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吉时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我?”
天哪,郡主不是对朱子衿一见钟情,是对她?
怎么会这样,虽然也听说过有男子好龙阳,可女子跟女子却是未曾听说过……不对啊,她记得安定郡主以前想嫁人的,只是敬亲王不允许,事情才耽搁下来,所以郡主不是喜欢女子,但自己又是女子……唉,糊涂了。
姜吉时太惊讶,脸上表情藏不住的错愕。
安定郡主看着她的表情,像透过她看某人,“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只不过他是男子,皮肤黑了些,当年春猎,也不知道那批下人怎么办事的,皇家狩猎场居然溜进狼,还是饿了一个冬天的狼,我不过皇室娇生惯养的娇花,又离了大队,哪知道怎么对付一匹狼,后来那人天神般出现,救了我,没想到这时下起大雨,他又带我找到山洞,生了火,把身上带的乾粮分给我,又用叶子接了水……那场雨很大,你记不记得,五年前在京城曾经连续下过三天的大雨?”
姜吉时有印象,因为家里还漏了水,“我记得,老人家都说老天爷疯了,我祖父祖母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雨大到看不清眼前的路,后来还走山,整整三天,都是他冒雨出去找吃的,回到山洞就跟我说话,我知道他是家中独子,也知道他是爹娘的希望,他那时品级很低,担任狩猎外围,不过他已经被太子挑上夏天要南下巡逻,回来可以升迁,我听他说着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他听我说大宅院内的世界多无趣,后来官兵总算把路挖通,把我们救了出去,我跟父王母妃说要嫁给他,父王很生气,连夜把他全家都杀了。”
姜吉时一惊,“杀了?”
“是,我喜欢他,却害他死了……”安定郡主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神情,“你跟他长得很像,当时在城东街上马车翻覆,我第一眼看到你,你没化妆,打扮得那样素,我有一瞬间以为是他回来了……主动提出想嫁给朱子衿当贵妾,也是想多跟你相处……你女扮男装来迎娶我的那日,我是真的很高兴。”
姜吉时很意外,半晌才道:“郡主别想这么多,人生要往前看,如果他泉下有知,也不会想看到郡主伤心的。”
“我生平第一次那样喜欢一个人,他跟那些世家子弟都不一样,他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真实在生活的人,我想嫁给他,一起体验人生,可是却把他给害死了,因为这样,我耽搁了出嫁的年岁,父王也不敢说话,我提出嫁给朱子衿当贵妾这离谱的要求,父王虽然不满,后来看到你的画像,还是允了。”
“郡主……”姜吉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一个人为了她而进了朱家,可是自己对她这番感情,永远无法有回报。
她心中只有朱子衿,她能把郡主当成妹妹一样照顾,但无法回应。
“我跟你说,不是要什么回报,你不是他,永远无法取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我便是看着你,想想他,已经够了。”
“郡主貌美,身分又好,京城多得是适合的人,郡主切莫沉溺过去,敬亲王跟敬亲王妃恐怕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我昨日收到消息,母妃病了,哥哥说是因为心疼我,我想着是因为自己任性的关系,我又心疼母妃,又想常常见到你,你说,我可怎么办才好?”
“郡主还是请敬亲王妃另外找一门亲事吧,若是郡主不介意,我可常常去看郡主,您无论如何都不要耽误自己的大好人生,二十出头还很年轻,京城多得是求娶的贵公子,郡主要儿孙满堂的过日子,这样那个侍卫才会真的瞑目。”
“你说……他会不会怪我……唉,我也是糊涂,问你这问题,你要怎么回答……”
姜吉时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侍卫没骗郡主,只是没想到敬亲王会这样杀了他全家,他当然很无辜,当然会怪郡主,只是她总不能实话实说。
“郡主,孩子很可爱的。”
“你是说满姐儿跟梅姐儿,的确是挺可爱的,满姐儿像朱子衿,梅姐儿像你,小孩子脸颊嘟嘟的,看了都想戳一把。”
“郡主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吗?”
“孩子挺好的,可是我不喜欢朱子衿,朱子衿也不喜欢我,我之前还想过,如果朱子衿真要碰我,我就跟他说身体不舒服,可没想到他对你一心一意,这倒省了我还要找藉口。”
“不是朱子衿,郡主不考虑找一个喜欢自己的夫婿吗?郡主这般品貌,京城中倾心的青年才俊一定不少,夫妻之间两情相悦太难了,如果丈夫喜欢妻子,对妻子好,两人生了孩子,那感情自然不同。”
安定郡主好笑,“你说的话怎么跟我母妃一模一样?”
