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银银瞧着儿金金的气色不差,想想这堂妹是个去到哪都能适应,随遇而安的性子,也许真能把日子过下去。“你出门子三天,娘就念叨了三天,怕你在那边吃亏,又担心你回来什么都不说把自己憋坏了。”
儿银银是真心希望堂妹的日子能过好,否则自己岂不是要背负着歉疚过一辈子,毕竟她是替自己嫁过去的。
看那苏秀才身上那股淡淡的书香,透着墨的芬芳,留着砚的韵味,带着纸的气息,飘逸的书卷气,显得光风霁月,虽然说不能用皮相断定一个人的好坏,但气质是不会骗人的,再说这会她爹不正关起门来试探苏秀才?他的人品是好是坏,一下就知道了。
儿金金不知道儿银银此时心里翻江倒海,她从荷包里拿出两张各二十两的银票,还有几锭碎银,一共五十两。“这钱伯娘收着。”
梅氏一看面额,吃惊不小。“你哪来这些钱?”
其实儿金金是想把银子都换成银票的,但是后来觉得银票对她们这样的小户人家不方便,便换成面额小的两张银票,十两的大小碎银。
“这是太白哥哥给的。”她没撒谎,苏雪霁的确拿了银子要给梅氏,不说是补贴当初苏家那五两的彩礼,只当作是女婿上门礼,他其实没什么钱,将自己那四两廪银拿出来,余下的四十六两自然是儿金金补贴上去的。
她伯父能醒是好事,但是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那日上街买回门礼的时候,她就打算补贴伯娘一些,好让他们日子不要过得那么紧张。
不只梅氏错愕,儿银银也晃了晃自己嗡嗡叫的脑袋,不是说那苏雪霁在苏家很没地位,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大房养子,这样在苏家二房下面讨生活的人,是怎么攒下这些银子的?
梅氏没女儿这么多心思,她把银票推回去,“孩子,我知道你和苏秀才都是好的,但是这银子得来不易,伯娘不能收,你知道的,平时伯娘和你银银姊做点绣活女红生活也过得去,如今你伯父人好了,慢慢养着,咱们家很快就能回到以前,不用你担心。”
养着,也不是三天两头就能好全,她知道这个家全靠伯父一人,要是伯父的身子根本坏了,儿家天塌了的事又要重来一遍。“伯娘,要不我让太白哥哥来同您说?”说服人她不行,太白哥哥是读书人,应该行。
“暧,你这孩子……”
“娘,您就收下吧,往后妹妹要是有需要,咱们家始终是她的娘家,往后再帮衬着她一些就是了。”儿银银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一方面希望儿金金嫁过去能顺风顺水,但是她一辈子没看过那么多钱,何况是银票,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女,这不由得让她生出了对苏雪霁的遐想。
只是遐想归遐想,她和金金的感情向来不坏,再想到苏家那些人,起了一阵疙瘩后,她很快掐灭了自己不该有的那点小心思。
“我听你开口哥哥,闭口哥哥,又不是兄妹,怎么如此称呼苏秀才?”梅氏听着不对劲。
“伯娘,他大名叫苏雪霁,太白是他的字,我们毕竟还不熟嘛,叫哥哥也好。”儿金金没提苏雪霁不让她叫相公的事。
反正喊着喊着也习惯了。
“娘,这您就不懂了,哥哥妹妹的,这是小夫妻情趣。”儿银银白了她娘一眼,替儿金金解了围。
“瞧我这老古板,我可不懂这些。”梅氏一拍脑袋。
推来说去,梅氏最终还是收下那五十两银子,这五十两对他们家来说就是及时雨和救命钱,再推托,就成了矫情了。
梅氏的烙馍柔软劲道,嚼劲可口,苏雪霁虽然吃得腮帮子发酸,但还是夹着食材和沾酱足足吃了三片,梅氏还拼命的给他夹菜,把他的饭碗堆得小山高。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又是长辈夹的菜,到后来虽然吃不下,还是把所有的饭菜都吃完了,起身的时候差点直不起腰。
儿立铮今天心情好极了,对谈之后,他对苏雪霁言谈气度学识印象好了不止一层,现在看他表现,更是好上加好,金金这孩子是因祸得福了。
“你这孩子也太老实了,往后别这样,真要吃不下,吱声就是了,哪能胡塞海吃的。”
“哎呀,都是我疏忽了,要是吃坏肚子看怎么办?”儿立铮能上桌吃饭,梅氏简直乐坏了,因为挂心丈夫,也到这时才发现苏雪霁的窘样,不禁埋怨起自己粗心大意了。
“积食了不打紧,回去用山楂片、陈皮和酸梅泡茶喝就没事了。”儿立铮怕妻子不自在,把他积食时,梅氏给泡的山楂水方子贡献出来。
“伯父伯娘别急,我估计走回家后积食也消得差不多了。”儿金金真心觉得这法子比喝山楂水还管用。
“说得是,年轻人多动动也就没事了,这也是你伯娘做的菜好吃啊。”儿立铮狗腿的拍了梅氏的马屁。
苏雪霁但笑不语,这种其乐融融的互动,家人间关怀的温暖,他从没经历过,打打闹闹,谈谈笑笑,这样才是一家人的感觉吧。
儿立铮的身体毕竟还谈不上大好,勉力和大家吃完饭,便说要去歇着,大家见他脸色有些乏,也不勉强他。
“灵灵你扶我进去吧。”儿立铮点名要儿金金扶他。
众人一愣,但知夫莫若妻,梅氏知道丈夫有话要同金金说,这是要避开众人,便招呼了苏雪霁到堂屋坐。
进到房间,儿立铮便道:“好孩子,伯父对不起你。”
“伯父您说什么呢?”
