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了,从灵儿陷入昏迷状态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此时此刻,她宁静安详地躺在那儿,就像熟睡了一般。
李家二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得几乎愁白了头,李母更为此卧床不起。王宇轩明明医术精湛,却不为灵儿开方治病,只是每天熬着各种补汤补药灌进毫无知觉的灵儿口中,然后整日坐在床边,目不转睛陪着她,没有万不得已的事决不离开半步。
为此,二老询问了他无数次,每次得到的答案皆是摇头与沉默,使得他们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既然药石无治,那就找法师做场法事吧。毕竟没有任何征兆的昏迷太离奇了,也许是不慎冲撞了神灵被施与惩罚也说不定。可接二连三请了好几位法师,灵儿的"病"仍是毫无起色,而宇轩却日渐憔悴。
眼见王宇轩的脸色一日苍白过一日,身形一日比一日瘦削,又让两家人愁上加愁。
这天,宇轩又一如既往地守在灵儿的床前,李父实在看不下去了:"贤侄啊,伯父知道你对灵儿情深意重,可这样守着也于事无补。灵儿已经如此,若你又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岂非愧对王老!"说了几句,老人家的声音哽咽起来,"日子还是要过的,保重身体要紧。"那是他的女儿,他又何尝不心疼呢?活生生的一个人,一夜间忽然一睡不醒,他又何尝不难过?但如果像宇轩这样不休不眠地守着,铁打的身体也会垮掉的。
"我知道。"宇轩轻应,可眼光没从灵儿身上移开半分。
"贤侄……"其实李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所以便打住了。
"爹,您也累了,回房歇息吧,让我和宇轩聊两句。"一旁的李逸凌接口,一边打了个眼色,示意由他来劝。
不忍心再对着毫无生气的爱女,李父先行离去,房间里只剩下王宇轩和李逸凌两人。
"你觉得这样做有用吗?"逸凌打破沉默,顺手拉了张椅子坐下,看来是要与宇轩进行长谈。
"那蔷薇花至少也得再等半个月才会开吧!"见他无动于衷,逸凌又道。
"你说什么?"逸凌竟然提到了花,是无意的还是知道什么?
很好,总算有点人气啦,否则自言自语还真是无趣得很。"你失血过多了,再这样不注意休息,只怕撑不到花开,就一命呜呼啦。"
"你怎么知道的?"一个月来,他每日割破手腕给灵儿喂血,由于怕老人家担心,所以一直很小心不让人看见,加上天气寒冷,所穿的衣物把伤口都遮盖起来,更不易让人察觉。可是平日很少露面的逸凌是如何知晓的?哦,是了,逸凌通晓禽言兽语,有什么事可以瞒得了他?即使足不出户,也可知天下事,发生在自家府邸的事就更是了如指掌了。
"你要记住,我姐的命有一半掌握在你手里。若蔷薇花还没开你就血枯而死,那岂不是辜负了她所做的努力。"逸凌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只想陪着她,让她觉得并不是孤军奋战。"宇轩幽幽地道。
"她是孤军奋战吗?那你所做的又算是什么?多余的牺牲不见得就是好,我姐若是有意识的话,也不会赞成的。你现在除了每日喂血外,也应当顾着自个儿的身子——这样吧,今后你隔天来陪她,喂完了血就回府调养,怎么调养就不必我多嘴了吧,你是大夫,自己明白。就这样说定啦。至于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替你陪着她,你可以放心。"呼,很少一口气说如此多的话,渴死啦。
这其中的道理王宇轩岂会不知道?只是事一关己则乱,像逸凌这般冷情淡泊的人着实不多。但即使躺在床上,得到休息的也只是,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灵儿,想着他们在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无论是快乐的、生气的或是娇嗔的灵儿……各式各样的表情都如昨日般清晰,却又触模不到——他不愿意离开,但近段日子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经常出现眩晕、气喘、心跳加快、浑身乏力的现象。作为一名大夫,当然知道这是由于缺血引起的,若是再不加调养,还真会应了逸凌的话——血枯而死。他的坚持真的错了吗?他真的不知道。
般什么?浪费了这么多口水换来的竟是沉默,比牛还难沟通。他看得出宇轩的内心在挣扎,但至少得说句话啊。
"你到底懂不懂'过犹不及'的道理!"逸凌讨厌使用太多的语言,所以很少与外人打交道,看在王宇轩也算半个"内人"的情分上,才和他说说道理。若是王宇轩再执迷不悟,一棍子打晕省事,"她的命硬得很,一定能撑过来的,你有点信心行不?"
是的,他应该对灵儿有信心。现在他们两人就好比在不同的战场,打两场不一样却同样艰险的战争,每一场都不容有失。所以,只有全力以赴做到最好,才不会成为对方的负累。在这当中,信心是十分重要的,无沦对自己或对对方,都应该有足够的信心。灵儿也不止一次地要他相信她,不是吗?她说过能回来就决不会失约,他应该坚信这一点。
"你不……"逸凌还想再接再厉。
"我答应你。"
"呃?"
"我同意你的安排。"不愧是同胞姐弟,虽然逸凌平时看似冷淡不恭,但其实他骨子里的急躁和热情倒是和灵儿挺相像的。
"那好,既然你想通了我也不用罗嗦,早点回去。"太好啦,省了一番手脚。没到迫不得已,他不想对人动粗。毕竟他是斯文人,而且眼前这个人还是他未来的姐夫。
"我还想再坐一会,你先走吧。"虽然灵儿意识全无,但宇轩每日都会把自己的担心、思念或是对未来的憧憬向她诉说,如今既然与逸凌订下隔天相陪的约定,他就要多看她一会,多诉一些离情了。因为他知道,逸凌说到做到,明日他一喂完血,绝对不被允许多待一刻的。
"屋子留给你们。"李逸凌也不勉强,起身走至床前,看着灵儿才又道:"你的脸色比她还不如。"说完便径直离去。
比灵儿还不如吗?他苦笑。当他看到灵儿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他的心里是多么的恐惧,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感觉,让他既惶恐又后悔。他不知道让她留下来是对还是错,只要一想到失败后所要承受的后果,他就忍不住从心里打颤。灵儿苍白的脸色更是给他带来很大的压力。
他不想深想,但他的意识似乎已经不能自已,压得差点让他喘不过气来。原来自己是如此的脆弱!他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路过花园时,只见红梅的环抱下、夕阳的余辉中,一株蔷薇正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枝条,粉红色的女敕枝尖上是颗颗翡翠般可爱的花蕾,虽然还不及枣核大,但却是传递喜讯的使者。
一个月来,他看着这株蔷薇慢慢地冒出新芽,在他期盼与焦急的等待中把粉女敕的小叶儿舒展成翠绿,又在粉红与翠绿中孕育出了希望的花蕾。如今,他只盼着花蕾能快些长大,绽放开来。虽然他每日都能看到代表着灵儿生命迹象的蔷薇木、能接触到灵儿的躯体,但仅仅如此是不够的,他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会哭会笑的灵儿,是有三魂七魄主宰的生命,而不是一具空空的躯壳。若只是有身躯而没心,不就等于一个木偶?"木偶"这个词与满身活力、灵气的灵儿是不相衬的。
他走上前去,轻轻地抚模着那些即使萧瑟在寒风中却依旧美丽、充满生气的花蕾,"灵儿,你现在怎样了?我一定会等你回来,但是现在我必须先回去休养一下。为了咱们的将来,我会坚持住的,而你也不能有事,咱们还有许多的事要做.还有几十年的时光要相守……"
春风已经呢喃地进驻人间,冬风则在悄悄地后退,春天,已经不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