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慈宁宫十分热闹,不只太后、皇后、三位贵妃,就连华胥公主也在,一大群的女人说着讨喜的话,就为了博太后一笑。
太后也很是买帐,不论谁说什么都点头表示她听见了,只是再多就没有了。
当太监来通传城王已经从养心殿过来,她忽地就扬起支在龙头拐杖上的下颔,精神全来了。“快让他进来,要不哀家到宫门处去迎他一迎吧。”
众人都不作声,可美艳如花的华胥公主看不过去了。“皇祖母,您是至高无上的长辈,叔父再尊贵毕竟是晚辈,哪有长辈迎接晚辈的道理?”
华胥公主是极为漂亮的妇人,是那种极具攻击性的漂亮,带着野性,眼眉鼻唇容光逼人,就算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却保养得宛如二十多的女子。
太后这才醒悟过来,落回座椅上,但转头又打发身边的女官去看看城王到了哪里。
“皇祖母就是偏心,叔父不在京城的时候由我们这些小猴子耍猴戏逗您开心高兴,叔父一回京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华胥公主微微撇了撇嘴,她并不喜欢这个叔父,年纪比她轻,辈分比她大,不只她,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得矮他一头,尤其皇兄和母后根本是偏心他到没边了,就连她的襄阳只要有元璧在也讨不了任何的好。
元璧来得快,一见满屋子的女人,老的少的,雍容华贵的,姿色绝伦的,都不在他的眼底,他只是循序给太后和皇后见过礼,其他人就一律无视了。
三位贵妃和华胥公主轮着来给元璧问好,他都虚应了事,这让华胥公主心里不爽极了,但是她不敢声张,而心里那口气还没咽下去就听到太后发话——
“你们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哀家跟城王有体己话要说。”
“皇祖母,那我提的事……”
太后抬起仍然精烁的眼眸。“你和驸马不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你明知道他心头有人,还当着他的面把那女子打杀了,闹得不可开交后还要哀家卖这张老脸去替你调停,都说事情可一不可再,你却一再的把男人的面子扔在地上践踏,笼络男人的手段你不懂吗?你就是不愿低他一头,”
太后孺子不可教的摇头,“清官难断家务事,都这么大个人了,连吹枕头风都觉得降低了你的身分,那你当初又何必死活要把人抢进公主府,得到了又不珍惜,你那驸马是个好的,都说物极必反,你自己要多想想。”
太后也知道自己的苦口婆心对性子顽劣的华胥来说不过是耳边风,她要的只是自己替她出头,好解一口闷气,夫妻的一方要是都这么强势,问题不多才怪!
华胥公主脸色赤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斥责,她气得拂袖而去。
华胥公主的驸马是当年的状元,在家乡已经成亲还育有两子,上京赶考后黄榜贴出,都说榜下捉婿,他绝姿风采,冠绝群伦,策马游街时被华胥公主一眼看中,当街就把人掳进了公主府要他尚公主。
状元坚决不从,因为他家乡已有妻儿,两人感情恩爱,华胥公主索性在他饮食里放了迷药,让自己失身于他,逼得他非得做出选择不可。
家乡的妻子受不了官府的压迫愤而携子跳井,她的爹娘也不堪痛失女儿和两个外孙,没多久也病故,至于男方的父母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吞忍这些,只是与那不可一世的公主再无交集,也当没生过驸马这样的儿子。
五条人命,消失得轻而易举,这件公案闹得沸沸扬扬,可平民百姓哪里斗得过权力大过天的皇室?没有人敢出头,等这一波风头过去,下一波新鲜的新闻出现,旧事很快就淡出人的眼前,除了当事人,谁还会记得这些。
许是因为这样的心结,驸马与华胥公主的感情始终不睦,驸马因为尚了公主,绝了他的青云路,在朝堂上再无他的位置,只能借酒浇愁,流连烟花妓馆,认识了身世可怜的清馆花魁,两人渐生情愫,但这种事哪瞒得过耳目众多的华胥公主,她跟着驸马的后面去到烟花妓馆,见两人卿卿我我,怒火中烧,把那青楼女子当着驸马的面活活打死。
驸马拿她没有办法,从此日日磨剑,与华胥公主形同陌路,连话都不肯再说一句,华胥公主一开始还不肯认错,见他磨剑,为了堵他的心,更特意让人送剑给驸马。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华胥公主发现她那枕边人是认真的,不与她有只字片语的交流,不与她同桌用饭,甚至分了床。
华胥公主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更超过的事都做过,可驸马的态度冷漠依旧,有一日她醒来,发现一把利刃就横在她细致的颈子上,持刃的不是别人,正是驸马。
“我总有一天要亲手了结你这恶毒的女人!”他喃喃,眼里都是疯狂。
