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洛皓轩来到沐德宫后,孙笃灵便不再玩失踪的把戏了,团圆不是没怀疑过这个突然被大王子找来的太监,但最终还是因为大王子与大公主交好,觉得大王子一定没有恶意而放下戒心。
但他仍偷偷去内务监查过记录,没有洛皓轩净身入宫的记录,再加上洛皓轩实在不像个太监,声音、举止都不像,他曾经怀疑的问过,洛皓轩回答,声音是因为他成年净身,所以没有改变。
团圆没有因此释疑,他依然怀疑洛皓轩是个真男人,也想过大公主的身边是不是真能放一个真男人不管?但又想着大公主是储君,未来后宫要有多少个男人哪里是他小小一个沐德宫总管太监能插手的。
就算大王子安排了一个真男人到大公主的身边,怕也是大公主选中的,大王子为她偷渡入宫罢了。
最后,他决定不去怀疑洛皓轩的身分。
而且洛皓轩的确点子多,能把大公主照顾得舒舒服服的。
今日大公主又把他们四个全遣到了殿门外,由洛皓轩的说明团圆他们得知,今日早朝大公主又受了朝臣请她选秀的气了。
孙笃灵才回宫不久,几名太监就抬了两只箱子来,说是王上派人送来秀子的名册,要让大公主过目,四人相视一眼,团圆更是垮了肩膀。
看来,好日子到头了!
果不期然,当那几名太监把两只箱子放下地后,就立刻被孙笃灵给让人轰了出去,她不能对母王生气,对那几个奴才总行吧。
团圆见状挥了挥手,让人送走王上派来的太监们,才对着孙笃灵说:“奴才让人把这两个碍了大公主眼的箱子搬到库房里吧?”
孙笃灵多想连那些秀子也送到库房里永久封存算了,她瞪着那两只箱子,没有回应。
团圆看了洛皓轩一眼,洛皓轩配合着他再问:“还是让皓轩把那两只箱子放到书案边,大公主睡不着时,可以拿几本来看看解闷?”
孙笃灵轮流睨了团圆及洛皓轩一眼,继续只手托腮,像看着仇人似的看着那两个箱子。
“大公主日理万机,还是让奴才把那些册子先退回礼监去,叫他们整理得简单一些再送上来吧。”团圆又提供了一个建议,依然没得到孙笃灵青睐。
“再不然……让皓轩把名册送进灶房里,当柴火烧了吧!”
团圆闻言瞪大了眼,愣愣的看着洛皓轩,他进宫前肯定没学过宫里规矩吧,就算真没学过,也不该不懂王法,他不知道这名册烧不得吗?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孙笃灵的注意,她偏头望向侍立在一旁的洛皓轩,“虽然这些名册只是副本,但仍属礼监公文,你可知毁损公文该当何罪?”
他在县衙里便是管文书的,怎会不知。“皓轩知道,毁损公文依例发配边疆充军三年,但如果能换公主一刻的清静及欢颜,皓轩甘之如贻。”
团圆偷偷搓了搓手臂,这洛皓轩的甜言蜜语还真让人起鸡皮疙瘩,也还好他长了一张俊俏的脸,否则这些话说来便让人觉得过于阿谀了。
而孙笃灵听了的确舒心不少,要他们把箱子抬上前来,洛皓轩听命,上前抱起一只箱子走回。
团圆见洛皓轩的轻松样,也上前要搬,心里还想着刚刚那些太监们真是偷懒,明明这么轻的箱子还要两个人扛进来,没想到弯腰一抬,差点闪到腰,跌坐在地上。
这一回,孙笃灵是开心地笑出声了,“我生起气来就这么吓人吗?让团圆你不惜扮丑角逗我开心?”
“大公主国色天姿,怎会吓人,奴才是真的跌倒,这箱子不轻啊。”团圆苦笑的站起身子,真不明白洛皓轩哪里来的神力,搬起这箱子一点也不吃力。
洛皓轩这才想起自己天生力大,正想老实交代时,就见孙笃灵站起身子离座,走到洛皓轩方才放下的箱子前,不以为然地说:“这样的箱子能有多重?”
孙笃灵抬起脚要踢那只箱子,洛皓轩看见了,连忙出声阻止,“公主,小心—— ”
但他的警告已来不及,孙笃灵一脚就踢在了那沉甸甸的箱子上,箱子纹丝不动,她却痛得也跌坐在地,缩起脚喊疼,“好痛!”
洛皓轩连忙上前探视,却被恼怒的孙笃灵一把推了开,“都是你!你哪里来的蛮力,那么重的箱子搬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皓轩该死,没先提醒公主。”
“明明这张脸长得白白净净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团圆也连忙上前关切,“奴才唤人为大公主褪去鞋袜看看伤势。”
孙笃灵只点了点头,双手还是抱着自己的脚揉着,洛皓轩听了团圆的话以为是要他看伤,便主动的为孙笃灵褪下鞋袜要探视她的伤,这个举动,吓傻了团圆及刚被唤进门的花好月圆。
孙笃灵没来得及想洛皓轩的举动有多不得宜,只觉得他将她的脚捧在手心轻揉着,好似真能减缓疼痛,呆傻的看着洛皓轩满脸忧心。
“公主能走路吗?”
