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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妙医 第十二章 善恶终有报(2)

这时,马车停了。

穆雪松拉住了周学宁的手,对着姊姊咧嘴一笑,“涤尘寺我跟学宁去就好,让成庵带着你去散散心吧!”说罢,他带着周学宁下了马车。

穆雪梅想走,可不知怎地,两只脚却像是被钉在马车里似的不动,她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穆雪松带着周学宁下车,也眼睁睁地看着马车继续行进。

这时,前头的胡成庵转过头来,露出了腼腆又温煦的笑。

她懊恼的看着他,胸口却闹腾得厉害,热热的、涨涨的……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以为自己会大叫,甚至会不顾一切的跳车,但她没有,就那么坐在车里头看着他。他驾着马车,许久都没有说话。

为了引蛇出洞将安放天绳之以法,他甘做诱饵让安放天对他下毒,甚至还吃了被下毒的胡辣羊蹄……这事,她听说了。

老实说,听到这件事时,她是心惊的。

那海檬果都已经毒死她尹姨父父女俩,难道他不怕吗?他一定是笨蛋吧,居然愿意做服毒的诱饵?

可是在觉得他笨的同时,她又觉得他很勇敢。是的,他一直是个勇敢又富有正义感的傻大个,若不够勇敢,没有正义感,谁会以身犯险吃下毒物?

“你为什么不说话?”因为他始终静默,她反倒耐不住性子了,“你就笑我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雪梅。”前头的胡成庵声音铿锵有力地传来,“日后你见了我,不必夹着尾巴,我绝对不可能笑话你、羞辱你,若是有人笑你,我一定打到他满地找牙。”

这真是胡成庵式的安慰呢!她忍不住地蹙眉一笑。

“你不笑我,我可不习惯。”她说:“就像你说的,我不长眼不长心,老是识人不清。”

胡成庵侧过脸看了她一眼,眼神温柔又带了点腼腆。“我那是闹着你的,不是真心。”

难得他如此温情,她那见了他便惯性张狂的爪子也收了起来。

“我、我听雪松说了……”她声音比平常低了些、软了些,“你为了逮住安放天,自愿当饵吃掉被下毒的羊蹄。”

“我不是为了逮住他才吃的。”他说。

她微顿,“不是为了逮他,难道是贪吃吗?”

“我是为了你吃的。”他说。

闻言,她心头一撼,悸动不止。为她吃的?这怎么说?

“安放天为了攀附穆家,狠心毒杀了自己的师父及师妹,谁晓得日后还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他愤恨地说:“为了保护你,为了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我才顾不上白波那颗百解归元丹管不管用呢!”

听见他这番话,她不自觉地呆了,心里又充斥着感动。他这……还不是个笨蛋吗?

“我胡成庵绝对不容任何人伤害你。”他坚定地道:“任何想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饶了他。”

“为什么?”她疑怯地问:“我一直对你不好,为什么你要……”

“因为……”他转过头来笑视着她,想也不想地说:“我喜欢你啊!”

听见他这句“我喜欢你”,再看着他那阳光般灿烂的爽朗笑容,她忍不住地掉下眼泪。

怕他看见,她很快地别过脸揩掉它。

“你害不害臊?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吗?”她故作懊恼地说。

“没关系,我喜欢就够了。”胡成庵天真又乐观,“都那么多年了,我若在意,早就娶别人家的闺女了。”

闻言,她又不小心地淌下泪水,可她的唇角不经意地上扬着。

“就算你永远不喜欢我,我还是会一直守护着你。”他说。

“一直?”她故作不以为然,“华家欺我的时候,你只会糗我。”

胡成庵爽朗大笑,“你以为华国贞的腿是怎么腐的?”

“咦?”她一怔。

在她与华国贞和离后的第三年,华国贞与人在酒楼争风吃醋,之后于回家的路上遭不明人士袭击,从此便成了疠子。

当时大家都认为他是因为与人争风吃醋,这才惹祸上身,难道……

她惊讶地说:“是你?”

