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掌灯时分,陆慕娘做好晚饭了还不见裴班芙和孩子们回来,偏偏裴一石、裴再思和叶东承都不在家,她有些不安,便去敲陆浅平的门。
“还没有回来吗?”陆浅平很是诧异,“他们出门也有两、三个时辰了吧?没理由去那么久。”
“就是说呀。”陆慕娘忧心忡忡,“尢其康儿又是个忍不了饿的,到了饭点应当会回来才是。”
陆浅平转身拿起外衣,道:“娘,您待在家里,我去找找。”
天色已经微暗,陆浅平取了一只灯宠往后林寻去,只是找了老半天都没见到人影,思索一番,他往竹林更深处寻去,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
“怎么回事?”他急忙奔来,正看到裴元瑛、裴元康跪在一处峭壁前,两个人都在啜泣。
“浅平叔!”两人见到他如见救星,同时哭着奔进他怀里。
陆浅平连忙抱住他们,安抚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姑姑呢?”
裴元瑛抽抽噎噎地道:“浅平叔,姑姑掉进洞里去了,不管我们怎么喊都不应声,姑姑会不会……会不会死掉了?”
裴元康嚎啕大哭,泣不成声,“都是我不好,那兔子往洞里跳过去,我非要让姑姑去帮我抓那只兔子……鸣鸣,姑姑要是死了怎么办?”
“你们先别哭了,我去看看。”
陆浅平安置好两个孩子,把灯笼给他们,自己慢慢抓着比较粗的藤蔓,缓缓走下去,可天色已然黑暗,加上草湿路滑,他竟然也落进了悄壁下方的山洞里。见状,裴元瑛、裴元康同时惊跳起来,惊慌道:“浅平叔!”
他朝上面喊道:“瑛儿,你快点带康儿回去,让你们东承叔带人来救我们。”
裴元瑛急得不得了,忙道:“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说罢,两个孩子提着灯笼,跌跌撞撞的回去搬救兵了。
陆浅平转身,就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昏迷在地的裴班芙,他连忙将她扶起来,“芙儿、芙儿,你醒醒!”
她可能掉下来时碰到了头,失去了意识,他努力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她唤醒。
“浅、浅平哥……”裴班芙一睁眼就看到陆浅平的脸庞近在眼前,以为自己在作梦,“我一定是在作梦……”
陆浅平失笑道:“你不是在作梦,你们太久没回去,我来找你们,瑛儿、康儿说你掉进洞里了,我下来找你,自己却也掉了进来。”
“原、原来如此。”发现自己靠在他的怀里,裴班芙期期艾艾地道:“那瑛儿、康儿呢?我们都在这里,他们在上面一定怕极了。”
“你别担心,我把灯笼给他们,叫他们回去找人来帮忙。”
裴班芙放心了,这片后林他们从小玩到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要有灯引路,他们绝不会迷路。
“浅平哥,真是对不住,我们又害你不能读书了。”
在黑暗里,她不担心自己脸红被他看见,可以放心的跟他聊天,感觉不瞥扭了。
陆浅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老实说,你们走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读不下去。”
她差点就冲口而出说我也是!虽然她带着孩子来这里玩,可是她的心没有跟来,她的心一直留在他房门口,徘徊不去。
这么说有点对不起瑛儿和康儿,可若是她能选择,她想要留在他的房门口,就算罚站也好,她想待在离他近一些的地方。
咦?等等!她想待在有他的地方,所以来了这里也心不在焉,那他们离开之后他为什么会无心读书,理由……难道跟她一样?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润了润唇,试探着问:“浅平哥,你为什么会读不下去?”
陆浅平很坦白地道:“我也不知道。”他并没有去分析自己的心情,或者说,他不敢去分析。
黑暗中,裴班芙小心翼翼的声音又传来,“浅平哥,你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这样吗?”
他心中怦然一跳,半晌后才沙哑地道:“没有。”
闻言,裴班芙垂下秀致的眉,默然不语。
陆浅平见状,暗自松了口气,心想着,若她再问下去,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就在他放心之时,裴班芙又咬咬嘴唇,说道:“浅平哥,你要不要想一想你为什么会这样?”
听到她幽幽试探的声音,他有种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但他不能,他已经决定要与她保持距离,那么他就不能忠于自己的感情,不能对她的试探有所回应。
他淡淡地转移了话题,道:“你睡一下吧,待会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听到这话,裴班芙心里一沉,他摆明了是不想跟她谈心,她觉得一定是因为她被退亲过的关系,她的名声已经被打坏了,他在嫌弃她……
当她泪水滴落在陆浅平的手背上时,陆浅平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在哭,她哭得隐忍,几乎无声无息,若不是落下的泪,在这黑暗之中,他不会察觉。
他的心蓦然一紧,“怎么了?怎么哭了?”
是不是他装傻的行为伤了她的自尊心,所以她才会难受的哭了?