走路?你捧着我的脚,怎么走?孙笃灵心中思绪纷杂,但表现出来却只余一个摇头的动作。
于是,洛皓轩做了另外一个令团圆、花好、月圆震惊的举动—— 他一把抱起了孙笃灵往寝殿走去,花好、月圆立刻回神关上了殿门,及时挡住了守在殿门外的那一双双震惊的眼睛。
团圆及花好、月圆跟进了寝殿,就见孙笃灵已靠坐在床上,而洛皓轩竟大剌剌的坐在孙笃灵的床沿。
别说男人不能随便上大公主的床,连她们这些宫女都不行,洛皓轩坐着也罢了,竟还把大公主受伤的脚给放到了自己大腿上。
“所幸没伤到骨头。”洛皓轩动了动孙笃灵的每根脚趾,都能正常弯曲。
“你学过医术?”团圆不很放心,该不该找御医来看看啊?
“谈不上医术,只是我自幼习武,所以一些跌打损伤自己还能医治,总管大人,可否准备些去瘀活血膏,让我为公主稍做推拿。”
“好。”团圆回头示意花好去取,花好快步离去。
不一会儿,花好便捧回了伤药,洛皓轩为孙笃灵抹上去瘀膏,然后轻轻的以指压的方式在她的脚上推开药膏,孙笃灵的痛楚果然得到了舒缓。
一得到了舒缓,她便又再次感觉到了洛皓轩那双大手的温暖。
她记得上回这双手碰到她,是他来到沐德宫服侍她的第一天,虽然时值酷暑,但他温暖的手却不让人感到燠热,反而像温泉水一般,传遍了她的周身,她记得她舒服得抱住了他的手……
天啊!她当时抱着他的手吗?
孙笃灵低头看了自己的胸口,霎时绯红了双颊。
日曜王朝民风开放,女子衣着大胆的程度亦是他国所不及的,但再怎么开放,直接把一个男人的手放到自己胸口的女人还是少之又少,就算是一个太监也不该。
直到为孙笃灵上好了药、指压完毕后,洛皓轩在月圆送上来的水盆中洗去了手上残留的去瘀膏,一回头,就见到孙笃灵粉红的双颊。
他不解,又回望了团圆及花好、月圆,同样见到震惊未褪的脸,终于渐渐想起了自己做了什么不适宜的举动。
该死!他又忘了他现在在扮演一个太监,又把对待家里孩子的那一套,拿来用在孙笃灵身上了。
接着,孙笃灵便又看见洛皓轩跪在床边喊“皓轩该死”了。
孙笃灵发现,洛皓轩服侍她没几天,好像一直在说自己该死,而她一次次饶了他免死。
洛皓轩和其他的太监太不一样了,新奇得让她舍不得砍了他,哪里有一个太监敢把她当成他家里的小娃儿来照顾、哪里有一个太监会关心她的伤关心到忘了规矩礼仪?
罢了!少了他她也不会开心,留着他她反而舒心。
而且孙笃灵想起刚刚他抱她进寝殿,他的身子很结实,所以靠在他的怀中让她觉得很安心,他有力的臂弯紧紧的抱着她,也让她觉得自己是那么被他所珍视,更何况……让他抱着走,好像也不是太讨厌的事。
“皓轩,我脚还痛,抱我回外殿,我要看看那些名册。”
花好月圆一听,连忙阻挡,“让奴婢扶大公主到外殿吧。”
“不要,我脚疼!你们有力气抱我吗?皓轩力气大,他抱才不会摔着我。”
这不是摔不摔的问题啊!团圆硬着头皮说:“大公主,您是千金之躯,不好……不好让奴才们……亵渎……”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皓轩是太监,能损我清白吗?”
“可……可……”这么说倒也没错,但古往今来,也没见过哪个公主和太监这么亲密的,会招来闲言闲语。
“还是你们把我当成连服侍自己的太监都要染指的主子?”
“奴才不敢!”
“奴婢不敢!”
三人立刻跪着连声呼喊不敢,本来就跪着的洛皓轩更是垂首不语。
“那便没事了,皓轩。”孙笃灵大张了双手,像一个讨人拥抱的孩子一般。
洛皓轩终于上前横抱起她,往外殿去走,苦笑地在心里嘀咕着:公主,抱着你的可不是一个不敢有非分之想的太监,是一个可能趁你不注意,便会化身成豺狼将你
吃干抹净的真男人啊!
回到外殿,众人都尽量假装方才的插曲不曾发生一般侍立在一旁,这回团圆学乖了,让洛皓轩自己把另一箱放着名册的箱子也放到桌案边。
“公主,真的不用把名册放到书房去吗?”
