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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我横行天下 第七章 交换秘密(1)

深夜,屋里屋外一片漆黑,月亮斜挂天边,秋风轻,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漫漫说:“让他们进屋休息吧。”

蓝殷说:“不要,今晚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像往常一样,他躺在面东的大床,她躺在面西的小床,她听见他的辗转反侧,而他听见她的轻叹。

蓝殷对于即将结束的今天不舍,而漫漫对于即将到来的明天忐忑。

他赤脚下床,把漫漫从小床抱到大床上,将她摆进床内侧后,在她身边躺下。

“漫漫,我想起来了。”他说。

声音很低,却重重地敲上她心版。

因为看见文总管吗?前世他也是这样,也是遇上旧时人,所有的记忆瞬间回笼。

“你想起什么?”漫漫问。

“所有,一切,通通,全部。”

他每说一个词,她的脸色便惨白两分。所以他也想起安晴真了?那么承诺还算数吗?

“我想起『白灵』了,你这个小骗子。”他在她耳边轻笑。

“你还……记得?”

“对,你的样貌并没有改变太多。”

“是你的记忆太好。”她闷声道。

“好吧,允许你喊我天才。”轻笑过后,蓝殷又道:“那年我想尽办法,好不容易终于见到人人奉上千金、排队才得以一见的『白灵”。你知道什么叫做失望吗?我差点儿把白灵从祭台上拉下来,狠踹两脚。什么鬼灵童啊?哪来的灵气?根本是个混吃骗喝的家伙。漫漫,你骗得我好惨。”

“对不起,当时除了拿灵童说事,我想不出哪个孩子讲话能被大人认真看待。”

“还有理了?那为什么救下我之后,假装不认得我?”

“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复杂。”

“你要简单?你不想和我搭上关系?你想要我早点离开你?”他一句句猜测,每句都猜得无比准确。

“对。”

“为什么?你打心里瞧不起我,你轻视我是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不是。”

他翻身,一口气翻到她身上,箍着她,透过微微月光看着她眉眼。“你讨厌我?”

“没有。”

“你想和我切八段,永远都别有牵扯?”

“不是。”

“既然不是,为什么要和我弄得泾渭分明?你明明就关心我、在乎我,要不怎能对我说出那些掏心掏肺的话?”

她选择不回答前面那句,直接反击。“我说得再掏心掏肺,你也没把我的话听进耳里,有什么用?”

“谁说我没听进去?我当然知道,为亲情放弃人生很愚蠢,但是大哥的断腿和我有关系,如果不是我招惹吕杨,大哥也不会被下黑手,我自觉罪孽深重,每每午夜梦回,我都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而不是从小处处维护我的大哥。

“江氏不喜欢我本就正常自然,再大度的女人都不会对分走丈夫宠爱的姨娘、庶子付出关心疼爱,但是大哥并不,他真心拿我当兄弟一路照顾,我却害惨他的一辈子。”

“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你知道府里下人背地里是怎么议论的吗?他们说,大少爷残废了,爵位肯定由二少爷承袭。大哥失去双腿,失去人生,连爵位也要被我抢走吗?如果我是江氏,我都想弄死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所以你默许江氏对你下毒手?”漫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心隐隐作痛着,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够不珍惜自己?他不晓得有人会为他心疼吗?

垂眸,他默认了。

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蓝殷,她伸手捧住他的脸,可怜的孩子……叹息声起,她轻轻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背,轻轻告诉他,“你不可以这样想,你哥很重要,你也很重要。”

头贴在她颈间,他娓娓说道:“我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想过袭爵,爵位本来就是大哥的,不管他是不是残废,都轮不到我头上。但这么想的人似乎只有我。”

“所以你接受捧杀,不思上进,刻意无赖,你青楼狎妓、赌坊作宿,还处闯祸,故意把名声搞坏?”

“我必须比残废更废,才能阻断父亲的想法,安江氏的心。”

“你确定这么做就能让她安心?”

“你说的对,没用的,对于恨我的人,即便示弱,对方也只会想要一脚踩死我。我都明白,但对兄长的愧疚,还是让我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不介意被捧杀,不介意无赖,我只希望爵位仍然能够被大哥牢牢握在手里。”

“但是那天你出现了,你告诉我要变强才能控制一切,你的话在我心中萦绕,从否定到接受认同,再到下定决心改变,整整花掉我三个月。”

当然促成这一切的关键是安晴真的出现,他相信她能够预知未来,因此对于她是灵童的说词不曾有过疑问。

“然后呢?”

