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要以诗会友,但陶秀哲却以还有他约为由,在陶副相因急事返回礼部时,便早早的散了。
杜索对陶秀哲的作派不以为然,但也没有与其针锋相对,反正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少来往就是。只是陶府出了这么个后代,以后麻烦事少不了。
杜索与多多出了陶府,长长的呼了口气才道:“今日是为兄的对不住,竟带着你上别人府上受气。”
“杜兄言重了!一样米养百样人,世间万物,本就人我各有不同,今日就当是长了见识,再多识得一款人。”
杜索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这小子,特别有意思,为兄就喜欢你的直言不讳。陶秀哲针对狄将军其实是有原因的,走!时间还早,我们去前头的多福茶肆坐坐,为兄请客。”
多多也没有推托,这个时候,多福茶肆已经座无虚席。
台上站着的是吟咏歌诗的杂说逗人,两人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功夫,才有了个角落的位置。
两人落坐,杜索熟门熟路的点了几道多福茶肆的小点,“虽说没你阿姊亲所做的味道好,但也不差。你可以尝尝。”
多多自然知道味道不差,毕竟茶肆的很多小点都是由他阿姊写了做法交给阿兄拿回京城做了贩卖的。
他吃了口桂花酥,虽说少了点花香,但确实不差,不得不佩服阿姊和阿兄两人,虽然各居东西一方,依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结。
多多喝了口酸梅汤,这味道倒是跟他阿姊所做的并无差异,一口饮下,心中燥意消去。
“方才杜兄说,陶公子针对狄将军是有原因,可是因瞧不起狄将军是武人出身?”
杜索也没有隐瞒,开口回道:“立国以来,朝堂之上文武对立,文人轻视武将也不是新鲜事。但内忧外患不断,纵是文人也不得不依赖武将守护社稷,圣上对朝廷文武对立早有微词,希望文人、武将世家能够互结秦晋之好。
“陶大人是我爷爷的门生,能在短短十数人坐上副相之位,靠的除了聪明才智,更是观察敏锐,所以他早早定下了陶府与将军府的亲事,可惜副相的足智多谋显然没有让他的儿子学到分毫,一心认为自己的阿姊嫁进将军府是委屈了。”
多多的心里一个咯噔,他才进京,熟识之人不多,又常与杜索在诗会中与学子打交道,所以对于外头的传闻知之甚少。
“杜兄指的将军府,指的真是狄将军府?”
杜索不假思索的点头。
多多知道狄家有二房,狄华天是长房嫡子也是独子,二房倒是嫡、庶有好几位公子。“不知陶家是婚配狄府哪位公子?”
“自然是狄二少。”杜索回得理所当然,“陶大人再如何也是个参政知事,他的嫡女要嫁,自然得嫁长房嫡出才是门当户对。狄二少也是本事人,虽有一半契丹血统,但你瞧瞧……”杜索看着热闹的茶肆,这可代表着如流水般的银两入口袋,“现在众人看他,可没在乎这点。他的个性虽张狂,只要不犯到他头上,也不会特意针对人。陶大人算是给自己的府里和闺女找了门好亲事。”
多多明白杜索言下之意指的是狄华天现在的财富惊人。
纵然在朝为官,一口一声高风亮节,但回到家,关上门,面对一大家子的吃穿嚼用,在金银财富面前也不得不低头。
“这门亲事可是千真万确的事?”
“该是板上钉钉,就等狄将军回京主持。”
这些年狄中予依旧驻守沿海边防,多多这下算是明白为何阿姊没有在第一时间找上阿兄了。
程欣月成日在外,消息比他灵通,这门亲事肯定已经传进了她的耳里。
这些年,纵使有天下化为信鸽,但他很清楚阿兄常让天下带回一颗又一颗的东珠,如今那些名贵的东珠都能放满一个木盒,他却鲜少给程欣月来信,他知道这是因为阿兄不爱动笔,所以只用送礼物的方式表达爱意。
只是,两人毕竟经过两年的分离,之中若有什么变化也说不定。以他阿姊的性子,应该是还在打听,若是属实,这辈子他阿姊是连见都不会再见阿兄一面了。
一想起阿姊这几日心中可能的煎熬,多多不由得心升内疚,“失礼了,杜兄,小弟突然想起尚有要事,先行—— ”
多多的话声因为看到从茶肆二楼走下来的身影而隐去。
来人一身深青色的锦袍,白玉腰带束出身躯的挺拔,虽不张扬,却轻而易举的吸引住众人的目光。
“还真是不能背后说人,竟然见到大名鼎鼎的狄二少。”杜索顺着多多的视线看了过去。
他曾见过狄华天一次,对他的俊美印象深刻,只是他向来严肃,身上总是透着生人勿近的冷酷气息。
据闻,他是个从不吃亏的主,多年前的元宵灯会打伤了一班世家子弟,被狄将军压入道观修身养性五年,谁知道五年后再回狄府,却是更加嚣张拔扈。
回府当日,便雷厉风行,将狄府的奴仆发卖大半,气得狄老夫人病倒,依然故我。
狄华天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怎么痛快怎么来。他最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竟是—— 不听话无妨,打一顿就乖了。
所以他做得出把二房的弟弟扒光挂在狄府的大门口,也能心狠的把二房妹妹嫁给肉贩子,狄家二房从一开始的嚣张,到现在都怕死了狄华天这个疯子。
尤其在狄老夫人死了之后,二房更是缩着脖子过日子。
虽有人私下议论狄老夫人是活活被狄华天气死的,但也没人敢拿在明面上谈论,如今狄府已是狄华天当家,小至二房的吃穿用度,大至子女婚配,全都得看狄华天的脸色。
家丑、名声什么的,在狄华天的生命之中,压根不存在。
多多看到阿兄,一脸激动,想要上前,但相比几年前,阿兄身上多了一股冷冷的戾气,让他不敢贸然接近。
狄华天不是没察觉到周遭落在身上的视线,但他依然目不斜视,神情更冷了几分。
在他毫无能力时,众人盯着他,是瞧不起他的契丹血统;如今他有了能耐,又个个拿他当块大肥肉似的盯着,一心贪图他手中财富,他心中冷哼,全天下就没几个好人。
他隐隐压着心中的戾气,这些日子他常想起在边疆的日子,越是愤恨为何要承诺不去边疆,原以为多多脑子聪明,隔年便能中举,谁知道无良的老天爷开了玩笑,又要再等三年,如今日子才过一半,他只觉得越来越难熬。
前几日,城郊半夜大火,烧了他一个作坊,让他忙了几日,越想心中越恼,脸色更阴沉了几分,他最恨提笔写字,偏偏多多不争气,所以今晚还是要再给他写封信,不好好上进可不成。
多多看到神色越发阴沉的狄华天,脑中想起他与陶府所定下的亲事,迟疑的没有上前去唤人。
狄华天迳自踏出茶肆,往停在街前广场的马车走去,却听到一声鹰啸传来,他动作微顿,下意识的抬眼看向天际。
跟在一旁的柳强双眼发亮。
当年柳强被程欣月安排,跟着狄华天返京,而柳刚则因为娶亲所以留在边疆,夫妇俩跟在程欣月身边。
“二少,这可是—— ”
狄华天没听柳强说完话,转身大步离去。
柳强微惊,连忙让人跟上。
在茶肆的多多从窗户望出去,看到了狄华天的动静,虽说人声鼎沸,但那鹰啸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他立刻起身,向杜索告辞,也急急的带着郑安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