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心琏浑身微颤着,可寒意不多时就消失了,像有个暖炉暖着她,暖得她舍不得张开眼。
可是隐约间,她听见了敲门声,然后她的暖炉不见了,叫她不安地四处模索,却听见熟悉的嗓音低低道:“行了,在别人家中这样模不好,想模,回家后你爱怎么模就怎么模。”
瞬间,祝心琏张开眼,对上那双染上欲念的深邃黑眸。
“王……”
宇文修伸指往她唇上一点,“别说话,我去去就来。”
祝心琏一头雾水看他起身开门,不知道在与谁说话,她趁这会儿打量屋子,只觉得这茅屋就像是汾州临河一带的屋子——因为老是有水患,所以汾州沿河附近的村民就习惯搭茅屋,建造较快。
只是这到底是哪里?不是在炸山壁……她回想着,猛地想起船头传来爆炸声,然后船就翻了,再然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不由看向门口,这才发现宇文修穿的是粗布衣裳,就是一般庄稼汉穿的短衣和宽裤,那裤子还短了一截,而他的发是随意紮起的,有些不伦不类。
此刻,他像是和人已经说完话,关上门又走回床边。
“这是……”她看着他手上拿的东西。
“是收留我们的大叔他妻子的衣物,你将就点,在衣服干之前先穿着。”
祝心琏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光着身子,瞬间羞红了脸,拉紧了被子,“谁谁谁帮我月兑衣服的?”
“这里就只有那位大叔跟我,你认为是谁月兑的?”他没好气地道,可瞧她满脸通红,他又按捺不住逗弄她的兴致。“我又不是没瞧过,现在害臊是不是太迟了点?”
祝心琏想表现得坦然,可没穿衣服没底气,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这是哪呀?”
“小定村。”
祝心琏忖了下,道:“所以这里是小保村的东边小村落?”
“嗯。”他没说的是,他原本预定在承保村上岸,谁知道顺流至小定村时,就被渔网网住了。
“我记得……好像船爆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声响是从船头传来的,她如今回想不禁庆幸,当初他怕炸山会出意外,所以是以船尾靠近山壁的方向,若炸山的落石太大时,船要驶动会比较快一点,于是那时看炸山时,他们都是站在船尾。
要是如平常站在船头……她简直不敢想像后果。
“这事恐怕得等回去才能知晓。”他淡道,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递了点诱饵,对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上钩了。
她注意到外头的天色微暗,“所以我昏睡了一个时辰?”
“还不到一个时辰,你不用担心,一会儿我的护卫们就会找来。”他们在承保村没等到他,这段水域前后找一找,费不了多少时间。
“他们怎会知道你在哪呢?”她苦笑了声,他的护卫们再了得也得费点功夫,哪可能说找来就找来?“不过咱们运气还不错,有人收留了咱们,借咱们一间房,还借咱们衣物。”
“运气是不错。”刚好那位大叔收渔网的时候瞧见他俩,顺便就把他俩捞上岸,确实是该好生答谢,他忖着,眼角余光瞥见祝心琏轻喰笑意瞅着自己,不禁勾笑问:“怎么了?”
瞧,还是他的妻子好,哪怕落水醒来亦是临危不乱,无所畏惧。
“我落水时,是王爷救了我吧,我觉得那瞬间你就像是那个曾经救过我的大哥哥。”她有一种很怀念的感觉,哪怕她早就记不得大哥哥的脸。
被当成替代品,宇文修可不高兴了,“得了,拿个名不经传的男人与我相比。”
“不是与王爷相比,而是觉得我运气真好,每次遇难时都有人救我,算了算,王爷也救了我两回……不对,应该是三回。”前两回是在保定寺差点被掳,还有他愿意请婚迎她为侧妃,让她免于白绫三尺。
宇文修无奈叹口气,“难道你就不会想,要是都不遇难,不就好了?”
她眨眨眼,“可是人生在世哪有不遇难的?”