“因为这个家让你草草嫁人,这不是伯父的初衷,都怪我!”他这做兄长的稀里糊涂的把弟弟的闺女儿给嫁了,往后他见了弟弟,都不知道要如何交代是好。
“人吃五谷杂粮,谁不会生病的?要我说伯父就是太操劳了,驿站的大小事情一手包不说,还要求完美。而且,嫁给太白哥哥是我自愿的,我们也会把日子过起来,您呢,与其担心我们,不如把身子养好,养好了,谁还敢小看我和银银,谁又敢来趁火打劫?银银姊的亲事可还要您来替她拿主意不是吗?”
儿立铮感叹侄女的明白事理,又满心感动。“你这孩子,嫁了人连口齿都伶俐许多,你这是说来让伯父安心的?”
往常就不是个多话的孩子,现在却说得有板有眼,也许他这一病,让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都快速的长大了。
“你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儿立铮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婆妈,自己的亲生女儿出嫁也不会这么舍不得,但木已成舟又能如何?
“嘿嘿,照顾好自己我最会了,我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她一串连哄带骗总算说得儿立铮放了心。
她虽然和儿家这对夫妻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是很容易分辨的,她又怎么会不明白,所以她也愿意掏出真心来相对。
归家路上,苏雪霁没有问儿立铮私下对儿金金叮嘱了什么,避开人了就是不想让旁人知晓,他又为什要问?“你们家人的感情很好。”
方才梅氏和儿银银一直送出大门,要是可以,金金那伯娘还会想送他们到城门口。
感情这么好的家人,却没有直接血缘上的关系,还真是罕见,看见儿家人对金金的态度,再想想苏家人那嘴脸,一个天,一个地,真是一种米养百样人。
也是直到这一刻,苏雪霁对儿金金那点疑问才尽数扫去,更认知到他如今也有自己的家人,他的妻,他的娘子,他的媳妇,是要与他同生共死,白头偕老,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人。
相较那些个挂着他亲人名头却不愿付出一丝真心的“亲人”,他一点都不稀罕。
*
秋日将尽,草枝树叶凋零,大地一片枯黄,风刮过去能让人打寒颤,但这都不影响仍旧穿着夏服的两人的心情,他们说说笑笑,趁着日阳正暖,脚步轻快的回到家。
二房的简婆子站在从来不曾出入的角门,昂着脖子拼命往远处眺望,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一整天,腰酸背痛不说,等得都骂娘骂了千万次,她老娘要是有知,恐怕早从棺材里跳出来骂她不肖女了。
苏雪霁眼力好,老远就看见她,不过他和儿金金仍旧慢吞吞的迈着步子从简婆子身边经过,进门了。
简婆子这不是想摆谱吗,谁知道苏雪霁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儿金金也是直接无视的经过。
见摆谱无望,她赶紧转身凑上去,“唉呦喂啊,我的小祖宗,你们这一整天是都上哪去了,老爷、族长、里正可都在大厅等了老久,老爷有事要和公子您商量,请务必过去一趟。”
她那么久没把人唤过去,别说老爷了,太太也不会给她好果子吃的。
“我梳洗一番便过去。”把族长、里正都请来了?上回请那两位过来是为了分家一事,这回,又能是什么好事?
简婆子看上去内心戏十分的多。“梳洗什么的不能先放一放吗?”老爷等得头顶冒烟不耐烦得很,族长和里正也脸色铁青啊。
“反正都说那些人已经等了一天,那多等一会儿也不碍事。”儿金金也想进屋里喝口水,喘喘气,那些急着要见苏雪霁的人都那么有耐性的等了一天,也不差那一点时间,再说计凭什么要他们随叫随到,连擦把脸、喝口水的时间都不给,又不是家里着火了。
“也罢,族长和里正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我去去就回。”苏雪霁声音无波,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倒想看那些人意欲为何。
“要去?那我陪你去。”儿金金自告奋勇。
没道理有事让相公自己去面对,虽然好像不能帮他什么,不过助个人阵总好过他一个孤家寡人。
“老爷们说事,你一个女人凑什么热闹呢?”简婆子看不过去他们这黏乎劲。
小俩口直接忽视简婆子的话,越过她的瞬间,儿金金趁苏雪霁没注意,突然转回头朝着简婆子吐舌头,扮了个大鬼脸。
简婆子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这一点家教都没有的臭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