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之的身高仅比君楚漓差了半颗头,脚程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好不容易追上人,正要说话,却被他一根手指给堵住了嘴。
“别出声。”
见他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前方一票姑娘,苏远之好奇了,用着几近蚊蚋的声音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不知,看着便是。”君楚漓一脸好整以暇,丝毫不觉听壁脚是件可耻的事。
苏远之闻言便知他这是要看戏了,看着眼前清一色的姑娘家,他更好奇了,就是不知哪位姑娘是他要找之人。
“上官流烟,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一名身着青织金褙子,襟上绣着明艳海棠花的姑娘正柳眉倒竖,对着端坐在亭内不起身的上官流烟骂着。
这姑娘正是连太傅的闺女连芳瑜,她是位自诩清高的才女,因父亲身为教导皇子们的太傅,总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一贯看不起那些长辈官职比她父亲还低的闺秀们,尤其是被称为万江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的上官倾夏。
加上她适才在桃花宴上被上官倾夏抢尽了风头,正不悦着,若不是众人一再奉承,要她别理会上官倾夏,她也不会勉为其难答应来清月亭作诗,没料到少了一个上官倾夏,却遇见了上官流烟,见她们竟在这诗情画意的景色下玩起叶子牌,心头的不悦更甚,开口便要上官流烟让出清月亭给她们作诗用,谁知上官流烟竟是不愿。
“连姑娘,正因我知晓何为待客之道,才不愿让位。连姑娘是客,林姑娘与朱姑娘也是客,再者,凡事都讲求先来后到,没道理让我们让位。”上官流烟挺直腰杆,只身一人站在一票人面前,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林芊芊与朱静薀本就不属于连芳瑜那个圈子,对她目中无人的个性听说不少,两人的父亲官职低,又是客,虽不敢出言相助,却是站在上官流烟的身后,无声的表示支持。
至于唯心儿为何不在?因为她肚子疼,更衣去了,要不有她在,连芳瑜也没那个胆子要她们让位。
“叶子牌到处都能玩,这清月亭的景色如何能让你们这些俗人糟蹋!更何况你们竟是拿银子来当赌金,你们可还有身为大家闺秀的自觉?”连芳瑜虽对叶子牌没兴趣,却见过自家女眷玩,知道她们都是以金叶子当赌注,既风雅又不俗气,偶尔用制成小鱼或葫芦等花样的银锞子也行,可眼前这些人竟如同市井小民,大剌剌的拿银锭来玩,如此粗鄙的行为实在让人嗤之以鼻。
连芳瑜这一嚷,众人才注意到石桌上的银子。
“还真是用银子来玩……真真是笑死人了!”
“她们这是多缺银子?今日究竟是来赏桃花还是来赏银花?我真是看不懂了……”
听着众人的耻笑,上官流烟脸色不变,倒是她身后的林芊芊与朱静薀倏地羞红了脸。
她们今日赴宴,自是知道会有些消遣,金叶子当然也有备,可上官流烟却说那些金叶子轻飘飘的,一点分量也没有,瞧着不痛快,便让人去取了一匣子的金子与银子,借给众人当赌本,她俩还未这般耍过叶子牌,一时新鲜便点头应了。
说实话,比起轻飘飘的金叶子,用那足足有她们手心一般大的银锭,的确是很过瘾,若是没有连芳瑜这一番羞辱之言,她们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毕竟只是一时兴起,好玩罢了。
可面对众人的讪笑,她俩还做不到无动于衷,此时已是眼眶泛红,却死死的忍着,不愿跑开。
上官流烟见两人如此,倒是有些讶异。
世人多在意他人目光,若她不是重活一世,定也是如此,甚至会比她们还激动不服,然而两人却没吭声,不仅不反驳,似乎也没打算开口告诉众人这是她的主意,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看来唯心儿这两位好友的心性确实不错,是值得相交之人。既然唯心儿不在,她自然得替她护好两人。
听着众人的闲言闲语,上官流烟随手拿起桌上一锭金子,问:“敢问各位,可知金叶子是怎么来的?”
其中一名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姑娘嗤笑出声。“自然是用金子打的,难不成树上能够长出金叶子?”
“这位姑娘说的不错。”上官流烟似是没听见她语中的鄙夷,而是把玩着手中黄澄澄的金子,笑盈盈的道:“既然金叶子也是金子所造,那为何用金叶子押赌就是风雅,用金锭银锭就是低俗?不都一样是金子?
