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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东宫当佞臣 第20章

——旆县!

他便是在旆县群山中的其中一个深渊山谷里被香芹捡回竹屋的,难道……那竹屋是女乃娘一早就偷偷安排好的隐居住处,为的就是保全住自己和小主子的性命?

他能想像,小小的西门小姐就是这样被迫和女乃娘相依为命,贫苦过了一二十年……

但他听闻此事后,此刻心头最酸楚绞痛的却是,当初香芹突然间胡里胡涂在那个竹屋之中醒来,旁边躺着具陌生无名的女尸……

她究竟是如何在人生地不熟又四下惶然的恐惧下,独自埋葬了那名女乃娘,并孤零零地在山谷中住了数月,还能保持住那般乐观开朗欢快的?

若非捡到了他,她是不是终将被迫自己一人在山谷孤独终老一生?

到死,也无人知道这世上有个她……也无人知道她曾来过……

执述胸口撕扯般剧疼得厉害,他强自稳了稳心神,瘖哑道:“继续说。”

“据隐卫查探得知,服侍世子夫人的奴婢也在同年陆续因犯事,或被打杀或遭发卖了出去,世子夫人娘家更是早已败落,所以镇北侯太夫人后来便将年仅两岁的西门紫华小姐接到膝下,亲自教养。”

长年犹豫了一下,“奴才虽然年纪不大,却也听宫人闲话提及过,镇北侯太夫人对长子大房一家向来冷淡——”

执述眸光敏锐如鹰,神情严肃凛冽,嗓音隐隐沙哑。“镇北侯太夫人旧时便偏宠幼子,忽视长子,却在长子因战殉国后火速将其唯一爱女养在身边,连太后都大为讶异,原来……其中蹊跷在此?”

他脑中霍然闪过了自己少年时在宫中,西门紫华三岁以前,从未被镇北侯太夫人带进宫跟太后请安,反倒是她三岁之后,频繁出现在皇宫……

执述目光幽深,思绪飞快回想翻查着过去种种可能的苗头和异样。

——竹屋中的小衣裳看着就像是还不到两岁大的小女圭女圭穿着的,因为“西门紫华”三岁进宫时,他已有印象,虽然年岁尚小,但行走间步履已是很稳当了。

看着,并不像只是个三岁的小女娃。

太后还为此称赞“西门紫华”不愧侯府贵女,有乃父之风。

他脑中飞快捋着诸多看似不起眼的线索,却越觉得香芹的“原身”是前镇北侯世子千金的可能性……极大!

“隐卫秘密审讯了镇北侯府的几名旧仆,都说现今的镇北侯——就是当年的二爷育有三女二子,长女比西门大小姐早了半年出生,照序齿才是府中的大小姐,可前世子爷爱女降生后,毕竟身分不同,于是在老侯爷的坚持下,大小姐便成了二小姐。”

执述太子蹙眉,“二房本就受宠,想来这份『委屈』也是吞不下去的。”

“殿下说的是。”长年严肃道,“而据府中旧仆透露,这二小姐不幸在世子夫人病逝后不久也夭折了,但当时全侯府都为老镇北侯和前世子、世子夫人的死而举家哀痛,所以这二小姐的后事办得极匆忙,时日久了,也就无多少人记得此事了。”

执述目光冰冷如霜,强按捺下胸中愤怒火气,“倘若事情当真如此,镇北侯府太夫人和如今的镇北侯早在十八年前便串通好了,偷梁换柱……”

长年也愤愤不平,却又有些疑惑,“殿下,但奴才有一事不明,镇北侯府太夫人为何要把两个女孩儿调换过来?如果前世子生的是儿子,可以继承其父的镇北侯爵位,那么镇北侯太夫人这么做便有道理,因为她想把爵位偷给偏疼的幼子家子嗣继承,但西门大小姐不过是个女儿家……”

“嫁妆。”他冷冷道。

“什么嫁妆?”长年茫然。

“前镇北侯世子战功彪炳,历年来打的仗获得的赏赐可不少,私产粗略估算也有个二三十万两银子,”他讽刺道,“镇北侯太夫人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这么大一笔巨款给香芹做嫁妆带走?”

长年一顿,有些惊喜,“殿下,您也确信袁姑娘就是真正的西门大小姐了?”

执述一滞,即便长年是心月复之人,他也不愿叫这天下有第三个人知道香芹并非大晋子民,更有甚者……并非来自于现世。

无论她如今在何处,他都希望能保她周全。

“……孤和她再无干系两不相涉,可也不会坐视该当属于她的东西被旁人谋算了去,即便是看在她父亲的份上,也得为她出了这一口气。”他清了清喉咙,哼了声。

长年偷偷笑了。

执述太子锐眸扫来,吓得长年连忙接着道:“咳,能证明袁姑娘可能是西门大小姐的证据,除了那两件小衣裳上的飞花绣外,隐卫还探知了上回镇北侯太夫人三番两次下帖子想邀袁姑娘入府,便是她身旁一位积年的老嬷嬷偶然在那日赏花宴上瞥见了袁姑娘一面,惊觉袁姑娘和前世子夫人生得极相似……”

“想来是香芹的『男儿身』,让镇北侯太夫人只是生了疑,却也不能确定,便只会用这般蛇鼠诡计谋算她。”他神色生厌,“自老镇北侯和前世子过世后,这镇北侯府已然沦为鬼域奸邪之地了。”

“这一家子,真真是败坏了老镇北侯父子的一世英名!”长年也愤慨不已。

只不知那位雍容高雅的知名才女“西门大小姐”,晓不晓得自己这矜贵的身分是偷窃了堂姊妹而得来的?