“我找上外祖父。外祖父是个七品小官,而舅舅连官都不是,他只是个商人,如果不是这样的家世,也不至于父亲一声令下,吴家再不甘愿也得乖乖把女儿送进王府做妾。

“外祖父的仕途虽然不怎样,但学问不容置疑。我背着江氏跟着外祖父念书,跟舅舅学习经商,舅舅知道我喜欢舞枪弄棍,又找来江湖人士教我武功。

“一年年过去,我易名改姓考取秀才、举人,我练得一身武功,还机缘巧合得到秦将军青睐,有幸跟着他学习兵法。我开始累积人脉、学习驭人,这一路走来,我幸运得像个天之骄子,好像想要什么就能够得到什么。”

“我的手下有十二文人,十二武士。武士以『流』字命名,他们护我平安,为我侦查,搜集资料,不管我交派什么事,他们都得使命必达。”

“文人的年纪普遍比我大上一轮,我习惯喊他们叔叔,陶叔叔、易叔叔、成叔叔……叔叔们为我辉精竭虑,为我的前途谋划,为我悉心管理旗下铺子,别问我名下有多少铺子,我也不是太清楚,却晓得自己应该是家财万贯,有权力脑满肠肥。”

“哪来的钱做生意?我记得你穷到被堵坊保鑛给丢出门外。”

蓝殷咯咯轻笑。“别忘记,我可是有个仁慈宽厚的嫡母啊,我赌、我惹祸,事情闹得越大她越欢喜,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掏钱帮我解决难题,是她掏钱让我盘下第一间铺子。”

“举子之后,有想过更上一层楼吗?”

“我……是皇帝的人。”

什么意思?她错愕惊呼。

看着她惊慌的目光,很明显的理解错误,皇上性向很正常的啊。

蓝殷哈哈大笑,翻回自己床位上,侧过身,一把掐住她女敕女敕的颊边肉。“胡思乱想什么!”

漫漫知道自己想歪了,鼓起腮帮子,横他一眼。“是你自己口气暧昧。”

“我暧昧是因为——这个秘密连父亲都不晓得。”

“秘密?那就别说了。”她急忙搞住耳朵。

拉下她的手,他认真看她。“怎么可以?我都说过了,我是你的,你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的事。”

所以……他说过的话还算数?而安晴真无关紧要?心安下,笑容浮上。

“我领了皇帝的飞虎卫。飞虎卫只听命于皇帝,专门为皇上探查各路消息,处理一些不能在台面上讲的事。”

“你怎么会变成飞虎卫?”前世靠着镇国公,他也就是个御前侍卫。

“我救下四皇子。”外传四皇子生母身分卑微,不受皇帝重视,但那仅仅是外传,与事实不符,否则皇帝的飞虎令不会落在他手上。

“既然你文成武就,为什么还会被追杀?”

“前年冬天朝廷要和吴国打仗,打仗是烧银子的事儿。当时我刚组起第一支商队,如果打了败仗,通往西边的道路就会被阻断,偏偏国库空虚,我和各位叔叔讨论过后,决定抛砖引玉献银六十万两,这阵及时雨不但让四皇子顺利领兵出征,还以少胜多打了大胜仗。

“去年中,四皇子班师回朝,皇帝大喜,硬往我头上栽了个七品官,皇上有心让我浮上机面,走走文官路。我说自己只是个铜臭商人,担不起官位,皇上却要硬给,还说要好好栽培。

“我死命推辞,外祖父知道之后,把我叫过去狠训一顿,我才晓得多年来自己的幸运从何而来?”

“什么意思?”

