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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三章 守灶女能顶门户(2)

“娘,听我的。”一道女声清冷的扬起。

“二丫头……”她眼眶一红,蓄上眼水。

原清萦眸色清冷的看向在座的每一个人。“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至少要我看得上眼,姊夫口中的表弟不就是青楼常客范长义,为人放荡、生性好赌,高不成、低不就的游手好闲,姊夫若觉得他好就把自个儿妹子嫁给他,表哥表妹亲上加亲不更是佳偶天成。”

刘汉卿脸上一黑,差点爆粗口飙骂。他想要嫁了碍事的小姨子,可不是害自家妹妹。

“我的亲事我自有打算,不劳诸位操心,再过几日父亲便要入土为安了,以他的事情为先,旁的事过后再议,还有,不要再潜入我屋里找爹留给我的身后物,不妨告诉你们,东西的确在我手中,钱庄取钱的印信、金库的钥匙,几大口箱子的金元宝、银锭子,还有一匣子的契纸……”

有本事来偷呀!她言下之意便是如此,不把这些跳梁小丑看在眼里,一张张贪婪嘴脸实在面目可憎。

“爹……”

连夜从千里之外的名剑山庄赶回来的原清萦眼中泛泪,看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父亲,发酸的鼻头微抽着。

才半年不见,原本丰神俊逸的他居然瘦得见骨,两颊额骨高高隆起,眼窝凹陷,面无血色,双唇裂开带着暗紫,全身的肉几乎不见了,只剩皮包骨的直喘气。

这是她一向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爹吗?

原清萦傻眼,难以置信,如断线珍珠般的泪水不住地由冻红的面颊滑落,泪如雨下。

“……你呀!哭什么,爹不是还……还没死吗?至少你赶得上见爹最后一面,不留遗憾了……”没能见她披上嫁衣,风风光光的嫁出门,他心里还是有一点点遗憾。

若能再活久一点就好了,他能做更好的安排,可惜老天爷不允许,总喜欢捉弄云云苍生。

“不许乱说话,女儿还没学成归来,你得撑着,不能让我半途而废,我……我没哭,是风大,吹红了眼睛……”她没半点姑娘样的用手背擦泪,强装笑脸。

将死之人自知时日无多,也就这一时半刻了,怕来不及交代后事的原中源抬起骨瘦如柴的手,想抚向女儿的脸却力不从心,抬到一半便无力滑落,一双匀称素手连忙紧紧握住。

“听爹说……”

“不听、不听、我不听,你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我再听你说,你想说多久都行,我不走了,留在府里陪你。”父母在,不远游,她太不孝了,为了自己小小的念头竟然未在双亲跟前尽孝,作着侠女梦远走他地。

不过是一场风寒而已,怎么会变得这么严重,竟将铁铮铮的汉子折磨成挂着皱皮的骨架子,病得下不了床。

“乖,听话,让爹把话说完,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他眼皮渐渐沉重,为了女儿而努力睁开。

“爹……”她不想哭却泣不成声。

原中源气弱的笑着。“别难过了,人终将有一死,爹只是早走了一步,不能看你嫁人,有个好归宿……”

“不嫁,我帮你撑起这个家,我不是你女儿,我是你儿子。”她性格刚强,不输男儿身。

一听女儿这孩子气的话,他笑着笑着眼角流出一滴泪。

“听爹说,爹死后咱们那些宗亲肯定不会好好待你们母女,他们眼饥爹留下的偌大家业已久,爹怕你们受到亏待,已做好安排,爹就只告诉你,你娘她……”他叹了口气,说不下去。

自家婆娘的心性还有谁比他更清楚,快二十年的夫妻了,她不是能扛事的主儿,不拖后腿已是万幸,不敢指望她能护着女儿们,给她们过上好日子。

处于回光反照的原中源气色看来好多了,说起话来也有力气,但是看在原清萦眼中却是悲伤不已,握着他的手不放。

原清萦苦笑。“娘想怎样就怎样吧,她起不了大风浪,有我在,爹大可放心,我不会让原府散了。”

他心宽的笑笑。“还记得爹常带你去玩的地方吗?咱们家的家底就在那里,记住爹教给你的口诀,这个是开启的钥匙,你要拿好,除非是你信得过的人,否则谁也别提。”说是钥匙,其实是铜制的手环,赭红色、指甲片宽,有点厚度,可以从中间扳开,形成半月形的弯鈎,扳开的手环内侧有刻痕,用来配合锁孔的扭转,但这只是第一道门的暗锁,后面另有玄机。

不过常跟在爹亲身边的原清萦知晓机关如何开启,她当九连环、七巧板玩过,父亲早手把手教过她。

“……还有床板下的暗柜……”他伸手一指。

“我知道,我来取。”她松开父亲的手,弯下腰往床下的横板敲了三下,一道小指宽的凹痕露出,她将指头伸进凹痕往外一勾拉,高三寸,长六寸的柜子被拉了出来。

暗柜中有一只光滑平整的乌木小匣,不重,很轻,她取了出来,拿在手上。

“这里是部分银票和所有的契纸,你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以后是你和妹妹的依靠,爹再也照顾不了你们……”好累,天黑了吗?怎么有点暗……他看不清楚女儿肖母的脸……

“爹,我长大了,我会照顾自己,三妞她有我,你……”她没法说出“你安心的走”,心里酸涩得很。

“防着你姊夫,当年爹看走眼了,以为他是个好的,看在老友的交情上定下这门亲……”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女婿将读书的心思用在旁门左道,一心想仗着岳家的财富一步登天。