他回头咧嘴一笑,得意得很,“就是我。”

“可那是我们和离两年后才发生的事情,你……”

“要是你们一和离那混蛋就出事,所有人都会将矛头指向穆家,坏了穆家的名声。”他说:“所以我捺着性子等,等到那件事淡了,所有人都不谈了,我才下手。”

听着,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呀!原来一直在笑话她的他,悄悄地为她做了这些事。

看着他那宽阔的背及结实的臂膀,她的胸口一阵热。

她总是在寻找,舍近求远,看不清事实,绕了那么大一圈,蹉跎了那些年的光阴,原来“那个人”一直在她身边、在她眼前。

那何仙姑说的一点都没错,她的正缘一直在身边,一直在眼前。她不需要再寻找了,这次,她要牢牢实实地抓住最真实的幸福。

她往前挪移到伸手就能碰到他的地方,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捏住他的袖子。

胡成庵微怔,侧着脸看她,“怎么了?”

她注视着他,露出不曾在他面前有过的柔情温驯,怯怯地问:“胡成庵,你……你还愿意把我宠成废物吗?”

“废……”他呆了一下,然后蓦地瞪大眼睛,惊喜地道:“你是说……”

“你还愿意娶我吗?”她直白地问。

胡成庵猛地拉停马车,转身便扑到车上,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基于矜持,她挣扎了一下,可就那么一下,之后她便乖顺得像只被宠溺的猫崽子般偎在他怀里了。

她总是勇于追求,而这次,她相信自己不会错了。

乌云散开,太阳便露出脸来了。

此事了后,不只穆雪松跟周学宁的婚事有谱,就连穆雪梅跟胡成庵也成局了。

胡家正式向穆家提亲,穆家也欣然答应。好事成双,穆家二老也希望身为穆家独苗的穆雪松可以尽快成家,为穆家开枝散叶。

周学宁已无亲族,又自小养在穆家,穆家二老早已形同她的爹娘,她的终身大事自然是由着穆家操办,而与穆雪松已情投意合的她对这些事亦无异议。

偏偏就在此时,关外传来军士染上不明疾患的坏消息。

受天城位于西北口,最接近关外的守军城寨。城守获知消息,立刻召见熟悉关外的穆雪松及精通医术的徐白波会面,并希望他们领头带队将药物送往军营。

穆雪松曾受秦樵风相挺,徐白波先祖又曾任职及任教于太医院,两人义不容辞,衔命前行。

救人如救火,两人各自返家后便开始准备药物及召集人手。厅里,穆雪松正向二老禀报此事,穆雪梅跟周学宁也在场。

“何时启程?”穆老爷问。

“刻不容缓,明日便出发。”他说。

“明天就出发?”穆夫人一听,有些惊讶,“这未免也太急了些。”

穆雪松一笑,“娘,秦将军与众将士们正受疾患所苦,这事缓不得。”

“白波也去?”穆雪梅问。

“是的。”他说:“目前军医也病了,查不出是什么病因,非得把白波也带上不可。”

“白波医术高明,相信他能查出病因的。”穆雪梅顿了一下,又问:“成庵去吗?”

“去。”他说:“成凰已将这事告诉他,我跟白波才离开官府,他便等在外头了……怎么?姊姊不希望他去?”

穆雪梅摇头,“怎么会?关外他熟,多带个人总是好的。”

突然,穆夫人拿在手上的杯盏莫名碎了,热茶跟瓷片撒了一地,可惊坏了所有人。

“唉呀,夫人,没烫着吧?”一旁的嬷嬷急忙驱前。

穆夫人神情凝重,霍地站起,“我这心七上八下的,不对、不对……”

“敬恩。”穆知学劝慰着她,“你别自己吓自己。”

穆夫人一脸严正地说:“我去佛堂卜个卦,你们都等着。”说完,她立刻离开前往佛堂。

她走后,厅里一片静寂,每个人的心情都被刚才那碎掉的杯盏及穆夫人的反应给影响了。

周学宁不安地看着穆雪松,穆雪松也看着她,没说话,只是给了她一记“没事”的微笑。

不一会儿,穆夫人急急忙忙地回来了。

一进厅门,她便冷肃着一张脸,“这不好。”

“娘,您是卜了什么?”穆雪梅急问。

“是个大凶带吉的卦。”穆夫人忧心又焦虑地看着穆雪松,“我看这趟别去了。”

“娘,”穆雪松眉头一拧,苦笑着说:“都这节骨眼了,怎能说不去就不去?”

“官府里多的是人啊,让他们去不行?”她说。

“就算官府有人去,还是得带上白波。”他说:“我怎能在这时候落下白波呢?”

