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威霖从听到消息后就一直没说话。
小顺子头低低的,替主子感到难过,还要查下去吗?都有答案了……
潘威霖的心中也是很早之前就有答案,只是他还留着那么一丝丝希望。
最亲近的兄长,竟是毒害自己的人,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皇兄那颗心也藏得太深了,何必呢?下药重一点,就此生不见了。
俞采薇无法劝他不要难过,这事换成任何人,包括她自己都无法接受。
人性如此丑陋,这是钝刀子割肉,受苦的是潘威霖,雍华帝却享受着宠弟如珠之名,真令人作呕。
潘威霖突然间觉得无法喘息,整个人像被五马分屍,撕心裂肺的痛。
痛……好痛!大悲之下,他毒发了,他痛得全身发抖,身子蜷缩起来。
“快,快吃药。”俞采薇就担心他毒发,一直备着药,是第一批制好的解药。
“俞姑娘,奴才来。”小顺子可没忘记上回主子交代的话,奉献出自己的手指头,但这次主子不咬了,立刻咽下那颗药丸。
“扶他到床上,拉开他的衣服。”
俞采薇迅速施针,最后一针,她轻捻针尾,只见尾针飞速转动,发出嗡嗡声,过了好一会儿潘威霖才平静下来。
小顺子跟银杏都知道,那瓶药只要持续吃上三个月,那毒就能解的,眼下看到那药丸这么快就能压制住毒素,小顺子高兴得都哭了,不是不相信俞采薇,而是怕高兴得太早,可如今看到药效,他可以高兴了。
小顺子跟银杏退了出去,让两个主子独处。
潘威霖握着她的手,“让你担心了。”
她摇摇头,见他要坐起来,帮忙他起身,在他身后垫了枕头,让他坐得舒服。
“你说,皇兄许了郭欣什么好处,让她残害我的子嗣,她到底图什么?”
一个女人图什么,富贵?可凌阳王不富贵吗?他疼她宠她,后院无人,这样还不够?
那就是爱情了!俞采薇沉默了。
但潘威霖从来都不是个笨的,突然间就笑了,“我们两个很适合,你遇人不淑,我也遇到一个心在他人身上的妻子,咱们同病相怜。”
闻言,她突然松了口气,他看出来了。
潘威霖将她轻轻带到自己怀里,“痛过一次就够了。”说不伤心是骗人的,但怀里安静的小人儿,让心痛稍减,庆幸他这可笑又可悲的人生里还拥有一个她。
云龙寺香火极盛,传言有求必应,尤其是一到上元节,游客更是络绎不绝,平时每逢初一十五,世家贵胄、平民百姓也会过来上香抄经,香烟曼袅,诵经及木鱼声不断,是颇负盛名的古刹。
这一日,来礼佛的香客在上山步道上形成一蜿蜒的人龙,一切如往常一样,但就在翌日,天泛鱼肚白时,空气中突然隐隐多了股焦味。
在山下的老百姓只要抬头看,就能见到云龙寺后方山头冒起的熊熊大火。
这一场火烧了一天一夜才熄灭,庆幸的是,云龙寺这座古刹安然无恙,但后面的山头……当地官员及老百姓爬上山去眺望,已成了一大片光秃秃的焦土。
因为云龙寺无事,便传说云龙寺有众神明保佑,香火更盛了,但这场火却烧掉了潘威霖的希望。
潘威霖听到消息时,心又痛了一下,但他很快调整心情,皇后的人也随即带来消息,就是雍华帝派去的人纵火。
郭欣得知云龙寺附近大火,着急赶来清风院看他,只见他面无表情,神情愣怔,她强压下心头的愉悦,面露忧心地道:“王爷也知道了?别难过,我现在就去面圣,请求皇上再派人四处去找,一定还有其他地方有阴阳草的。”
俞采薇看着死气沉沉的潘威霖一眼,心知这不是演戏,是对另一个人的心死。
她看着郭欣道:“民女只知道那个地方有,再来,可能得到南夷或北疆才有机会,但路途遥远不说,生长处皆有毒虫瘴气,要深入采药并全身而退的机会极渺茫。”
“皇上身边能人极多,既然知道还有,怎么可以放弃?我不管,我现在就进宫一趟。”
郭欣还真的进宫去了,没想到回来时,雍华帝也微服来到凌阳王府,看到俞采薇就是一阵痛骂,“有治疗奇毒的奇珍异草,为何不来向朕禀告,好让朕多派人随行,眼下,这烧没了,你……”他神情痛苦。
“皇兄,不怪俞姑娘,是我的错,本想给皇兄一个惊喜……”潘威霖觉得很讽刺,也是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会演戏,幕后主使者竟然是皇兄,不想他被治好的人是皇兄,下毒的人更是皇兄!
