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按照唐明月的说法,义卖会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可是唐宁月觉得义卖会走的应该是高端路线,毕竟发起人是皇后,无论义卖的物品是否贵重,皆是京中贵妇贵女一片心意——皇后邀请的对象离不开贵妇贵女,义卖会主要参与者当然是这些人,总之,义卖会绝不可能像菜市场一样。
果然,义卖会的场地设在金桂园——某位皇商的别院,除了吃食安排在入口两旁的棚子,也是人气最火热的地方,其他商品全摆在临湖的水阁。
水阁建成长方形,楼高三层,第一层是手工艺品,第二层是荷包之类的绣品,第三层是文人学士提供的作品。
唐宁月将义卖物品交出去之后,此事就抛到脑后,东西卖得好不好,她可不关心,什么“卖不出去,自个儿掏银子买回来”这种事,她一笑置之。
又不是多昂贵的东西,除非客源不足,卖不出去的可能性不大,也就是说,今日她是来这儿当金主,看到喜欢的就掏银子,反正她得到两份赞助——她爹和卫洵,她要顺道帮他们做好事,怎么花银子都不会心疼。
目标明确,她一弄清楚今日义卖会的布置,便迫不及待的准备进攻第一站——入口两侧的棚子。
“喂,你要去哪儿?”唐明月急着知道她们的荷包销售情况,可是刚刚准备踏上水阁的台阶,就见到唐宁月转身往回走。
“我决定先吃点东西。”虽然刚刚经过吃食区只来得及瞥一眼,她还是看出其中不少宫中出品的糕点,也不知道味道如何,真是好奇。
唐明月伸手扯住唐宁月的衣袖,“吃东西有那么重要吗?”
“填饱肚子当然重要。”
“看一下荷包只需要一会儿。”
“我又不缺荷包,今日不买荷包。”
“我是要看我们的荷包销路如何。”
“你若是好奇,你自个儿去看吧。”
“我不是好奇,我是担心。”
“我不担心啊。”
唐明月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她怎么可以如此不在意。
唐宁月扯回自个儿的衣袖,“你去吧,看完了再来找我,要不你就直接留在水阁,肚子撑了,吃不下了,我就会过来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呢?”唐明月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我干啥担心?我对自个儿的设计很有信心。”唐宁月骄傲的扬起下巴,荷包上绣的是Q版的小姑娘小公子,太萌太可爱了,连一板一眼的小家伙都会喜欢,保证一眼就掳获今日来心的姑娘公子,卖不好太没有天理了。
唐明月承认三妹妹的设计很独特,第一眼就爱上了,可是她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信?说不定人家的东西更出色更吸引人,她的就被踢到一边了。
“你不放心就去看呗。”唐宁月瞥了白芷一眼,“赶紧将你家小姐带走,要不天都要黑了。”
白芷很听话,赶紧拽着她家小姐走人。
“我的耳朵终于得救了。”唐宁月大大的吐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惊叫声从水阁上面传了下来,此起彼落,教人想起赏花会猴子闯入的情景,唐宁月直觉的抬起头,然后就看见一个盆栽当着她的面从三楼往下坠,脑袋瞬间空白。
眼看着盆栽越来越近,突然有人狠狠的往她这边撞来,她瞬间被撞到三尺外,整个人往后跌坐地上,同个时间,盆栽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摔得粉身碎骨。
这一刻,唐宁月只觉得脑子嗡嗡叫:心脏扑通扑通,若没有人撞开她,这会儿她没有一命呜呼,也是头破血流。
“小姐!”夏丹为了撞开唐宁月,整个人摔得鼻青脸肿,不过没什么比主子来得更重要,她连滚带爬的扑过来,拉着唐宁月东看看西看看,“小姐有没有哪儿受伤?”
