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刺骨的寒意又汹涌袭来,陆振雅连说话的气力也没了,只是抱着自己,在床榻上煎熬地打滚。
月娘越看越心疼,眼眶都红了,她再也忍不住,藕臂展开,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陆振雅一震,牙关不停打颤。“你、做什么?”
“爷,我也不晓得怎么才能让你不那么冷,怎么才能让你少受点折磨,我只想替你暖身子,或许有人抱着你,你就不会这么冷了。”
藕臂收拢,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他能感觉到她柔女敕的脸蛋贴着他冷汗涔涔的背脊,能感觉到她阵阵拂在他耳畔的馨香呼息。
这女人也太胆大妄为!
可他完全拿她没辙,名义上她是他的妻,就连要宋青进来赶人,他都没这份底气,何况,也舍不得。
好歹她也是他的妻,是陆家的主母,他怎能让别人轻贱了她?
陆振雅思绪凌乱,而月娘只是紧紧地抱着他,感觉他满身大汗淋漓,却还是冷得直发抖,越发担心他伤了身子。
该怎么办?要如何才能让他身上少些寒意?
月娘心急如焚,忽然想起自己曾在一本医书上看过,最能替一个人取暖的,就是另一个人的体温。
她想着,不觉红了脸,却仍是坚定地下了决心。“爷,请恕妾身僭越了。”
语落,她先是月兑了自己的外裳及中衣,只留下贴身的肚兜与亵裤,接着便是替床上的男人也除去了中衣。
陆振雅惊骇无语,脑海一时像被雷打到似的,昏昏沉沉。
这女人究竟意欲何为?
他正凌乱着,赤果的背脊已然贴上一具柔软的胴体,肌肤相贴,道不尽的暧昧风流。
“朱、月娘……”他用尽力气,从齿缝间挤出了她的芳名。
她知道,他一定是又要骂她了,她也明白,自己这么做确实是有些不知羞耻。
但……
“爷,等你这番痛苦过去了,你要怎么骂我都好,我只是希望能让你温暖一些,暖一些些就好……”她喃喃地,强忍着羞意,将半果的身子更加贴紧了他。
也不知是真被她找着了方法,还是他此番发作的寒毒本就逐渐消褪,他竟然感觉不太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窜过四肢百骸,甚至微微烫红了他的耳根。
这女人……好生不要脸。
迷迷糊糊地陷入昏睡前,这是最后闪过陆振雅脑海的念头。
再醒来时,陆振雅发现自己身上已不再发冷了,而那个坚持抱着他给他温暖的女子也已经不见人影。
他怔怔的,莫名感到有些怅然若失,但一转念,又想这样更好,她那般大胆可恶,他一时也不晓得该怎么面对她才好。
肯定要严厉教训她一顿的,但该如何教训,得好生琢磨琢磨,再怎么说她毕竟也是个女子,也不好太伤她颜面。
陆振雅寻思着,蓦地一凛,什么时候他在意起那个女人的感受来了?明明是她不肯听他的话,活该讨骂……
陆振雅莫名有些浮躁,忽闻外间隐约传来一阵欢喜笑语,他侧耳细听,原来是他那位聪慧娇俏的妻子正与他淘气的儿子说话。
“你赖皮!”幼女敕的童嗓抗议着。
“赖皮的人应该是你吧?”
“才不是,就是你,赖皮鬼!”
“好吧,你倒说说,姨怎么赖皮了?”
“你明明知道你五个子快要连成一条线了,却不提醒元元!”
“姨还从不晓得,原来一个人下棋快要赢了,还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啊?”
“你、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姨是在笑你这个小赖皮鬼,输了棋还不肯认输,羞羞脸。”
“我、我哪有?明明是你坏……你别笑了!一个大人下五子棋赢了小孩子,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所以你是承认自己是小孩子了?”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
“既然你是孩子,我是大人,那就表示我是元元的长辈,你的祖母与爹爹可曾教过你,
对长辈须得恭敬有礼,乖巧听话?”
“……哼。”
“哼是什么意思啊?元元承不承认姨是你的长辈?”
“哼。”
小男孩显然难以辩驳,只能以一个又一个娇气的冷声来表示自己的不屑。
莫说与他面对面的月娘了,就是躺在里间床上默默听着的陆振雅都暗自觉得好笑。
这傻孩子,到底晓不晓得自己正被一个大人逗着呢?亏他平素那么机灵讨巧,在他祖母跟前上墙揭瓦,皮得跟只猴儿似的,现下遇到一个手段厉害的,就只能哼哼了。
陆振雅不禁莞尔,只听陆元拗不过月娘,高声嚷嚷起来。
“反正我不服气,这盘你赢了不算,再下一盘!”