雍华帝叹了一口气,看着头低低的俞采薇,“王妃已经把你说的地点转述给朕听了,朕会派人去找找看,只要有一丝希望,朕都不会放弃的。”他又再叮嘱一番,看潘威霖已经释怀,这才安心离去。
郭欣想要陪着潘威霖,却遭到了拒绝。
“我想一人静静。”潘威霖表情已如平常温和,但郭欣还是从他眼底看到一丝失望。
失望就对!她心想,但还是装模作样的安慰他一番。
“我没事,这毒在我身上都十多年了,皇兄也会派人去找阴阳草,想来很快就会有好消息的,我信他。”他反过来安慰她,一如过往那样。
闻言,郭欣又不痛快了,她希望他是痛苦的。
稍后,郭欣跟着俞采薇离开,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听雨阁,郭欣停下脚步,伸手攥着她的手,“王爷还要麻烦你多费心了。”
俞采薇欠身一礼,目送郭欣主仆往盛牡院去,直到她们消失在视线后,她才又返回清风院。
郭欣一回到盛牡院,甫坐下喝茶,春莲就上前道:“王妃,人已经来了,在外面。”
“叫进来。”
春莲带进来一个老嬷嬷,头低低的,不敢抬头看贵人。
“说吧。”
老嬷嬷早被告知进来要说什么,她也不敢含糊,仔仔细细地将这几天从兴宁侯府下人嘴里,打探到有关俞采薇的事一件件、一桩桩的说出来,包括女圭女圭亲、包括高世子的不喜,心有所属的杜宜珊,说了很多很多。
杜宜珊啊……郭欣嘴角微扬,这倒是有可以谋划的点,不过是一张帖子的事。
皇宫的凤仪殿里,一名黑衣人报告完事情,拱手退下。
苏妍谨抿紧薄唇,眼眸闪动着怒火,那日想到俞采薇在夏猎出事,她便多派了一批暗卫盯着郭欣,没想到竟被她盯出了一出大戏,而且她还想在她即将办的风雅会生事。
“娘娘,这事肯定得阻止啊。”岑嬷嬷急着道。
“她笃定是要把她的请帖给人,没关系,她整这一出来算计俞丫头,本宫怎么也要她付出些代价。”苏妍谨心里已有计算,她吐了口长气,又冷笑一声,“嬷嬷,你说做人怎么那么难,想平静的度日子也不能。”
“娘娘……”岑嬷嬷眼眶微红。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心好累,嬷嬷。”
苏妍谨合上眼睛,忍住眼中的泪水,她被迫成为太子妃,被迫成为皇后,离开心爱的男人,她痛苦,那个男人更苦,还傻傻地想方设法来到她身边,守着她也好。
她无法为他守住身子,但她可以守着自己的心,不为雍华帝生下一儿半女,她的肚子只能为那个人生儿育女。
她讨厌雍华帝,讨厌家族的每个人、讨厌后宫所有人,这些人都贪、都自私,她就让这些人都拿不到他们心里想要的,那才公平!
这一日,天空晴朗无云,富丽山庄前已经停了不少马车,门口队伍拉得长长的,车上坐的都是王公贵族及士家女眷。
风雅会虽然是皇后主办,但皇后并未年年出席,兴致好时,待上一个多时辰,也曾露个脸就离开,自然也有缺席的时候,但也不忘派人送来竞赛胜出的黄金百两、古董字画等等。
冲着这些价值不菲的奖品及才名,世家大族的人都想方设法想要拿到一张帖子,更甭提只要能进到富丽山庄,就是一种身分表征。
可今日,皇后要让大家失望了,说是凤体微恙,不过她仍派了多名女官及岑嬷嬷送来重礼。
富丽山庄里待客自有一套流程,训练有素的宫女招待着来客,上百名宫女及太监则穿梭在山庄里,为来客添茶酒点心。
在假山另一边的水榭旁,已经有人玩起曲水流觞,穿越园中的一条小溪有一只放置酒杯的托盘缓缓流动,随着一道喊停声,击鼓声跟着一停,就有人大声喊着吟诗献艺或是饮下托盘上的酒。
郭欣也在这些贵客中,但她的目光时不时梭巡着园内的来客,就连春莲跟夏荷也在帮忙找,待会儿就要入席了,怎么却不见她?宴会都进行多久了?