若知道,那可见人品之卑劣低下……若不知,也不知等将来身分换回来之后,这“西门大小姐”将如何自处?

“长年。”

“奴才在!”

执述太子眸光如冷电,沉声道:“传孤钧旨,命人把身在甘泉宫的镇北侯府众人,无论主仆全数看押,再传密令将京师镇北侯府全给孤封了,内人不出外人不入,连只鸟都别想飞得出来,等孤回京彻查此案!”

“喏!”长年眼睛一亮,痛快地大声应道。

太好了太好了,且不说能为袁姑娘出一口气,就说今日这桩大案能令殿下振奋起精神,不再耽溺于伤心和自苦之中……

嘿嘿,就是要他再坑镇北侯府个十七八遍也行!

而且长年决定回去后,要掏自己的私房钱好好犒赏这一批追查镇北侯腌臢阴私旧事的隐卫们……

干得好啊,儿郎们!

镇北侯和西门紫华跟西门雅兰及一干侯府护卫奴仆,在清凉山甘泉宫内被捉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惊慌失措,无论是愤怒质问或是哀声恳求,得到的都是精悍铁面的东宫护卫们杀气腾腾的一句——

“出院者,杀无赦!”

这一番大动静自然也惊动了还在跟小美人们戏水的皇帝,只见皇帝一个哆嗦,差点就误以为是儿子终于忍受不住自己的荒唐,要逼宫叫他退位当太上皇来了!

“太子究竟想做什么?”皇帝火速召来执述太子,却在看见脸色比他还要难看的儿子时,小心肝颤抖了起来,连忙放软了嗓音,“皇儿呀,是不是这镇北侯做了什么惹皇儿不快的事儿?”

执述太子面无表情,“父皇,儿臣有一事要奏。”

“你说你说。”见儿子不是准备掀翻他这个老子,皇帝松了老大一口气,慈眉善目满面讨好笑道,“居然胆敢把我儿气成这模样,朕看这镇北侯是存心不要命了,他眼中还有朕这个皇帝,还有你这个太子吗?”

见温软昏庸的皇帝又要胡搅蛮缠乱搭话了,执述太子压抑下严词训爹的冲动,嗓音低沉地将隐卫这些时日查出的内情,一一上奏而来,并且把那密信上载明的证据也全递给了皇帝。

皇帝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上了年纪,那么小的一张纸上蚂蚁般大小的字儿,他看着眼花……不过丝毫不妨碍他和儿子同仇敌忾。

“什么?”皇帝龙颜大怒,一拍金椅扶手,痛得瑟缩了一下,“咳,镇北侯府上下竟敢犯下欺君之罪——这一个个的,都活腻味了,不过仗着和太后旧日有几分情分,就这样视皇家和律法于无物,重惩!通通都该重惩!此大案就交给我儿审理裁决,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执述太子看着父皇“暴跳如雷”的模样,忽地轻轻一笑,眼神柔和,“父皇说的是。”

皇帝呆呆地看着自家清冷的儿子……竟然、竟然对自己笑了?

刹那间,皇帝不知怎地鼻头一酸,转过头去偷偷擦去了欢喜感动的泪水,顿时龙心大悦道:“皇儿放心,朝中若有人再敢唧唧歪歪想帮镇北侯府说话掰扯,别怕!父皇给你撑腰!朕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连老子和先皇看重的储君都敢开杠,朕削了他!”

执述太子凤眸蓦然睁大了,他神色滋味复杂地注视着还是那么不正经、一点儿也不英明,却眉开眼笑呵呵傻乐的父皇……

有那么一霎,他忽然明白了皇祖父生前为何没有听老臣们的进言,将皇位传给其他几名皇叔,而是坚持让父皇坐着太子之位,并封他为皇太孙。

也许皇祖父早就知道,父皇虽然永远当不了一个好皇帝,但只要他在位期间,也绝对干不出什么诛弟杀子的狠辣无情行径来。

父皇……昏庸无能,骨子里却是个心肠软如泥的老好人。

执述太子凤眸底的笑意渐渐更深了,眼眶也有一丝微微发热。

也罢,这样的父皇……他就继续兜着吧!

待执述太子高大挺拔身姿转身离去后,皇帝陛下压根儿不知道自家爱子在多年后的现在,内心深处终于和他这个父皇“和解”了。

皇帝只顾着沾沾自喜着皇儿杀伐果断、英明神武,果然类朕啊呵呵呵。

不过镇北侯一家实在太讨厌了,那个被偷龙转凤的小姑娘也太可怜了……等等?

“皇儿刚刚说那小姑娘……叫啥来着?袁香芹?这名儿朕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皇帝忍不住抓耳挠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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