也是……这点宇文修反驳不了,只能催促她,“赶紧穿上衣服,就算不合身也无所谓,横竖只是在等衣服干之前暂时穿着。”
祝心琏看着叠放在床边的衣物,红着脸道:“你转过身去。”
她也想穿衣服的,可这房间就这么点大,也没个屏风遮掩,要她在他面前穿衣,她真的不行。
“我又不是没见过……对了,我刚刚才发现你的臀上有块红胎记。”挺特别的,所以他多看了两眼。
“转过去!”要不是手边没东西,她真想砸过去。
宇文修咂着嘴,乖乖地背过身。
确定他不会偷瞧,她才从被子底下探出手,抓起衣物研究了会,快速地抓进被子里穿上,才掀被整衣。
“王爷,你说,要是你的护卫们没找来,咱们是不是能请大叔帮咱们雇辆马车或是找匹马?”
“这种僻静村落有牛车就要偷笑了,大不了咱们坐牛车回广田。”
祝心琏想想他俩坐在牛车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王爷金枝玉叶,这辈子恐怕还没坐过牛车。”
“是没坐过,凡事总有第一次,当是尝鲜也无不可。”前提是,他们得要熬得过今晚。
“你到底穿好了没?”
“穿好了。”她下地走到他面前,转了圈,“你瞧,这衣裳多俐落,不管要做什么事都方便多了。”
她上身是件窄身窄袖的衣裳,搭上裙子或裤子都行,比起京城里穿的那些宽袖长裙什么要好上太多。
宇文修见她一身不合身的衣裳,忍着不打击她,“这衣料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拉了拉下摆,觉得这衣料是糙了点,但还算舒适,没道理人家能穿她却穿不得。
“你的皮肤那般细致,这衣料会刮红留印子。”
他又知道细致了……祝心琏含羞瞋了眼,“回去我就让人给我做几套这种款式的。”
“行,但衣料我挑。”
“你开心就好。”
宇文修笑眯眼,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欸,你这样我的衣服又乱了。”
“乱了就乱了,横竖也没打算让你到外头见人。”
话才说完,敲门声又起,宇文修让她坐着,自个儿去开了门,却见来者不只那位大叔,还有他的妻子……
在对视的瞬间,对方似乎也认出他,闪避着视线。
宇文修不禁莞尔,黄大娘怎么会在这儿?不是说在小牛村?这里距离小牛村可是跨了县。
正忖着,祝心琏蹦蹦跳跳地来到他的身旁,朝两人道:“多谢大叔、大……娘收留。”
虽然稍顿了下,但她还是用完美的笑容补足了。
祝心琏会顿住,不外乎是因为认出了黄大娘正是在淮州山谷遇见的那位大娘。
这也太巧了,在这儿也能撞见……这里离淮州那山谷,有挺长的一段路,她和那位昭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能让她不辞千里去祭拜?
黄大娘一见她,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位夫人身上穿的衣服是你的,让她借穿一下也是无妨的,对不。”黄大叔倒是个热情大方的人,乐呵呵地说着。
黄大娘点头,没多说什么。
黄大叔又道:“歇会,一会要用膳时,再唤你们。”
“人家是尊贵人家,怎能跟咱们一道用膳。”黄大娘赶忙阻止,又觉得自己太激动,于是又缓了语气道:“把晚膳送到他们房里便行了。”
“大娘是如何知晓我们是尊贵人家?”宇文修笑问道。
黄大娘眉眼未抬地道:“两位看起来不像是咱们这穷乡僻壤的人,肯定是打城里来的,身分自然尊贵。”
“大娘想岔了,都是人,没有谁比谁尊贵,一道用膳吧。”宇文修笑眯眼道。“到时候再麻烦大叔唤一声。”
黄大叔笑呵呵地应承,“没问题、没问题。”
待门一关上,祝心琏便道:“王爷也认出是那位大娘了。”
“嗯,倒是巧合。”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瞧她挺怕你的。”很显然,大娘连瞧都不敢直视他。
宇文修不以为意,“怕我的人多了去。”
祝心琏不喜欢他这么说,不禁道:“怎么我就不怕?”
宇文修睨她一眼,挂着邪恶笑意俯身凑近她,问:“真不怕?”
祝心琏先是不解地微皱着眉,而后瞬即意会,立刻翻供,“怕,很怕!”
