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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美 第一章 讨生活不容易(1)

凤翔侯府。

“你在人牙子那里蹲了三日,就买来了这个玩意儿?”

华惟深状似不经意地说着,修长的手指在身旁银狼的银灰毛发中穿梭,他的姿态优雅,从容不迫,衬着天人般的俊美外貌,简直如同一幅美不胜收的画。

银狼其实是只狼犬,却承袭了狼的外貌,高大威猛、桀骜不驯,它是老凤翔侯留在华惟深及冠那年带回来的,当时还只是只幼犬,已然透出威风凛凛、孤傲不群的意味,算是华惟深接掌锦衣卫指挥使的礼物,然而隔年老凤翔侯便仙去,这只银狼便成了一个念想。

那银狼蹲坐着,该是雄纠纠气昂昂,却在主人的抚模之下眯起了眼,半偏着头,竟透出了些许可爱。

可是听训的李总管可不敢这么想,偌大的凤翔侯府中,就没有人不怵这只狼犬,到现在也只有华惟深能接近它,所以它的一切,都是华惟深亲自打理的。

像是模够了狗,华惟深慢吞吞的收回了手,幽深的眸淡然扫过眼前的李总管,还有李总管身旁站的那个……全身沾满泥灰脏得不成人形的小泥猪。

说是小泥猪还恭维她了,虽然衣裳宽大不合身,但还是能看得出来这头小泥猪身上压根没几两肉,全身上下也只有那双清澈的大眼还算看得过去。

感受到主子的不满,李总管背脊凉了一下,正想替自己辩解一二,银狼却突然抬起了头,冷冷一瞥,李总管的背脊不只凉,还麻了,说话自然更没胆气。

“因为侯爷不要小厮,指定要婢女,漂亮的不要,还得要丑的、本分老实的,话不能多,奴才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么一个……”

听到侯爷要的是丑婢女,那小泥猪微颤了一下,把自己缩得更小了。

天知道李总管也不容易啊!因为凤翔侯华惟深生得太过俊美,过去贴身服侍的婢女没有一个不想爬床的,最后无奈换成了小厮服侍,想不到小厮更干脆,直接下药想强了侯爷,还对他上下其手。

气得华惟深又换回了婢女,横竖被女人模总比被男人模来得好,之后特地让李总管重新挑人时还强调不能长得漂亮,貌丑才不会心大。

华惟深冷眼看着小泥猪,冷声开口道:“叫什么?几岁?哪里人?”

小泥猪没有反应,李总管忍不住轻轻推了她一下,额际都冒出冷汗。

小泥猪反应过来是在问她,才唯唯诺诺地道:“我、我叫小雪,今年十五岁,那个……”她算是哪里人?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才挤出了答案。“……宫中出来的人。”

恭州人?那是巴蜀一带?华惟深没有深究,总之李总管会去调查清楚。他又打量了下小泥猪,最后嫌弃地一挥手。

“带去洗洗。”

李总管正要应下,小雪突然低声叫道:“不要洗!”

他喜欢丑的,但洗了就不丑了啊……

华惟深连看都不看她了,“那就扔出去。”

“还是洗一下好了……”小泥猪非常识相,缩着脖子立即弱弱地改了口。

李总管无奈地带着这个小泥猪退了出去,让下人带她去梳洗。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李总管重新回到了书房外,这次他的表情不仅忧愁,眉间的皱褶都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他将洗净后的小雪,小心翼翼地带到了华惟深的眼前。

饶是华惟深这样深沉的人,在看到如雨后新荷般的小雪时,呼吸都忍不住停了一下。

她穿着凤翔侯府下人的衣服,深靛色素面絁布的襦裙,梳着双丫髻,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装饰,却是肤色如雪,长发如墨,腮凝新荔,清丽绝伦。

让华惟深不由联想到冬日初开的梅花,那样怯怜怜的立在那儿,却是美得惊人,虽还带了点稚气,但方及笄就有这般丽色,日后长开来只怕倾国倾城。

这丫头的长相,远远超出了他的要求。

“扔出去!”华惟深断然道。

“不要扔我!”小雪简直要哭了,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收留她,马上又要回到那饥寒交迫的日子吗?“我就说不要洗的……”

这话代表她,其实很清楚自己的美貌?