华胥公主被吓到了,只能找到太后这里来,没想到太后虽然疼爱这个孙女,却晓得夫妻间的事只能由夫妻自己去解决,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是管不了的。
太后把元璧招上前,慈爱的频频垂问,元璧是她的老来子,她一生备极尊荣,从年幼到入东宫成为太子妃,甚至立后到皇帝薨逝,儿子继承了皇位,她成为皇太后,这一路没过过一天苦日子,如今年岁大了,唯一让她挂心的便是么儿的亲事。
对元璧来说,他虽然是由永安帝带大的,但是对太后这母亲仍旧尊敬。
“儿子刚刚在前殿见过皇兄,心里记挂着母后,就赶紧过来想把喜讯告诉您,好让您也乐一乐。”
“哦,哀家今天又没听到喜鹊叫,哪来的喜讯?”老人见么儿喜上眉梢,也不禁多了几分殷切之情。
“我有心仪的姑娘了,方才便是去请皇兄赐婚。”
太后握住元璧的手,双眼发亮,腰都挺直了几许。“快些告诉哀家是哪家的姑娘,性子可好?哀家也许见过也说不定。”
元璧把对着永安帝描述过晓星星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听得太后笑嘻嘻的。
“听起来是个有趣的姑娘,只要你喜欢,不管哪家的淑女,哀家都喜欢。”
慈宁宫里和乐融融,因为城王的到来,就连女官和太监脚步都快了几许。
城王陪着太后用过午膳才出宫,回城王府的同时皇宫里一道赐婚圣旨和一道太后懿旨前后离开了皇城,向着徐闻直奔而去。
宣旨太监风尘仆仆到了徐闻,没想到晓修罗人还在雷州,只能马不停蹄的又往雷州去了。
不说晓家人见到两道旨意前后脚而来的欢天喜地了,原本对晓修罗还心存敬意的人自然替他高兴万分,看轻的人之前在言语上失礼了,也赶紧回过头来逢迎拍马,只是这些晓修罗都完全不在意,令他火大只有一点,城王那小子竟然趁他不在时回京请旨,把他心肝宝贝的女儿给定走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最令他不忿的是,成亲日期定得那么近,不到三个月,连嫁衣都赶不出来,这小子会不会太过猴急了?
雷州他也不待了,不顾族长和族人的挽留,轻车简从就要杀回徐闻,可惜没法轻简得起来,族人几乎倾家之力送了好几大车程仪土产,待他回到徐闻亲自问过女儿的意思,这才惊觉大势已去。
到底他去雷州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事?女儿和城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的事?有没有可能女儿的肚子里已经有那城王的种?而他要当爷爷了?
也不对,城王之前便来求过亲,还自荐要当他的上门女婿,所以他对星儿是喜欢,有感情的,而不是因为两人逾礼而不得不的行径。
他信不过城王,可信得过自己的女儿。
晓修罗的天马行空并没有影响到晓星星什么,她这几个月忙得脚不沾地,不说徐闻那几家铺子在晓修齐的掌舵下大大有了起色,她预计下个月铺子的成本支出变低,而利润会开始增加,她坐收财富的日子不远了。
然后,随着元璧的书信一起过来的是三十个珠民,孙三在人群中见到熟人,那人便是当日他断腿,将他送回家,同在一条船上采珠的林二。
林二见到孙三,惶惑的神情就像找到明灯似的亮了,他就是以前孙三的翻版,骷髅般的身躯,下陷的眼眶,浑身上下除了旧伤还有更多的新伤,这些都没有得到该有的医治,因为伤上加伤,形容可怖,男人是这样,妇人小孩便是几个月前谢氏、小丫的翻版。
林二不敢置信看着胖了一圈的孙三,因为两条断腿,此时的他是坐着轮椅出来接待他们这些人,身上服装体面,他贫乏的词汇想不出来该怎么形容,真真就是完全换了一个人般,令人无法想像。
“当初是我家姑娘救了我,给我请大夫诊治,我家婆娘现在在厨房帮忙,小丫在姑娘身边当个跑腿丫头,是姑娘给我全家一条活路,要是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我。”要不是姑娘不许,他都想替姑娘立个长生牌位了。
“那你——”
“姑娘想盖个养珠场,我现在就在珠场帮忙。”当初他听到姑娘要盖珠场,说把黑蚌吊养在浅水湾里,日日以海水滋养,长时间过去拿出来在蚌壳肉里放进卷片,重新放进深一些的海域里,只需要人手下海观察海蚌生长,淘汰不佳的蚌壳贝,或是维护珠场安全,这样一来,等上三、五年就有珍珠可以收成。
她不需要珠民身上没有配戴任何可以活命的器具下到深不见底的海底,以生命为代价换取珍珠。
他起先无法想像,也不敢相信,天下怎么会有人愿意花三五年的时间去养珍珠?而且还未必有收获,这几个月,他一边养病一边看着她带人出海去找养珠池未果,这才自告奋勇的指点了她一些找珠池的诀窍,她还真的在无名小岛上找到一处气温、水流都适合当作珠池的温水流域,为此,她高兴的举行了烤肉大会,犒赏所有的人,他也去了,那么漂亮美丽的烟火,他终生都会牢记。
他开始相信大姑娘是认真要盖珠场的。
林二的脸灰败了下来,说到底还是要他们下海去采珍珠。
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孙三也不多加解释,“大姑娘已经另外找地盖房子要给大家住,这些日子暂时都挤一挤,下月就有新地方可以住了。”
还给他们安排住处,林二心里一跳,他们也能有自己的住处?
