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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小译官 第六章 娘子拥有大智慧(1)

荣焕臣与顾巧成亲,几乎是海口村人从他们还是个髯龄童子就等到现在,所以当日能来帮忙的全来帮忙了,整个村子热闹滚滚,人声鼎沸。

他终是达到了自己的承诺,骑着高头大马,抬来了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前来迎娶,而顾巧的嫁妆在早上就陆续送到荣家小院里,到现在她都要出门子了,最后一抬嫁妆还在路上,果真是十里红妆,羡煞了村子里的婆妈姑娘们!

当娶亲的队伍来到顾家门口时,鼓乐齐响,鞭炮声隆隆,门口自然是紧闭的,以海口村小书生顾原为首,逼着荣焕臣背了几首催妆诗,还唱了一首歌,才笑着替他开了大门。

荣焕臣入门后先拜见了岳父岳母,接着就是顾原将顾巧背了出来,一路背上花轿。

刘念芙与顾巧还撒了好几滴泪,看得荣焕臣心疼极了,却也知道哭嫁是习俗,只得忍下替顾巧拭泪的冲动。

待花轿起,喜乐再次奏响,荣焕臣的大马带头,朝着送嫁妆的反方向开始绕着海口村周围走,将新娘迎娶回家,为了配合吉时,他们在村里绕呀绕地,队伍花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终于抵达荣家小院。

此时喜娘及男方宾客们早就在院里等着,一看到花轿来了,马上劈里啪啦地放起了鞭炮。

“新娘轿门开,夫家福气来!”喜娘顺溜地喊了句吉祥话。

荣焕臣下马,牵着小妻子下轿,他倒是没做什么踢轿帘或射箭的动作,因为在他心中,顾巧嫁给他根本不需要委曲求全。

他很明显地感受到顾巧下轿后腿软了一下,顺势靠在他身上,还得他扶着才能站好,如此娇态,莫不是因为害怕?这猜测令他心猿意马,一种英雄气概当下充塞内心。

“别紧张,有我在。”他低声在她盖头旁说道。

讵料,盖头里传来的回应完全不是他想像的那个样子。“我只是……脚麻了。”

也是,虽然两家离得不远,但轿子可是绕了海口村一大圈,平时她没坐过这玩意,抬轿的也不是什么专门的轿夫,没把她颠得吐出来只是脚软还算是好的。

想到一向注重形象的她原来还有这么糗的一面,荣焕臣轻笑了起来,小新娘偷偷的拧了他腰间一下,不痛不痒的他也坏心眼的偷偷抓了一把她的翘臀,害她险些没尖叫出声。

小俩口才刚下花轿,居然就自顾自打情骂俏起来,看傻了一旁的喜娘。

这喜娘也是村里的大婶,主持过无数婚礼,就没看过这么自在的新人。瞧他们没听她指挥就自己下了花轿,现在竟然还玩上了,心中很是无奈,马上用自己的大嗓门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也算给新人提个醒。

“新人入厅堂,富贵又吉祥——”

荣焕臣随即牵着顾巧入门,门口摆着一个马鞍与一吊钱,他小心翼翼地领着她跨过去,取前进平安之意。待得来到厅中,又是一连串的拜堂习俗,夫妻共持一条红绸,先拜天地与高堂,而后夫妻对拜,之后一行人便簇拥着新人入了洞房。

海口村这里的习俗是在中午迎娶新娘,入洞房后会先揭盖头,宾客退去外头吃喜宴时新娘便在新房中坐帐,直到新郎回房。

喜娘将喜秤交给荣焕臣,示意他可以揭盖头了,荣焕臣不知怎么地有些紧张,轻轻地用喜秤挑起了顾巧的盖头,与此同时,原本低垂着头一副娇羞样的顾巧也顺势抬头,新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竟像是痴了,都定在那里不动,别有一种缠绵依恋的味道在里头。