华惟深眼睛眯了起来。“侯府不养花瓶。”

“我、我会做事。”小雪急了,左顾右盼地想找些事来做,证明自己的能力,最后目光竟大胆的锁定在华惟深跟前那懒洋洋的银狼身上。

“服、服侍爷之外,我、我还可以照顾它!”玉葱般的雪白手指准准地指着银狼。

华惟深微一挑眉,倒是来了点兴趣,连银狼也竖起了耳朵,反而是李总管紧张地偷偷拉了下小雪的袖子,让她别赶着找死。

曾经府里有下人试图逗弄银狼,差点没直接被咬断喉咙,最后吓疯了被送出府去,这可不是宠物,而是猛兽啊!

小雪却似毫无所觉,清净澄澈的大眼带着一丝倔强地盯着银狼,整个人看起来倒没有方才小泥猪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了。

终于,华惟深不知是好心给她机会还是决定草菅人命,略带讽意地道:“那你就试试,若模到它还能保住一条小命,你就留下。”

言下之意就是,若小命保不住,那也无所谓留不留了。

小雪点了点头,带着一股傻劲,壮士断腕似的走向了银狼。

李总管阻止不了她,只能看着她悲壮的背影缓缓前行,直到她来到银狼跟前。

小雪蹲下了身,慢慢伸出双手,纯净美眸中是单纯对银狼的喜爱。

难得地华惟深竟有些不忍,正想出言制止,却见小雪突然抱住银狼的颈项,而后一张清丽小脸直接埋入了浓密的银灰毛发之中。

“你好舒服!”小雪低低叫着,笑声似银铃。

是你好舒服吧!华惟深表情难解地望着这一幕,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银狼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转过头舌忝了小雪一下,让那丫头笑得更开心了。

李总管则是直接石化,他觉得看到银狼说话都还比较能令人接受。

就见一个傻丫头与一头体型比她还大的狗玩了半晌,像是满足了,她才抬起头望向目光森然的华惟深。

然后她灿烂的笑容收了,喜悦的目光熄了,又恢复成那怯生生的小可怜。

“我可以留下了吗?”她绞着手指,小心翼翼地问。

“既然银狼留你,就留吧。”华惟深心情有些复杂,他可能会怀疑李总管看人的眼光,却绝对不会怀疑银狼看人的眼光,只是对于它疑似变节的举动,多少不太舒服。

小雪面露惊喜,笑容可掬,又伸手想去搂银狼,此时她的小肚子却不识相地叫了一声,让她的动作僵在那儿,小脸上透出了些许尴尬。

是了,她自入府到现在都大半天了,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呢!

  

此时银狼突然起身,先抖了抖身上浮夸华丽的银色长毛,居然慢吞吞地走到了书案前,撑起身子爪子一搭案沿,由果盘中叼了一颗番邦进贡的苹果,直接送到了小雪面前。

小雪喜孜孜的接过,她最喜欢吃苹果了!但当她心满意足地抱着苹果时,却觉得哪里不对,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她抬起头眨着无辜的大眼望向华惟深。

对噢,这个才是主子。

而后者的脸已经黑了一半。

华惟深无力地挥了挥手,赏下了那颗无关紧要的贡果。

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银狼不是疑似变节,是压根就变节了!

因为是随身侍婢,小雪便住在华惟深卧室旁的厢房,房间不大,但桌床柜椅俱全,还有一个小梳妆台,上面放了一个手掌大的西洋镜。

西洋镜啊……小雪娇躯一抖,连忙过去将那西洋镜扣在桌上,不敢再看。

她会流落至此,就是西洋镜害的!

