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茫茫,为萧索的秋意带来几分冷清。
一顶轿子、几辆推车以及数十个家丁在荒野中赶路,风凄凄地吹拂,恰如她凄惶的心境。
楚云云轻轻掀开轿帘一角,水雾雾的眼望向苍茫的天际,两行清泪不由自主悄悄滑落,滴在她放在白衣裙上的手背。
而她的手心紧紧抓着两座牌位,紧到颤抖。
“爹,娘……”
她低低唤着,声音凄凉苦楚,无尽辛酸。
两座牌位上刻画着她爹娘名字。生时的一副躯体,死后就成了短短的几个字,化为灰烬。
而今而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抚着那两个名字,心里又是一阵抽疼。
“小姐,别伤心了,老爷夫人会不安心的。”看着楚云云掀开的轿帘,一道轻轻的声音柔柔安抚。
楚云云抬起头,望进墨儿的眼,瞧见她眼底的担忧,便赶紧擦去颊上的泪,深深吸了口气,勉强露出笑容。
“我没事儿,我会让爹娘安心去的,放心吧!”
“小姐……”墨儿看着楚云云盈盈如水的眸子,知道她是在强颜欢笑,不免心疼。“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跋路折腾人呢!别想太多了。”
“嗯!我知道了。”
楚云云点头,放下轿帘。
轿子里头摇摇晃晃的,又晃出了她无止尽的泪。
爹爹病死之后,与爹鹣鲽情深的娘亲,在不久后也跟着抑郁而终。父母死后,家里没半个兄弟,整个楚家便没落了,只有她楚云云只身一人,和一个打小就在身边服侍的贴身奴婢墨儿。
自小订亲的婆家表姨马如宜,一知晓他们楚家的消息,便立刻派人将她接到江南去,准备安顿好她之后,在百日之内早点让她与儿子章狄凯成亲。
表姨丈章炳煌是江南扬州知府,油水捞得不少,是有名的富豪之家。
表姨马如宜嫁入章家之后,生下章狄凯,也就是她的表哥,身分立刻提高。
为了亲上加亲,他们楚家与章家,在她小时候便为她订下亲事。
因此这次家逢遽变,楚云云自然是得去投靠他们章家。她启程之前,其他在京城的远亲都是羡慕不已。
大家无不羡慕她楚云云嫁入章家之后,荣华富贵一辈子享用不尽,身分地位也就此不同。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行的下场如何,她根本不敢想像。
表哥章狄凯的风评并不好,吃喝嫖赌无所不来,而且风流成性,是个标准的纨裤子弟、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少爷。
原本爹娘在世的时候,也听闻了些许关于章狄凯的不良风声,怕她嫁去章家之后可能会受到委屈,打算要帮她退了这门亲事。
可是一切都还来不及,爹娘就撒手人寰,抛下她一个人。
天地之大,顿时却少了栖身之处,处境堪怜。
楚云云只能认命的去投靠未来婆家,只能顺从过去爹娘的安排嫁给章狄凯,这成为她唯一的出路。
她没有选择,婚姻大事只能奉行父母之命,最起码,她还有安身立命的地方,不至于无处容身。
楚云云长长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多想无益,只是徒增伤感而已。
突然间,她的轿子一阵巨大摇晃,楚云云整个人摔到一旁,令她闷哼了一声。
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到轿子外头一阵喧嚣吵闹,夹杂墨儿的尖叫声以及几个男人的怒斥。
“留下钱来!”轿子外头的一个低吼,让楚云云吓了一跳。
难道他们遇上流匪了?
听说这儿世道不大好,常常有流匪会抢劫经过的商旅,但她没有想到自己这样寒酸的家当,也会被流匪给相中。
她握紧拳头发抖着,整个脸已经吓得发白。
她听到了外头一阵凌乱,怒斥的声音、刀的声音、逃跑的声音……她知道那些流匪们正在搬她仅有的家当,但她不在意,那些东西对她而言只是身外之物而已,她怕的是……
“有女人!”又一声大喝响起,充满了兴奋与喜悦。
接着听到的是墨儿的声音,她怒斥着。“不要碰我!你走开,东西你们都拿去好了!走开!”
楚云云马上掀开轿帘。“住手!”
她不能让墨儿就这样被他们给带走,墨儿是她的贴身婢女,她不能让她离开。
她掀开轿帘,马上看到现场惨不忍睹。
大部分的家丁早已经逃跑得无踪无影,还有几个人因为反抗而受伤,瘫在血泊之中。
推车上的所有家当都已经被几个匪徒占领,而墨儿,则是被一个看似首领的大胡子搂住,她奋力反抗。
楚云云喝着,声音却仍是柔柔软软。“放开墨儿!”