“瞧瞧咱们新郎俊,新娘美,这不都看呆了吗?”喜娘不由打趣着。

一旁观礼的亲友们哄堂大笑,正以为两人害羞,还想调侃几句,想不到一直怔然不动的小俩口突然指着对方,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噗!石头哥,你根本不适合穿大红,整得就像庙里的红蜡烛,特别粗的那一种……”

“哈哈哈小臭美你也有翻船的一日,瞧瞧你这妆,脸比墙还白,腮红涂得像猴子,你是准备唱戏吗……”

说好的娇羞呢?说好的矜持呢?喜娘哭笑不得地看着数落彼此乐不可支的小夫妻,亲友们的笑语也戛然而止,听得都傻了,表情齐齐化为一言难尽。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礼还没成呢!都给我坐好了!”

喜娘终于还是拿出了大婶的气魄,小俩口立刻乖乖住口,坐在了喜床上,看起来郎才女貌还满像回事,终于让喜娘稍微满意地点头。

“栗子桂圆铺满床,早生贵子福寿长,一把花生一把枣,子子孙孙运势好!”又是一连串的吉祥话,喜娘将栗子、桂圆、花生及红枣等喜果扔在了床上,这便是撒帐的仪式了。最后观礼的宾客都笑着离开,如此奇葩的夫妻实属难得,荣焕臣则是留在屋里,替新娘安顿好才会走。

不过这小俩口实在太不可靠,喜娘临走前还不忘警告荣焕臣快些回到宴席上,可别又和他的小新娘玩起来了。

唉,青梅竹马什么的就是难搞,因为彼此实在太熟了,若是害羞矜持那还会乖一点,这一对可是连捣蛋都很有默契,哪里会真的全听大人们摆布呢?

待到喜娘离开,荣焕臣立刻就先将顾巧头上这顶比他盔甲还重的凤冠取下,一边说道:“我很快就回来,你先吃点东西,洗个脸,睡一觉……”

“我还得坐帐呢!”顾巧可怜兮兮地坐在床沿觑着他。

荣焕臣实在舍不得她坐那么久,不过这是习俗,也不好真的就省略过去,所以他只能说道:“那我尽快回来。”

顾巧点点头,他轻轻握了她的小手,才依依不舍的离去,一想到离洞房花烛夜还有几个时辰,恨不得时间过得快一些。

一顿喜宴一直吃到夕阳西斜,喜娘先进房让坐帐的顾巧去梳洗干净,方便等会儿圆房,果然等到顾巧清理好了自己,把脸上那恐怖的妆洗去,荣焕臣便带着浓浓酒味进房了。

“石头哥……”顾巧就要偎上来,他却伸出一只手挡着她。

“等等,我喝了酒身上臭,先去洗洗。”他可没忘了这小臭美洁癖得厉害,不想新婚之夜就被她嫌弃。

拿着她为他准备的换洗衣裳入了净室,不多时荣焕臣将一身酒气洗去,出来后便看到坐在喜床上的顾巧,一身中衣显得她娇弱无力,柔情似水,让他的心湖一阵荡漾,不由走上前去,坐在她身旁。

他也不唐突不猴急,就是轻轻地伸出手顺着她的长发,模了模她的脸蛋,而后在她坐了半天的后腰上轻轻揉捏起来。

“坐了一下午的帐,辛苦你了。”他说。

“石头哥,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温柔了?”

顾巧眼波似秋水,柔柔地扫过,让他心尖轻颤。

“我一向这么温柔。”他捏着捏着,很快就变了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她的腰带,大手在她腰际游移,居然从下襦伸了进去。

顾巧痒得嗜皓笑起来,也伸手去拉他的裤腰。“这么温柔一定不是石头哥,我石头哥上有个胎记,让我确认看看,你究竟是何方妖魔鬼怪……”

“喔?那我也要确认看看,我家小臭美胸口有颗红痣,你究竟是不是狐狸精变的,居然把我迷得五迷三道的……”荣焕臣也不干示弱,大手直接侵入了她的领口,一片雪白柔腻。

原本只是笑闹,但这么挨挨碰碰的,一对有情男女之间的火花很快就引燃,不知什么时候床帐放了下来,衣服被扔了满地,妖魔鬼怪大战狐狸精,只见桌上的喜烛越烧越短,蜡都流到了桌子上,熄灭了火光,但床帐里的动静却是迟迟未止。