给晓星星的书信上,元璧说永安帝大手一挥给他二十名珠民,都是老手,对于潜海拥有丰富经验,那些珠民知道即将要与亲人分开,苦苦哀求,说家里有老婆孩子老人,能不能一起过来?
主事官不敢答应,但好歹是把话递上去了,费了一番周折,元璧把家眷都要来了。
随着书信过来的还有六万两银票,说是卖了龙涎香石的钱,他没告诉晓星星龙涎香石是送给了永安帝,这六万两银子则是太后给他,让他作为下聘用的礼金。
娶妻是终身大事,这银子他自己出。
永安帝没心思放在珠民这事上,因为他命人彻査华胥公主在珍珠城的事情很快有了眉目,各处巡抚见永安帝要査华胥公主的贪墨,将之前那些送不出去还是被打压下来的摺子如潮水般的送到了永安帝的案桌上,摞了老高一叠,里头都是华胥公主的不法情事,最令永安帝无法原谅的是她富可敌国,甚至资助素怀王大笔银钱购买战马和盔甲、兵器。
这件事挑动了帝王最敏感的那跟神经,永安帝怒气冲天,连摔了两个官窑珍贵的对杯和九龙纸镇,咆哮金殿,“简直胆大包天,不知所谓!”
他忙着生华胥公主的气,这时对元璧的任何要求都小事一桩,他乐得混水模鱼。
晓星星把信看了又看,笑得乐不可支,到了夜里才慎重的提笔给元璧写回信。
一提笔,行云流水的把她最近做的事一样样说了一遍,那些买母蚌的事、码头建造、养殖场设施、把周边的宅子买下来,包括她想铺了一条简易版的水泥路……最后是浓浓的思念和相思,她问他何时归来,不入相思门,不知相思苦,落叶聚还散,此夜难为情,她想他,脸上是愁是悲,已经难分,厚厚一叠,直到写完,天都亮了。
她刚放下笔,把信吹干,没一会儿锦衣兴冲冲的挥着手上的纸头跑进来,她花费数月,锲而不舍的写信给那些贩卖海产的商人,终于有货商给她确定的答覆,可以长期供应他们黑蚌,只是价值不非,黑蚌不常见是一回事,在运送过程中会因为许多意外因素死掉,风险高,所以要求买方要分担一半的风险。
晓星星素手一拍,神情决断。“买,让对方赶紧把出货日期提上日程,越快越好。”
她得在秋天之前做好植片手术,所谓的植片是将一小卷曲的小片放入蚌壳的内月复,每一只蚌壳可以插上三排的卷片,然后放进育珠池观察手术后的情形,要是蚌壳适应良好才能放进养殖池里。
冬天适应了水流变化的蚌壳才能深度吊养,以利来年的生长。
五叔那书册里对这部分写得很是模糊,她所知道的这些都是孙三告诉她的,他说祖父辈对养殖珍珠早有想法,也曾试验过,但是对于这样的惊天发现从来不敢诉诸于口,只敢在儿孙辈那里提上一嘴,儿孙辈从来没有人当真,一直传到了他这里。
他因为看见晓星星的认真,又因为她对自己一家人有救命恩情,这才说了出来。
因为这层原因,晓星星把养殖场的事情都交给了孙三,有专业人士看管总好过她一个门外汉瞎搞来得让人安心。
乍然受到重用的孙三卯足了劲,一心一意的扑在养殖池里,几乎要废寝忘食了。
前景可期,对晓星星来说日进斗金不是奢望了。
当晓星星给元璧的信还在驿站转递的时候,她转身又忙得如火如荼,像她信里写的,要盖养殖场是大工程,因为突然来了这么多的珠民家眷,她还得设法找地方安顿这些人,想来唯有买地一途。
还有养殖的建设好了,为了方便那些工人方便进出珠池,她得重新闯一条路出来,一样样都是大工程。
她本来还抱头烦恼,这得花多少银子啊?现在多了元璧给的六万两这及时雨,除去花销,加上她手头上本来的一万两,也就是说她现在还有六万五千两的银子。
这一来,她想买多大的地都没问题了!