原本抓住墨儿的大胡子,一见到轿帘被掀开,从里头露出了一张绝世清丽的面容,他随即怔了下,没想到会在这种荒郊野外遇上这样的美女。
其他流匪也是睁大了眼睛,愣愣地望向楚云云那娇滴滴的脸庞。
最后,是墨儿的怒吼声唤回了众人的神志。
“小姐,你出来做什么?你快走!快走哇!”
墨儿皱紧了眉头,这个笨小姐,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容颜会多么引人遐想吗?她竟然自投罗网。
那大胡子立刻把墨儿往后一抛,其他人高高兴兴的接住墨儿。
他直接走向轿子,用婬秽不堪的眼神欣赏着楚云云,他的手抚上她的下巴,那细腻滑女敕的触感让他心神荡漾极了。
“呵!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碰上你这样的大美人!真是美!”
他啧啧称奇,眼睛毫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流连,手指头捏着她的肌肤,恨不得立即就把眼前这个大美人吃了。
楚云云月复中涌起了作呕的感觉,她别过头去,想要闪开大胡子的手。
“东西你们都拿去吧!别伤害人,盗亦有道,不是吗?”
大胡子可不想轻易放过眼前的大美人,他低下头仔细看着楚云云无瑕的容颜,粗嗄地开口:“呵呵!我本来是打算如此,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要带你回去当我的压寨夫人,好好疼你一番。”
他眯起眼,暧昧地说着,身后几个小喽啰也跟着起哄、大笑。
他的靠近,让楚云云隐约嗅到他口中那难闻的气息,她将自己手中的牌位抱得更紧,企图为自己找回更多的勇气。
“我已经订亲了……”她开口,想藉此打消这个大胡子的念头。
大胡子笑得更肆无忌惮,咧开嘴传出了腐臭的气味。
“这样更好,你就可以好好在床上伺候伺候我了,你如果让我觉得舒服的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才说着,大胡子的手臂一捞,便将楚云云娇小柔弱的身子带到自己怀里头。
“唉唷!我的大美人!”
大胡子嘟起了嘴,想要凑上楚云云的面颊,眼看就要亲上了,楚云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这么大的力量,竟用力推开他的脸。
“不要!”
她用力转过头,不让他靠近自己,但根本推不开他的身躯,只能推开他的脸,她的指甲顺势在大胡子的脸上划了一痕,细细的血痕立刻出现在他脸上,他吃痛地瑟缩了下。
大胡子皱皱眉头,看到楚云云眼中的鄙夷与不愿,他的眼中净是冷意。
“唷!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胡子举起手臂,往自己唇边的血痕擦去,皮肤上的灼热痛觉,让他的如火般燃烧起来,他冷冷笑着。
“等你是我的人以后,看你还拒不拒绝得了?”他挥了下手,叫其他看热闹的小喽啰先回去。“你们先把东西运回去,我要先来解决完我的压寨夫人……”
说完,他扛起楚云云,大步往一旁的草丛走去。
其他小喽啰也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便在一旁大喝起哄着,让那大胡子的兴致更加高昂,脚步踏得更快。
“哇!能够跟那样的大美人相好,真是享受啊!”一个羡慕的小喽啰看着他们有感而发。
“你不要命啦!那可是老大的女人呢!”另一个人狠敲他的头,但马上又笑了起来。“不过老大如果玩腻了,咱们就有福啦!”说完,众人皆笑得乐不可遏。
“咱们也还有这一个啊!瞧她皮肤白白女敕女敕的,尝起来一定也很不错。”有人将目标指向墨儿,几个人放肆地抚模她的脸颊。
“是啊!跋紧把东西搬回去,咱们几个哥儿们也好好享受一下吧!”一个声音立刻附议,看起来一副猴急的模样。
双手也被抓着的墨儿,只能绝望地看着楚云云被大胡子带到一旁去,任由自己让眼前的几个男人抓着。
她的眼泪滚了出来,想要挣开禁锢,却没有法子。
“小姐……”墨儿低喃着,难道她们就要葬送于此了吗?
老天爷,有没有人来救救她们啊?