荣焕臣终是成功的证明了洞房花烛夜他是多么的中用。

三日回门之后顾巧就要与荣焕臣前往天津卫就任了,顾安邦刘念芙因为有了心理准备,表现尚称平静,哭得最惨的竟是小书生顾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自己一定会考上进士,以后就带着父母到京师与姊姊一家团圆。

将荣家小院托付给顾家,荣焕臣便带着顾巧上路。其实两地距离行马车时间也就三、五日,但真正麻烦的是要越过几个津渡,候船的时间不一定搭得上,所以最后整整花了十日才抵达天津卫。

天津卫城并不大,以鼓楼为中心往四象方位延伸出去东大街、南大街、西大街及北大街,对应东南西北四座城门。

其中西南方位多是百姓所居、集市所在,东南多是大户人家或是贵族行馆,东北有着许多庙宇古刹,西北则是公署衙门等聚集地,荣焕臣的府邸就位于卫城西北的报功祠胡同,距离卫所衙门也只隔着条街。

由于卫城本身就不大,主要也是军事功能,所以指挥使所住的府邸也就四进四出,其中第一进院还被荣焕臣改成与部属议事之处,顾巧等家眷则是住到最后一进院。

虽然荣府门面不大,但功能齐全,负责管事的是刘总管,他在荣焕臣在沿海剿寇时就是他麾下的小兵,替他处理军帐中的杂事,后来战役结束,遣散了一些兵员,荣焕臣见他办事还算可以,自己又急着在直沽建府后回村,便先招揽他担任指挥使府邸的总管,如今府中服侍的下人们也都是刘总管找进来的。

由海口村出发之后,荣焕臣就先替顾巧买了一名曾在大户人家工作过的婢女,名为春桃,来到天津卫后,他交代刘总管先安置好顾巧及春桃,并介绍顾巧便是主母,让他在主母休息好之后禀报一下府中内外之事,就匆匆忙忙赶到衙门赴任去了。

因为出行急,途中也没有多停留,顾巧并未在沿途添购什么,所以身上还是素净的短袄襦裙,是便宜的素绸材质,只在领口袖口绣点花儿做装饰。

在海口村这身可算出挑了,但来到京师门户的天津卫,这样的打扮顶多是个村姑罢了。

在刘总管等人眼中,战功赫赫的荣焕臣那就是神,如何匹配一个村姑?所以表面上他维持了一定的恭敬,事实上却对顾巧有些不屑一顾,将她带到后进的东厢房安置后就要退出去,连话都懒得和她说。

赶了几天的路,顾巧很是疲累,一时也无力与刘总管计较,而那刘总管似乎看到她有人服侍,便也没有派新的下人来。

春桃初来乍到,什么都一头雾水,连替顾巧打个洗澡水都是东问西求弄了半天。

洗了个澡后顾巧将自己扔进了床铺里,睡得昏天暗地,起身时居然已经是隔天。

房里的动静惊动了外间的春桃,春桃连忙进来服侍她洗漱更衣,顾巧其实有些不习惯,不过她知道这是必经的过程,所以也默默的接受了,横竖春桃梳妆的技术是真的好,像现在梳的这个挑心髻,别说海口村,就算在镇上顾巧都没看过有人梳。

荣焕臣给顾巧的聘礼有不少时兴的首饰,由于顾巧此时衣着朴素,插戴金银坠饰并不搭配,春挑便替她挑了一只由几朵桐花结成的头花插上,让原就气质出众的顾巧更显月兑俗。

“我在及笄之后就不戴花了,想不到来到这大城里还戴了一回。”顾巧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石头……夫君昨夜可有回来?”