“因为我也是当母亲的人,我绝对不忍心看自己怀胎十月的女儿人生是这样走下去,郡主哪怕不为任何人,就为了自己,那也该好好珍惜人生。您若喜欢朱子衿,我绝对不敢这样开口劝,可是您也不喜欢,那不如找一个专心对自己的公子,让他照顾自己。”
安定郡主叹息一声,“可我忘不了他。”
姜吉时劝道:“不用勉强自己忘记,忘不了就放在心底,但人还是要往前看,郡主还年轻,不要耽误大好光阴。”
“我若成亲,只怕嫁入的是一品门第,要出来可就不容易,你真会常常来看我?”
“会。”
“我明日要回去看母妃,或许会提起自己的亲事,只不过我名义上已经是朱家贵妾,若是再嫁,那是和离,不是休妻。”
“那是自然,郡主对朱家有恩,朱家永远不敢忘记。”
朱子衿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后,姜吉时跟他说起这事。
朱子衿竟然完全不意外,“郡主虽然说是喜欢我这才嫁给我,但我从来不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有喜欢,晚上去她那里,她总是沾枕即睡,丝毫没有埋怨的样子,我再怎么傻,也知道郡主对我没心思。”
“你居然从没提起?”
“事关郡主隐私,隔墙有耳。”
“那怎么办,我觉得郡主好可怜,敬亲王也太……这样就杀了那人全家。”
“敬亲王我见过几次,人很和善,我再想办法査一査,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深夜,车婆子拿了一碗水进柴房给春花。
春花哭道:“车婆子,您帮我传个话吧,我一辈子记得您的大恩大德。”
“我不要大恩大德,给我银子。”
“我的银子都在我哥那里,不然您去找他拿。”
“你哥哥全家跟你爹娘,都被二少爷抓去乡下关了,我老太婆又不可能去乡下,说了也是白搭,喝吧,这是晚上的水。”
“车婆子,我鞋子里有一百两,你拿了,如果有人问起我讲了什么,你就告诉对方,我宁死也不会泄漏消息。”
车婆子在她鞋底一搜,果然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于是笑着收入怀中,“有银子好说话,我记得了。”
出得柴房门口,车婆子把银票给了自己的大孙子车有进,在车有进耳边说:“拿去给二少爷,说是春花交出来的。”
十岁的孩子听了祖母的吩咐,一下子就跑去了。
车婆子看着柴房,心想这些丫头都是过得太好了,个个吃里扒外,又是锯二少女乃女乃的贵妃榻,又是下毒害满小姐,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自己自从被二少爷收留后,全家吃饱穿暖,几个孙子还能去帐房那边学写几个字,过得多好啊,以前想都不敢想。
二少爷对她是很好的,这次只吩咐她办这件事情,她一定要牢牢办好。
车婆子拿着一根棍子,亲自守在柴房门口,倚着门睡着。
外头传来敲更的声音。
一更天,两更天。
三更天的时候,一个黑衣人悄悄走到车婆子身边,拿起洒了迷药的手帕一搞,车婆子登时歪了过去。
那人从车婆子身上拿了钥匙,点了油灯,打开柴房门,然后又叫另一个穿着花袄子的人进来。
看到春花倒在地上睡觉,黑衣人露出喜悦的神色,“岑娘子没骗我们,春花果然在柴房里。”
那花袄子说:“果然还是银子可靠,任凭对岑娘子再好,岑娘子又怎么抵得过五百两的银票呢。”
“那是太太聪明。”
“母亲是太了解人性了。”
虽然烛火摇曳,但还是看得出来,花袄子是祁香云,黑衣人则是祁香云身边的大丫头繁世。
繁世踢了踢睡着的春花。
春花睁开眼睛,认清楚来人后,喜悦道:“表小姐跟繁世姊姊是来救我的?”
祁香云问道:“没说什么吧?”
“没,前几天被抓,一路快马回京,今早才刚刚进柴房,二少爷还没审过我,我已经贿赂了车婆子,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只是……”
繁世没什么耐性,“只是什么?”