深深一呼吸,唐宁月平静下来了,“我没事,倒是你,很痛吧。”
“没什么,奴婢皮厚。”夏丹扶着唐宁月站起身。
“若不是你,今日我就惨了。”
“卫世子再三交代奴婢,最好跟主子保持一点距离,听见惊叫声,立马提高警觉,遇见危险,不要想太多了,直接冲过去扑倒主子。”
闻言,唐宁月整个心甜滋滋的,“他交代得可真仔细。”
“卫世子真的太厉害了,若非他再三提醒奴婢这种场合最危险,奴婢今日不会一直战战兢兢。”
“今日辛苦了,回去给你一个红封压惊。”
夏丹后知后觉的腿软了,“小姐,我们回去吧。”
“受了惊吓之后,我们需要好好的大吃一顿。”唐宁月抬头看了水阁的三楼,如今还吵吵闹闹,以至于盆栽砸下来,竟然无人关注,而其他楼层也全被三楼的吵闹声给吸引住了。
由此可知,这是多巧妙的算计,真要追查,结论一定是意外——因为某个突发事件引起混乱,不知是谁无意中撞倒观景用途的盆栽,然后此时正好在楼下的她就倒楣了,还好奴婢英勇,她很庆幸的捡回一条命。
瞧,周遭目睹经过的小猫两三只,看她的眼神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好像她今日不出门就不会遇到倒楣事。不过她这个人从来不亏待自己,受了惊吓更需要好好的弥补自己。
夏丹一脸懵然,有这样的事?
“别想了,你准备敞开肚子大吃一顿就对了。”唐宁月拉起夏丹的手,飞快的跑向入口的方向。
这一夜躺在床上,唐宁月辗转难眠,最近发生的事教她不能不多想,明显有人在对付她。
以今日的事来看,对方甚至想要她的性命,这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睡不着,她索性转到窗边的软榻,风一吹,感觉没那么郁闷了,不知不觉眼皮就沉下来了,这般睡了一夜,她就着凉了。
这一病,应该是病了很多日,她知道,但是醒不过来,昏昏沉沉,有时候彷佛回到上一世,有时候又彷佛进入了原身的上一世,还有时候回到这一世,来来回回,在其中挣扎,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
当她终于确定自个儿回来了,第一眼看见的是两个小家伙趴在床边看着她。
“姊姊醒了!”唐文钰难得露出小孩子的天真笑容。
“姊姊醒了,太好了!”唐文晟很热情的拍手。
唐宁月唇角轻扬,“你们在这儿干啥?”
“大夫说姊姊好了,可是姊姊一直不醒过来,还说好多稀奇古怪的话,太吓人了,我们在这儿看着姊姊,跟姊姊说说话,姊姊就会赶紧醒过来。”
“姊姊睡太久了,我们说话,姊姊就会回来。”
“我究竟睡了多久?”
“三日。”
唐文晟举起右手数了三根手指。
“只有三日,我还以为睡了很久。”有时候她甚至感觉到自个儿可能会回到上一世,这若是五年前初来之时,她会毫不犹豫,可是如今心有牵挂,回到上一世总会产生一些抗拒。
“三日已经吓坏人了。”
“吓坏人了,哥哥哭了。”
闻言,唐文钰转头瞪着弟弟,“胡说八道,我哪有哭!”
“我看见了,哥哥哭了。”
“你看错了,我又不是你,我不会哭的。”
唐文晟不服气了,“我长大了,不哭。”
“两岁的小屁孩,你离长大远得很。”唐文钰强调的举起右手比了二。
“哥哥四岁,小屁孩。”唐文晟回敬他胖胖的四根手指,气势明显弱了一截,可是他觉得自个儿很威风。
唐宁月好想躲起来,这好像是她骂他们最习惯使用的名词。
“娘说了,不准再说什么小屁孩,粗俗。”陈云芳一只手揪一个衣领,将两人拉到身后,不赞同的看着唐宁月,“娘告诉过你多少次,在他们面前不要老是口无遮拦,免得他们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唐宁月撇了撇嘴,“我哪知道随口一句就教他们记住了。”
“你真的只是随口一句吗?”
“……”她自认为只是随口一句,只是说了不知道多少遍。
“好啦,起来吃点东西。”陈云芳帮着唐宁月坐起身,放上炕几,摆上白粥和蛋羹。
唐宁月肚子很饿,光是白粥就吃得很满足了,没有盐巴调味的蛋羹对她来说更是美味无比。
“姊姊真可怜。”唐文晟喜欢白米饭,但不喜欢白粥,最讨厌的当然是蛋羹。
“大夫说姊姊只能吃白粥和不咸的蛋羹。”唐文钰斜睨着弟弟,“你要乖乖的,晚上被子要盖好小胖肚,否则生了病,就会跟姊姊一样可怜。”
唐宁月唇角一抽,怎么听起来像在恐吓?
