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仪跑出家门的第一时间,夏罡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神情凝重地挂上电话后,夏罡已无心工作。
都怪自己最近工作太忙,无法找她将事情谈清楚,偏偏父亲又操之过急,才会闹到现在这不可收拾的地步。
想了许久,归纳出几个她可能会去的地点后,他急忙起身拿外套,就往外冲,却差点撞到迎面闯进来的人。
“夏哥,你知道我要来吗?”是康馨,她的身后还跟着追得气急败坏的康竣。
夏罡及时扶住她,却不忘保持距离。“对不起,我急着外出。”说话的同时,他松开了手,急着朝外走。
康馨不愿意放人,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夏哥,你怎么这样?人家才刚到西雅图,连行李都还没放,就急着来看你,你居然瞧也没瞧人家一眼就要走!”
夏罡露出了不耐烦。“康竣,我有急事。”手一抽,他轻而易举地甩开了康馨,朝着适巧现身在一旁的康竣大喊。
“小馨,你在干什么?早叫你别上来打扰人。”他上前,一把抓住自家妹子。
闪过两人,夏罡举步就要朝外走。
“哥,你别抓着我,夏哥要走了啦!”康馨甩动手臂挣扎着,想跟上夏罡。“夏哥,你别走啦!人家有话要跟你说。”
她大喊着,还好已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已无其他人。
“你别闹了,也不怕人家取笑。”康竣使力想将她拉回。真想顺便拿卷胶带,将她的嘴巴给封起来。
“夏哥。”康馨气急败坏地大喊,对于夏罡的视而不见,恼怒极了。“哥要我别缠着你,说你心中早有意中人。”
“他说得没错。”夏罡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回身来。
反正不差这几分钟时间,他打算将话说清楚,免得日后她再纠缠不清。
“我不信。”终于甩开了兄长的手,康馨跑到他的面前,伸出双手拦住他。
“我才不信你会舍弃我这样的大美人,选择一个乳臭未干、半大不小的女孩。”她记得去年暑期来西雅图度假时,见过陆佳仪一面。
论外貌,她自认不输人,柳眉、杏眼、桃腮、樱唇、鹅蛋脸,身材完美姣好得似模特儿;论学历,她可是个准硕士,只等两个月后论文过关。
“爱情没有原因和道理,更不能讲条件。”他试着与她讲道理。
康馨却全然听不下去。“告诉我,一定有其他的原因,对不对?”
“小馨,你要丢脸丢到什么时候?”对于妹妹一厢情愿的举动,康竣实在看不下去,他上前拉人,而康馨还是同样挣扎。
“哥哥说,过不久,夏伯伯就要和佳仪的母亲结婚了。”
她很自然地将夏罡会选择陆佳仪的原因,归咎于要帮父亲安抚这个新妹妹。
“你怎么知道?”夏罡的神色骤变,锐利的眸光刷地扫向康竣。
他最不愿提到的,就是这事。
“我就是知道。”康馨自以为聪明,扬声接着说:“对于夏伯伯,你一向孝顺,所以,你一定是为了要帮助夏伯伯,才用心良苦的来安抚陆佳仪……”
她的话还没说完,夏罡的脸色已转沉。
“住口!”康竣一喊,连忙街上前来捣住了她的嘴。
认识夏罡已不只一、两天,由他渐转阴鸷的脸色,和那对凛冽的利眸,康竣知道他的脾气已全然被挑起。如果再不阻止妹妹滔滔不绝的话,恐怕她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我才不要,我……唔……唔唔……”不知大祸临头,康馨边挣扎着发声。
“夏罡,你别生气,她急坏了,才会胡言乱语。”干笑了两声,康竣连忙解释。他可不想见到妹妹被好友掐死的画面。
夏罡的情绪稍稍平和了下来。“管好她的嘴,免得惹祸上身。”抛下话,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去。
夏罡怎么也没想到,他才离开公司去寻人,陆佳仪就到了公司来找他。
在大楼前的人行道上踌躇了下,佳仪低着头往内走,却差点撞到怒气冲冲地由电梯里跑出来的康馨。
“对不起。”佳仪闪过她,就要往内走。
眼尖的康馨却认出了她。“你等一下。”
虽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她却记得她娇小的身影。
“你……有事吗?”佳仪停下脚步,不记得见过她。
“你是陆佳仪对吧?”康馨早已妒火中烧,绕到佳仪的面前,伸手粗鲁地扯住她,将她拉出大楼外,来到僻静的角落。“如果你是来找夏哥的,我劝你不必进公司去了,夏哥早已离开了。”
“夏哥?”佳仪的心猛地一跳,双眼圆睁地看着眼前这位姣美的女子。
夏哥?听来既亲昵又暧昧的称呼!
