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大夫,池轻歌替虽已醒来但依旧全身瘫软的池御风擦拭身子,换上乾净的衣裳,等又哄他睡着后,已是月升高空。
她轻手轻脚的关上门,担心吵醒情绪很不稳的池御风,一转身便看到莫叡儁站在身后。
看他那样子应该站了一段时间了,她突然想到两人的关系,一时间有些尴尬,“欸……奕王殿下,你还未休息……”
莫叡儁沉点下头,“风哥儿现在情况如何?”
“好多了,大夫看过说了,身体没事,只要等软筋散的药效过了,往日那活泼的模样就回来了,不用担心。”她叹了口气,有些烦恼地继续说着,“唯一担心的就是怕这事在他小小的心灵上留下无法磨灭的阴影,必须特别注意他的反应。”
他抬手拍拍她的肩膀,语气轻柔地安抚她的不安,“放心,他年纪虽小,但我看得出他是个很坚强且有毅力的孩子,相信他能克服这次事件。”
“希望如你所说。”
“时间不早了,你已经好些天没能好好休息,早些回房吧。”他伸手将她垂落至脸庞的几许发丝撩至耳后。
“不,我今晚要照顾风哥儿。”他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她的心剧烈跳了下,连忙压下失序的心跳,压着嗓子,“倒是你……才该好好休息……”
“今晚由我来照顾风哥儿。”
“你?不,我是风哥儿的娘亲,我来照顾他即可,你身分尊贵……”
他强调道:“轻歌,风哥儿也是我儿子……虽然我这几日才知道有儿子的存在。”
她眯起眸子警觉的看着他,揣测着这句话的意思,难不成他要将风哥儿从她身边带走?
他一眼便看出她心里所想,“不要胡思乱想,我不会跟你抢风哥儿的。”他停顿了下,“即使他很顽皮,人小鬼大,古灵精怪,但……我很开心他是我的儿子……你应该知道我是打从心底喜欢他。”
“那……”这下她真的弄不懂莫叡儁的意思,但有一点不用猜测,便是他是真心疼爱风哥儿的。
“你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们明日再说。”
“不,奕王殿下,我觉得……我……”她有些语无伦次,很多话想跟他说清楚,可脑子里一片紊乱,不知道怎么开口。
“轻歌,听我的,回去好好休息,睡不着也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厘清自己的思绪,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趁着你熟睡带着风哥儿离开。”他轻声劝着她。
“真的?”
“需要我发誓?”什么时候起,他说的话没有人要相信了?
“发誓不需要,不过……”她伸出尾指。
他怔了下,看着她那细女敕的尾指,瞬间恍然明白风哥儿这打勾的习惯从何而来了。
顺着他的眸光看着自己的尾指,她突然想起一事,连忙道:“啊,抱歉,抱歉,我习惯跟风哥儿……”
“没事。”他也伸出自己的尾指,跟她的尾指勾上。
她愕然的看着与她相勾的有力尾指,竟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像微弱电流一样自尾指流窜全身。
“这样相信了吗?”
莫叡儁低沉浑厚的嗓音唤醒恍神的她,她连忙收回手,点头,“相信,相信。”老天爷,她方才是怎么了?竟然会闪神!
“那……那风哥儿今晚就麻烦你照顾了。”她像逃难一样匆匆逃离他的视线。
负手看着她离去,直到完全消失在眼前,莫叡儁这才伸出隐在衣袖下紧握的手,神色莫名地看着那只尾指。
因为受到不少惊吓,池御风半夜惊醒过来,看到安抚他的人是最喜欢的大叔时,整个人都懵了。
经过莫叡儁的解释,知道娘亲担惊受怕累坏了,他才接受娘亲没有在身边的原因,在莫叡儁的安抚下很快又沉沉睡去,这一觉就睡到了接近午时。
莫叡儁并不能如他一样休息到近午,巳时左右,陌一他们便前来向他报告昨日连夜审讯的那些山贼的供词。
伤处得到妥善治疗的慕夏因此钻了个空子,将小家伙还不知道的事情全告诉他了,除了莫叡儁亲自进入贼窝救出他这事以外,还说了莫叡儁是他亲爹,以及他爹娘之间的恩怨。
这下小家伙炸毛了,原本对莫叡儁的好感全推翻,不再像之前喜欢黏着他,甚至对着他吼道:“你这个负心汉不要娘跟我,我也不要你这个爹!”