“我可乖了,不是哥哥,不踢被被。”唐文晟骄傲的扬起小下巴,唐文钰的脸绿了,忘了一家五口最爱踢被子的人是他。
唐宁月捂着嘴巴,真的好想放声大笑。
“你们在说什么?”唐景华欢喜的声音从屏风边传了过来。
“爹!”唐文钰两兄弟很有默契的同时跑过去,一人一边,一个拉着手,充满孺慕之情的望着爹,一个抱脚,充满期待渴望的看着爹。
唐景华微微弯子抱起小的,另外一只手牵着大的。
“爹回来了。”唐宁月看着自家爹,想的却是卫洵,他回来了,有一种主心骨也回来的感觉……她对他的依赖是不是太深了?
“昨晚爹就回来了,只是今日得交功课,早上先去先生那儿一趟,听先生指点一下功课就急着赶回来。”唐景华看一下女儿的气色,“大夫说你没事,爹还不相信,如今看你精神不错,应该是好了。”
“我好了,对不起,教你们操心了。”
“姊姊不乖,趴在窗边睡觉。”唐文晟指控道。
“小告状精。”唐文钰低声道。
小告状精对自个儿的行为很得意,还略略吐舌头。
“姊姊不是故意的,想事情想得太入迷了,不小心就睡着了。”唐宁月不想让爹娘担心,但也不能不给个交代,只能避重就轻。
唐景华当然知道女儿如何生病,可是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他将小儿子放在床边的小机子,关心的问:“什么事情想得如此入迷?”
“靖安侯府的亲事。”
“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你就别再多想了。”唐景华一直认为这门亲事与自己有关,遇到这个问题,下意识想要跳过去,免得他心虚露出为皇上办事的马脚,完全不知道女儿猜出他的底细了。
“听说那位夫人很挑剔,也不知道为何挑上我们宁儿,能不多想吗?”陈云芳忍不住吐槽,这事她也不时挂在心上,就是想不通啊。
“你怎么知道这是靖安侯夫人的意思,不是卫世子自个儿决定的?”在唐景华看来,这门亲事跟靖安侯夫人半点关系也没有,皇上想要卫世子娶谁,岂容靖安侯夫人指手划脚,她因为看不明白,才会搞出名单、搞出赏花会。
顿了一下,陈云芳狐疑地看着夫君,“这是卫世子自个儿决定的?”
“无论谁决定的,你要相信没人敢欺负女儿。”
“婆婆要欺负媳妇,夫君都不见得能插手,其他人管得着吗?”内宅的事,陈云芳自认为比夫君还了解。
“我是要你相信女儿。”
唐宁月连忙点头附和,“女儿不傻,不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哪壶不开提哪壶,陈云芳最愁的就是女儿受不得委屈,“婆婆再无理,媳妇能跟婆婆打上一架吗?”
唐宁月嘿嘿一笑,还是闭上嘴巴。
“靖安侯夫人是个重视脸面的人,干不出打媳妇这种事。”唐景华安抚道。
“这倒也是。”陈云芳的兴致明显还是不高昂。
见状,唐景华赶紧让人将买回来的礼物送进来。
两个小家伙欢喜的围过去,把爹爹买的礼物一个个从箱子里面翻出来,屋里的沉闷转眼一扫而空。
虽然病好了,可是陈云芳下了命令,要再多养上一两日,唐宁月就是房门也不能踏出来半步,不难想像半日不到,她就按捺不住想当贼,不过她刚刚凑到门边往外张望,就有婆子蹦出来,一脸正经地垂手向她行礼,她只能嘿嘿一笑,又缩回去,跑去东侧的书房作画。
只是越想困住她的脚,她越想往外跑,一个下午就见她来来回回转个不停。
“小姐。”夏丹的脑袋瓜从屏风另一边探过来。
“干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唐宁月已经爬上床,可是睡了好几日,她如今一点睡意都没有,索性拿了一本书,看书最容易入睡了。
“小姐,过来一下。”夏丹勾了勾手指。
“这是干啥?”唐宁月扔下手上的书,再次下床,走过去。
夏丹将准备好的披风往她身上一套。
“婆子走了?”