“我是康馨,康竣是我哥。”见她眼里闪过了惊愕,康馨突地心生一计。“我嘴里的夏哥,指的自然是夏罡。”她不介意要要分化的伎俩。
想她康馨可是有许多男子追求,却独独对夏罡一见钟情。怎知他竟看上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女人。要她承认失败,万万不可能!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佳仪的心忐忑不安。常出入夏罡的办公室,她当然认识康竣,却不知他有个妹妹。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康馨只手擦腰,眨眨柔媚的眼儿,上下打量着她。
“……”佳仪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如果你还有一点自知之明,我劝你别再缠着他。”瞧出她的信心已动摇,康馨乘胜追击。
“我缠着他?”佳仪睁大眼,脸色略显苍白,心里有股陌生的恐惧正在成形。
见她苍白的脸色,康馨更显得意。“本来我该恨你的,但现在我觉得你实在值得同情。”
“我……”佳仪整个人愣住,无血色的唇微微颤着。
“其实本来就不怕你知道,要不是夏罡他一直强调着,你很快就会成为他的妹妹……”睨着她,康馨开始撒下漫天大谎。
“妹妹……”犹如晴天霹雳,佳仪感到灵魂要让人由上抽离般的痛苦。“你是说,他都知道?”她的声音忍不住地颤抖。
原来夏罡哥早就知道母亲和夏伯伯的事?!
看着她,康馨噘起唇冷哼。“当然了,若不是为了帮他的父亲追求你妈,他才懒得牺牲自己来陪你。”
“你胡说!”佳仪失控地大吼。
比起母亲和夏伯伯的关系,这件事更令她无法接受。
“我胡说?”康馨趾高气昂地逼近。“你觉得与我相较,你还能有足够的自信心吗?”她的眼里充满讥讽。
佳仪张嘴想反驳,却发觉自己完全发不出声音。
哼笑了两声,康馨得意地道:“事已至此,也不怕你知道,我和夏罡是一见钟情,已交往了几年,何况我哥和他又是绝佳的拍档兼好友,若不是因为要顾虑到你,恐怕现在我已是夏太太了。”
“不可能,你胡说。”佳仪的身子猛地一震,踉呛地退开了两步。“夏罡……夏罡哥不可能……他说过要娶我……他已经向我求婚了……”
她的世界在刹那间崩毁了,未来的幸福蓝图全不见了,只剩下深如黑潭的空洞和恐惧不断地吞噬着她,嘲笑着她的无知。
“求婚?”明知已彻底的击败了她,康馨仍不愿松手。“唉,他随便说说,你就信?也难怪我要说你可怜了。”她讪讪地笑着,显露出同情的眼神。
“你、你……”佳仪一步步朝后退,内心可悲的情潮吞噬着她。
不,她不要同情、她不需要同情,哪怕她自认幸福的世界已于一夕间崩毁,她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她宁可找一个黑暗的角落,默默地舌忝舐着伤口。
看了康馨一眼,她旋身拔腿跑开。
看着她奔离的身影,康馨的嘴角扬起了得意的笑。
“哼,小女孩,也想跟我斗!”