父子俩从此陷入无解的僵局。
看着他们不和,慕夏可乐了,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当年可以如此狠心地把人送走,不要他们母子,今日他就没资格认回风哥儿这孩子。
他会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给老乡出口气,看到莫叡儁因吃寤而莫可奈何,又为了恢复父子关系因而头疼的模样,他就很爽。
眼见池御风每天都像个小刺娼一样针对莫叡儁,池轻歌实在看不下去了,走到坐在回廊下看他们父子大战,自己躲在一旁乐着的慕夏身后,毫不客气的朝他后脑杓一掌拍去。
“你够了嗜,这样挑唆他们父子,你良心不会不安吗?”
慕夏揉着后脑杓,回过头给自己叫屈,“我这不是为你打抱不平哮!”
“要为我打抱不平,就上前跟奕王好好打上一场,唆使我儿子去对付他老子,像什么样子!”她没好气地瞪着他。
“老乡,我就气不过啊,我好歹是风哥儿的乾爹,也冒着生命危险冲进山寨救他,还被砍得一身是伤,结果那个叫奕王的简直就是割稻机,他收割了我的成果,能叫我不气嘛!”
他气鼓鼓的抱怨,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瞧你把风哥儿讲得这么现实,你受伤他也很心疼,这几天他不是都跟在你身边,对你嘘寒问暖,给你添茶倒水,侍候得你嘴都咧到耳后去了。”
“什么话,我是他乾爹,没有我就没有他,他孝顺我是应该的。”
“让一个四岁小朋友侍候你?你还有脸呢!”
“好了,别说我了,你呢?你跟那渣男打算如何处理?”她耸了耸肩,“和离啊,不然呢?”
撇除跟原主相关的事情,她对莫叡儁的观感其实还不错,满欣赏他的为人,但是要她就此接收原主的一切,包含丈夫,她做不到。
“和离?”他伸手模模她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会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两个字?”
“你才脑子坏了,和离很难说出口吗?”
“我的姑女乃女乃,你别忘了这里是古代,男权至上,可不是我们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要离婚很简单。还有不要忘记你婚书上头的丈夫名叫莫叡儁,他是皇族,是皇帝亲封的奕王,不是普通人,你以为和离很简单?”慕夏用着食指戳着她的头。
她秀眉搂起,“那……你说该怎么办?”是啊,她怎么把这一点给疏忽了,莫叡儁可是个王爷,哪有那么容易和离。
两人并肩坐在回廊上毫不避嫌的互动,被正要找池轻歌谈事情的莫叡儁看在眼底,他深邃的眼中凝上一抹冷意,袖下的拳头不由自主握紧,青筋隐隐暴露。
站在他身后的陌一脸色也很难看,“主子,王妃……竟然与男子单独相处,更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陌一,你逾越了!”
“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不要再让本王看到任何对王妃不敬的态度。”他衣袖一甩往回走,不想去打扰两人。
傍晚时分,天边被晚霞染成一片瑰丽,阵阵袭来的凉风夹杂着清新花香,沁人心脾。
莫叡儁放下手中的狼毫,起身推开半掩的窗桥,看着已逐渐被天际那抹蓝紫给覆盖的天空。
此刻他的心情跟这混沌的色彩一样,紊乱纠葛。
敲门声打断他那厘不清的思绪,他垂下眼眸将所有迷惑收进眼底,“进来。”
进来的是其中一名被派去暗中调查二皇子的陌五,“见过主子。”
“有新发现?”他直接了当问道。
“是的,主子,这是属下跟弟兄们调查到的最新事证,此外,二皇子妃近日常乔装打扮前往一处神秘庄子,属下觉得十分可疑。”陌五将放在衣襟里的那份调查报告,及盗来的帐册、来往的信件等证物交给他。
“神秘庄子?说清楚!”莫叡儁接过来,仔细翻阅着。
他眼里骤然闪过一丝狠戾,小家伙会遭到山贼绑架以换取八十万石稻米,背后确实有二皇子的手笔,其中一封信甚至是莫叡驰的亲笔信,内容是事成后所允诺的条件,还包含如何分赃,上头盖着他的私印。
看到这,他只想将莫叡驰拖出来狠揍一顿。
这样太便宜莫叡驰了,风哥儿这苦不能白吃,他定要为儿子出这口气讨回公道,否则他不配当小家伙的父亲!