“嘘,小声点,你爹爹在里间睡着呢,莫吵醒他了。”
“喔。”小男孩面色一赧,乖乖放低了音量。“姨,我们再下一盘。”
“好,你等会儿,姨先进里头看看你爹爹……”
陆振雅一顿,忙闭上眼,放缓了呼吸,假装自己仍沉睡着。
一阵轻细的跫音响起,他能感觉到她轻手轻脚地卷起了珠帘,进到里间,来到床边,静静地打量着他。
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袭来,撩拨着他的鼻尖。
陆振雅不由得想起之前与她肌肤相贴时,那莹腻软女敕的触感,胸口悄悄泛开了一丝异样。
“还在睡呢。”月娘低喃着,俯来,一只温软的小手放上他额头,又模了模他干燥的颈脖。“没发汗,应该是没事吧。”
她自言自语着,替他掖好了被子,又彷佛眷恋地瞧了他半晌,才盈盈转身,静悄悄地离开。
女乃声女乃气的童嗓扬起。“姨,我爹爹还没醒吗?”
“嗯,你爹爹这阵子太忙,累了。”她声调温柔似水。“让他好好地睡,姨陪你再下一盘棋。”
“这次我一定会赢你的。”
“你赢了,我就再做兔子点心给你吃。”
“哼,我才不稀罕呢!”
“嘘,我们小点声,莫吵到你爹爹。”
“好……”
两人说话声渐低,陆振雅听不清了,胸口却融融的,流着一股他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暖意。
曾经,他的心愿只是与自己的妻儿过着如这般岁月静好的生活,偶尔兴之所至,便制一款新茶,也不求名动天下,只希望品到他制的茶的人都能品出舒心如意的味道。
与潘若兰是自幼便定下的亲事,虽然对她从不曾有过热烈如火的情意,但既娶了她过门,他也希望能与自己的妻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可他料想不到,从头到尾,她的贤慧都只是虚情假意,温顺羞怯也都是装出来的。
她早就与别的男人暗渡陈仓了,嫁给他,是难违父母之命,更是为了帮助那个男人对付他。
不过是个蛇蝎毒妇!
他恨自己一叶障目,不曾早早看透那女人的虚伪,那时的他虽尚未失明,却比眼瞎还不如。
如今他再娶续弦,却已不再作那风花雪月的梦了,现实,总是丑陋得令人心寒——
“有些人虽然眼睛看得见,却目中无人、不辨是非,那才是真正瞎了,其实判别世事人心,不仅仅是用肉眼来看,更重要的是一个人有没有用上心眼。”
他想起自己娶的新妇曾对他说过的话。
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呢?
他几乎能肯定,那番富含哲理不是一个没读过书的乡野丫头说得出来的……
帘外传来一阵骚动,拉回陆振雅迷蒙的思绪。
“秋意,有事吗?”
他听见月娘轻柔的嗓音。
“宋青与王总管在外头,欲求见大爷。”
“大爷还在睡呢。”
“说是有急事禀报。”
“确实很急吗?可是……”
月娘话语未落,陆振雅已坐直上半身,朝帘外扬起嗓音。“让他们在外头稍候。”
“是,大爷,奴婢这就去传话。”
秋意退下后,月娘掀帘进了里间,见陆振雅努力撑着病体欲下床,又是焦急,又是不舍,抢上前来扶他。
“爷,您身子不适,还是莫勉强了。”
“没事,我就坐在外间,听他们说几句话。”
“那我先送元元回寿安堂?”
“麻烦你了。”
月娘帮着陆振雅披上外裳,扶他来到外间座椅上,陆元向父亲请过安,知道父亲有事要处理,乖顺地随着月娘离去。
宋青与王总管这才进屋,两人都是一脸急色,王总管迫不及待就开口。
“大爷,事情不好了!”
“怎么了?”
“方才制茶坊的张管事来报,几个负责炒茶的老师傅闹起来了。”
陆振雅剑眉一捧。“他们闹什么?”
“他们嫌弃主家给的待遇不好,如今正闹着要请辞呢,张管事眼看留不住人,特来请大爷拿个主意。”
嫌待遇不好,闹着要请辞?
陆振雅面色深沉,在脑海稍稍玩味眼下形势,已是心里有数。
十有八九,是苏景铭那边耍的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