“只是我哥哥全家跟母亲,还请您伸手把他们救出来,车婆子说他们现在被关在乡下的庄子里。”
繁世似乎自己作不了主,看了祁香云一眼,祁香云这才道:“放心吧,你去了后,我会跟老太太求的。”
春花一颤,“表小姐,奴婢什么都没说,您既然来了,不如就顺手把我放走吧。”
“我放了你一次,结果呢,你又被抓了,这次是运气好,姜吉时那贱货今天落水,表哥没心情管你,万一我放了,你又被抓了,下次表哥当日审问,表哥跟衙门的萧大人交好,若把你送进衙门,你捱得住吗?还不如现在痛快去了吧。”
火光掩映,任凭朱家任何人都想不到,一向胆小的祁香云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从小就胆小,此刻却显得心狠手辣,冷漠的脸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春花眼泪流了下来,“那还请表小姐一定要救我一家。”
“放心吧。”
“表小姐若是食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不怕鬼神,不过为了收服人,我一向说话算话,放心吧,我会派人去庄子放火,到时候你们全家就能团聚了。”
“表小姐!”春花震惊,“你打算灭我全家?”
祁香云含笑,“我给过你机会的,你又逃不了,我怕事情露馅,只好全家杀了,你放心,我迷药会下得重一点,他们一点感觉都不会有,好了,遗言你也说完了,这就上路吧,繁世,浇油点火。”
“小姐,那车婆子怎么办?”
“搬进来一起烧了,免得她事后回想起什么,麻烦。”
“表小姐,我替你给二少女乃女乃下毒,是因为你说要保我全家飞黄腾达,毒我也下了,二少女乃女乃没吃,那不能怪我,我确实有做到。”
“唉喔春花,那我也确实给了你五百两啊,原本应该银货两讫,但现在是你办事不力,怎么会把全部的蜜饯都洒上了毒,且该是姜吉时那贱人自己要吃的时候再端上去,而不是客人在的时候端上去,幸好郡主没吃,不然事情可没这么么简单,话说回来,你下的毒也太少了吧,我给你那么一包,你只下一点点,连朱满吃了都没死,还想毒死姜吉时?”
春花突然大嚷,“救命,救命,表小姐要杀人灭口——”
祁香云一笑,“柴房偏僻,不会有人来的,不然怎么会把你关在这里?好了,我只是亲自过来确认你没乱说,这样我就放心了,繁世,你去搬两桶油来,把东西烧得乾净一点,别让人查出痕迹。”
“是。”
春花大叫,“救命,还不出来,我真的要死了——”
祁香云心情很好,“你叫谁呢。”
就在这时候,柴火堆后面走出来两个人——朱子衿,另外一个留着八字胡,手拿笔墨,正在记录。
朱子衿面色阴沉,一看就知道他在压抑怒气。
祁香云大惊,“表……”
朱子衿却懒得跟她说话,“赵师爷,可都记录清楚了?”
“清楚,老夫的耳朵明明白白听见这些。”
“那可够上堂作为证供?”
“朱二少爷放心,此等狠心女子,至少也得关二十年起跳。”
原来朱子衿抓住春花时,就已经出城跟她谈了一次,春花害怕朱子衿会杀了她全家,所以和盘托出。
祁家前几年开始走下坡,这几年更不行了,迫切需要一个强大的姻亲好维系面子跟里子,而朱子衿是个很好的人选。
姜吉时死了,那朱子衿一定会续弦好开枝散叶,因为他是长子嫡孙,他就算不要,朱老太太跟朱太太也会哭求他要,他不可能放着祖母跟母亲伤心,祁香云有朱老太太这个姑祖母撑腰,定是个很好的人选,只要她再装装可怜就好。
事情如果顺利的话,姜吉时死了,祁香云成为续弦帮忙传宗接代,加上祁太太前几年得了个生男汤方,祁香云顺利生下朱子衿的长子,这样祁家就有依靠了。
祁香云原本柔弱胆小,但这几年青春被耽误,越发古怪起来,见朱子衿夫妇感情和睦,完全没有自己插手的空间,更是嫉妒心起,从软弱变得狠毒。
姜吉时生下满姐儿时,祁太太就想叫女儿毒死她,但当时祁香云下不了手,经过这段时间,她心态已经转变,姜吉时不死,又有郡主贵妾,自己要何时才能嫁给表哥?
晚上岑娘子来报,春花已经被抓住,祁香云却不知道,这是朱子衿发现院子有内鬼,故意说给人听的,为了就是今晚要抓人。
那人一定等不及要来杀人灭口,他只要跟赵师爷等在这边就好。
他可以抓住主使人,抓住院子的内鬼。
宅子里想杀他妻子的人是谁?把他院子的事情往外传的人又是谁?
他想过很多人,独独没想过这个胆小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