“主子,二皇子妃十分狡猾,若不是属下等人留了心眼,恐怕会被她骗过。二皇子妃所前往的那座庄子,外表看起来只是个普通农庄,但戒备却十分森严,属下不敢太过靠近,与陌七在不远处守着,约莫两个时辰后,二皇子妃才离开庄子,同时出现的,还有许丞相的心月复幕僚,而送二皇子妃出来的人是黑狼阁的阁主灰狼。”
莫叡儁扯着一边嘴角,冷酷的讥笑两声,“很好,很好!”想来这次的事,许丞相也有在背后给女儿出招。
他突然间的转变,让陌一及陌五大感不妙,主子怒极反笑,看来有人要倒大楣了。
“主子,那我们下一步要如何进行?”
“重点在于许丞相,传令给潜伏在丞相府邸的人,让他们仔细监视近日与许丞相接触的人,二皇嫂这边也必须继续跟踪追查。”
“那……二皇子那儿呢?”
“嗤,二皇兄不过是许家父女的垫脚石,这对父女所要的从来不只是尊荣,而是千秋万代!”他讥笑了声。
若不是他让手下深入调查许氏父女,还真不知道许国勇这看似老好人的人,野心如此之大,想先扶植二皇兄上位,等许蓁兮生下儿子后再除掉他,藉着控制外孙这个未来皇帝,夺走莫家的江山,二皇兄不过是他们父女选中用来谋夺江山的种马!
两名手下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抱拳,“主子,属下定不会让这对父女心想事成!”
他摆手,“你们的能力本王知道,现在就只剩下王妃这个东风,下去吧,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处理好,王妃这边本王亲自处理。”
只要取得五十万石粮食,太子之位基本上就手到擒来,他不能让祖宗江山落到许氏父女手中。
“是,属下告退。”
夜色清凉如水,院里花香袭人。
用过晚膳,哄好小家伙入睡,已是满天璀璨星斗。
沐浴过后的池轻歌一时半刻睡不着,推开房门来到院子,若有所思地望着夜空中那一弯玉色月牙,忍不住吁了口长气,“烦啊……”
“烦什么?”莫叡儁清冷的嗓音自黑暗中传了过来。
她心中一惊,回过头,“大半夜的你怎么会在这儿?”其实她想说的是,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是想上我家偷儿子吗!
“有事找你。”
她秀眉微皱,略带警戒的盯着他,自从知道了两人的关系后,她看到他总会不自觉的感到瞥扭跟尴尬。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让你大半夜的还出现在这里?”
“风哥儿还好吧?还有作恶梦吗?”
“这两天好多了。”
听她这么说,他放心多了,“那就好。”
池轻歌挑眉,不要跟她说,他口中所谓的要事就是要确认风哥儿是否还作着恶梦。
“你这么晚来找我,我想不单只是想问风哥儿的事情,你说吧,我听着。”她指着院子里的石桌椅,示意他到那里坐着说。
大半夜的,她不想请他进屋详谈,免得被人误会,即使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
他率先往石桌走去,见她衣衫单薄,秋天夜凉如水,一不小心很容易着凉,经过她身边时月兑下披风罩在她身上,“天凉,小心保暖。”
染着他体温的披风瞬间温暖了她有些发凉的身子,但她并不领情,“对我用这种温情攻势是没有用的!”说着便要将肩上披风拿下还给他。
他制止了,还替她拉好披风系上带子,有些无奈道:“轻歌,你不必把我当成洪水猛兽,跟个刺猬一样。”
她眼尾抽了抽,呵,她可从来没当他是吃素的,不警觉点,儿子马上就会被抢走!
“我说过我不会跟你抢风哥儿。”
“那你来做什么?”
他一撩衣袍落坐,眸光深幽的看着还站在原处的她,也不等她过来,直接了当地道:“轻歌,本王近日就必须启程回京。”
稍早他收到一条消息,回京必经之地温云州发生水患,通往京城的官道损毁,这样势必得绕道,因此必须提早出发。
“唷,不知你特地前来告诉我这事,有何目的?”她在他对面石椅坐下,手支着下颚,问道。
他自从知道两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后,就不再称她为池娘子,直接喊她闺名,她抗议了几次,谁知他竟反问她一句——
“难不成,你要本王喊你娘子或者是王妃?”她直接哑巴了,只能任由他这么喊着。
“你应该知道本王这次前来锦山村的目的。”
“买粮,完成你毕生的梦想,坐上那累死累活没有自由的位置。”她毫不客气地吐槽,“即使那个位置不是人干的,但还是有不少人以此为乐,角逐竞争,看最后鹿死谁手。”
“那个位置充满至尊荣耀,从你口中说出却是如此一文不值,遭人嫌弃。”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