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时,已是掌灯时分,宇文修兴冲冲地回到主屋却不见祝心琏的身影。
“去问问侧妃上哪了。”
吩咐完后,他便先进了净室洗去到过祝家的晦气,谁知待他踏出净房时,竟得知祝心琏回了自己的院落。
“为什么?”他问。
“……侧妃说,她原本就住那儿。”海青回答时是盯着自个儿的鞋尖,没勇气看主子的表情。
宇文修铁青着脸,搭了件袍子,二话不说就朝她的院落走去,不到半刻钟就把人强掳到他的屋里,一路上所有侍卫和下人皆视若无睹自家主子的恶行。
“你这个人……”祝心琏被他抱上床时,气得往他的手上一啃。
宇文修不痛不痒,任她咬着,依然将她紧搂在怀里,“你要是真的生气了,明日我让人送你去祝家坐坐不就得了?”早知道就不打发人跟她说一声了。
“我气的不是你没事先告诉我要去祝家,而是你独自见了我爹,肯定没好话。”
祝心琏是知道来龙去脉的,也知道依他的性子肯定是去数落她爹,她怎么舍得她爹被他欺负?就算祝西临不是亲爹,可他养了她十二年,其间对她爱护有加,连他两个孩子都眼红,看在这分上,他就不能对她爹无礼。
“我也没说什么,只是要他稍稍管教一下他的孩子,错了吗?”宇文修委屈极了,早知道回家会遭到这种待遇,他应该多骂一点。
祝心琏怀疑地看他,“当真?”
“你竟不信我?”他佯怒,学她往她手上一啃。
祝心琏吃痛地抽了口气,“疼啊。”
“不疼不疼,哥哥疼。”
啃咬变成了舌忝吮,手指变成了嘴唇,让祝心琏羞红了脸。
她挣扎着,喃喃道:“哥哥?你羞不羞?叫叔叔还差不多。”
“叔叔?”他呼吸一窒。
“你是我亲爹和义父的朋友,不是该叫叔叔?”祝心琏憋着笑,一脸正经地道。宇文修吸了口气,再缓缓吐了口气,“祝心琏,你今晚别想睡了。”
“宇文叔叔……”
“闭嘴!谁是你宇文叔叔!”宇文修被气得青筋都冒出来了。
祝心琏吃吃笑着,还打算刺激他,却被封了口,他温热的身躯压了上来,像是裹着怒气般朝她袭来,举措却是极致温柔。
然而,如他所言,一整晚慢条斯理地蹂躏着,令她到最后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心里暗暗决定,往后真不能这样闹他。
这个人……闹不得的,太要强了。
隔日清醒时已经接近正午,祝心琏是被风雪的声响扰醒的。
“外头风雪很大?”兰草伺候她洗梳时,她哑声问着。
兰草皱起眉,“侧妃的声音……”
“别问。”祝心琏霎时羞红脸。
兰草喔了声,回答她刚刚的问题,“雪是不大,风倒是挺大挺刺骨的。”
祝心琏忖了下再问:“可知道王爷去哪了?”
“海蓝哥说王爷进宫了。”
祝心琏猜想大概是还有什么问题尚未解决,所以他又进了一次宫……真是的,昨晚都忘了问他进宫后皇上到底是怎样的态度,也不知道家里的状况如何。
她思索片刻,用过膳后,确定宇文修一时半刻回不了王府,便让人套了马车,带着兰草回祝家一趟。
意外的是,当她回到祝家时,祝西临也不在府里。
“他才刚复职一个月,说不准是要将之前落下的工作补上。”乔氏招待她,领她进了厅堂,双眼却不敢看她。
“所以爹复职后,一直都很晚回家?”但昨天他来见爹时,爹早就在家了……
“……也没有。”尽管如此,乔氏也没觉得有何不对,只是对她的到来感到不自在。
祝心琏又随口问:“祖母呢?”