夏罡终于找到了佳仪,不过是在午夜之后。
陆家的船屋前点若晕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影拉得好长。
“佳仪。”见到她出现,夏罡喜出望外地奔上前,一把紧紧地将她纳入怀中。
他悬着心找了一整晚,现在终于可以稍稍卸下心里的巨石。
她用力推开了他,力量大到令夏罡怔愕。
“你一直都知道的,对吗?”包括向她求婚、说爱她,和特别用心的照料她,都只是为了帮助父亲赢得美妻,而对她撒下的漫天谎言?
“你是说……”夏罡的心咚地一沉,神色转为肃穆。
是他低估了这个问题?还是太有自信能安抚她?现在一切竟如言姨所担心的,佳仪的心结解之不易。
“我说……”佳仪怅然地笑了一声,眸光中有着浓浓的控诉。“你还真是个非常孝顺的儿子!”
直到这一刻,看着他并无反驳,她已无法再编织任何的藉口,完全相信了康馨所说的每句话。
“为什么这么说?”她的话、她的表情都令他不安。
他向前跨近了一大步,佳仪则反射地退开数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佳仪……”她的话越说越离谱了。
“你别过来,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了。”她对他的信赖有多深,此刻心头的痛楚就有多大。
想起康馨的一席话、想起他温柔甜蜜的吻……对佳仪来说,这一切都像是个讽刺,讽刺着她的单纯、她的一厢情愿、她无知的爱恋。
“你到底怎么了?”直觉反应告诉夏罡,事情不单纯。
如果单只有父亲和言姨的事,他不会在她的眼里看见沉痛的哀伤,还有她不变的反应,她一向不是个嘴利的人。
佳仪的脚步还是不断地后退。“你何必假惺惺地问我怎么了?是认为对我的戏弄还不够?还是怕我会成为你父亲娶我母亲的绊脚石?”
“你……”迎着她的目光,他讶然于由她眸子里见到的恨意。“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这次夏罡不再让她逃避,闪身上前,飞快出手箝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近。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这个骗子、可恶的混蛋!”她歇斯底里的挣扎,不惜以手指抓伤他。
“我从不知你竟泼辣得像只小野猫。”颊上传来阵阵刺痛,想必已被抓伤,但夏罡的手臂却紧如铁钳,不论佳仪如何挣扎,他依旧紧紧地扪住她的手腕,将人锁入怀中。
“不管我爸和言姨间的关系,也不管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想,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他打横抱起她,大步朝停车的方向走去。
他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空间,可以让两人好好的谈谈,所以他将佳仪带回到办公室。
“难道你真的不能接受言姨和我父亲的婚事吗?”等她跟进脚步,他回身合上办公室的门。
佳仪不愿理他,迳自往前走到窗边。“我的反对有效吗?”她的情绪已较为乎复,冷冷的声调似在谈论着别人的事。
“爸爸和言姨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夏罡来到她的身旁。
佳仪转回身来看着他,微勾起嘴角,嘲讽的笑着。“真贪心!”背弃了她的父亲,却妄想要得到她的祝福?
“你怎可以这样说自己的母亲和我的父亲?”夏罡激动地握住她的双手。
从黄昏至深夜,也不过数个小时,为何她的改变如此的大?
“否则你认为我该怎么说?”佳仪甩开了他的双手。“大方地叫你一声哥哥是吗?”这样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告诉我,你早有意中人?她心里的呐喊一声大过一声。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佳仪凄怆地笑了两声。“已经不重要了。”
当她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荡,流不尽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已经有了决定——她要离开这里!