“那年外祖父凭着一股意气闯到父亲跟前,狠狠指责他一顿,说若不是父亲以权迫人,吴家不会把女儿送进国公府,父亲娶了母亲,不但无法护她一世平安,连亲生儿子也无法好生看顾,让他连上进都得偷偷模模。当时外祖父是抱着必死决心去的,母亲的死一直是他心中的痛。”

“然后呢?你外祖父没事吧?”在她的印象中,镇国公严肃刻板,气势惊人,连江氏都不敢违抗他。

“没事。外祖父的训斥让我彻底明白,如果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秦将军不会纡尊降贵亲自指导我兵法,若不是仰赖父亲的人脉,哪里来的江湖异士前仆后继教导我这个二世祖,连我更名改姓,考院试、乡试,都是父亲暗地操作,在皇帝跟前过了明路的。”

“我就想,难不成自己是老天爷的亲生子?怎么需要人就有人才投靠,需要死士就有高手上门效忠,原来父亲的想法始终没有改变,他想把爵位传给我。”

“然后?”

“在江氏眼里,我是个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她并不知道多年来父亲为我做的筹谋,但皇上那句『栽培』触了她的逆麟,她千怕万怕,就怕我成材,这下子有皇帝金口允诺,我不成材都困难,因此她想除掉我。”

“当时我刚好从皇帝手里接下一桩差事,于是在确知江氏和江家联手安排一场灭杀之后,我积极配合即将登场的横祸,打算事毕后直接下江南。我没想到你会出手,那些陷阱是你埋的对吧?刺客身上那枝箭是你射的对吧?”

“不仅仅是江氏,还有江家的分?”不过是个小庶子,能威胁到他们?

“江氏的亲姊是后宫贵妃,江家自然是要扶持贵妃所出三皇子,但和吴国的那场战争,因为我的献金让四皇子立下大功,他们能不恨我?”

“夺嫡才是最残忍的战争。”漫漫明白了。

“说的好。”

“所以是我多事,破坏你的计划?”

“当然不是,幸好你多事,否则我将白跑一趟,我要査的那个人,早一步离开南方了。何况如果你不出手,与你擦肩而过的我,是不是得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寻找我的小骗子?”

“你怎知道那人早已离开?”

露馅了?他个慌不忙回答,“上回我进京,听到与他有关的消息。漫漫,我很高兴计划失败,很高兴被你救下,很高兴与你同居两个月,很高兴……和你在一起的一切一切。只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了解我的困境,为什么跑到跟前给我建议,为什么知道安晴真将会出现,又为什么会晓得江家的安排,及时救下我?”

一连串的问号,逼得她无所遁形。

她对上他的眼睛,夜色很暗,但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许久后,她艰难开口。“如果我说,我重活了一辈子,你相信吗?”

蓝殷微怔,这是他永远都想不到的答案。

听着她娓娓道来重生的经过,听着她改变前世轨迹的辛勤。

漫漫说:“师父过世那天,我发现所有努力都是白费功夫那刻,差点崩溃。”

漫漫说:“守在草丛里,看见你被追杀时,我很怕,唯有冷汗滴滴答答落下,好像在嘲笑自己似的。”

当重生无法改变前世经历时她惶恐极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她无法救回父亲,而自己也逃不过早亡宿命?

这下子蓝殷全懂了,难怪她会跑到他跟前阻止他放弃自己,难怪她会挖坑布置陷阱救了他,难怪刚见面时她那么愤怒冷淡,难怪她要一幢屋宅、要银货两讫……他的出现,打击了她极力改变的心意。

然后她说起两人前世的相遇,说他有多么的废渣,多么的一事无成,所有的事,连同死亡,漫漫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唯独半句不提安晴真。

因为害怕所以逃避?她不知道自己可以逃避到什么时候,但今晚……在即将离开家的夜晚,她不想碰触这个问题。

蓝殷与她对视,没忘记给她温暖微笑,没忘记握紧她的手,给她无数支持。

对于她的重生,蓝殷不恐惧,唯有心疼。心疼她背负前世包袱,战战兢兢,辛勤地活着。

长臂穿过她的颈下,他将她拥入怀中。“不怕,我在,我陪着你闯关。”

漫漫在他怀里点头。是的,再不多想,早已说好的,只要勇往直前,只要埋头苦干,不要设想结局与未来,至少她为今生的自己努力过。

圈住他的腰,今晚的她需要靠他更近一点,需要更多属于他的气息,来驱逐自己的恐惧……

她的亲近让他很愉快,笑容从眼角扩散到嘴边。

即使他心里也有不安——对于她的早夭,对于她与诺族的关联。

但是,不怕,有他呢,再不还有流云他们啊,最近得再加强操练,嗯……多练两个时辰好了。

天淡星稀残月明,在即将离家的凌晨里,两人依偎相伴,彷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

江氏满脸都是笑,她热情地朝蓝殷走近,好像有多么高兴、多么欢迎蓝殷平安归来似的,可是在前一天知道消息时,她摔坏了一屋子瓷器。

“殷儿,你去哪里了?母亲担心极了……”