“就像方才我姊姊在宴席上应众人所求写了一幅墨宝,那墨宝用的是质地细薄柔软、看上去如同丝织一般的罗纹纸。当时连姑娘不甘示弱,也立马挥毫提了一首诗,用的却是自个儿带来,颜色洁白、质地均细、性质绵软的云母宣纸。
“两人所用的都是普通的狼毫笔,先不说所作的诗词好坏,就说两人的字,我记得当时众人都说我姊姊的字写得好,字里行间显露出放逸情怀、从容优雅、风流蕴藉,极具自己的风格。而连姑娘的字虽是婉丽流畅、绰约挺劲,却有些匠气,离独树一格还有段距离……想必大家还记得连姑娘当下说的话吧?她说不是她的字不够好,是她带来的纸不够好,写出的字才会不如我姊姊……”
上官流烟顿了顿,看着在场众人晦暗不明的脸色后,才接着又说:“可有件事我很是不解,云母宣纸可是贡纸,是连太傅用来教导宫中皇子们所用之纸,如何就不好了?若是罗纹纸比那云母宣纸来得低贱,为何我姊姊的字能得到众人的赞赏,而连姑娘的字却无人欣赏?这与金叶子跟金子谁比较高贵是一样的道理,在场是否有人可以为流烟解答?”
众人被上官流烟这番话绕得云里来雾里去,似懂非懂,有些不明白金子与贡纸怎么就扯上了边儿。
虽说不是很明白,众人却知她这话压根就是在打连芳瑜的脸,还打得啪啪响。
在场众人鸦雀无声,静得不得了。
至于连芳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竟是比方才的林芊芊与朱静薀还要难看。
而林芊芊两人仍是涨红着小脸,只不过这回不是羞的,而是憋笑憋得难受,给憋红的。
连芳瑜见平时总是围着她奉承之人竟没一个肯站出来替她说一句话,又羞又恼,正愁无台阶可下时,一道清冷的嗓音适时解救了她。
“流烟,连姑娘是客人,你怎让客人站着与你说话?”
众人回头一望,看向那戴着翡翠包金的流苏簪,身着桃红底子白色镶边折枝桃花纹的短袄和白绫裙,缓步朝众人走来的上官倾夏。
桃红色可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了的颜色,穿得不好反而显得俗丽轻佻,偏偏这妖娆的颜色穿在上官倾夏身上却只让人觉得柔美俏丽,若是那冰冷的俏颜能有些笑容,恐怕这满林子的桃花都比不上眼前之人娇美。
连芳瑜本心喜有人替她解围,没料到那人竟是上官倾夏,非但不觉得高兴,反倒更加羞愤。
偏偏上官倾夏并未察觉,而是道:“林姑娘、朱姑娘,打扰到你们的雅兴十分抱歉,桃花林那儿也有几位姑娘在打叶子牌,若是你们不介意,可否挪一下脚步到前院去?”
她接到通知,知道上官流烟又闹出事,不想母亲操心,这才会亲自前来。
林芊芊与朱静薀相视一眼,本想答应,却在看见仍站在她们前头的上官流烟时犹豫了一会儿,不知如何是好。
上官倾夏察觉到她们的目光,柳眉几不可察的拧了下,语气却依旧平淡。“流烟,玟馨郡主让我告诉你一声,她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不如你领着林姑娘与朱姑娘一块到林子去找人玩,这清月亭便让连姑娘一行人歇息可好?”
两人虽不和,但她毕竟是长姊,且一向以大局为重,适时向上官流烟低头也不是头一回了,当然,她的低头很可能换来一直想压她一头的上官流烟出言讽刺,最后仍是无法收场。
然而这一回她却是猜错了,就见那素来桀骜不驯的妹妹突然朝她露出一抹笑。
在上官流烟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娃时,成日就黏在她身后姊姊长、姊姊短,只要她放下书本回应,上官流烟便会朝她露出如现今这般纯粹无瑕的笑容。
上官倾夏因这一抹笑容给怔住了,恍惚间似乎看见以前那可爱的幼妹,下一刻便见上官流烟听话的收起石桌上的叶子牌,转身问林芊芊二人。“林姑娘、朱姑娘,既然如此,咱们便移步回桃花林如何?”
她可以不给连芳瑜面子,却不能不给自家姊姊面子,反正脸也打了,就是离开也无妨。
林芊芊二人见她没反对,自然也不会说不,双双颔首。“好。”
就在三人打算离开时,连芳瑜却又不肯了,恼恨地咬着牙喊。“不用她让!不过是个破亭子,谁稀罕!”