她的打算是从自家的宅子往外扩充,这是最省事的法子。
她让美貌和白露分头到甜水巷的各处人家去问,看谁愿意把宅子让出来,她愿意以更高的价钱收购,要是无意也不勉强,她最坏的打算就是买不到附近的地,可以由别处开辟一条道路直抵海滩。
没想到买地的事情进行得很是顺利,好几户人家知道晓星星愿意用高价买屋,派人来商议价格,谈拢了,二话不说立刻搬迁。
对他们来说,有能力搬往更热闹便利的地方,对方给的银钱还十分丰厚,在别处置产还有余裕,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
这一买便有三户之多,晓星星画了工程图,让人来把房舍打通,砌上通道檐廊,再把不必要的墙篱打掉,规划成一处处明亮小院,带着浴间、茅厕,作为员工将来的宿舍。
明亮宽阔又保有私人空间的院子成了员工的住宅,那些个珠民去看过之后,惊讶得不敢置信。
晓星星只是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全心全意替她做事,该他们的福利、银钱一样不会少,等将来珠场获利,她保证他们会得到更多。
林二一行人这才有了信心。
晓星星知道想要富,得先修路。
所以她让人去城郊挖泥,湿泥晒干后拉回来磨成粉,又让人买大量的石灰粉回来堆置着。
最后这就有些难度了,她要许多的废铁渣,可铁在王朝是管制的物品,她费了好大功夫,才从府城、县城还有他处凑足了她需要的量。
接着再用砖石堆了个大窑,待湿泥和石灰粉都好了,将泥混上石灰粉,扔进窑里锻烧,废渣再混进锻烧好的泥粉里,便能铺地了。
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这样捣鼓出来的东西能铺在泥地上,晓星星也不解释,她把简易的水泥粉舀出一小匙,拿水搅拌,混上砂石,随手往角落一倒,第二天那地方果然硬了。
众人看见都啧啧称奇,还有人跳上去踩踏,一点痕迹也没有。
旷日费时的辛苦有了成果,拥有一条宽阔的水泥路不只方便工人干活,将来货车、马车行走都十分便利,省去了许多工人的搬运时间和力气,省时省力还方便了运输。
开始的植片手术,黑蚌的死亡率很高,晓星星几乎是废寝忘食的守在育珠池里,直到体型最壮大的一批在一个月后仍旧活蹦乱跳的活了下来,在清除了死蚌之后,重新将那些存活的黑蚌调养到育珠水域的深处,这段时间晓星星尝试着将灵力注入池子里,希望黑蚌能好好吸收,提高珍珠产量。
接下来直到珍珠母蚌的养殖期间,她只要定期检查,清除野生水草,少量多次的添加灵力,检查木桩、竹竿、吊绳有没有倒斜下沉,同时严防其他事故。
因为第一次养珠,新手上路的晓星星真不知道多久可以采珠,虽然说养珠的头一年极其辛苦,但是她相信多了这些经验丰富的珠民会越来越好的。
在她忙碌不堪的时候,晓银河和晓家花圃一起传出喜讯。
晓银河的童生试一次性的通过了,而在绮年和玉官照料呵护下的花树都有了非常可喜的成长,花苞朵朵,就连他们手上的牡丹与夏菊都开出艳丽的花来了。
他们俩说的不错,牡丹是好牡丹,夏菊是好菊花,放到花铺里,卖得了极高的利润。
晓星星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主子,绮年和玉官立了功,她自然有赏,也适材适用的把绮年调到了花铺,走马上任当起了铺子的掌柜兼了帐房。
也幸好日子忙得她连想元璧的时间都不多,但每当夜里守着孤衾独灯的时候,思念元璧的心便如月兑缰野马,一发不可收拾,两相煎熬,这一来人便相形憔悴了不少。
接到元璧最后一封信,得知他已经从京城出发要返回徐闻,晓星星便扳着指头数着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