“不用,放这里就好了,这里坐着舒服,兴许我看了觉得无趣,等会儿睡着了也不一定。”
团圆看着大公主分明只是应付似的翻着名册,根本没把里头的身家介绍给看进眼里去,在心中叹息一声,他知道提醒会换来大公主不悦,但做奴才的,哪能只顺着主子。
“大公主,您得仔细看,要挑您喜欢的。”
“还不都怪你,我脚痛,没心思看。”
这又怪他了?团圆吃了哑巴亏,无可反驳。
洛皓轩则帮了团圆一把,“公主何不先用个缓兵之计,您可以不急着选秀,先由秀子中挑几个家世、人品不错的,甚至有能为为公主征战沙场的继续留在宫里,余下的,便先遣回乡吧。”
孙笃灵看了洛皓轩一眼,他这个主意的确不错,虽然没办法帮她完成不选秀的心愿,但至少能安抚母王及众大臣。
“可若只挑几人留下,怕王上及众大臣还有异议,毕竟这选秀也牵涉了许多世家之间的政治角力,大公主若没看过人,只凭名册便筛退了大多数的秀子,怕朝中会再有争端。”团圆是赞同,却也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了结。
“这倒也是,那么得想其他的方法……”洛皓轩也认真的思考起来,忘了主角被他们晾在了一旁。
“或许可以先初步筛退一、二十名?过一阵子后再想出其他法子筛选拖延,皓轩你看如何?还是有其他主意?”
“的确,先筛退一、二十名条件较差的,大臣们也无话可说,接着可以在御花园里办一个花会,让公主见见这些秀子,再筛退一些不合意的,这样到了真正选秀的时候,秀子便少了些,公主便能挑出真正合意的妃子。”
孙笃灵看着团圆及洛皓轩你一言我一语,笑开了,她轻咳示意她还在,团圆及洛皓轩这才躬身止言。
“做什么又这么战战兢兢的?我又没生气。”
团圆及洛皓轩相视一眼,松了口气,团圆才鼓起勇气再开口,“是奴才目光短浅、思虑不周。”
“不,你们的想法很好,我就这么回禀母王!不过……这一堆名册我看了就发愁,帮我想想这一、二十名秀子要怎么筛?”
“公主可以拿名册来做靶,取飞镖盲射,射中谁就退了谁吧。”
乍听洛皓轩又一个馊主意,团圆像个老夫子一样的训斥,“皓轩!别再拿礼监的公文来开玩笑。”
闻言,孙笃灵失去了气力的趴伏在案上,闷闷的说:“母王应该先让我挑一个储王妃才对!我的后宫由我的储王妃来管理,把挑秀子的工作交给他是再合理不过了。”
“那么大公主就先挑一个合意的来当储王妃,再把这个任务交派给储王妃吧!”
孙笃灵没回应团圆的话,只是拿起名册翻看,看不到三行字,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听到团圆要孙笃灵由名册中先选一个储王妃,洛皓轩心上莫名的涌起了一股不悦,明明是要筛退,怎么变成要选妃了?
“要成为储王妃该更慎重,光凭名册选妃是误了公主!”
团圆不明白洛皓轩怎么突然生气了,更惊讶原来洛皓轩也是有脾气的。他倒也没在意洛皓轩的顶撞,只不解的道:“公主选妃子,你倒是很关心。”
“我只是一心为公主着想,并无其他。”
团圆只笑不语,他已打定了主意相信大王子,不去刺探洛皓轩。
“好了,别说了。这名册搞得我真的困了,皓轩!抱我回寝殿去午睡。”
啊?还来?洛皓轩愣住了。
团圆决定了对这状况视而不见,总之只要大公主舒心,他什么都可以无视,洛皓轩进沐德宫后,他过了几天好日子,不愿回到大公主动不动就因为生气搞失踪的时候了。
于是团圆推了洛皓轩一把,把他推到了孙笃灵的身边。
洛皓轩无奈,只得横抱起孙笃灵,看着她在他怀中昏昏欲睡的模样,还真有抱着平平安安的错觉。
花好、月圆觉得不妥的望向团圆,后者只是扬手示意她们离开,自己也跟着走出了殿门。
“皓轩,你来了后我舒心不少……”在抱她回寝殿的路上,洛皓轩听见了孙笃灵这么说。
“我很开心自己能让公主觉得舒心。”
“如果你也能帮我筛选秀子就更好了。”
洛皓轩知道虽然王上及大王子都给了他承诺,可以让他成为储王妃,但毕竟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属于公主。
“公主,如果我有可能成为储王妃,皓轩必定为公主分忧。”
怀中突然没了声响,让洛皓轩以为孙笃灵已入睡,他走到她的床边,轻轻的将她放上床,准备要离去时,他听见了孙笃灵喊他。
“皓轩……”
洛皓轩回头,看见了侧枕在枕上的孙笃灵睡眼迷蒙的说:“我允你……帮我挑出遣回的秀子的名单。”
“公主……”
“如果你不是太监就好了……”
在说出震撼了洛皓轩心神的这句话后,孙笃灵就沉睡入梦,独留呆立在一旁的洛皓轩久久不能回神。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因为孙笃灵的一句话而心潮如此激荡?或许孙笃灵的话一点意思也没有,他却因此觉得……欣喜?
他一步步走到这个境地,说来都是身不由己,可为什么他不再觉得排斥,甚而有些在意起孙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