“没有,荣将军一夜未归。”春桃如实回道。

顾巧皱了皱眉,她现在都饥肠辘辘了,也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好好用膳,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总不能像在海口村时杀到他面前看着他吃,她只能按捺下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忐忑,说道:“先用膳吧。”

春桃点点头,领命去了。

顾巧坐在房内等了一刻钟人都没有回来,虽然她没在大户人家待过,但她可是通译了不少书,其中不乏本朝与外邦生活的对比,大户人家该有的规矩,多多少少还是清楚的。

本以为春桃该是交代外头属于主院的下等婢女去传膳就应该回来伺候才是,但眼下看起来春桃是亲自去取了,所以在这个主院,服侍主母的该不会只有春桃一个?

顾巧先模了模桌上的茶壶,茶早就凉透了,她挑了挑眉,起身走到房门外,果然偌大的院子没有一个是服侍她的人,只有一些洒扫庭院的粗使婆子及花匠等,一问三不知,甚至还不知道顾巧就是荣夫人。

如果今天顾巧只是来做客,受到怠慢她就认了,反正又不是自己不能动手,但今天她是主人,这个问题就大了,可以解释为下人的轻慢,更可以解释为主母的无能。

要是到现在她还不懂这是刘总管的下马威,那就太傻了,今天她要是认怂吞下这口气,从今之后也别想替荣焕臣管好后宅,一个小小的总管就能把她拿捏到死。

春桃终于满身大汗的小跑回来了,她拎着一个食盒,里面倒是满满当当,有羊杂碎烧饼、干烙盒子、馆范、炖小鱼等,都是当地人惯吃的早膳。

顾巧吃了一个盒子并一碗靛鲔,春桃也努力的吃了两块烧饼,消灭的食物却不到食盒的一半。可笑的是最后收拾的还是春桃,她忙忙碌碌的又将食盒拎回去,连给顾巧倒壶茶都没时间。

顾巧无奈,只得让门外扫落叶的仆妇去请刘总管来。

这个命令一下去,一直到春桃都回来替顾巧泡好茶,都快等到午膳了,刘总管才姗姗来迟,身后居然还跟着两小厮,排场比顾巧还大。

“夫人叫小的有什么事?”刘总管态度还算恭敬,但心里是不是这么想就不知道了。

“将军离府前,应当有让你向我禀报这府中的一切,我等了好半晌都没能等到刘总管的大驾,只好让人请你来了。”顾巧虽没管过家,但她学识不比一般村姑,端坐在那里的气势还满像那么一回事的。

本以为只是个村姑,现在看上去又好像没那么简单,刘总管有些模不清她的底,只能打迷糊仗,“昨日夫人刚来便歇下了,今天早上小的忙着安排将军与夫人带回来的东西,所以才有所怠慢,请夫人原谅。”

“那真是辛苦刘总管了。”听起来无懈可击,顾巧微微一笑,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今日的早膳很丰盛,可是灶房准备的?”

“是啊是啊,咱们灶房的厨子可是京师酒楼挖角而来,每日光早膳就能做出十多种不重样,而且三餐必有海鲜大肉,现在将军回来了,那菜色还能再升一升,午膳整个八大碗四大扒的,定然能让将军满意。”刘总管得意地道:“在这卫城里我老刘敢说,就没有任何一家的膳食比咱们府里好的。”

“喔?咱们府里有多少下人?每日煮这么多,吃得完吗?”顾巧又问。

“这个……应该有个百八十人吧?”详细的人数刘总管也没在意,“吃自然是吃不完的,不过咱们这里是卫城,很多下人是军营出身,军管讲究的就是要管饱,让大家吃饱最重要嘛!”

“那将军向来喜欢吃什么?”顾巧一副想向刘总管打听丈夫爱好的模样,彷佛自己与荣焕臣并不熟悉。

刘总管自然不可能知道顾巧与荣焕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自以为比她了解将军了解得多,口气都有些忘形了。“那自然是爱吃肉了!将军是无肉不欢的!”

“这样啊……”顾巧偏头思索了一番。“既然刘总管这么说,我今天想到街上看看有什么可买的,给将军加加菜。刘总管能否替我安排马车呢?”