言不由衷的话在目光对上漫漫那刻戛然终止,她的瞳孔急速收缩,虽然她很快恢复镇定,但那片刻的惊恐已落入蓝殷眼底。

她认得漫漫?江氏和诺族有关系?不可能,那么她的反应从何而来?

再次见到江氏,漫漫仍旧心存防范,她的面具太厚太重,对于没有真心的人都该保持距离。

接下来的事和前世相差不大,蓝殷炫耀着漫漫的医术,江氏眼底有着难以掩饰的喜悦,然后她带着蓝殷和漫漫来到蓝叙床前。

和记忆中一样,蓝叙温和儒雅,把怨慰深藏心底,不恨不怨,安安静静地颓废自弃着。

漫漫为他诊脉,重复着前世做过的事,如今她的医术已比当年更高超,她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他恢复行动能力——自信源于实力。

蓝殷依旧安排漫漫住进他的院子,照顾她的还是前世的小雨。

“漫漫。”蓝殷又往她屋里冲。

小雨上前相拦,抱怨道:“主子,薛大夫是个姑娘,您不能老是一来就横冲直撞的,万一……您让姑娘多尴尬。”

他哪会顾虑这么多,同寝同食的日子过久了,他早就习惯黏着她。

“知道知道,漫漫呢?在里面吗?”

“在洗澡呢。”每回给大少爷治完腿姑娘都要洗去一身药味,院里得时刻备上热水。

“知道了。”蓝殷走到外屋,那里被他改成书房。

是私心吗?当然是私心。他命人把山上的医书全部拉回来,一一排列好,对于这件事,漫漫没有置喙,因此他把漫漫的表现当成默认。

默认她要当这个院子的女主人,默认这里是他们的家,默认她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他爱极了她的默认。

漫漫听见他的声音,突然觉得有趣,他和前世一样被小雨给叨念了。

浅浅笑开,这回她没心急得差点摔跤,却同样加快速度把身子给洗干净。走到外屋时,蓝殷和记忆中一样,坐在她的桌前,看着她的书册。

明媚阳光照在他的睑上,亮了她的眼睛。他俊逸不凡,鹤立鷄群,那怪安晴真会一见倾心,而自己……何尝不是?

“快过来,我有东西给你。”蓝殷向她招手。

漫漫走近时,小雨拿着巾子过来帮她绞干头发,蓝殷想也不想接过手,亲自帮她擦拭。

两人的亲昵看得小雨低头轻笑,快步退出去,把地儿留给主子们。

“要给我什么?”漫漫接过巾子,胡乱擦几下就丢在一旁。

知道她好奇,蓝殷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枚金蠲子,上头的雕纹和玉簪相近,都雕着一串锯齿叶片。

他亲自为她示范。“从第五片叶子压下去,机关就会弹开。”

“蠲子是空心的?”

“对。”蓝殷打开铜盒,从玉簪里取出钥匙,再拿出锁在木盒里的薄绢,将薄绢卷成细条,塞进蠲子中,啪地扣上金蠲后,他把金蠲戴在漫漫手上。“这东西事关紧要,还是随身带着吧。”

漫漫甜甜一笑。“好啊。”

拿起巾子,蓝殷继续为她擦头发,他站在身后细细理着,漫漫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放下来时像瀑布般柔软,她是很特殊的女子,对自己的美貌从不上心。“漫漫。”

“怎样?”

“等会儿出去走走吧。”

“想让我见识京城第一纨裤的魅力?”这种事前世他做过。

“我退隐纨裤江湖数年,第一的名头早就被人抢走啦,都是你的错!”

她咯咯轻笑。“需要赔偿吗?”

“这得慎重考虑。”擦干了,他亲自替她绢发。

蓝殷不擅长此道,但没事,反正漫漫要求不高。

三两下功夫,结结实实的马尾巴紮好,他拉起她的手,与她对视一笑,两人离开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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