郭欣抿紧薄唇,目光又落到另一个亭台里的俞采薇。
俞采薇今日可是被她硬拉过来参加的,费了一番唇舌,将风雅会说得如何如何都没用,还是潘威霖开口,道了一句“去见见世面也好”,她才来的。
亭台里,俞采薇穿淡蓝色的烟罗长裙,外罩一件月牙白印莲花暗纹的绫衣,整个人看来清丽优雅,她注意到郭欣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也知道她一直想将自己拉在她身边,但她刻意与郭欣保持距离。
“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你去也好,不然这一次她没成功,也许还有下一次。”潘威霖在两人私下相处时这么跟她说:“你放心,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不会有事的。”
但到目前为止,她实在不懂郭欣到底想做什么?此时,郭欣想见的杜宜珊正在富丽山庄的西区。
皇后办的风雅会,除了可带自家的丫鬟,每一位来客都配有一名内侍或宫女,一来是山庄占地太宽,容易迷路,二来也能照顾贵客的各种需要。
负责招待她的宫人,是个圆脸爱笑的宫女,不过好像是新来的,因为带她们绕了远路而频频道歉。
“姑娘,那不是高世子吗?”后面的两个丫鬟突然叫出来。
杜宜珊定睛一看,就见前方竹林有排屋子,一名太监就领着高伟伦往那里走。
“姑娘,那是给客人休憩的屋子,可能那位公子人不舒服,内侍才会领着那位公子过去。”圆脸宫女说。
“不舒服吗?实不相瞒,那是我相识的大哥,我去看看。”杜宜珊想了一下又道:“宫女姊姊有事去忙,我们走一圈了,知道怎么走了。”
圆脸宫女原先面色为难,但听到她再三保证绝不乱走,这才点点头,先行离开。杜宜珊主仆立刻往那排屋子走去,而高伟伦已进踏进其中一间屋子。
屋内装饰极其简单,一张床铺、一茶几及两张椅子,茶几上香炉曼袅,缓缓吐出烟雾。
高伟伦快步来到床前,拉开床纱,一愣,猛地回头看着带他进来的宫人,“你不是说宜珊妹妹在这里休息?人呢?”
说罢,他忽然觉得头有些晕,连忙坐在了床上。
“我出去帮公子问问。”貌相清秀的小太监端来一杯茶,说道:“外头天热,公子跟我走了一路,先喝茶吧。”
高伟伦点点头,拿了杯子一口饮下,再放下茶杯,就见小太监已经走了出去。
似乎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一声,“高哥哥……”
他努力的摇摇头,觉得头更昏了,只见弱柳扶风的杜宜珊快步奔向自己,一双湿漉漉的黑白明眸凝视着他,“高哥哥怎么了?呃……干什么?”
高伟伦突然一把抱住她。
“你干什么?放开我!”
有股莫名的渴望从下月复涌上来,高伟伦忍不住将心上人抱得更紧,他低头凝视怀里的温香软玉,只要一低头就可攫取的诱人红唇,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着占有她,她就是他的!
思及此,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渴望,俯身攫取她的红唇。
“唔嗯,高哥哥做什么,不要!”杜宜珊别开脸,他便去拉扯她的衣服,这时,她才发现他不对劲,他俊脸发红,整个人发烫,她曾在大房后院见过,这是中了媚药!
两个丫鬟原是守在门口的,一听到她的叫声就连忙冲了进去,见到两人的状况,吓得去拉人,“放开我家姑娘,高世子,放开!”
然而杜宜珊这时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这是一个好机会,那些好的、有身分的男人不会娶她为妻,但高伟伦会,而且她嫁过去就是侯府的世子夫人,虽然不知道他是遭了谁的道,但这真的是她的机会。
“你们出去!去找负责的女官,说我人不舒服,在这里休息,请大夫来看我,快去!”她急着说。
两个丫头都听傻了,不,是不敢相信,高世子正撕扯着她的衣服,她却要她们出去,还要……
“还不快去!”
但她们也发现高伟伦的不对劲,他就像是没有看到她们,只顾着抱着自家姑娘又亲又扯衣服,当下隐约明白了自家姑娘的意思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杜宜珊知道自己得抓紧这一生幸福的机会,至于王妃交代的事,下一次,自己仍可以替她办的。
两个丫鬟很快退出去,再顺着记忆往来时路跑,并没有察觉到这附近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而竹屋后方,岑嬷嬷透过窗户,冷眼看着屋里那对男女交缠的动静,圆脸宫女及小太监就站在她身后。
岑嬷嬷心想,主子算计人心的能力实在太厉害,原本还做了二手准备,看来是不需要了。
“该你们去带人了。”她说。
身后两人点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