“马车?”刘总管一副见鬼的样子。“咱们府里谁用那东西,连将军都是骑马的,夫人想坐的话,我让人去租一辆,不过车行离我们挺远,现在去租车再回,只怕夫人出门不到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出不去啊……”顾巧叹息。“既然出不去,我留在府里也无聊,要不刘总管把府里的帐本拿来我瞧瞧,打发打发时间好了。”

“夫人看帐本做什么?”方才还飘飘然的刘总管,突然警戒起来。

“我是当家主母,看看帐本不应该吗?”顾巧好整以暇地反问。

“府里万事有我老刘兜着,帐本繁杂又琐碎,看起来劳心劳力,夫人也不用浪费那个力气,没事逛逛园子、绣绣花不是很好?”刘总管皮笑肉不笑的,显然一点也不想把管家的权力交出来。

“刘总管怎么一副很怕我看帐本的样子?”顾巧的声音还是绵软,但说出的话不可谓不厉害。“该不会是府里亏空了吧?”

“怎么可能?”刘总管脸色一沉,他是军旅出身,情绪一激动嗓门自然就大了起来,

“夫人你这是在质疑我老刘的清白?”

“我就是在质疑你!”顾巧也将脸一板,拍桌站起。“我就好好让你听听,你这府是怎么管的!”

她走到刘总管面前,虽然矮了他一颗头,但气势高张得让刘总管都退了一步,她从未及笄就开始与书铺那狡猾的掌柜打交道,之后还随着父亲经商到省城,谈判时该拿出什么态度,她可是掌握得很好。

“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回直沽只有两辆马车,其中属于我及将军的五个箱笼已经搬到房里,只剩下一些生活用具,不到两个箱笼。”顾巧直视着他。“五个箱笼春桃只花了一个晚上就整理好,两个箱笼的东西,你有一屋子的奴仆可以使唤,却从昨天晚上忙到现在?要不是你随口敷衍我,就是你怠工!”

确实是他随口敷衍她,刘总管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连辩解的话都找不出。

但事情可不只这样,顾巧又伸出手指着他,让他又退了一步。“每天的饭菜造成大量浪费,你居然觉得理所当然?你以为你家荣将军是挖银矿的,俸禄可以让你这样随便浪费?

“还有身为一个总管,你连府里有几个奴仆都说不清楚,百八十个,究竟是一百个还是八十个?主院几个?外院几个?护院几个?几人负责灶下,几人负责采买?几人负责洒扫,几人负责跑腿?甚至我来了这么久,出出入入张罗的还是只有一个自己带来的春桃,那我要你何用?”

顾巧说这些并非刁难他,史密斯曾开玩笑的告诉她外邦的管家是如何处理事务,那可是钜细靡遗,连主子什么时候晨起什么时候肚饿都要算得精准,她还为此特地打听过州城大户人家的总管行事,虽然没到史密斯说的那么夸张,但基本的精明及细心也是应该要有的。

这个刘总管,就顾巧看来就是太过大而化之,又太自以为是了,拿管军营那一套来管家,简直糊涂。

“若是不知道府中有多少人,你月俸如何发放?工作如何合理分配?谁偷懒谁努力你怎么知道?哪里缺人了,哪里又太多冗员,你能搞得清?”

刘总管冷汗都要飙下来了,确实他在招揽人手时都是缺哪补哪,而且要找就找有名气的,像灶下那个大厨,花重金聘请,但大厨带来几个帮厨他确实不知;又如花匠,这还是由集市挖来的民间好手,但当初他也只要了三人,真正却来了好几个,各有各的好处,他也照单全收了。

因为人员混乱,所以月俸的发放就是时间到了自己来领,领完画押,他觉得有凭有据就好,却没想过人员的配置合不合理,钱是否花在刀口上。

顾巧骂的可不只这些,她手指都快戳到刘总管的胸口,让他又惊吓地退了一大步。

“而且你应该早知道府中女主人要来了吧?有女眷居然不先备好马车?还是你觉得指挥使夫人应该和你们一样骑马出入?你有没有想过荣将军的脸面?况且我们昨日来的时候,马车也是带了两辆吧?车呢?”