“怕得好,最好是怕到任我乖乖处置。”
祝心琏捣着耳,当她什么都没听见。
走到窗边,推开窗,她瞥见外头竟有片菜园,开心道:“王爷,有菜园子。”
“稀奇吗?”他走近一瞧。
他抱着她到这里时,已经打量过这简单的茅屋,附近有大片林子遮蔽,不远处有溪流可引流,前又有大片月复地,开辟菜园子也是很自然的。
仔细想来,这位黄大娘实在太可疑,本是住在小牛村,如今却在小定村,寻的还是如此隐密之地居住,分明是不想让人寻到她。
这一切迹象足以证明她知道什么秘密,为了这个秘密躲躲藏藏。
待用完膳后,他再找她问个详实。
“稀奇啊,虽然我不知道这菜是什么名字,但我喜欢吃这种菜。”她看着鲜绿鲜绿的菜叶,嘴谗极了。
“我比较想吃你。”话落,他真往她玉白的耳垂咬了口。
祝心琏差点跳起来,急忙捂着耳朵,“你别闹!”
“待回去再闹。”他是真的迫不及待想回家了。
稍晚,宇文修两人换上了已经烘干的衣物,跟黄家人一起用饭。
用过膳后,黄大娘备了水酒,让他们在堂屋里喝酒闲聊,自己收拾着桌面,想躲到后头去,可惜才刚放下碗盘就被宇文修拦住。
“如果你曾经在昭廷昭侍郎府上当差过,那么你应该知道他与三皇子交情甚深。”宇文修毫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地道。“那么,你应该也可以猜到本王就是当年的三皇子。”
黄大娘低垂着眉眼,“我不懂贵人说什么。”
宇文修懒得跟她打太极,说得更加直白,“听着,我已经记下你的丈夫和儿子的名字,想取他爷俩性命,对我而言,再简单不过。”
黄大娘蓦然抬眼,面露忿忿,“我们未求你回报,你竟还忘恩负义?”
宇文修不管她的愤怒,淡淡道:“端看你怎么做。山谷里的墓是我让人造的,我也一直在寻昭廷的女儿,可直到如今我还是没能找到她,如果你能告诉我她的下落,我可以给你一辈子都用不完的报偿。”
宇文修想,先是威逼,而后利诱,大多数人都会低头的。
然而黄大娘微愕看着他,像是诧异极了。
“你可以慢慢考虑,但本王不多等。”
“……你真的是秦王?”
宇文修微眯起眼,问:“莫非当年事发之后,还有其他皇子找过你?”
黄大娘犹豫了下,“当初,有自称三皇子手下的人找过我……我那天没当差,根本没进过昭府,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可是对方死活不信,硬是要把我带走,幸好我丈夫回来,便带着我逃了……这些年,我们总是不敢久待一处,就怕被找着。”
宇文修眼神瞬间冷沉,“难道你没听说那年三皇子只剩一口气,哪会差人寻你?我的人好不容易在今年才找到你。”
黄大娘垂着眉眼,并不说话,皇家的事情虚虚实实,谁知道三皇子只剩一口气的消息是真是假?还是直到刚刚跟眼前人交谈,她才觉得当年的事情有古怪。
而今年确实有两人寻她,询问姑娘下落,可她无法确定到底是谁派来的,所以她只能逃离是非保平安。
“你大可以相信本王,本王与昭廷是至交,当年救不了他,如今我更不想放过任何机会寻找他的女儿,如果你知道她的下落,请你告诉我。”
“可是……你不是找到了吗?”她不解反问。
“嗄?”
看他惊讶的样子,黄大娘眼中疑惑更深,踌躇地说:“当年事发之后,我曾经进城里问过,有人说,有个人从着火的昭府里救出一个仆役的年幼女儿,送到济善堂,可是昭府的下人们根本没有那么年幼的女儿,我便猜是府里的下人为了保住姑娘,将她打扮得像是下人的女儿,待我赶过去时,那个小丫头已经被人接走,后来不管我怎么打听都不知去向,那日在山谷里我瞧见您身旁的女子,我就觉得是她,如今再见我更加肯定……既然你俩是夫妻,那么也许你瞧过她臀上有块红胎记,若有,那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