到他的身边。他是在咒她死吗?
她脚尖着地的那一刻,他冷不防站起身朝她走过来。
始向后退了一大步,却还是让他的身子穿过了她。
“君儿这固执丫头,明知道这里冷还硬要待在这。”杜云鹏替女儿盖上了被子。
他——穿过了她!
楚冰伸直自己的手,想看清自己的形体,却发现她完全看不到自己!
她是透明的、不存在的!
但,为什么她可以如此清楚的看到这屋内的一举一动?她知道自己紧握了手心,却看不到自己该有的细长十指。
她张口叫人:“杜云鹏。”
她喊了,但没有声音。
急了,她伸手想捉住杜云鹏,他却只是左右张望了一回,又坐回“她”的身边。
[楚冰,你还好吗?”一个轻柔的女声渗入她的意识。
[范青青!”楚冰睁大著眼,见到一抹浅青色的影子逐渐靠近了自己。
“没想到你会这么高兴看到我。”范青青的声音显得十分欣慰。
“你——看得到我?”楚冰怀疑地问著那一团影子。
“我现在有白芙蓉的花形封印护身,所以看得到。”范青青温柔地说。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她质问。
“气候开始回暖,你的冬季已经用去一半的时间了,所以你的身体会开始慢慢地虚弱。白芙蓉算出你这一关有生死劫,所以要我来帮你。”
[每个人不是都只准许有一颗续命丸和一个护身锦囊帮忙吗?”她问。
“没错。但是白芙蓉有义务挽救我们几个人的生命——你忘了这也是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约定吗?”说话之间,范青青的浅青色身影逐渐成形,盈盈的笑1如往常地挂在脸上。
“快伸出手来。白芙蓉虽然把我送来,但我不能离开太久,这毕竟不是我的季节。我的治疗能力虽然不如你们,但能救我们的只有白芙蓉,她最近可没太多力气帮我—她忙著研究送我们回去的咒术。”范青青轻快地说道,握住了楚冰的手。
“我知道一旦我死了,你们就全都回不去了,你不用装出一副假仁假义的好心模样。”楚冰瞪著她平和的表情,冰冷地说道。
“今天不管你的死活是否关系著我能否回到列姑射山,我都绝不会让你的生命消失。人与人之间,怎么能够纯粹用利益去衡量呢?看那一对担心你的父女,你与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呢?”范青青没有动怒,只是将手指探向楚冰手腕上的血脉。
楚冰低头一望,却看到杜云鹏换了一条冰毛巾放在她的额头。
三更的更声打得极响,坐在榻边的他禁不住打了下瞌睡。
范青青闭上双眼,指尖微一使劲,便运气入楚冰的脉门之中。
楚冰一震,感到一道暖流自手腕传送入心头——那暖流不是她害怕的热度,而是一种舒缓心胸的暖意。
楚冰盯著眼前这个她一向觉得太滥好人的范青青——
但见范青青的眉头闲散出一道光,额头上正不住地泌出细开——治疗人的举动是吃力的吧?但是范青青在笑,笑得很怡然自得。
还好有这些人陪在她身边:!楚冰的胸口漾起一种悸动——
念头才这么一转,一股火烧般的痛立刻系向楚冰的胸口,她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你怎么了?”地面上的杜云鹏突然惊叫出声,担心地望著床上的“她”。
范青青睁开眼,灿亮的眼直视著楚冰。
“你感觉到我们的关心了,对吗?心是有感觉的呢。”范青青睁开眼,笑著让两人的手心紧紧地黏贴著——
一股属於药草的淡香飘入楚冰鼻端,痛苦的五脏六腑因此而舒坦了许多。
“不是春天,我只能做到这样。”范青青喘了口气,慢慢地松开了手。真诚的眼眸温柔地注视著她漠然的侧脸。“白芙蓉要我告诉你,你身上的黑石玉镯可以为你挡云一次邪气,因此,切记在鼎送回白芙蓉那儿之前,千万别让玉镯离身。]
“这种灵魂出窍的情况还会再发生吗?”楚冰拧著眉问道。
“只要天气太暖和,就随时有可能发生。所以你得记住,每当身子几乎要昏厥时,绝对不能够睡著,一睡觉精神便会涣散。”范青青从袖子中掏出一罐青色的药罐。[这药你留著。不对哦你留著也没用,这种药方需要人体的热气做药引。”
范青青烦恼地咬著小指,望著药罐发起呆来。
“那就摆到他身上。”楚冰指著杜云鹏说道。
“你不介意靠近他吗?”范青青好奇地问道。楚冰从来不爱亲近人啊。
“我的命比较重要。”楚冰生硬地说。
幽都之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男人的照顾而转变了性子——她才不信!
[是你对他有了信任吧?”范青青掩嘴轻笑著,打开了药罐,趁著杜云鹏再度打起瞌睡时,把药液挥洒进他的皮肤里。
此时,范青青手上的青色玉镯突然发出了光亮。
白芙蓉在叫唤我回去了,我待太久也会魂飞魄散哪。”青色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回去吧。”范青青半透明的手轻拍了下楚冰的天灵盖。
楚冰闭上了眼,感觉自己的身影正缓缓、缓缓地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