大女儿过门后,原中源才发现女婿的狼子野心,他不时假借各种名义要女儿回娘家要银子,一下子诗会、一下子宴请师长,连同窗儿子满月也要百两银子以做祝贺,还不时言语暗示岳父膝下无子,女婿是半子,大可将家业交给他管理,他义无反顾。

从女婿第一次要钱时,原中源已经看出他心术不正,不可信任,只是大女儿已经嫁了,跟她娘一样的软性子,由人糊弄,悔之已晚的他总不能叫小夫妻和离。

“爹,我跟大姊夫不熟。”言下之意不会往来密切,不上门走动,大姊不回原府她也不会主动去拜访,就当婚丧喜庆才见上一面的姻亲,不用特别热络。

“好、好,不熟,不必把他当回事,面子上过得去就好,他……不提也罢……”原中源忽地急喘气,话在喉间像是抽气般,呼!呼!呼……胸口起伏的动静大。

“爹,你怎么了,不要吓我,我……我去叫大夫……”慌了手脚的原清萦急着想叫人,只是刚一动就被拉住。

“没……没用了,爹……爹要走了,你性子倔,眼……眼里容不下沙子,真要扛不住去……去找老酒鬼,要是连他也摆不平,你……别再赌气了,天运那小子……”骤地,他两眼睁大,拉着女儿的手虚软地滑落。

没气了。

“爹,爹……爹——”

流着泪,原清萦无声哭泣。

风悄悄,翻动的白幡也是静止的。

一道足音很轻的身影走近,长着粗茧的大掌伸向落泪的面庞,想拭去令人心疼的清泪……

“谁?”

“是我,别动手,小心伤着自己。”反手一拨的谢天运微露讶色,她那一记小擒拿手力道绵厚,功力十足。

听着熟悉的声音,她偏过头不让人瞧见面上泪痕。“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旁人都嫌冷清。”

梅园是她爹最常驻足的地方,他将书房设置在此,离主院甚远,冬天赏梅、春天看景,梅树下有口小池塘,裁着死紫嫣红的荷花,夏天观荷,还可采莲藕、吃莲子。

平常不会有人走动,也就三五小厮丫头来送茶,打扫庭园落叶、修剪花木和浇水是原中源闲来时的消遣,不假他人之手,园里的花花草草都是他侍弄的,也是他想一人独处的小天地。

不过这里的主人不在了,去年的梅花今年依旧在枝头绽放,红梅、白梅交错,错落有致,一点未融的雪挂在枝极间,雪停了还是有好景致,可惜少了树下吟诗的人。

“别躲了,我看见你哭了,对我还需见外吗?小时候你尿湿的裤子还是我帮你洗的。”她觉得丢人,偷偷藏起来了,是他去帮她善后的。

“看破不说破,你会不会做人,我爹死了我还不能流两滴泪吗?”恼羞成怒的原清萦以凶巴巴的语气掩住声音中的哽咽,两手打开用十指挥去眼角残留的泪珠。

他从善如流的摊开手,由着她使性子。“行,你哭,你一直不哭我才担心,哭出来了我也安心。”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她不快的沉下声。

“你的丫头说打从你爹入硷后你就没掉过一滴泪,我怕你憋坏了,憋出病。”她表现得太坚强了,让人瞧不见她的伤痛和脆弱,在原府,两父女的感情最好,父亲一死,对女儿的打击很大。

原叔用宽厚包容娇惯着调皮的女儿,像是一把张开的大伞护佑着她,遮去伞外的风风雨雨,如今伞破了,风也吹、雨也下,烈日当空,她再也没有庇荫,只能独自面对。

“碎嘴。”她闷哼。

“别怪春景、春画,她们跟在你身边的时日也不短,对我也是熟稔的,她们看你像变了个人似闷闷不乐,才找上曾是『天运少爷』的我,希望我能让你一解郁闷心情。”曾经她是爱笑的小姑娘,谁都管不住的捉弄人,而今连笑都不会了,整日蹙着眉头。

谢天运原本是江南人氏,八岁那年家乡发大水,连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刚修整建好的堤防因地方官员的贪渎而挡不住滔滔洪水,三十里长的城防被冲出个大口,以致于全部溃堤,几十丈高的洪流直接淹没村落,冲进城里。

那一年死伤无数,十室九空,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而他被放在木桶里才逃过一劫。救了他的老管家带他上京寻亲,以为还有舅舅可以投靠,谁知娘舅在外带兵打仗不在府里,身为侯爷夫人的昭云郡主见主仆一身穷酸味便心生嫌弃,命守门的兵士将他们一顿棍棒打出去。

两人被当成乞丐一样的赶走,伤痕累累又无处可去,只好借住城外的寺庙,用打扫换取食宿。

老管家为了他的伤去山里采药,而他又饿又痛的上山找人,谁知失足跌下山,再也醒不过来。

这一跌,谢天运撞到后脑杓,流了不少血,整整昏迷了七天才醒来,他被一对上京做生意的父女所救,除了自己的名字外,他什么也不记得,像一张空白的白纸,他失忆了。

“你能让我爹再活过来吗?”她的结只有这一个。

“不能。”人死不能复生。

“那又何必多说。”她话里之意是叫人走远点,少来烦她。

谢天运将她往怀里一带,抱住。“我来陪你。”

“放开。”她挣扎的扭动身子,却发现动弹不得。

他力气好大,双臂像铁条般箍紧。

“不放,你需要我。”这娇弱的身躯怎么扛得动原府这口大鼎,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吃力。

“谢天运,你改名叫无赖了吗?”她怒喝。

他一笑。“这次我不会丢下你,你信我一回,小刺猬,我不再是那个身不由己、任人摆布的少年了,我能护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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