“她病了,但好多了,只是入冬后,大夫说沾不得风,所以就没到厅里见侧妃。”乔氏始终低垂着眉眼。
祝心琏猜想八成是父亲突然入狱或者知晓是祝心瑜干了蠢事才会病了。
“我去探望祖母吧。”
“不用了。”察觉自己拒绝得太急,乔氏赶忙解释,“这时分她是歇着的,探望她总是会打扰她休憩。”
祝心琏瞅着她,笑了笑道:“也是。”
看来,捅破她的身世,于他们而言,她就不是祝家人了,也不便去探望祖母她老人家了……虽说这个家里的人与她本就生疏,可是如今更是生疏得叫人浑身不舒服。
得知自己生父是个治水及制作机关巧器的奇才,她也拜读许多他的手稿,可是对生父其实是没有印象的,只是崇拜这样的一个人,惋惜无法从他身上习得更多,而祝西临对她而言,更像是真正的父亲。
没有父亲的家,很陌生。
祝心琏有些坐不住了,想找话题聊却找不到什么话题,厅里也不见祝心瑜,八成是她惹了祸被禁足了还是怎地,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先离开。
“我改日再来。”
她话一出口,兰草就笑了,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气氛滞闷的地方,乔氏闻言也松了一口气,笑着要送她。
然而祝心琏的脚才刚跨出大厅,就见祝心瑜迎面走来。
“你来做什么?还想害咱们家吗?”祝心瑜怒声骂道。
“你胡说什么?谁准你踏出院门的,还不回去!”乔氏被她吓得快魂飞魄散,怒声斥责。
祝心瑜诧异地看着母亲,她长这么大从未被母亲这么大声骂过!
她委屈又气愤地吼叫,“娘……你为什么骂我?明明是她害爹入狱,害祖母瘫了,大哥也被打残了……你为什么骂的不是她而是我!”
祝心琏本是不想理她的,可听她这么一说,火气窜起,“祝心瑜,你到现在还没搞懂吗?如果不是你管不住自己那张嘴,今日会引祸上身吗!”
宇文修没告诉她祝家出现这些变故,她压根不知道情况竟如此糟。
尽管她与祝心琏兄妹没几分手足之情,但因为爹对她太好,好到她对兄姊感到愧疚,所以她向来对这两人是能避就避,能让就让,可是从来没有得到他们半点宽厚对待,反倒是变本加厉地为难她,而如今竟连自己闯出来的祸都能推到她身上?
祝心瑜却是理直气壮地驳斥,“那是你的错!你一个罪臣之女,本来就不该出现在我家,如果没有你,爹会把我当成掌上明珠,家中更不会发生一连串的打击!你怎么脸皮这么厚,还敢到我家想要祸害我家!”
兰草哪里吞得下这口气,气得脸涨红,卷起袖子就想打人,祝心琏抿紧嘴,赶忙拉住兰草,然而厅堂外还是响起了啪的声响。
乔氏一巴掌打过去,吓得祝心琏主仆皆怔住,祝心瑜也被打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道歉!”
“我不!”祝心瑜哭喊着。
乔氏厉声说:“祝心瑜,你要知道,是你闯了祸才害了你爹、你兄长和祖母,今天如果不是王爷出手相救,你爹现在还在狱中,你大哥和祖母会无人医治,你不知感恩还出口伤人,你到底知不知道反省,还是已经彻底没救了!”
乔氏对祝心琏是矛盾的,她当年就不同意丈夫收养祝心琏,怕的就是有天她的存在会祸害他们家,当这份隐忧成真,她是打从心底地恨祝心琏,然而在那当头唯一伸出援手的是秦王,全是因为看在祝心琏的面子上……要她怎么继续恨?
她恨也不是,感谢也不是,只能抱持着复杂又难解的情绪面对她,但是,这不代表她能坐视女儿无理取闹,不懂反省。
“不是我!明明就是她!她才是祸害!”祝心瑜是真的不明白,明明是祝心琏抢走了父亲对她的疼爱,是她的身分害父亲入狱,导致家中一连串的变故,明明就是她的错,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怪她?
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她只是想赶祝心琏走,彻底赶她走,她就是讨厌她!