裴班芙吸了吸鼻子,胡蔼道:“可能掉进来时碰到了头,现在很痛,痛得想哭……”
陆浅平皱眉,“哪里?我帮你揉揉。”痛到想哭,撞得不轻呀!她眼里的泪花还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倔强的回绝了,“不用了,这里暗,看不清,回家我再热敷。”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都没说话,裴班芙一脸的萧索和沮丧,她自尊受创,筑起了自我防护墙,陆浅平则是认为不说话比较好,孤男寡女在黑暗的狭小空间里独处,很容易擦枪走火,他不想再说什么话引发暧昧氛围。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好不容易,他们终于听到了纷至沓来的奔跑声,裴再思和叶东承来了,裴元瑛领着他们来救人,裴元康和陆慕娘待在家里。
裴再思领着人来,用着带来的粗大绳索,很快就将两人救了上来,裴再思也没说什么,只叮嘱他们日后要小心点。
回到家后,两人都深感疲惫又饥肠辘辘,他们洗漱的期间,陆慕娘也把饭菜热好了,催促着两人吃,却敏锐地感受到两人之间异常沉默的气氛。
平常他们在饭桌上都是有说有笑的,怎么今天两个人都一声不吭?
她看着着实不安,忍不住问道:“你们……吵架啦?”
“没有啊大娘,我们怎么会吵架?”裴班芙疲倦地朝陆慕娘笑了笑,“就是掉进山洞里太久,累了,没力气说话。”
“那吃好你们就快去歇着吧,这一晚也够折腾了,明儿个得熬只鸡给你们补补才行。”裴班芙冲着她一笑,“谢谢大娘!”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裴班芙回到房里,她往床上躺下,瞪着天花板,回想在山洞里两人的对话,确认了一个事实——陆浅平对她没意思,她在自作多情。
丢人!好丢人、好丢人,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她居然还想引导他去探索自己的感情,简直搞不清楚状况。
想到这,她羞得拉过被子一把盖在自己脸上,两脚悬空踢个不停,直到听见叩门声和陆浅平的声音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确认真的有人在敲门,她整个人猛地停住了,连忙跳下床去开门。
看着门猛地被拉开,再看门后的裴班芙驼红的脸颊和微喘的呼吸,陆浅平微感诧异,“你在发烧吗?”
“我吗?”裴班芙模自己额头,“没有啊。”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道:“但是你的脸有点红。”
裴班芙一愣,这才想到自己刚刚在床上折腾了好一会儿,支吾道:“哦……我刚刚在运动!”
“运动?”陆浅平显然很是意外,关切地问:“你头不痛了吗?可以做运动?”
裴班芙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反问他,“我的头为什么会痛?”
陆浅平疑惑了,“在山洞时,你不是头痛到哭了吗?现在不痛了?”
裴班芙一愣,随即想起,她都忘了自己编的借口了!
她连忙道:“现在不痛了,已经完全不痛了。”
“是吗?”陆浅平的眸光还是带着怀疑,他不置可否地道:“我提了热水来,原本想让你热敷,看来现在派不上用场了。”
裴班芙这才看到门墙边有个木桶,里面的水还冒着热气。
陆浅平提起木桶,道:“既然不痛了,我把水提去倒掉。”
裴班芙连忙阻止,“不要倒掉!我、我可以泡脚,今天走了很多路,我想泡泡脚。”
这是他专程提来给她的热水,她舍不得就这么倒掉。
“泡脚吗?”陆浅平觉得这样也行,“我帮你提进房里。”
“好!”说着,裴班芙让开了身子。
看陆浅平提着木桶进了她的房间,她心里忽然有些苦涩,她连忙告诉自己,他对她这么体贴,那是因为他们是家人!
对,他们是家人,没别的了,她可不要自作多情,再弄得自己难堪。
“谢谢你了,浅平哥。”她送他到门口,心里仍是五味杂陈。
陆浅平叮嘱道:“若是觉得不对劲,比如头晕、想吐,即便是半夜也要立即告诉我,我去请大夫。”
“我知道。”裴班芙垂下眼眸,低声说道:“我娘说那情况叫做脑震荡,可大可小,不得轻忽。”
陆浅平伸手模了模她的头,微微一笑,“你娘说的不错。”
他的手触模到她时,她浑身战栗了一下,这震颤的本能反应陆浅平也感受到了,他僵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说:“进去吧。”
“浅平哥!”她的心神在飘荡着,她的脸发烧,整个胸口都热烘烘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鬼使神差的,她喊住了他,却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要说什么。
陆浅平转身,他直视着她,在他眼中,她看起来可怜兮兮、失魂落魄,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
他的心一揪,尽可能不带情绪的问:“怎么了,还有事吗?”
裴班芙忽然有了怯意,她含糊不清的说:“没什么事,谢谢你的热水……”
她喊住他想说什么呢?不是说好了,不要再让自己难堪,她到底还抱着什么希望?
“早点歇息。”陆浅平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接着转身离去。
一等他走远,裴班芙像失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有气无力地回到房里,盯着那桶热水,一颗心彷佛都要胀满了。
她自己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但她知道,要收回付出的感情谈何容易?既然喜欢上了,就不可能由自己掌控着不去喜欢。
她已经二十岁了,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喜欢的人,要这样放弃吗?
认为他的回避是嫌弃她退过亲,但这只是她的臆测,她要因为自己的臆测就错过他吗?她要等媒人上门对他提亲才捶胸顿足吗?
她娘亲常说的,不要错失了才来懊悔,那神仙也难救。
至少她要试一次,她要知道他的想法,若是他亲口拒绝她,那她也会死心,不会再纠结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