说罢,便抢在三人前一步甩头走了。
对她来说,比起被上官流烟打脸,她更不愿被上官倾夏解围,那会让她更加恼怒,宁可被人耻笑也要走。
女主角一走,众姑娘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只得快步跟上,一刹那,清月亭再次恢复不久之前的宁静。
上官倾夏见事至如此,虽是不欢而散,却也是解决了,探究的看了那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妹妹后,也跟着转身离开。
见众人皆走了,上官流烟这才轻舒一口气。“耳根子总算是清静了。”
林芊芊见状,忍不住低笑出声。“流烟,方才多谢你了。”
虽说上官流烟是起头之人,可她们毕竟也答应用银锭了,她能在众人面前挺身而出相护,她们是该道谢。
“是呀!我也不知连芳瑜竟是如此的不讲理,不过是玩个叶子牌,她也能找事……被她这一嚷,小事都成了大事,若不是有你,我们恐怕会成为城里的笑柄。”朱静薀吐了吐舌,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随即担心的说:“听说连芳瑜小气的很,说不定会因为此事记恨你,你之后可得小心点。”
上官流烟一脸不在乎。“怕什么,她自个儿没理,还怕人说?她要是敢来找麻烦,我便敢再让她丢一回脸,要知道我上官流烟也不是那么好欺悔的!”
她是“改邪归正”不假,但那是对家人、对她的姊姊,可不是对那些打从心里瞧不起她的人,若是她们敢惹她,她也会不吝于让她们体会一下自己这张能将冰山一般的姊姊气得瞬间变火山的利嘴。
两人闻言,想起她方才那骂人不带脏字,却损得连芳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画面,忍不住再次笑出声。
头一回见面的三人,因这插曲,亲近了不少。
“就是可惜了……”上官流烟看着桌上的叶子牌,很是郁闷。“心儿回去了,想打牌却缺一个人……”
两人这才记起唯心儿先离席的事,正想着要不就听上官倾夏的话,到桃花林找个人凑桌时,却看见一道身影闪身出现。
“若是三位不介意,本世子可以凑数。”
苏远之看戏看得正高兴,没料到身旁的人会突然跑出去,连忙跟上,见三位姑娘睁着双眼紧盯着他们,忙端出招牌笑容,“三位姑娘好,在下苏远之,这位乃楚王世子君楚漓,我俩正巧路过此地,世子听闻你们缺牌伴,这才会出声询问,还请你们不要见怪。”
楚日国民风开放,只要不是独自关在室内,男男女女凑在一块吟诗作对倒也是常有之事,呃……玩玩叶子牌应该也不算超过。
跟在君楚漓这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身旁,苏远之早已练就一身处变不惊的功力,明明是听壁脚,却被他给说成路过,这反应速度也是绝了。
早在君楚漓出现的刹那,上官流烟便僵住了身子,睁着一双圆眸,直勾勾的看向眼前的男子。
君楚漓身着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坠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羊脂白玉。
一头墨色长发用一条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与那银丝带交缠在一块。
若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君楚漓,那就只能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眼前的男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若生为女子,上官倾夏第一美人之名恐也得拱手相让。
见到来人,林芊芊与朱静薀早已傻了,一方面是因她们接触外男的机会并不多,另一方面则是惊讶遇到之人竟会是楚王世子。
君楚漓的名讳可是少有人不知,尤其是姑娘们。不仅是因为他贵为亲王之子,还因他那出色的相貌。撇开他好赌的名声不说,就说那张脸,随便一站都能迷倒一票人。
林芊芊与朱静薀便是那被迷倒的众人之一。
看着眼前的男人,两人兴奋得险些说不出话来,强忍着惊喜朝他们见完礼后,便要点头答应。
谁知上官流烟却早她们一步道:“不必了,不劳烦世子纡尊降贵。”说着,一转头,对一旁的苏远之露出甜甜一笑,“苏公子是否赏脸与我们一块玩?”
苏远之被她这一笑给迷了眼,下意识要点头。
“上官姑娘可是不敢?”君楚漓阻止了苏远之的应声。
不敢?她打五岁便开始玩牌,除了她师父,至今还未输过,她会不敢?
上官流烟知道他使的是激将法,可一想到前世便是因为这人,她与姊姊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她突然就不想拒绝了。
这口气前世出不了,今生难不成还得忍着?
这么一想,她便道:“倒不是不敢,只是以世子的身分,金银之物不免俗气了些,是不是该拿出些珍贵之物当头彩?小女子可是明讲了,若是东西我看不上眼,不玩也罢。”
反正她本就不愿与他赌,横竖她都不吃亏。
这话让旁观的苏远之三人一愣,方才是谁说金子、金叶子什么的,不过就是型态不同,一点也不低俗?