祝心琏冷冷看着她,心想往后还是别再回祝家,如果父亲没有收养她,祝心瑜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吸了口气,不再细想,祝心琏转身就要走,却见长廊那头祝西临正急步走来。
她赶忙迎上前去解释,“爹,不是您想的那样,是……”
祝西临一把抓住她的肩头问:“王爷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什么?爹,我不懂您的意思。”祝心琏一头雾水地问着。
祝西临脸色微变,欲言又止,“他……”
“王爷出事了?”祝心琏急声问着。
祝西临从怀里取出一纸文书交给她,边道:“御史今日早朝参了王爷,说是参与汾州水患的匠人分明是民兵假扮听命于王爷,又说发现汾州的铸铁厂里有一批军械和去年两位皇子宫变时所用的军械是同批,听说大理寺还抓了两个铸铁厂的老师傅,作证是王爷委制,甚至还做了其他军械,听人说似乎是……铁炮管。”
祝心琏边听边看了手中的文书,蓦地抬眼看着祝西临,欲开口时却被祝西临制止。
“大理寺的动作快得惊人,这分明是……报复。”祝西临叹道,如今的大理寺卿正是当年的淮州知府梁豫,而宇文修呈上的帐本里,自然也有梁豫的名字,梁豫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祝心琏气急了,“荒唐,王爷一直在京中,如何能与汾州连系上?况且与铸铁厂……”
祝西临制止她再继续往下说,压低声音交代,“王爷给这份文书是为了保护你,你就暂时在这家里待着,朝中的事我会注意,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帮他。”
话是这么说,祝西临实际上却很心虚。
他才回京述职,在京中的人脉并不广,更何况这是皇家的事,他根本插不了手,也别奢望皇家有人会出手相助。
祝心琏握在手中的是一纸休书,他用一纸休书把她休了,只为了保护她。
与汾州铸铁厂有往来的人明明是她,为何却被穿凿附会成他提供了他人造反所用的军械?谋逆……是死罪,就算他贵为王爷,恐怕也难逃死罪。
“爹,我能去见他吗?”她急声问着。
“现在谁都不能见他。”
祝心琏不禁沉默了,手中的手书被她抓得皱成一团。
“我就说了,她就是个祸害,她在哪就祸害哪,说不准连她爹娘都是她克死的!”
几步外传来祝心瑜幸灾乐祸的笑声,令祝心琏心中一紧。
听说娘是生她时血崩而死,三岁时丧父……如今她要丧夫了吗?
兰草气红了眼,几乎要冲上前打祝心瑜,可偏偏碍于祝西临在场不敢发作,只能气得直打颤。
祝西临怒目瞪去,吼道:“把她押回去,敢再让她踏出一步,就别怪我无情了!”
乔氏闻言,忙要身边的婆子赶紧把祝心瑜架回院落,然而她的话语已如针般地扎进祝心琏的心里。
是啊,如祝心瑜所说,她身边的人总是因她而受到伤害,十二年前王爷为了救她遭火焚,如今更是蒙受不白之冤……
祝西临安抚道:“心琏,别听她说的,没有什么祸害不祸害,这本就是一场党祸,你与你爹不过是被牵扯其中罢了。”
“对呀,侧妃,奴婢跟在您身边十二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过得好着呢。”兰草也出言安慰,就怕她真把祝心瑜的话给听进心里。
可祝心琏哪里听得进去?
“爹,您教我,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他?”她紧抓着他,心里已经乱成一团。
“心琏,冷静,爹教过你,临危不乱方成大事,你要是自乱阵脚,便是中了他人诡计。”
她也知道该冷静,可是她静不下来……祝心琏眼前因为水雾一片模糊,明明昨日还闹着她的,怎么今日却见不着他了?
大理寺地牢里是不见天日的幽暗,只余一盏挂在牢房外微弱的烛火,映照出牢房内席地而坐的单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裹着满满嘲讽味的粗哑嗓音在牢房外响起。
“秦王,想不到你也有这么一天。”
牢房里,闭目养神的宇文修眉眼不动,连搭理都懒。
见宇文修一声不吭,大理寺卿梁豫不满地往前一步,继续张狂地说:“你以为你贵为王爷,我就不敢办你?”
宇文修眉眼未动,微勾的唇角,讽刺意味浓厚。
“秦王,你煽动五皇子与六皇子造反,汾州铸铁厂私藏的一份军械铸号和两位皇子造反时手中握有的军械铸号一致,更有铸铁厂的老师傅与官员作证受你委制,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梁豫神色阴冷,像尾吐信的毒蛇。“还有假扮成匠人的民兵,少说就有千余人……王爷这是在谋逆啊,认还是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