“可是……”穆夫人按着胸口,“我这心就……”

“娘。”他打断了她,“行船走马三分险,哪次出远门不是凶带吉,吉带凶呢?爹跟我走了那么多年的商道,总也能逢凶化吉,您就别自己吓自己了。”说着,他给他爹使了个眼色。

穆知学起身走向焦虑忧心的妻子,轻轻的牵起她的手,柔声安慰着:“敬恩,雪松说的也是理,再说军士们戍守边关使百姓得以安居乐业,穆家是受天城商贾之首,咱们责无旁贷。”

“是呀,娘。”穆雪松接着又说:“先前商道封闭时,秦将军给了咱们方便,如今正是我们回报他的时候。”

“可是……”穆夫人面带愁色,望向了一直没说话的周学宁,“你跟学宁的婚事才刚定,这……”

“义母。”始终沉默的周学宁开口了,“松哥哥如今是商会龙头,这事他确实推不了,您卜的卦不也说了是凶带吉吗?吉人自有天相,咱们也别过度操心。”

“是呀,娘,有白波跟成庵同行,您放心吧!”穆雪梅也帮着安抚着穆夫人。

穆夫人见这厅上每个人都未加反对,她虽是忧心,也已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她幽幽一叹,没再多说什么。

小筑的内室里,周学宁正用她跟穆雪松要来的那张粗棉帕子,也就是当年她拿来与他交换《灼艾抄》的那张帕子缝制着小锦囊。

桌上摆了一张小红纸,对折再对折,四四方方地搁在手边。

完成了锦囊,她将小红纸摆进锦囊之中,然后简单几针缝住。

“小姐,少爷来了。”小单进来,小声地说。

周学宁微顿,“来的真是时候……”说着,她起身,手中捏着那锦囊,缓缓地步出内室。

小厅里,穆雪松坐在桌旁,见她出来,只是一笑。

穆雪松明日便要出城,今晚自然是来话别诉情的,小单机灵,没有多留,一溜烟的就出去了。

“都备好了?”周学宁走到桌边坐下,“天有点凉了,你有多带些保暖衣物吗?”

“去去就回,不必担心。”他一派轻松地说:“这条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了。”

她在他眼里看见了一丝淡淡地,他刻意隐藏着的忐忑。她想,他娘亲卜的那支卦多多少少影响了他的心情,他表现得毫不在意,只是怕她担心。

“自我宿在这身子里,这是你第三次出远门了。”她说。

“你还不习惯吧?”他唇角一勾,深深注视着她,“不必过度忧心,其实我一年离家的次数并不多……”

“嗯。”她不知该说什么,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捏在手里的锦囊,于是又抬起头来望着他,“这个……”她将锦囊递给他,“给你。”

他微怔了一下,接过锦囊,发现是拿她当年给他的那张帕子缝的。

他看了看、捏了捏,“有东西?”

“是我自己缝的。”她怯怯地道:“本来想给你求个平安符,却也来不及了,所以自己缝了一个,你带着吧!”

“写什么?”他问。

“不能拆线喔。”她急急提醒着他,“看了就不灵了。”

他眉心微微一蹙,笑问:“这么神秘?”

“等你回来才能拆……”她说。

此时,他明白了她的用意。等你回来才能拆。她是要他回来,无论如何都要回来。

她很担心吧?尽管她说得那么无忧无惧,可她心里其实是害怕的吧?

也是,临行前卜了个大凶带吉的卦,谁能一笑置之,抛于脑后?

伸出手,他握住她的手,竟发现她在微微的颤抖着,他心头一震,内疚地看着她,“学宁……”

迎上他的眸光,她突然地流下眼泪。

见状,他陡地一愣,“你这是……”

“我害怕。”她哑着声,泪水忍不住扑簌簌地滴落。

他欺近她,展开双臂便将她揽入怀中。

她几乎是同一个时间伸手抓住他的,她牢牢地揪着他,两只手捏得死紧,像是怕一个松手,他就在她眼前消失。

“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她将脸埋在他胸口,哽咽难言。

“不怕,我会回来,我会看见你锦囊里装了什么的。”他话声温柔地安慰着她,“我们的缘分从这张帕子开始,我也保存它多年,我不会让它落在某个你找不到的地方。”“相信我。”他抚着她的发,“我跟帕子都会回到你身边的。”

她缓缓地抬起脸,对着他露出娇憨的微笑。

她害怕却努力笑着的模样,教他心疼不舍,他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怜爱的眼神柔柔地洒在她脸上。

“学宁,我们可以白头到老,一定可以。”像是在给她的承诺书上盖下手印般,他低头在她颤抖的唇上吻了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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