荒野之中,吹拂着一股血腥味。
马儿悠闲地在湖畔饮水,庞彧也蹲在湖边清洗脸庞,但这股血腥味让他整个人紧绷了起来,他从水里抬起头。
隐隐约约的,他听见远处传来呼救的声音,细细碎碎的女子声音,仿佛还带着一点悲凄。
“不要……救命啊……”
庞彧的眼神一凛,停住自己的所有动作。
他站起来,身为武人的正义感让他无法漠视这样的声音,他缓缓移动步伐,想找寻呼救声的来源。
穿过了湖畔的树林,他看到一行人正在推车,乍看之下像是在赶路,但仔细一瞧,一名身着墨绿色衣裙的女子被狠狠地拽住手臂,她不停掉泪,分明是被强掳。
而那一行人的打扮,与山贼无异,大家谈笑风生地推着抢来的东西,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
庞彧冷冷一撇嘴,手中的剑慢慢出鞘……
前头被赶着路的墨儿,一边被那些匪徒们调戏,一边哭泣,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无限的惊恐与无奈在她心里蔓延。
一方面,她还担心被那大胡子带到草丛里头的小姐,不晓得如何了?
“唷呵!你还在哭啊?说不定,你们家小姐现在已经成为我们的大嫂了吧!炳哈!”
前面的一名匪徒大声笑道,用力端起墨儿的小脸,想要狠狠在她面颊边印上一吻。
“放尊重一点!”
一声怒斥响起,一个不起眼的石子丢向那原来要轻薄墨儿的匪徒,只见那匪徒突然手一软,整个手臂酸麻地垂下。
“唉唷!”他吃疼地叫了一声,其他人立刻也停下脚步,警觉性地看着四周。
“谁?谁在那儿?”所有人马上围成一圈,紧张兮兮。
本来以为人、财都已经到手,大伙儿才全都放松精神,但想不到最后还杀出一个程咬金。
“你们还没资格问!”庞彧淡淡说着,手指轻滑过手中的剑锋,摇头道:“这把剑难得出鞘,一出鞘,竟是对付你们这等人物,作呕!”
那把剑在阳光下闪着粼粼光芒,刺进每个人眼里,庞彧那浑然天成的气势,让在场所有人被比了下去。
墨儿见终于有人搭救,眼前的人相当高大,因为阳光的关系,她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知道这个人是个彪形大汉。
她大声呼喊:“救我!他们抢了我们的东西,还要掳我们走,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求求你!”
庞彧打量下眼前的局势,不过是几个上不了台面的毛贼罢了!
他冷哼:“来吧!一起上!我可不想浪费时间。”他的口气明显瞧不起眼前的山贼,让几个匪徒顿生怒气。
“唷呵!想不到你的口气倒是挺大的呢!”其中一个瞪大眼睛,挥着手大声命令。“兄弟们,上!让他好看!”
几个毛贼仗着人多,纷纷大胆迎上,大伙手中都拿着刀剑,看起来极为吓人。
庞彧一笑,他挥开手中的剑,剑光一闪,略一提气,直接杀进他们的队形。
不过对方的阵仗显然过于凌乱,虽然人多势众,分开来看却都是攻击的罩门,可说是乌合之众,只会使蛮力,因此才一会儿工夫,那几个匪徒在庞彧的攻击下,已放下武器纷纷求饶。
“大侠,饶命啊!饶命啊!”一个被伤了脚筋的男人跪地求饶,身体颤抖。
“我们也不过想要糊口饭吃而已,别杀我们了!”另一人压住手臂流出的血,识时务地讨饶。
其他人,有的被伤了脚筋手筋,有的被划破胸口背部,而有的是身上完全没有伤口,却已经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还有的口吐白沫昏了过去,以为自己身首异处。
抓着墨儿的那男人也吓傻了,两只脚不停抖动着,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还有你!”庞彧伸手指着那男人。
只见那男人立刻双脚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那男人马上磕头认错。“求求你别杀我!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抓着她而已。”说话的同时,他赶紧放开墨儿。
“你!”庞彧用剑指着他。“去把那些绳子解下来,把这一伙人全绑在树上,若绑得不紧,我唯你是问!”
那毛贼连爬带滚地解下推车上的绳子,快速将自己的伙伴绑住。
庞彧抓了下绳子,确定绑得还算紧,又指着墨儿道:“最后剩下的这个男人给你绑,绑紧一点。”
墨儿点点头,感激地看着救她的男人,她拿过绳子用力将最后一名毛贼绑在树上,拉紧绳子之后,她突然想起什么,又惊道:“还有、还有……那里……我们家小姐……”天啊!不知道小姐怎么了?