还记得两个月前的上巳节,皇帝带着后宫女眷及众皇子至京西的石景山春游,自小到大都被遗忘在景阳宫的她,从未参加过任何皇室活动及庆典,这次居然被想了起来,奉旨参加。

她坐上马车出皇宫那一瞬间,还心情愉悦地悄悄拉开了车帘,透过重重的卤簿仪仗想看看皇宫之外的世界。

原来百姓的生活是这般多姿多采,宫外的树木更加的绿,花草更加蓬勃茂盛,一切都新鲜有趣。

然而当抵达石景山后,后宫嫔妃及众公主命妇们都先下了车轿,进了行宫,待她也下了车,才发现众嫔妃女眷早已走光,只剩下尊贵的皇后娘娘立在原地,虽然面带笑容的觑着她,但是她知道,那笑容带着毒。

待皇后也走了,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落了单,好不容易找到个宫人询问,听闻大队人马居然早就入了山径走春,她急忙想赶上,但一入山遇到的却是侍卫对她的追杀。

她只能一直逃一直逃,幸好她天生对动物有亲和力,也能明白它们想表达的意思,而森林里的动物们都在帮忙她,让她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杀机,可惜她又饿又冷,再也走不动了,终是被一个皇宫侍卫阻在了密林之中。

或许是想让她死得明白,侍卫好心的告诉她,所有对她的追杀,都缘自于西洋传教士进贡的西洋镜,让皇后发现自己的美貌不若以往,所以她便发狠要杀掉宫中比她美貌的人。

然而因为后宫佳丽早就不知被皇后清扫了几次,容貌拔尖的都没了,只剩下她这个被人遗忘的小公主,承袭了端敏皇后的美貌,成为当今皇后头一等的眼中钉。

不杀她,要杀谁?

也是有了这样的经历,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是美丽的,比天下第一美人皇后赵氏还要美。

那皇宫侍卫毕竟没有杀了她,大发慈悲的放了她,还警告她若想生存下去,千万要隐藏好自己的身分及美貌。

为此她滚进了泥泞里,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好不容易回到城中,却意外遭拐子抓走卖给了人牙子,最后辗转被李总管挑上来到凤翔侯府。

好歹有了个栖身之处,不必再挨饿受冻,小雪已经很满足,至于是当公主还是当婢女,真的不是那么重要,反正她从小到大也没人真的把她当成公主来尊敬。

宫里唯一对她好的嬷嬷与哥哥,前者已经往生,后者说不定还没发现她被迫出宫。想到哥哥在朝廷中群狼环伺的处境,她连思念他都不太敢放肆,因为自己现下的景况若让他知道了,注定会连累他。

“小雪!”外头李总管突然来敲了门。

小雪收起了自己的心思,连忙应了,起身开门走了出去,只见李总管忧心忡忡地道:“今儿个是来不及教你规矩了,侯爷晚点要入宫,可能会离开几日,你先去服侍侯爷更衣用膳,这应该会吧?先撑过今天,明日就会有专门的嬷嬷来教你。”

接着不待小雪回应,李总管将她拉到一边,直接一个转身就把她推入华惟深的卧房。

小雪差点没摔个大马趴,好不容易站定,她抬起头,便看到华惟深穿着一袭中衣,一脸不悦地瞪着她。

“更衣。”他淡淡地道。

这还是小雪第一次见到穿得这么少的男人,她不由直勾勾地盯着他,傻里傻气地问道:“爷要穿什么?”

要不是她眼神坦然澄澈,没有痴迷的爱慕,光她直视他这么久,就足够华惟深将她扔出去。

真要说起来,她早先看着银狼,甚至是那颗苹果的眼神,都比看他的眼神来得热烈。

第一次,华惟深有点不平衡了,虽然他讨厌众人过分关注自己的容貌,并不代表可以容忍别人无视他的美貌,输给一只狗也就罢了,甚至还输给一颗苹果。

“放在床上的皂色曳撒。”他忍住脾气寒声说道,这算是破天荒他会对一个侍婢解释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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