“什么已经不重要?”夏罡的心一揪,莫名的惶恐笼罩他的心房。
“反正我的意见你们一句也听不进去,不是吗?”佳仪面无表情地道。
凡事不需要说得过于清楚,否则只会自取其辱。如果说心伤、幻灭是成长必经的过程,那么,她想保住最后的一丝尊严。
“没有人不听你的意见,包括言姨和我父亲,他们一直担心着你,期盼你能给予他们祝福。”
“够了!”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我自认心胸不够开阔。”越过他,她走到门边,深深吸了几口气,稳下了情绪。“送我回船屋吧!”
她已无法在他的面前多待一分钟,否则伪装的坚强会彻底地瓦解。
从这一刻起,她明白,她再也无法回到过去那个羞涩、纯真的自己。她必须坚强,必须为往后的自己努力。
看着她的背影,夏罡深深一叹。“已经很晚了。”办公室有间卧房可以供她休息。
“我坚持。”拉开门,不等他反应,她已朝外走去。
夏罡先是愣了下,随即迈开大步跟上。
或许她需要一点时间。他愿意耐心地等待,等她的心情乎静下来,她会发现,除了他之外,多出一个新爸爸,并不是什么坏事。
天初亮,联和湖上笼着一层薄雾,幽幽缈缈的,似站在湖畔的人儿此刻的心境。
“Sunny,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着把我找出来?”艾伦喘吁吁地跑到她眼前,说话还有些断断续续的。
“你带了钱吗?”除了他,佳仪实在找不到可以求助的人。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艾伦掏掏口袋,递出手上的钱。
陆佳仪可说是个好学生,所以他不得不怀疑,她跟他借这么多钱有何用途。
“我要买机票。”犹豫了下,佳仪对他说出实话。
“你要出国?”艾伦的表情是惊讶的。
“不是的,我……”佳仪考虑着该不该说。
饼往她所爱的、深信的人,全都欺骗了她。唯有这个她不爱的人,却在她最需要援助时,对她伸出了双手。
“我……我要回台湾了。”她想,她或许再也不会踏上这块上地了。
“为什么?”瞠大双眼,艾伦的脸上浮现惊愕。
“我……”佳仪又犹豫了下。“你知道很多事一时是说不清的,总之,我向你借的钱,一回到台湾,我就会想办法还你。”
“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艾伦的神色显得黯淡。
“艾伦。”看着他悲伤的双眼,佳仪觉得对不起他。“对不起,我恐怕没有机会可以实践跟你的约定了。”她还记得他的伞,还有答应过要与他一同去逛街。
“你什么时候走?”艾伦吸了吸鼻子,蓝色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水光。
“等一会儿。”走到花丛后,佳仪拿出了预先藏好的行李。
“Sunny,让我送你到机场吧!”他哀悼着自己尚未开始,就已结束的初恋。
“可是……”佳仪想拒绝,却敌不过艾伦真挚的眼神。“好吧!”
她将手里的行李交给了艾伦,艾伦边伸手接,边抬起一手来拭去滑落的泪。
“你会再跟我联络吧?”他的眼里盈满了期盼。
不忍心拒绝,佳仪点了点头。
“学校这边怎么办?”艾伦走在她身边。
“我女乃女乃应该会帮我处理。”她也不确定。回到台湾之后,女乃女乃见到她的第一眼,应该会是错愕吧?
“Sunny,将来当我当上律师之后,一定会到台湾找你。”艾伦突然停下了脚步。
“当律师是你的愿望吧?”佳仪勉强地挤出笑容。
她从没想过自己将来要做些什么。若不是认清了事实,她想,她仍是个活在象牙塔里的小女生,高中毕业上大学,大学毕业之后……
应该是嫁给他吧?曾经,她认为他是真心地想要娶她。
“嗯,那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父亲的希望。”艾伦伸来一手想握住佳仪的手,无奈她却闪开了。
“那,你要好好加油喔!”她绽着过于灿烂的笑,化解了两人间尴尬的气氛。
情感若能递补,也就不会数人那么痛苦了。
这个清晨,她偷偷地离开了西雅图,迈开了她成长过程中的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