墨儿赶紧指着后方的草丛,才出声,那彪形大汉已经迅速飞奔过去,她赶紧提着裙跟上。
草丛之中,楚云云被紧紧压在大胡子的身下,她想要挣月兑却使不上力,只有用力咬着唇,眼泪汩汩而流。
大胡子的手粗暴地在她身上游走,雪白色的丝绸衣物在他凌虐下,早已经变得破裂不堪,她的兜衣与雪白肌肤表露无遗。
大胡子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样凝脂般的诱人肌肤,白皙之中透着粉红,动人的色泽让他的身子炽热不已。
她的手被固定在头顶上,动弹不得,身子也被大胡子用力压住,整个人受到钳制,根本无法挣月兑。
“天啊!美极了,真是美极了……”大胡子伸出舌头,想要舌忝她的身子,一阵恶臭传到了楚云云的鼻里。
眼见自己就要被污辱,楚云云双眼一闭,准备咬舌自尽。
与其自己的清白断送在这种人手里,不如自我了断来得干净。
就在她正要奋力地咬下自己的舌根时,突然一个声音低低响起。
“你再继续吧!不过只怕我的剑不长眼。”
听到陌生的声音,楚云云睁开了眼,在阳光照耀下,她看不清那男人的面貌,却能清楚地望进他的双眼里。
她看到了一对如鹰般的锐利眼神,像见到猎物一般地盯着自己身上的大胡子。
那眼睛的色泽是深蓝色的,如同深海般湛蓝深邃,神秘动人,楚云云觉得自己仿佛因为他的眼,而深陷在无尽的海里。
那个男人相当高大,遮去了原本照在她脸上的阳光,光芒在他身后洒下,像天神般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大胡子停下动作,他的被一把剑顶住,任他再怎么胆大也不敢随意乱动,楚云云见原本压在自己身上的大胡子,被那名高大男人拎起,身形魁梧的大胡子在那男子面前,竟也相形见绌,矮小许多。
庞彧将剑尖顶在大胡子的下巴,吓得他一身冷汗。“光天化日之下,你倒也真有胆量呢!”
“饶……饶命……”大胡子吞了口口水,大美人还没吃到,就被人逮着了。
“我还不屑杀你呢!”庞彧拽着他,用力将他一扯,转身就走。
眼前的局势一下子改变了,楚云云见庞彧就这样离开,她突然开口:
“请等等……”她不知打哪里来的勇气,竟开口唤住了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唤住他,只是不想就这样让他消失在自己生命中,方才望进的那一对深邃眼眸,悄悄地侵入她心里,进驻她的心思。
庞彧一转头,终于让他看清楚云云的脸庞。
她有张完美无瑕的瓜子脸,秀发乌黑亮丽,肌肤细腻白皙,还有秀丽动人的蛾眉以及饱满水泽的唇瓣。
她相当美丽,即使看起来衣衫不整,但全身还是充满大家闺秀的优雅气质,看得出来她出身良好,是个标准的大小姐。
然而最令他停驻眼神的,是她那对秋水瞳眸,看起来含羞带怯。
而她也正这样直瞅着他,似乎看透了他的心魂深处。
仿佛……有种命定的缘分……牵引着他们……
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流转交缠,谁也没有先移开的意思。
楚云云明知道这样不合乎礼法,但她却移不开眼,牢牢锁在他身上。
是墨儿的声音将他们唤醒,带回现实当中,两人也同时别开先前放任的眼神,带着几分尴尬神色。
庞彧皱眉,不喜欢自己的心弦被她牵动,他还有要事在身,已经为了她们担误不少时辰了。
包何况,这样的千金之躯,他庞彧高攀不上。
“小姐,你没事吧?”墨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见楚云云身上的破碎衣物,瞪大眼睛,凄厉叫着:“小姐!你没事吧?你有没有怎么了?”
楚云云见墨儿夸张的表情,安抚地微笑,摇摇头。“我没事,幸好这位公子及时出现,救了我。”
“是啊!罢刚也是那位公子救了我,还把那群山贼绑了起来……”
墨儿才说着,正转头望向庞彧方才所站之处,却见他已经大步离开了。
“咦?人呢?怎么走了?”
罢刚人不是还在这里吗?不过方才那公子动作真的很快,一下子就跑得大老远的,害得她还要追赶半天呢!
楚云云跟着望去,见庞彧已押着大胡子走了,高大的背影令她痴恋凝视着,觉得自己心里鼓动得厉害。
那个公子,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她不自觉叹了口气,或许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吧?
想到此,楚云云不由自主地紧拉着身上的衣服,只觉得这儿的风,好像格外地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