上官流烟装作没看见三人纳闷的目光,只静静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君楚漓。
一直微敛着双目的君楚漓抬起一双宛若琉璃般清透的双眸,看向上官流烟。
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力,却栽在裴知墨身上,一连探查了两三个月,再加上前几日聚财赌坊的那一夜,皆令他无功而返。
唯一庆幸的是,虽找不到人,却还是搜到几条线索,这些线索全落在青龙大道的桃花胡同中,然而光是桃花胡同便有二十多户人家,且皆是朝中重臣的府邸。
他的人脉早已渗透整个万江城,要调查这二十多户人家并不是难事,难就难在这些人之中并没有一个姓裴又赌术高超的男子。
当然,这世道什么都能佯装,包括声音、名字、年龄、身段……
唯一难改的便是习惯。
找寻裴知墨这么久,若是寻常人早已放弃,偏偏他是君楚漓,一个自小便被教着隐忍、沉稳的君楚漓,若今日没听见上官流烟与唯心儿的那番话,他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外观既能佯装,女扮男装何尝不是?
眼前这纤瘦娇弱的上官流烟,虽与在聚财赌坊豪赌一夜的裴知墨完全没有一丝相像之处,但他相信自己的怀疑。
是与不是,试试便知。
两人眼神相交了好一会儿,看得其余三人险些打哈欠之际,君楚漓终于抬起手,从怀中拿出一物,放在桌上。
“这,够不够当头彩?”
上官流烟敛眉望去,发现他放在石桌上的是一块墨玉。
这墨玉并未被细心打磨过,外表虽看似粗糙,却隐隐散发出古朴气息,上头的雕刻不算精美,却大气沉稳。
“这玉什么来头?”上官流烟挑眉问。
身为赌徒,她一双眼利的很,有没有价值她一看便知,玉是上等好玉,偏偏那雕刻坏了它的价值,可能让堂堂楚王世子随身携带之物,定有它特别之处。
苏远之早在君楚漓拿出墨玉时便傻了,顿时大喊。“你疯了!这可是——”
“传家宝。”君楚漓打断他的话,淡声又说:“家父的遗物。”
先楚王的遗物?众人倒抽一口气,看向那块墨玉。
先楚王君麒枫,那可是楚日国有着惊世之才、赫赫有名的人物。
边疆蛮国土地贫瘠,仅能放牧为生,见楚日国土地饶沃、生活富庶,如何不起贪念?
鞑子常年侵略已是常态,他们掠夺惯了,楚日国便是他们的粮仓,只要没得吃喝,去抢便是。
早年两国交界尚未建起城池,百姓们只要外出,便要担心遇上鞑子杀人越货,直至耗费数十年的人力与时间,建了赤海关,这才挡住蛮国的侵略。
君麒枫虽贵为皇子,却在十五岁那年自请至赤海关坐镇,他有个目标,便是在有生之年将那些侵踏家园的鞑子给赶出去,达到崇高帝心中所想的太平盛世。
君麒枫拥有卓越的军事之才,他武功高强、饱读兵法,对带兵打仗有着独特的见解,在他镇守边疆的那些年,蛮国鞑子果真被打怕了,竟不敢与之争锋,就像阴沟里的老鼠,只敢偷袭,不敢正面迎战。
君麒枫战功赫赫,百姓们都说他是崇高帝重生,将如他所言,带给楚日国一个没有战争的太平盛世。如此高的声望让当时的隆兴帝十分欣慰,见自己年事已高,又缠绵病榻多日,便打算下旨封君麒枫为太子,带领楚日国继续君家的千秋万世。
然而就在君麒枫回京受封的路上,竟遭受到埋伏,中箭身亡。
一代奇才就这么死了,众人震惊,可更震惊的事在还后头。隆兴帝得知爱子身亡,竟一病不起,没多久便跟着撒手人寰!
这下好了,皇帝死了,虽说已拟旨要封君麒枫为太子,可君麒枫也死了。
国不能一日无君,这可如何是好?
群臣着急,外加君麒枫的死讯不知怎地传到了蛮国去,蛮国竟在这时起兵攻打赤海关,这一件一件的事让百姓人心慌慌,几乎造成楚日国大乱。
最后是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忍着丧夫丧子之痛,宣众阁老进宫商议,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立下新帝。
偏偏兴隆帝生前拟的诏书遍寻不着,众人无法,最后只能由当时入殿见驾的董、陈两位阁老宣读兴隆帝临死前的口喻。
君麒枫虽死,可他并非没有子嗣,因先楚王妃苏语凝为君麒枫诞下一子便难产而亡,而君麒枫又长年镇守边疆,因此楚王世子打出生便留在皇宫之中由太后抚养。
当年的君楚漓虽才四岁,却已是闻一知十、聪颖过人,小小年纪便已有其父的身影。
只要口喻一宣读,年仅四岁的君楚漓便会是楚日国的新帝,然而谁也没想到,兴隆帝留下的口喻,立的竟不是先楚王,而是端王!