“这个时辰小姐不可能出去了,婆子当然没必要留在这儿盯着小姐。”
唐宁月挑了挑眉,“既然知道我不可能出门了,你要我去哪儿?”
“小姐很快就知道了。”夏丹用手捂住嘴巴表示不能说。
唐宁月并非那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院子就这么大,确实很快就会知道。
果然出了房门,走下台阶,她就知道了,只见某人站在院子的大树下看着她,下一刻她很自然的飞奔而去,在他面前紧急煞车,还来不及站稳,她整个人就落入卫洵的怀抱。
“吓坏了吗?”卫洵不在意自个儿的行为是否孟浪,只想紧紧抱着她,这几日他一直慌乱的心终于平静了。
顿了一下,唐宁月没忍住伸手圈住他的腰,“还好,你怎么知道?”
“元孝每日上门关心,发生那么大的事,他不敢拖延,立马通知我,当晚我就得到消息,只是手边的差事还没结束,只能等到昨日差事告一段落。”
“夏丹这个叛徒竟然没知会我一声。”
“她没有伤害你,不可以称为叛徒。”
“她是我的丫鬟,做什么事都应该先问过我的意思。”
“我们是一家人,不分你我。”
“我们还未成亲。”
“我只认定你,你是我的妻。”
唐宁月感觉整个人泡进了蜜缸,什么话也不想说,静静依偎在他怀里。
卫洵盼着时间就此停住,但是不可能,更夫的锣声传来,提醒他夜深了。
“那件事情我会仔细调查。”
唐宁月摇了摇头,先说自个儿遇到事情的经过,再说后来的查探,“二姊姊听人家说水阁跑进了好几只老鼠,吓得大伙儿乱窜,还好三楼义卖的物品都是大件的,派了宫女专门侍候,东西不至于砸坏。
“不过正因为如此,根本不会留意谁靠近角落的盆栽,甚至盆栽掉了都没发现,二姊姊还是离开水阁才看见碎落一地的盆栽。对方的算计太周全了,我觉得这件事只怕无从查起。”
“我相信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总能调查到一些线索。”
唐宁月想想也是,卫洵可不是她,人家有人脉有管道,确实有机会调查清楚。
“你尽力就好了。”
“我会尽力查清楚,而你呢,最近待在府里别出去。”
咬下咬下唇,唐宁月明显不乐意,“你认为有人要对我不利?”
“这事不是很明显吗?”
“好吧,可是对方应该是想让我死于意外,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方不好对我出手。”
“义卖会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吗?”
“……”唐宁月的舌头打结了。
卫洵忍着笑意模了模她的头,“乖一点,等我查清楚了,你想出门再出门。”
“万一查不清楚呢?”她不是泼他冷水,而是假设。
“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这不是没信心,意外都会发生,这当然也有可能。”
略一思忖,卫洵给出承诺,“最迟半个月。”
“半个月——”唐宁月的尾音拖得很长,三日都受不了,竟然要半个月!
卫洵忽略她释放出来的抗议,很肯定的道:“半个月后你一定可以出门。”
若她想出门,哪用得着等上半个月?唐宁月撇了撇嘴,但也知道不可以在此时跟他硬杠,若他因此将这件事捅到她爹那儿,她娘会直接教她当“宅女”。
“我不用去大理寺上课了吗?”娘根本没想过帮她请假,大理寺等不到先生,立马派人上门,得知她病了,一口气给了她几天假,而她后日就应该去上课了。
“我帮你请假了。”
唐宁月懊恼的推开他,“你怎么可以帮我请假?”
“你的安危更为重要。”
无法沟通,唐宁月转身走人,不过只走了两步,卫洵就从身后抱住她。
“乖一点,我会尽快査清楚,真的闷坏了,递个口信给我,我带你去游湖。”
闻言,唐宁月顿时心软了,“知道了。”
“好啦,时候不早了,赶紧进去睡觉。”可是他却舍不得松开手,直到唐宁月扳开他的手,大步走回房间,他还站在原地。
唐宁月从房门内探出头来,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了。
见状,他终于转身跃上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