这个刘总管就能回答了,只是惭愧地声如蚊购,“那个……我忘了将军带回来的那两辆……”

“还有我告诉你,你们荣将军最爱吃的不是肉,是鱼!”

至此,顾巧已是面色铁青,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很坚定,有条有理的把原本声如洪钟的刘总管压制得哑口无言。

“所以你说,你一个办事奇慢,敷衍主子,奢侈浪费,粗心大意,脑袋糊涂,连主子爱好都搞不清楚的总管,我该不该质疑你?”

刘总管又惶恐地退了一步,这次他后脚跟踢到了门槛,直接由屋子里跌出去,还滚了一个圈,趴在地上抬头看顾巧时,顿时觉得这个看起来好欺负的主母突然变得好高大、好骇人,而且脑袋好得令他五体投地,几句话就把他的皮给扒了。

“小的……小的错了……”刘总管服气了,顺势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顾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其实没想把他逼到这种地步,还摔了记狗吃屎,但这场意外造成的效果倒是出奇得好,直接让他臣服了。

所以她收起了浑身的刺,又变回那个看起来单纯无害的小村姑。

“既然如此,就麻烦刘总管先将帐本拿来吧!”

除了练兵之外,指挥使主要的工作是屯兵及屯田,荣焕臣一直忙了五日,还绕到临海的大沽口去检阅了水师及炮台,暂时将他职务内的事先捋清,才终于能从衙门月兑身,回到府中。

这个府里当初他也只待了几天就急急回海口村了,所以刘总管究竟把府里管理得如何他也不得而知。

今日他一回府,门房来迎接的速度比往常都快,而后立刻就有马夫前来,替他将马儿牵走照料,当他走进正厅,几个婢女随即奉上热水巾帕,还有一杯香气四逸的热茶,而刘总管早就束手在旁,还不待他问便先恭敬地道——

“将军,夫人正在午憩,不过她交代过将军回来便去请她,现在应该快到了。”

“小刘你干得不错啊,像模像样的!”对于府中井井有条,荣焕臣挺满意。

刘总管闻言却是苦笑。“将军您别折煞小的,小的也是向夫人讨教,才知道这管理大户人家应该是怎么样的,否则先前小的还在用军营那一套在管家呢!”

“夫人教了你什么?”荣焕臣好奇了。

刘总管虽然糊涂又贪恋权力,却是个忠心的,当他对一个人服气之后,便会全心全心的鞍前马后,供其驱使,如今对顾巧便是这样。

所以他也不怕丢脸,老老实实的把顾巧如何教训他,又在这两天如何重新分配府里下人的工作之事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了,最后自然不忘宣誓一下忠诚。

顾巧依旧让他管家,她只抓着帐务大权,仅仅是这一手,刘总管的权力并没有缩减太多,但她这主母却能轻易地掌握府里的所有情况,让人钦佩不已。

荣焕臣听得眉飞色舞,想不到他的小臭美变得这么厉害了,他不在海口村的这几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才这么想着,顾巧已经娉娉婷婷地进了门。为了符合她指挥使夫人的地位,过去在海口村穿的那种村姑服饰自然不再适合,她也从善如流,听从了春桃的建议,先购置了几套穿得出门的衣裳。

如今她身着白绸立领滚边中衣,外套红底绣白梅的对襟长楕子,显得身材修长窈窕,再搭配头顶的飞仙髻与粉玉簸成的丁香花垂珠银钗,比起以往的素雅更多出了一股难言的清艳。

荣焕臣险些看呆了,差点就失态地拿手揉揉眼睛。不过男人的本能总是比理智还快些,妻子如此诱人,还来不及叙叙这几日的离别之情,大手早就先揽上了她的纤腰。

刘总管也知机地退了出去,在夫人教过后,他可是机灵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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