旨意一下,朝臣一阵譁然,就是太后也是不敢置信。
然而在那时间,立端王为帝的确是比立年仅四岁的君楚漓来得恰当,毕竟要是蛮国知晓新帝竟只是个小女圭女圭,如何能起到震慑之效?
说不准兴隆帝正是担心此事,才在临终前改立端王为帝。
这口喻一宣,就是太后也没有阻止的权力,也因此端王就这么继承大统,成了新帝。
新帝登基,首先便是处理先帝与先楚王的丧礼以及蛮国作乱一事,待他想起君楚漓这个小侄子时,太后却告诉他,君楚漓已经长大了,不可再住在皇宫,所以她已让人将君楚漓给送回楚王府,并派了几个嬷嬷照顾。
新帝甫登基,堆积的国事就够他焦头烂额的了,可君楚漓毕竟是他侄子,又刚丧父,若他完全不闻不问,定会影响他的名声,所幸太后已处理善当,他也就暂且放下。
君麒枫一生戎马,战果辉煌,本该是最尊贵的人物,谁知竟落到如此下场,这也是林芊芊两人甫听到君麒枫的名讳,会如此惊讶的缘故。
虽说君麒枫风华正盛的时候她们还小,但他的生平事蹟,至今仍是许多茶楼酒肆说书先生的最爱,她们自是听过。
昔日英雄人物的遗物就在眼前,让两女感叹之余,不禁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上官流烟也十分讶异,她没想到君楚漓会把先楚王留给他的东西拿来当赌注,她虽看不惯君楚漓,却敬重先楚王,于是决定给他一个反悔的机会。
“世子确定要拿这块玉来赌?”
“有何不可?”君楚漓并没有反悔的意思。
一旁的苏远之险些没气昏,他究竟知不知道那块玉佩代表什么?那可是真真正正的传家宝,是崇高帝亲手雕刻、代表帝位的传家之玉哪!却被他随手当成彩头给押了,要是崇高帝能显灵,恐怕头一个打死这个不肖子孙。
上官流烟见君楚漓这般干脆,也懒得矫情,总算朝他露出一抹笑。“行!赌了!”
这次上官流烟玩的不是叶子牌,而是应君楚漓的要求,掷色子。
寻常的闺阁少女可不耍这类消遣,偷着玩还行,如今有外男在,她们如何能玩?所以林芊芊与朱静薀并未加入,而是打算在一旁观看,可惜家里人来找,告知她们该回府了。
两人很是失望,离开前不忘告诉上官流烟,让她有空再下帖子找她们来玩。
能结交到两位好友,上官流烟欣然应允。
待两人离开后,上官流烟这才唤来一直躲在不远处深怕被她抓来凑人头的花开,让她去取来骰盅。
近日春暖管她管得严,不许她再出府,她正技痒,君楚漓这头肥羊自愿上门让她宰,何乐而不为?
苏远之倒是想下场,可君楚漓不肯,竟要他当庄家掷骰。
虽不知君楚漓为何要同一个小姑娘赌,苏远之却不认为上官流烟能赢,就是那押赌之物让他很难不紧张,绷着身子凑到君楚漓身旁,低声问:“你有几成把握能赢?”
君楚漓眉眼不动,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若她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一成都没有。”
就他所知,裴知墨至今未曾输过。
这话让苏远之倒抽了一口气,正想阻止,花开已取了骰盅返回了。
她将上官流烟时不时便拿着把玩,以和田玉所制的骰盅与骰子递上。
上官流烟见到心头宝,双眸微亮,拿起那晶莹剔透的骰子,放进盅里轻轻晃着。“世子想怎么玩?”
“客随主便,上官姑娘决定便成。”君楚漓的目标根本不是赌,如何玩,他并不在乎。
见他这般干脆,上官流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对面的男子眉眼清冷,容貌绝世,瞳色略淡。
那双眸是君家人一贯的容貌特征,唯心儿是半个君家人,也拥有一双浅棕色的瞳仁,却没有眼前的君楚漓来得清透漂亮。
在日阳的照射下,君楚漓那双眸清澈如琉璃,配上他那敛着眉彷佛天大的事儿都撼动不了的闲适模样,衬得他像天上谪仙。
那双琥珀色的双眸,让上官流烟恍惚间想起了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